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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最后，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哀伤，嘶哑地从那总是欢快地喉咙里喷涌出来。
爱丽丝平静地望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梦幻般的灰绿色，在微弱的黑暗中，变得有些透明了，但是依然平静，像宝石，却没有灵魂。她保持着沉默，然后转向了艾尼。宝石放出了她的光芒。
艾尼冷静地念完最后的咒语，然后停下了。他微微地上翘嘴角，露出一个浅薄的笑意。“你也害怕吗？即使这只是另一个保护你们的咒语。”
伊森立刻地辩解。“不是的，只是，你知道，如果有人发现……天哪，不要误会，艾尼。”
“是啊，我们当然感激你，但是……你应该再了解不过，这其中可怕之处。”卡特走了过来，展开双臂想将艾尼揽住，不过有爱丽丝在，理所当然地失败了。“哈哈哈……兄弟，别担心，我们虽然恐惧，但是这件事必须保密。”他为了掩饰尴尬，用力地拍打自己的胸脯，活像只猩猩。
众人哄笑起来，似乎毫无芥蒂，嘲笑着团长，和从前一样。然后他们陆陆续续地喊叫。“嘿，艾尼，我们相信你。”或者是“嘿，艾尼，好样的，你又救了我们一命。”
“我当然知道。”艾尼笑起来，拍了拍爱丽丝的小脑袋。“好了，爱丽丝，去看看。我们在前面等你，或者是在城里。你会找到我们的对吧。”
“是的。”她红扑扑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她一个跳跃，消失在彻底的黑暗里。
艾尼随手梳理了一下头发，将魔杖放回袖袋里，继续向前走了。他笑得肆意飞扬。他当然知道。就像昨天夜里，望着并不闪耀的星空，他对爱丽丝说的那样。“我想我找到活下去的意义了，爱丽丝，我放弃了。”如果能一直和这群傻呵呵的家伙们活下去，共生共死，似乎自己心里那些满含着的怨气都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自己仇恨的也不过就是当初没有竭尽全力的自己罢了。
“嘿，艾尼，到了酒馆我们去喝一杯吧。”扎克揽住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不过，谁都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
“得了吧，你不就是想仗着艾尼那张脸泡妞嘛。”伊森立刻揭穿了他，引发众人的大笑。穿过了生死关头，他们闹哄哄地在没有光的道路上向前走着，还有一段很长的路才能到城门，但是也比想象得要短得多。
艾尼被人群围住，开怀大笑着，和所有人一样。如果命运将这个少年永远留在这片时光，也许……
☆、第4章
“如果”这两个字，是这世上最有趣的笑话，然而世人都爱重复这个笑话，直到，不，没有停止的那天。
爱丽丝戴上斗篷的帽子，穿越重重阻碍的人群，她那娇小的身躯虽然充满力量但是却无法被人们轻易知晓。“嘿，你不能进去。”酒馆老板理所当然地拦住了她。
“嘿，不管你想说自己有多大，这里不欢迎小屁孩。”酒馆老板满脸横肉，身体壮得像一座移动的肉山，拳头呈现出石头一样的深色，青筋爆裂显示出力量。但是他挡住爱丽丝的手臂却像是纸糊的一样，发出咔嚓的脆响就被折断了，轻易得像一个玩偶。“啊，啊，该死，啊……”
他发出的阵阵哀嚎，甚至不敢再抬起头看她一眼。“是我错了，我错了，老爷，老爷，放过我吧。请您进去，请进，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爱丽丝径直地走了进去，挤挤攮攮的人群像摩西分海一样，在几乎不可能的空间里留下足够她横着穿行的道路。“艾尼。”
“我就说是爱丽丝来了。”伊森坐在桌子，高举着酒杯，笑嘻嘻地说。
“爱丽丝。”艾尼这才转过头，注意到她。他的手上仍然是一本书，即使是再喧闹的场所，他所表现出的永远是这一份宁静。他摘下她的帽子。“欢迎回来。”
