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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自是热闹的，这可是大礼，宫中各处忙的像要过年一样。
万皇贵妃待在安喜宫里，敲着核桃。
我知道她当然不可能去参加这满月的礼宴了，那种给自己添堵的事情，简直就是在自残自虐。
万皇贵妃甚至没有看过一眼二皇子。
那个生下来不足月，便死去的孩子，是扎在万皇贵妃心头永远的一根刺。
曾经在庙中，有一个女人抱着襁褓中婴孩越发冰冷的尸体。怀着一颗何等虔诚的心，跪遍了所有的菩萨，磕着头鲜血淋漓，失声痛哭。
她甘愿放弃一生荣华，甘愿放弃绝色的容貌，甘愿折寿二十年。
只为了怀中的孩子，能够活过来。
那铜铸金身的菩萨，手执净瓶，双目紧闭一脸悲悯。受世人香火供奉。
因为那菩萨闭着眼睛，所以她看不见面前这个头破血流、苦苦哀求着的女人。
呵呵。。。
万皇贵妃没有到场，不过二皇子满月的贺礼，还是得由我来送去。
我可不打算太早去，算好了时辰。正是仪式结束，各宫嫔妃争相送出贺礼的时候。
不早不晚，刚刚好。
“奴婢参见皇上、太后、皇后娘娘——”
我跪下行大礼，身后的轻音，凝巧、凝心也一并跪下。
“万皇贵妃娘娘身体不适，无法出席。不管依然惦念着贤妃娘娘这边，特命奴婢为贤妃娘娘和二皇子，送上了一份薄礼。”
我道，这场面话是提前在心中预演了好久的。好听的吉利话不会说，对我而言实在太难。似乎天生就不擅长那种妙语连珠，听的人心花怒放的套路。
这是柄九寸长如意，白玉无瑕，晶莹剔透。触手略带冰冷的手感，头部并蒂莲花绽放，枝蔓缠绕着整个如意。
“万皇贵妃娘娘的好意，臣妾心领了。”柏贤妃只是微笑着点头，叫人收下。
周太后看着那如意半天，命两个内监过去。抬手动作是收东西，却是仔仔细细地查验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才下去。
万皇贵妃这礼物很普通，如意虽是件十分贵重的珍玩，不过这宫中宝物是向来不缺的。
其他嫔妃也送了礼，大同小异。其中安嫔送的银项圈，九条四爪的莽衔着珠栩栩如生，蝙蝠的花纹寓意吉祥十分精致。做工手法却不似宫里的工匠。
“家父祖传的手艺，”安嫔谦逊地说道，“比起宫里的东西，确实粗糙了些，贤妃娘娘可莫要嫌弃。”
“怎么会，”柏贤妃笑着摇头，“安嫔的一番心意，制出此物也定是费了匠人一番心血。况且的确不凡，本宫哪里谈得上‘嫌弃’二字？”
安嫔的父亲，是银匠出身。家族祖传的银铺，那一身民间市井的好手艺，到了安嫔父亲这一代，几乎就要失传了。
我想，这安嫔为了投靠柏贤妃一党，着实是费了一番功夫。
“原来妹妹娘家还有这样的便利，本宫之前还不知道呢。”德嫔插话道，语气里充满了讥讽，“这银项圈做得好生精致，本宫看着都难不喜欢。”
又来了，我听得有些头疼。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能消停会？一见面就掐，真是水火不容。
德嫔的父亲在前朝为官，官居三品，母家也是声名显赫。安嫔的父亲则是个匠人，两者自然无法可比。
“既然姐姐喜欢，”安嫔笑着接话道，“那下次，姐姐的孩子行满月礼的时候。妹妹也托母家，也为姐姐的孩子打一个银项圈如何？”
“妹妹说笑了，”德嫔的脸黑了下来，“本宫哪有那个福气，像贤妃娘娘一样，为皇上诞下皇子？妹妹还是别费这个心思了。”
德嫔还是德昭仪的时候，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可惜因为动了胎气导致早产，那小公主生下来没半刻便死了。自此之后，德嫔便再难生育了。
那个孩子，是在由安才人接手的时候没有气了的。所以此后，德嫔便怨恨上了安才人。
第一百一十章 贤妃舍子
因着今天是二皇子的满月礼，德、安嫔两人也不敢太过分。德嫔狠狠地瞪了一眼安嫔，而安嫔则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两人就此作罢。
“咳咳。。今天是喜庆日子，”王皇后出声道，“诸位还是多和贤妃妹妹说说话吧。”
