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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两个狱卒带着他转了个弯,朝外面走去时,他不由停了下来。
“差大哥,我们这是去哪?”
两个狱卒互视一眼,回道:“到了就知道了。”
陆孤雪心知不妙,很快思索了一番,便做出了决定。他只能跟着两个狱卒走,如果想越狱,现在自然很容易,但是那样的话,他和他父亲在花国就待不下去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父亲是花国前大将军,他不能毁了父亲的名声。
出了大理寺,他便被压上了囚车,而后朝着那个他不知道的地方而去。
坐到了囚车上,他发现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他的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似乎自己落入了某个圈套之中。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父亲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
花都的百姓不畏风雨,在听说要将凶手斩首示众之后,便朝着菜市口缓缓移动。街道上一时人潮涌动,速度显得十分缓慢。
这样一来,四神合庙的人就少了,终于得以继续施工。
在百姓心中,行刺神女是不可能被饶恕了。对方甚至破坏四神合庙,更是罪大恶极,他们自然要亲眼看到这个恶人怎么死。
因为人太多,撑着伞很难走,所以街上的伞越来越少。人们就这样冒着风雨,迈着同样的步伐缓缓前进。
菜市口是花都最大的菜市场入口,据说那里原本是一个屠夫的摊位。
据说很久之前,那个屠夫抓到一个盗贼偷肉,便在摊位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个人的双手砍了下来。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后来那里渐渐的变成了有罪恶之人,洗去罪恶的地方。
这便是菜市口的由来。
菜市口并不大,连通着三条马路,很快便围满了人。
因为靠近菜市场的原因,空气弥漫着奇怪的味道。好在今天老天也帮忙,下着细雨,让这个味道变得淡了些。
这里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周围的居民都到了楼上或者楼顶观看。
很快,在一队侍卫的保护下,宰相来到了现场。
菜市口有一个高台,此时高台上已经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帐篷。帐篷下面有一对桌椅,桌椅上空无一物。
太史白走到高台之上,坐了下来。他理了理衣裳,而后将一块令牌放到了桌上。
现在,便只要等犯人到场,而后准时处斩。
下方的百姓有些嘈杂,他坐下之后便闭上了眼睛,似乎什么也听不见。
午时将近,一个人影飞檐走壁而来。
原本他骑的马,但是因为人太多,他不得放弃骑马。
咚的一声,他落在高台上,发现还没开始行刑,这才放下心来。
“宰相大人,陛下有令,停止行刑。”
他躬身说道,声音很轻,害怕被其他人听见。
因为白夜啼的到来,带来了一阵轻风,将细雨吹到了太史白身上。
太史白不由皱起了眉头,一脸不悦。
他没有说话,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脸,而后起身,走到了白夜啼面前,抬起了手。
啪!
一声脆响,白夜啼旁边的侍卫急忙跪了下去,半边脸通红。
“宰相大人恕罪!”
“没用的东西。”
太史白喝了一声,再次回到了座椅上,理了理衣裳,看起来很端正。
“大统领可有圣旨在身?”
“陛下口谕,并无圣旨。”白夜啼心道不妙。
“既然没有圣旨,本官又如何相信你。”太史白眼睛一瞥,语重心长的说道:“大统领啊,私通囚犯可是重罪。”
这一句话,一下子将白夜啼变成了鱼肉,而太史白便成了刀俎。
其中的意思很简单,只要再反驳一句,便是和囚犯同罪。不得不说,要论说辞,高居宰相的太史白无人能及,白夜啼弱了太多。
没有圣旨,他的话毫无作用。
就在短短的沉默间,囚车沿着街道缓缓而来。
百姓们让开一条道路,手里早已准备好了各种各样的“刑具”。他们不停的将手里的东西砸向囚车,一边砸,一边破口大骂。
他们说的话多是含糊不清,也有一些比较清楚,比如“死后必然下地狱”,“毫无人性的畜生”之类的。
甚至还有人骂卖国贼,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虽然早就料到了情况很糟糕,但是还是超出了陆孤雪的预期。
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关在囚车里游街,各种各样的垃圾落在身上,让他觉得无比羞愧。
羞愧而恼怒。
虽然他尽力的表现得平静,问心无愧,但是大概已经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他不想死,更不想冤死。看着远处出现的那个高台,看着高台上的那个端正身影,他觉得那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这一段路并不算长,但是这一段路走完,囚车上多出了很多东西。拉车的马儿似乎都累坏了,不停的喘着气。
狱卒一脸嫌弃的打开了车门,将囚犯押了下来,送到邢台上,便匆忙的退了下去。
对于他们来说,这么顺利的完成了任务,便是大幸。
陆孤雪身上的衣服原本就已经破了不少,现在更是脏得不成样。他自己都忍不住皱眉,只是想着更可怕的事还在等着他,只能兀自忍着。
他还很年轻,看起来还是个少年。
虽然百姓并没有因为他小而手软,虽然上位者没有因为他而放过一马,但是他真的很小,不该承受这样的罪名。
所以他站得很直,比断头台上的那把铁刀还要直。
他的话也很直,决定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情。
“宰相大人,敢问草民所犯何罪?未经审理,便直接问斩?”
