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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请皇上过目。”
梅灵綉朗声道，一张鹅蛋脸肤色白皙而十分秀气。明眸皓齿，红唇鲜润。耳垂上一对琉璃坠，顾盼生辉。
江南水土养人，不愧是烟雨和风下滋润出来的美人。这对姐妹模样相仿，一口略带侬语的官话，两人都生得很是漂亮。
众人都凑近头了去看，万皇贵妃执着酒杯只顾着喝酒。我离得有些远，只看见那工笔的芍药，水墨颜色明快，透着几分艳丽娇俏，让人眼前一亮。
席上嫔妃及小姐千金，都无不啧啧称奇。
“画工甚好。。这诗，”成化帝端详了一阵，点了点头，“对仗工整，词韵得当。”
作画的是妹妹梅灵綉，姐姐梅灵涓则负责题词，一手好字引得成化帝面带赞许之色。
“臣妾听说，梅小姐的父亲，便是书法大家，”李芸妃笑道，“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确是有几分其父的风骨。。”成化帝评价道，“又不失女儿家活泼灵婉，伸展自如，倒是从容。”
周太后也是点头，面上笑意更盛几分，忘却了刚才因万皇贵妃所带来的不快。
“臣女拙笔，令皇上见笑了。”梅灵涓福身。
“都极好，”成化帝挥了挥手道，“来人，赏。”
这场芍药宴，终归还是梅氏姐妹拨得了头筹。
我看了看那王皇后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倒是那个周娇，被人抢了风头，咬着牙面上几分不悦。
“臣女也有一技，愿献于皇上。”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周娇出声道。
“梅姐姐两人诗词书画，功夫了得。臣女惭愧，琴技尚可，还算拿得出手。”
我心说这下可是热闹，这周小姐可是太后的侄女，成化帝看在太后的份上也定然会给她这个机会。
万皇贵妃仅是鼻子哼了一声，嗤之以鼻。
“哀家还差点忘了呢，”周太后笑道，“娇儿这孩子，自小弹得一手好琴。”
“哦，”成化帝只是点了一下头，“既然母后都这么说，那儿臣便听听。”
“哦，”成化帝只是点了一下头，“既然母后都这么说，那儿臣便听听。”
“谢皇上恩典。”周娇行礼，“臣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皇上成全。”
“说吧。”成化帝看了一眼周娇道。
于是周娇转过头，两眼巡视了一番席上的小姐千金。
这又是闹什么幺蛾子？我心里嘀咕道。
“臣女希望，能和这位宋初言。。宋小姐，合奏一曲，”周娇道，“为皇上、太后，以及各位娘娘助兴。”
“如此也是很好，”王皇后点头，“就是不知这宋氏是哪位了。”
“臣女宋氏初言，见过皇上、太后、皇后娘娘。”
席下一个梅衣少女，当即离座行礼。掷地有声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我被这声音引得抬了头去，看见这少女着了件窄袖袄裙。十三四岁的样子，该是还未及笄，梳着豆蔻打扮，耳垂上挂着一对银环，项上白玉的璎珞银圈。头上并未插簪，一头青丝垂下直到腰际。
“你通晓萧乐？”成化帝问道。
能与古琴合奏的，除了瑟，便是萧了。
“这真是巧了呢，”李芸妃道，“安才人也是弄萧的好手，精通乐理。。。”
“让诸位失望了，”宋初言却道，“臣女从来没有吹奏过萧，更不通乐律。”
此言一出，席上诸人顿是一阵诧异之色。
万皇贵妃则看着宋初言，眼中几分玩味之色。
“这样呀。。”周娇故作惋惜，“是臣女糊涂了，竟忘了这茬事情。”
糊涂。。分明就是故意的吧。
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周娇是存心当着众人的面，有意让这位宋小姐出丑。
毕竟身为一位大家出身的小姐，琴棋书画未必样样精通，但也至少习得几分。若是没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技艺，难免遭人笑话。