“艾尼。”爱丽丝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艾尼，艾尼……恩……”
“是我回来了。”艾尼替她拖开椅子，好让她坐上来。
“是……回来了。”爱丽丝用足了劲，但还是磕巴了。众人狂笑。“她还是不会说‘我’，哈哈哈……”
爱丽丝摸不着头脑，但是她并不生气，因为她确实不知道怎么发这个音。但是艾尼突然地就发出了抗议。“如果你学不会念诗，来扩充一下你们那小得可怜的脑子，就不要试图去做你们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嘲笑。”
“嘿，我可以说我，我会这个。”山姆还是一副傻得可怜的模样。
“哈哈哈……你是对的，艾尼。”理解艾尼寓意的人笑成一团，但是愚蠢的人依然洋洋得意于自己的无知。“哦，可怜的山姆。”
爱丽丝可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笑，她只是瞟了瞟他们，将毛茸茸的金色脑袋靠在艾尼的背上，自顾自地窃笑了起来。
“爱丽丝，你在笑什么？”艾尼注意到背部那小小的颤动，转过头来，摸了摸她的脑袋。“你饿了吗？”
“恩，饿了。艾尼，你饿了？”她的声音像只小鸟动听悦耳。爱丽丝的小指头勾住他的黑发，卷了起来。
艾尼掏了掏口袋，数出几个铜子递到她的手中。爱丽丝望着半摊开的手掌中心的铜子，灰绿色的眼眸在辉煌的灯光之下变成了湖水一般的蓝绿。艾尼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不，是‘我饿了’，爱丽丝，是‘我’。好吧，去买你喜欢的苹果糖吧。快点回来，路上小心一点。”
爱丽丝听得糊里糊涂的，完全搞不清楚，但是当艾尼说到“苹果糖”这个词的时候，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点了点头，抓住那一把铜钱，笑着跑了出去。爱丽丝在所有的食物里最喜欢苹果糖，另提一句，艾尼也是。
“嘿，爱丽丝，要不要来一口？”坐在吧台的山姆拦住她，大笑着将一杯深褐色的麦酒塞到她鼻子底下。“不会喝酒可不能做个好佣兵？”
“不，不喝。”爱丽丝做了一个深呼吸，把酒杯推离了自己，转身准备离开。虽然她很想要偷偷地尝试，因为艾尼不允许她喝。但是很明显，她还在生山姆嘲笑她的事情。
“哦，小孩子，你还在生俺的气吗？就当是俺的赔罪吧。喝一口。”山姆似乎僵持在那里了，一个上了年纪并且从来也不知道什么是退让的佣兵往往脾气顽固到连石头都击不碎。
艾尼注意到了，如果是之前他一定不会理睬这些小摩擦的，但是现在他突然柔软下来的心脏却催使他说了出来。“爱丽丝，你可以试着喝一小口。”
爱丽丝听了立刻捧住了那个杯子，大口地喝了下去，像只鱼一头扎进了水里，咕咚咕咚地，整个杯子翻了个底朝天。山姆好心替她把盖在上面的杯子拿掉，露出一张红得过分的小脸蛋，简直像是秋天挂在最高枝桠上的红苹果。
“哈哈哈哈……”她跌跌撞撞，不顾其他人阻止也要出去买苹果糖的脚步，惹发了众人的大笑。“天哪，就一点麦子，她就醉了……”伊森笑得最起劲，几乎要把他的腰折断那样地笑。
“谁也不能阻止她吃苹果糖。”艾尼笑眯眯地翻了一页书。在这般吵闹的环境里，他的内心却异常的平静。
“当然也不能阻止你。说实话吧，艾尼，一定是你也想吃了，才会叫她去的吧。”卡特一边往他油汪汪的胡子底下塞火腿。
“好吧，有那一部分原因。”艾尼试图将自己的脸埋进书里，不叫他们看见自己有些发红的两颊，引发了卡特他们更大声的讥笑，不带恶意的那种。
有些头晕的爱丽丝走得不太稳，但是她还是坚持要去买苹果糖，这是她第一次喝酒，可是她早就知道了喝醉之后会这样，可是她没想到自己会醉得这么厉害，连眼前的画面都模糊了。
不过，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啦。她抱着一个几乎要遮住她的鼻子的袋子，踉踉跄跄地往回走，苹果和蜜糖的香味直往她的鼻子里钻，这实在是太诱人了。但是她的头实在是太疼了，几乎要裂开一般，但是这就是大人的感觉吧。因为那些喝得醉醺醺的家伙第二天早上一定会大喊着头疼，然后到了晚上依然不知悔改喝得更醉啦。