于是嫔妃们依次向贤妃敬酒，成化帝也浅酌一杯。周太后则是素来滴酒不沾的。
过了一会，柏贤妃在喝下手中那最后一杯酒时，脸上一层浅浅的桃粉。
“皇上、太后。。今天是极儿的满月礼。”
柏贤妃行礼，青蓝的轻纱蝉衣褙子，青丝绾着灵蛇髻。眉心朱砂画作一朵幽莲，脑后盘旋的发髻上，一支翠叶浅蓝料器苗银花簪。
“臣妾有话要说，准确的来说，是一件事情。”
“哦？”成化帝诧异道，微微笑了笑，“但说无妨。”
柏贤妃低着头，耳上珍珠钳子晃了晃。
“臣妾有一个请求。。”
我似乎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余光看了看柏贤妃，心中叹了口气。
“早闻皇后娘娘自从小产之后，伤了身子无法生育。膝下没有子嗣，着实让人嘘嘘。皇后娘娘多年待臣妾不薄，臣妾感激不尽，无以为报。故臣妾愿意，将二皇子记到皇后娘娘名下，认皇后娘娘为母后。也算了却了臣妾一桩心事，求皇上成全——”
柏贤妃跪地，叩头高声道。
此言一出，四下顿时寂静。众嫔妃、命妇，以及皇室宗亲，无不面面相窥。
成化帝的脸色，不易察觉地阴沉了下来。
“妹妹，咳咳。。这、这，如何使得？”王皇后咳嗽着，脸上一副惊讶而又难以置信的神色，“快起来，妹妹。”
柏贤妃没有起身，而是跪着，神色镇定地看向那二皇子。
我从柏贤妃的眼睛里，看出了几分不舍，与决绝。
周太后不说话，但似乎眼前此景，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神匆匆扫过席上众人，然后低下了头。
刚刚还极为热闹的大殿上，顿时静得掉根针，都定然能够听得见声响。
“贤妃，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朕听不清楚。。”
成化帝的声音，从上首冷冷地传来。
“臣妾说，求皇上将二皇子，抱由皇后娘娘抚养。”
柏贤妃叩头，扬起脸来声音高了几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成化帝是给柏贤妃了一次机会的。
“皇上，万万不可。。”王皇后摇头，脸色惨白，“二皇子是贤妃妹妹所出，臣妾又怎能。。。”
成化帝只是死死地盯着王皇后，目光像是两把冷厉的刀子。
“皇上。。咳咳，臣妾。。何德何能，当得起。。咳咳。。。”
王皇后支吾着咳了起来，似乎喘不过气来。
成化帝阴沉着脸刚要开口，却见周太后插言，圆场道。
“皇儿，哀家看呐。这件事情不急，慢慢商量。今天可是哀家皇孙的满月酒，好好的日子，莫动火。。”
“母后说的是，儿臣鲁莽了。”成化帝淡淡道，“至于贤妃。。”
成化帝说着起身，缓缓道。
“此事非同小可，还需从长计议。朕看时辰不早，差不多这宴便散了吧。”
********
朝中针对二皇子一事，分为两派。
一派主张交养，既王皇后因病无所出，那么过继二皇子到名下由中宫抚养也是理所应当。
另一派表示反对，理由是王皇后身体虚弱多病多灾，二皇子又尚且不满周岁。恐皇后担不起抚养幼子的重担。
两派十数名重臣齐齐上疏，并且据说在早朝时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论。两派双方对立，久久僵持不下，成化帝也拿不定主意。
刚刚满月的二皇子，是成化帝现今唯一的子嗣。
若立储君，当属其为太子。而柏贤妃母凭子贵，也定然受尽皇恩。届时王皇后膝下无子，后位不保，岌岌可危。
而现今柏贤妃却放弃了这个机会，在满月宴上主动提出，要交子嗣由王皇后抚养。
王皇后虽然是个窝囊的药罐子，但其父在京中任职，王家手握一定兵权，不容小窥。
柏贤妃则是民间市井出身，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夫村妇，无权无势。当年选秀的时候，家里穷得几乎揭不开锅。
若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柏贤妃还是柏嫔时可是钱太后的人。两宫太后相争相斗，宫中势力暗流涌动。钱太后一党日渐处于下风，怀着公主的柏嫔看出苗头不对，当即转头投靠了周太后。也正是因为她及时转换了阵营，才不至于像夏思嫔那般因为站错了队，落得悲惨下场。