“周小姐。。若是想与人合奏一曲，那还是另择他人吧，”宋初言神色淡淡地说道，“初言自幼习武，平日舞刀弄剑，这闺阁女儿家的东西，实在没有多少涉猎。不过。。”
宋初言顿了顿，缓缓道。
“皇上若是想看一场剑舞，臣女自当十分愿意。也不辜负了周小姐的琴乐。。您说呢？”
“哦？”成化帝来了兴致，“以琴配舞，倒也甚好。。来人，准备布置。”
“皇儿。。”周太后想要说话。
“容臣女先行着衣。”宋初言行礼道。
片刻之间，琴已经架好了。
那边张敏端着托盘走过来，盘上盛着一对木剑。
众人都被吊足了胃口，等待着接下来的表现。
那周娇脸上有些不情愿地坐到了琴前，
那琴声如同泉水，从指间淌出。
宋初言拾起盘上的木剑，一个翻身间甩出一道劲风，发出布帛的‘咻咻’声。
我抬了头目光注视，只见那少女脚尖点地，将一柄木剑揽入怀中。另一只手做出了恰似一个‘苏秦背剑’的动作。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宋初言吟诵道，挥手刺出一剑。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随着琴声，每一句便是一招。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
“僮仆欢迎，稚子候门。”
我这才看清，这宋初言，竟是一双天足。
“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
“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
周娇手下弹出的琴声流畅，毫无瑕疵。却并没有人去欣赏，而是都在关注着宋初言的剑舞。
万皇贵妃手上拿着酒樽，看了好久，这才收回了目光。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我听得这句，不由得愣上了几息。
“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宋初言收回剑，那芍药花瓣落在了木剑上。
周娇的琴声，也因此不得不停息了下来。
“皇上觉得，臣女的剑。。舞得如何？”宋初言放下木剑，福身问道。
众人看得有些呆了，成化帝也是点头赞不绝口。
“颇有山河之势，风韵绝佳。。。”
“谢皇上，”宋初言没有故作谦逊，而是很直白地说道，毫不客气地接受了这赞赏，“臣女也觉得，近来武艺有所精进。”
说着，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装转过头去。
“当然也还多亏了周小姐的琴声伴奏，让初言一时间通悟了不少。”
周娇的脸色有些难看，也很好理解。原本是她要献艺的，现在反过来却变成了给人家锦上添花的陪衬。
我挑了挑嘴角，这个宋氏初言。。挺有意思。
尤其是那句‘云无心以出岫’，带着几分不容藐视的傲气和风骨。
万皇贵妃的眼中多了几分浓浓的玩味之色。
看样子，宋初言很合万皇贵妃的胃口。两者都是好强争胜的性子，且都不爱按正常套路出牌。
酒壶里的果酒很快便空了，我端着出去满上。
回来时席上正在抽花签，无非便是考验这些小姐千金的才学见识。
毕竟不是人人都自幼饱读诗书，一肚子文墨四书五经书卷气浓郁的。
小姐千金们，家中都请过教书的女先生，或是教习的嬷嬷。总不至于目不识丁，而书写上基本上也没太大问题。不过大多没有读过几本书，看过《女则》、《女训》就不错了。
席中表现出挑些的，除了梅氏姐妹，便数刘氏、吴氏两位小姐。
我看那两人样子生得都还算不错，不过美则美矣也是毫无新意。
当然了，刘氏乃是吏部尚书之女，虽说只是个庶出却也是长女。而吴家不仅仅是¤╭⌒╮ ╭⌒╮欢迎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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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朝中也有一定分量。这两位的家世都不错的，还有那周娇，可是太后的亲侄女，入宫也是铁定的事情了。