不，不，要等到回去，和艾尼分享这些糖果，他一定会很高兴的。爱丽丝知道艾尼的，他最喜欢甜食了，可是又拉不下面子去买，他觉得这是小孩子才吃的东西。这样爱丽丝买回去，他一定会很开心得。
爱丽丝笑眯眯地跑着回去。头越来越沉了，几乎要击倒她的睡意和剧烈的疼痛感不停地袭击她，简直要将整个脑袋分成两瓣。早知道喝酒这么难受，她是绝对不会喝了。下次绝对不喝酒了。
爱丽丝这样想。然后她做到了，她确实在余下的一生中再也没有沾过一滴。酒是魔鬼，为这世上所有的罪恶联盟，好叫他们可以站到同一个阵营里，相互出力。
当爱丽丝跌跌撞撞地闯入原本热闹的酒馆时，那里变得一片狼藉，众人站在那里面，却诡异地安静着。爱丽丝是个佣兵，虽然年纪很小，但是她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可是她的心脏跳得比往常要慌乱得多。
因为那里没有艾尼。
“艾、艾尼！”爱丽丝晕乎乎的感官完全反应不过来。她敏锐的嗅觉失灵了，她什么也闻不到，闻不到艾尼的味道，就像是凭空失踪了一样。“艾尼，艾尼……”
“爱丽丝，爱丽丝，你冷静一点，艾尼只是被带走了，他们没有证据，不能对他怎么样的。爱丽丝！”伊森的话还没有说完，爱丽丝的刀就出鞘，她的眼睛红得厉害，布满了血丝，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般。
艾尼被抓走了，艾尼被抓走了，她要去救他。她的步履沉重，每一步都在地面印下了深深的痕迹，不怎么光滑得石板像蛛丝一般裂开，仿佛随时就要崩塌。
“阻止她，快阻止她。爱丽丝，艾尼会没事的。我们会想办法的……”卡特抓住她的手，却在下个瞬间就被摔了出去。“杰西！”
杰西领着团里的人冲了上去，试图阻止她。连伊森也扑了上去，他大喊着。“爱丽丝，艾尼只是被守卫带走了，我们去保释他，什么也不会发生的，如果你破坏了什么，艾尼可能真的会受伤！”
艾尼受伤！
爱丽丝的头痛得要爆炸了一般，她已经听不清声音了，但是她还是下意识地抓住了这句话。“艾尼，啊！”她展开了手臂，只是用上了力气就将所有人甩了出去。她是大剑士爱丽丝，即使这里所有的人一拥而上，也不能停止她前进的脚步。
但是众人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做错事情。艾尼只是被带走了，还没有定罪，如果爱丽丝去大闹一番，他肯定要吃苦头的，到时候会这怎么样，真的不好预测。
山姆第二次被摔在了残渣上，他身上掉出了一袋金子，那般好的成色市面上可不多见。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叫人心生疑虑。
“山姆，你哪里来的金子？”伊森的眼神最尖锐。他们任务得来的金钱也不过是这袋金子的三分之一，这么一笔庞大的金子，还有这么的鲜亮完好。伊森立刻想到了，艾尼被抓走时，那些人所说的“托某人举报，才能发现……”
“山姆，你做了什么？”伊森的眼睛立刻就红了。“你出卖了我们！”
“不，不，不，俺只是……艾尼，都怪他自己，是他自己不好，黑暗魔法师都该死，艾尼他该死！”山姆激动地辩解。
“他救过你，山姆。他救过我们所有人，他是我们的一员！”伊森不可置信地喊。
“是的，是的，不，可是他是个黑暗魔法师，伊森，这是不对的，他们有罪，他们该下地狱。”山姆紧紧地攥住金子的口袋，紧张地大叫。没错，暗系魔法师是不应该存在的，他是对的，这是神说的，总没有错吧。
爱丽丝摇摇晃晃地身躯失去了力量，她的长剑深深地嵌入地面里，她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上面，才勉强站在了那里。她已经听不到声音了，但是，她看到了，这个失去了一条腿的男人，被艾尼救过无数次，与艾尼碰杯饮酒，曾和艾尼一同大笑着的男人，背叛了他。那张脸曾经展现着忠厚老实的憨笑，在此时是如此地奸诈和令人厌恶。
爱丽丝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他走过去。她的气场全开，她不在乎伤害任何人，所以当她靠近时，她那强大的属于强者的气压，压得所有人直不起脊背来，匍匐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仰视着这个年幼的女孩。