能够懂得审时度势之人，也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
那么这件事情，也必然是周太后要挟柏贤妃提出将二皇子交由皇后抚养的了？
可是很奇怪呀。
王皇后病怏怏的，也不讨成化帝喜欢，甚至对这个终年面色苍白没完没了咳嗽着的药罐子十分厌恶。而柏贤妃生得貌美，还算受宠。有勇有谋，才智过人。堪为皇后的良选。且出身贫寒，没有家族势力。
要是换做是我，定然会借这个机会舍弃王皇后，扶植既得宠又有子嗣的柏贤妃为后。王皇后懦弱无能体弱多病，还那么不受成化帝待见。
这样烂泥扶不上墙的货，又有什么价值？
周太后傻了吧？
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我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十日后，成化帝下旨。
二皇子过由王皇后，视为正室嫡出。不过因其年幼，特准许贤妃暂为抚养至开蒙。
如果我没有猜错，二皇子开蒙交由王皇后养育之日，也便是成化帝立太子的时日。
由王皇后名下抚养，便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立为储君便是稳稳当当的事情了。
开蒙的孩子，也该记事了。
柏贤妃这个生母，又如何能够忘记？
想到这里，我不禁摇头。没有想到，柏贤妃竟然还有这样的野心。不惜将自己的孩子，送于他人手中。
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梅庄妃有了身孕，这宫里的事情无论好的坏的总是成双成对。没多时，杜淑女的肚子也有了动静。
“臣妾见过太后，太后万福。”
梅庄妃一身鹅黄轻纱裙，梳着飞仙髻，娇艳动人。
“起来吧，孩子。”周太后笑道，“这头一胎，可是要仔仔细细地打理着，莫出了什么意外。哀家命太医院的李、黄两位太医，全程负责，半分差池都存不得。”
“谢太后关心，”梅庄妃点头，笑容温婉，“臣妾谨记叮嘱。”
杜淑女则在一边，不怎么受待见。
同样是有孕，却是天壤之别。
安喜宫这边，万皇贵妃倚在榻上有些慵懒。
“庄妃那个贱人的胎，有两个月了？”
“是。”我点了一下头，“娘娘，宫外那边查的差不多了。”
“你是说，”万皇贵妃腕上一串蜜合色的虎睛珠子，“有消息了？”
“东厂的人，效率就是不一般，”我低头道，盯着脚下，“他们办事，娘娘不是一向放心的么？”
“那是自然。”万皇贵妃鼻子一哼，勾着嘴角阴笑道，“本宫向皇上举荐的人，自然是都得听本宫的。阿琪，你叫人把信送过去，本宫可是要活的。。”
“奴婢明白。”我道，“娘娘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越快越好，”万皇贵妃眼神狠戾，“最好就在这几天，本宫容得下柏贤妃那个贱人的孩子就够了。。还多亏了荆昭仪那个贱人，告诉本宫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哼哼，这下可便怪不得本宫了！”
********
杜淑女小产了。
这是午后传来的消息，才半个月不到的功夫，宫中便少了一个怀有身孕的宫嫔。
“怎么回事？”
永安宫内，成化帝看着床榻上，面如纸色的杜淑女，已是奄奄一息。
“臣妾。。臣妾也不知道，杜淑女她怎么就。。”
安嫔跪下道，神色间有些慌乱。
毕竟杜淑女是她宫中的人，现下出了事，她也难逃其责。
“不知道？”德嫔尖利的嗓音响起，分外刺耳，“安嫔你身为一宫主位，杜淑女有孕可便是头等的大事，可得多派些人手伺候着。太后又是千叮咛万嘱咐，可你就是这样照料人的么？”
安嫔跪在地上不说话，额头渗出了些许汗珠。
“现下出了事，本宫看你如何向太后交代！”德嫔有些得意，咬住了安嫔不放，“皇上，您可一定要治她的罪，这可是失职。。”
“闭嘴！”成化帝脸色阴沉地怒斥道，神色间满是不悦。
瞎子都能够看得出来皇上不高兴，偏生德嫔还在这里不知好歹死活的瞎插话，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臣妾错了。。”德嫔一脸委屈，又惧又怕，乖乖地闭上了嘴。