“臣妾敬皇上一杯，”只见那李芸妃笑颦如花，“皇上可定要喝得一滴不剩才是。。”
“嗯。。”成化帝的目光若有如无地投向万皇贵妃这边，神色平静地顺势喝了那酒，“爱妃甚是贴心。”
万皇贵妃只是坐在桌前，像是对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
可我知道，在那石桌下面。万皇贵妃一只手正抵在桌下，左手五指蓄得修长的指甲，生生折断了一根又一根。
“贱人。。”
万皇贵妃小声咒骂着，另一只手劈裂的指甲渗出了血，触目惊心。
我心中叹了口气。
这边李芸妃，神采熠熠，光鲜照人。对这成化帝，并未出格，但却现出了几分亲昵之态。
而成化帝也很是受用，随手折了一支芍药插在了李芸妃的髻上。
万皇贵妃的脸色有些发白，看来是被气得不轻。额头渗出了些许汗珠，淌到了眉角。可脸上却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发觉成化帝的眼神，其实从未离开万皇贵妃这边，像是在暗暗打量万皇贵妃的脸上的表情。我从袖中取了帕子，伸手去擦万皇贵妃额上的汗，以免得妆容被汗水所毁坏了。
“阿琪。。”
万皇贵妃低声唤我道，呼吸却有些急促。
第九十八章 杏仁饼
我感到有些不对劲，忙是低头看了一眼。
“娘娘！”
万皇贵妃的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丝乌黑的血。
我心中一惊，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此刻的情绪。
“贞儿——”
成化帝一声高呼，碰翻了面前的酒壶，甜腻的果酒浸在龙袍上一大片污渍。酒樽里的酒水滴滴答答撒了一地。
“快、快。。来。。来人、人。。。”
成化帝有些结巴了，竭尽全力却仍然捋不直舌头。
“传。。传，太、医——”
幼年时受惊吓所形成的后遗症，此刻再度发作。
我扶着昏过去的万皇贵妃，过来的三五个小内监帮忙。场中一时间一片混乱，王皇后脸色苍白六神无主；李芸妃被洒了一身酒，宫女急忙擦拭；席下众小姐面面向窥，不知所措。。。
唉。。。搞什么啊！！
********
“贵妃娘娘是中了毒，因着救治及时，现已无恙。”王太医行礼道，“只是余毒未清，还在昏迷中，需要静养慢慢恢复。另外，皇后娘娘那边，中毒较浅，催吐之后已经没有大碍了。”
成化帝坐在椅上，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毒因查清楚了没有？”
“臣等根据毒发时间和毒量、毒性，排除了昨夜的晚膳和宵夜。”几位太医回话道，“而贵妃娘娘先前又未用过早膳，所以。。”
“奴才带人封锁现场，筛查了贵妃娘娘所用过的吃食，”张敏禀报道，“果酒倒是无毒。。问题出在那盘杏仁饼上。”
“朕记得，”成化帝皱眉，“那杏仁饼，可是出自皇后之手。。”
“可钟英也中毒了不是？”周太后插言道，“那孩子怎么可能自己给自己下毒？”
“的确如此，”王太医道，“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中的是同一种毒，毒源都来自于点心。”
这些成化帝有些奇怪了，迷惑不解。
“臣妾参见皇上、太后。”
闻声抬头，只见柏贤妃挺着肚子，在身边婢女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步地迈入了门槛。
“贤妃，”成化帝打量了一阵柏贤妃，说道，“你不是在养胎么，怎么又出来了？”
“臣妾听说了，芍药宴上的事情，心下不放心便出来看看。”
柏贤妃道，天蓝色的水纹褙子，头梳十字髻。眉心间的金钿子，镶着琥珀色的猫眼宝石。
“出来走动自然是好事，”周太后道，“不过你现在肚子月份也不小了，可得要小心着些，马虎不得。”
“臣妾明白，”柏贤妃微笑，“谢太后关心。”