太直的话通常都不太容易被接受,太史白并没有觉得意外,毕竟他知道那个老家伙也是这样。
他并没有准备和对方多说什么,看了看天空,便拿起了桌上的令牌。
“刁民陆孤雪,破坏四神合庙,亵渎神明,本就是死罪。再加上行刺公主,更是罪无可恕,午时已到,斩!”
“斩!”
围观的百姓纷纷附和,顿时场间喊声一片。
陆孤雪不由一下子懵了,他没想到对方如此不讲理。这样的情况,不走的话必死无疑。
他有些犹豫了,如果走了,罪名自然落实,那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不想死在这里,也不想父亲背上养子不教的骂名。这个问题不可能有答案,便只能舍弃一样。
“宰相大人!”
白夜啼一下子往前走了一步,“午时还未到,不要乱来。”
他的脸上也写着不开心,作为大统领,可以算是军司处第二把交椅。虽然不像边防军将军,手下有大把士兵,但是身位绝对不低。
刽子手走到了太上,双掌一合,啐了一口唾沫。
“哼!”
太史白轻哼一声,白夜啼这样的态度让他更加不爽。不过他此时的目的很明确,不会再浪费丝毫时间去处理别的。
“斩!”
他大喝一声,脸上的肉都在震颤。长袖一挥,那块令牌朝着断头台落去。
“宰相大人!”
白夜啼急了,大叫了一声,一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大统领!劫囚可是死罪!”太史白回道,而后眼睛一闭一睁,便再次坐了下去。
雨点淅淅沥沥,似乎开始渐渐变大。
陆孤雪跪了下去,双手握紧。
百姓的呼声化作一道道音浪冲击着他的心灵。
他知道这一定不是皇帝的主意,他知道父亲和宰相有过节,他知道台上那个人便是宰相。
所以他找到了一个答案,一个年少轻狂的答案。
要死,便一起死!
忽而一阵狂风袭来,将百姓的呼声都压了下去。高台上的帐篷不停的晃动,似乎很快就要塌下。
陆孤雪双手绷紧,镣铐呲呲作响。他抬头看着高台之上的那人,像是发现猎物的雄鹰。
☆、雨停案清
“那座城高吗?”
“高。”
儿时的陆孤雪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花国的最强壁垒——御雪关,稚气的回道。
他心里说着:那真的很高。
第一次看到平阳关,小小年纪的他便被它的伟岸所折服。就如同他心里军人的样子,伟岸而坚强。
从那时起,他的心里便打定了主意,以后要当一名军人,即便只是这平阳关的一砖一瓦。
陆昭川摸了摸他的头,将自己的头盔放在他的头上。
两根翎羽在风中不停的摇晃,陆孤雪也摇晃着小脑袋,感觉什么都看不见。
那个头盔对他来说太大了。
“父亲,父亲……”
他嘴里叫着,双手不停摸索,找不到方向。
……
“你以后会成为皇帝吗?”
两个小孩子在皇宫里面玩耍,躲开了宫女太监的“围捕”。陆孤雪看着北方的天空,稚气的脸上一脸认真。
“当然!”
儿时的花茗还不知道自己的肩膀上会落下多大的重任,引以为傲的回道。
“那等我当上大将军,你把兵都给我,我替你踏平北方!”
陆孤雪一脸兴奋,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
“我相信你!”花茗喜笑颜开,觉得对方对自己真好。
两个少年就这样将天下大势,变成了一个约定。
……
锦十八年,陆孤雪站在御雪关的城墙上,看着父亲领军出征的样子,热血沸腾,知道那边是他要去的地方。
就想平国将军的雕像,剑指北方。
锦十九年,牙帐围攻平阳关,他不得不又躲在了高大的城墙后面。看着箭矢破空,战火映红了天,他知道了方向,并不是一个地方。
他决定要进入神国军学院,而后从军平阳关,为了自己的父亲,为了花茗。
也为了,那个跟着他茁壮成长的梦想。
所以他不想死,即便此时此刻跪在断头台前,刽子手就在旁边,他依旧不想死。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
梦想与约定,不得不停下了步伐。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台上。
他的眼睛微微泛红,似乎要流出血来。双手因为用力过猛不停的颤抖。
宰相高高在下,看着他笑了。
“你想杀我?”宰相嘴唇开合,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明显的嘴型,让人一眼就能看明白。
风,忽而停了。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下来,陆孤雪憋足了最后一口气,脚下的邢台出现丝丝裂痕。
“且慢!”