成化帝无瑕去理会这个蠢笨不堪的女人，看了一眼床上的杜淑女，开口道。
“此事事关皇嗣，必然要弄个清楚。是意外，还是有人别有居心。。”
“是，皇上。”安嫔咬了咬嘴唇，点头道，“臣妾定然彻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双生花
“那最好不过，朕希望你尽快给朕和母后一个交代。”
“是。。”安嫔叩头，“臣妾会命人照顾好杜淑女的身子，不落下病根。”
“唉，”周太后也是抚着杜淑女冰凉的手，故作无意地叹气道，“到底这孩子也是可怜，哀家看，要不。。”
“淑女杜氏，封八品美人。”成化帝不待周太后把话说完，便猜到了周太后的心思，“赐号‘琏’。”
“嫔妾。。谢皇上。。”杜淑女挣扎着，下了地行礼。
“安嫔，好生陪着杜氏。”成化帝只是不经意地眼睛扫了一下安嫔，“先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臣妾遵旨。”安嫔跪地叩头。
“好了，母后。儿臣先走一步。”
成化帝道，带着一众仪仗离开了永清宫。
“臣妾等恭送皇上——”
周太后也嘱咐了两句后便走了。
“安嫔，这件事必须查清楚。哀家绝不容这后宫中，有这等龌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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琏美人的案子，很快便有了结果。
起初安嫔派人调查了那条青石板路，天气燥热，青石的缝隙间有一些桐油的残余物。
宫里的东西自然都是有数，更是有迹可查的。
只需查了档，便发现是永乐宫的周婕妤，日前取了桐油用来给自己殿中鸡翅木的家什上了防蛀。
眼看着证据确凿，这周婕妤的罪名是坐实了的。
可惜事态的发展却并非如此。
当时现场，有执花洒清理杂草的宫人站出来称目睹，一小内监行迹鬼鬼祟祟地跟在琏美人身后。趁其不备从背后将琏美人推倒。
而那内监穿着永清宫的宫服，身形打扮都像极了永清宫孙昭容身边的小祥子。
小祥子受不住严刑拷打，认了罪招出了是受孙昭容指使，推倒琏美人的口供。
而那青石路上的桐油，则是周婕妤的婢子‘不慎’，洒落上去的。
呵呵，我不由得冷笑。
周太后护着的这个侄女，可真是个十足的蠢货。一看便是不知道受什么人的唆使，头脑简单干出这样的蠢事，还不将现场收拾的干净些。现下让周太后替她收拾这个烂摊子。
差一点，就没了命呢。
孙昭容被废，打入冷宫。
而那琏美人，虽失了龙胎，却也因此得来了圣宠。
成化帝三番五次，召幸琏美人，由美人到昭仪又至婕妤。最终晋其为嫔，成了启祥宫的主位，风光无限。
“哼，”万皇贵妃有些气恼，“早知道就先收拾了杜氏这个贱人，本想着不过是个不打眼的小角色，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番狐媚的本事！”
是啊，这最初只是淑女的琏嫔。本是万皇贵妃打算先整垮永乐宫那位，最后再收拾的小蝼蚁。却没想到居然借着小产过后的劲头，一下子蹦跶到了四品的嫔。
着实出乎人所料。
“皇上昨夜去了琏嫔宫中，娘娘估计又该发脾气了吧？呵呵呵，”木槿站在殿外，像是自问自答地说着，“我瞧着那琏嫔其实生得不错的么，会唱昆曲。。哦，她娘貌似是个戏子，怪不得呢。不过这戏子的女儿，也不一般呢。”
“戏子不戏子，又有什么重要的？”我道，“其实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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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参见皇上——”
梅庄妃行礼，茜红色的宫装，银线纹路犹如脉络。
话音刚落，这殿中却是无声。一种不寻常的气息，在殿中蔓延开来。在场的只有周太后、王皇后，柏贤妃和万皇贵妃。
我深吸了口气站在万皇贵妃身后，看向梅庄妃。
只见她灵蛇髻挽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