她撑住几乎要倒下的身体，高举起那把剑，像战士，像天神，像死亡。她没有对他说话，她沉默着，但是她冰冷的眼神已经宣告了一切。
你该死。
“不，不，金子给你，俺把所有的金子给你，该死的为什么还不发挥作用，那个骗子，骗子。”山姆涕泗横流，恶心得叫人看不下去。
爱丽丝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变成了暗淡的灰色。她看不见了，事实上她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她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流逝了，高举着的剑重重地坠落，娇小的身体像一片秋叶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在那缥缈的最后一个思维里，她只想到了一件事。
艾尼……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开始新的篇章啦，诸位。
☆、第5章
“艾尼！”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清醒过来，爱丽丝挣扎着怒吼。
然而她的面前是陌生的房间，巨大而宽阔，全部都是琥珀精心雕刻成，镶嵌满石英、玛瑙、绿宝石和红宝石，层层叠叠的幔帐上缀满了饱满的珍珠，柔软的被面上用纯金的线绣满了繁复的天堂鸟花，闪耀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如果换成任何一个其他人都会为此而癫狂，因为这里每一件都是价值千金的珍品，而且在这里堆积成了山。可是爱丽丝现在看不到这些，她的感官恢复了，她还是嗅不到艾尼的气味，看不到任何他留下的残影，听不到他的声音。
艾尼不在这里。
“艾尼，艾尼，艾尼……”她干裂的喉咙一遍一遍地嘶吼起来，她从床上翻滚了下来，四处寻觅，就像是一只被丢弃的小兽。
就在她想打破大门，冲出这个堆满了金银财宝，可以被称为人类梦想之地的房间时，一只纤细的手臂抓住了她愤怒的拳头。必须要对那只手臂再三称赞才能抵得上他前往分之一的英勇，它十分的纤细，甚至不比养尊处优的贵族少爷，白皙透亮，青色的血管从中显露出来。
“真是有活力。”低沉的声音安抚了她急躁的情绪，但是她肯定自己是第一次听见，然而又是那么地熟悉，像是在脑海里回旋过无数次。爱丽丝愣愣地抬起头，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男人，比艾尼还要高，也比他强壮得多，有着一头温和的浅蓝色头发，和那双纯金色的眼眸相映。
他应该是很有侵略性的强大，然而爱丽丝没有感受到一丝的威压。不用交手她就能知道自己打不过眼前的男人。她警惕地退了好几步。
“哦，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恩，你发生了什么事？我是说你怎么会在那里？虽然我觉得你可能也不清楚。你还是个幼崽呢。”男人想了想，继续说。“我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斯特利·伊格纳茨。”
“斯特利？”爱丽丝愣愣地重复这个名字，她知道这个名字，艾尼曾经想要为她寻找一个同类，或者说，想为她寻找一位引导者，作为一头龙。“你是那头有名雪龙。”
“恩，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还是更愿意称呼自己，冰雪之龙。”斯特利温和地说。他试图打消她的防备。“看，我也是龙。所以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不，我不是。我不是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