不知道是谁忽然叫了一声,声调不高,却是将百姓的呼声都压了下去。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去,周围的一切,真的都安静下来。
宰相看了过去,脸上瞬间严肃起来。
陆孤雪微微一愣,顿时散了气。
所有人目光汇聚的地方,是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人。
他坐在一辆金轿上,身上华美的衣裳在这阴暗的天气格外耀眼。他摆弄着手上的玉扳指,像是一个看戏的名门大亨。
普通百姓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看到金轿边上的花纹,便一下子明白过来。
目光便一下子变成了疑惑,带着一点愤怒。
“花老板,别来无恙。”宰相冷冷的说道。
来人便是花国第一富豪,花鎏金。
其实他原本姓沈,先帝征战时,出了很多钱,花国统一后,便被赐予国姓。
另外,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神国军学院的创办人。
也就是说,他是偏向军司处。
“宰相大人,别来无恙。”
花鎏金一脸的笑意,显得十分自然。
“花老板,来花都不会是为了这个死囚吧?”宰相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却是不敢发火。
有句话说得好:宁死不为人,不得罪鎏金。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很有钱。
“宰相大人真会开玩笑,花某本是为了找陛下商量今年神国军学院的招生事宜,不想遇到这等大事,便来凑凑热闹。”
花鎏金说着,金轿缓缓移动,人们自然而然的让开一条道。
如果不让,也许会死。
他的身后有一个书生摸样的男子,脸上死气沉沉。那是花鎏金的保镖,所有人都知道的保镖——商先生。
宫商角徵羽排行第二的商先生,一个比任何人都懂得刺杀的人,自然懂得该如何保护人。
能请这样的人当保镖,便就是因为有很多钱。
宰相还坐在椅子上,尽力的保持着平静。
“那还请花老板一边观看就好,不要误了时辰。”
“哦?”
花鎏金已经到了台前,下了金轿,自然有人撑伞。
他看着那个少年,微微一叹。
“宰相大人,恐怕你不能杀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很为难,然而通常他为难的时候,代表着别人更为难。
围观的百姓们都不由惊呼一声,顿时觉得有些生气,只是看着那个死气沉沉的男子,又没有人敢言。
宰相显然对百姓的表现很满意,不由也笑了起来,淡淡的说道:“若是不杀,怕是难以给百姓一个交代。”
“花某只是一个商人,商人有商人的原则。宰相杀了他,这事儿得亏!”
花鎏金一本正经的说道。
要说做生意,他敢称第二,便没有人敢称第一。不管是什么生意,他说你要亏,你就肯定要亏。
但是现在并不是在谈生意,这句话的味道就有些变了,像是威胁。
百姓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风停了,雨又小了下来。菜市口早已被围了一圈又一圈,他们的期待,似乎要随着雨,停下来。
“延误了时辰,便是死罪!斩!”
太史白不愿再纠缠,厉声说道。
他不相信对方真的敢拿自己怎么样,毕竟他是一朝宰相。
可是刽子手就不同了,他看了看台上,持刀的手已经有些发抖。他杀过那么多人,死后一定会下地狱,他不想下地狱。
“宰相大人,你还没说他究竟犯了什么罪呢?”花鎏金不紧不慢的说道。
“所有百姓都知道,又何需说明?”
“哦?那宰相大人可有证据,花某怎么连张罪状都不曾看见?”
听到这句话,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哗声。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过来,从始至终,他们都想当然以为这个少年就是恶魔,却没有怀疑过。
实际上他们都不想冤枉好人,欺骗神明,让真凶逍遥法外。
而这个时候,太史白却笑了。
“笑话,花老板的意思是,本官会诬陷这个小孩子?”
“不至于,也许只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场面一下子就僵持起来,花鎏金的威慑力,比太史白想象的还要大。他不可能下去动手杀人,而除了他,还有谁敢?
“锦黎公主驾到!”
一道呼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短短的沉寂。
所有人再次看向一个方向,百姓纷纷退开,而后跪地,迎接心中的神女。
“拜见公主殿下!”
她从街头走来,洁白的衣裳飘然出尘。
她的头顶,似乎飘着一朵祥云,在她的身后投下七彩的光影。
花文卿静静的撑着伞,心里莫名有些激动起来。
这段街道有些长,花绫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台前。她双手抬起,像是托着一匹红绸。
“平身。”
“谢公主殿下。”
所有人都兴奋起来,久久不能平静。甚至有人激动的颤抖,忘记了起身。
这就是信仰,一种超越了生命,让人为之疯狂的存在。
花绫看着那个少年,不由笑了起来,只是轻纱遮挡,没有人看见。
太史白起身,心里知道不可能再行刑,便没有再说话。
花鎏金拱手说道:“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花绫淡淡的点点头,看了看那个死气沉沉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