“来人，”成化帝道，“搬把椅子过来给贤妃。”
两个小内监搬了椅子来，柏贤妃微笑着坐下。
“谢皇上体恤，可惜臣妾不能为皇上分忧，实在惭愧。”
“你若能为朕诞下龙子，那便是最大的功劳。”
“臣妾自当会努力，”柏贤妃笑道，接过内监递来的茶盏，“只是这生男生女，自有天定。臣妾也做不得主。”
“公主也很好。”成化帝淡淡道，“无论皇子公主，都是朕的血脉。”
“是，皇上。”柏贤妃内心苍凉一笑，面上却依然神色不变，“能为皇上诞下子嗣，是臣妾几世修来的福气。”
“母后，”成化帝也喝了一口茶水，静下心道，“既然那杏仁饼，每桌都分发了，为何只有皇后和贞儿两人中毒？”
“哀家也是奇怪，”周太后拿起茶盏，“这事情可蹊跷的很。。”
“不论如何，都必然是有人心怀不轨。”成化帝思索了一阵，沉声道，“这件事牵扯到贞儿与皇后，儿臣定是要一查到底。贤妃。。”
“臣妾在。”
“朕给你一个为朕分忧的机会，”成化帝淡淡道，“前朝政务繁忙，朕抽不开身，现就由你来查办这案子。半月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皇上。。”柏贤妃手中握着茶盏，愣了半刻。
“这怎能行？”周太后道，“贤妃还怀着龙胎。。。”
“母后，”成化帝放下茶盏，“您照顾贤妃的龙胎，实在费心，儿臣自是不愿再麻烦您。贞儿和皇后都中了毒，芸妃李氏入宫不到两月，资历尚浅，德嫔不堪大任。唯有贤妃，是查案最合适的人选，您说是不是母后？”
“这。。”周太后面带犹豫。
“好了，”成化帝摆摆手道，“母后不必如此，就这么定下了。贤妃。。朕信任你。”
“臣妾遵旨。”柏贤妃低头，福身行礼。
********
成化帝每天都会来安喜殿，一陪便是一整天。
在周太后那边借口政务繁忙，却是来看万皇贵妃。
“贞儿。。”
成化帝一手端着碗，一手执调羹，一勺一勺地将那煲好的粥喂给万皇贵妃。
殿中伺候的五六个小宫女，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见此情此景，顿时心中一片波澜。
每当这时候，我便会冷着脸，目光中带着训诫地投向几个宫女，警告她们最好收起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
将所有心思扼杀在萌芽之中，牢牢地记住‘安分守己’四个字，才不至于日后惹出麻烦来。
万皇贵妃三天来没有说过一句话，成化帝喂粥她也不抵触，仅是眼神里毫无光彩。
一碗粥见了底，成化帝将那碗放到了托盘上。眼睛不离万皇贵妃，眸子里影射出阳光的暖色，挥挥手道。
“都下去吧。”
我端起那托盘，几个小宫女跟着我身后一起退出了寝殿。
轻音接过我手上的托盘，我抬了抬下巴，没有说话。
“姑姑？”
“嗯。”
轻音顶替了飞漱的位置，现在万皇贵妃身旁伺候。很快便收服了凝巧，以及凝心都成为了她手底下做事的人，并且唯她马首是瞻。
我越来越觉得，轻音好像曾经的我。
我一个人靠在墙边，庭院中繁花似锦，南燕归来一片的春意盎然。
树上梢头，鸟鸣声阵阵。
三天来，我一直在回忆杏仁饼事件的始末，思考其中的问题。
这其中有太多我想不通的地方，也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
成化帝像是甩手掌柜一样，以所谓‘政务繁忙’为借口，将查案的事交给了孕中的柏贤妃，自己每天来安喜宫陪万皇贵妃。对案情的进展似乎并不关心，只需要一个结果一样。
我一直深知，成化帝不傻。这种毫不过问的态度，恰恰说明了一点，他知道或是已经猜到了事实真相。
然而，我的手上没有任何线索，毫无头绪的我几乎无从下手。
也许有，但是很微小，被我不经意间忽略了。
究竟是什么呢？
“琪掌宫。”
粉裳的宫女提着食盒经过，我抬头看了一眼，认出这是安才人身边伺候的宫女珍珠。
“嗯。。”我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
“这是司膳房炖制的燕窝，”珍珠道，“宫里小婢子粗心，不小心拿混了，才人特地让我送回来。”
我接过那红木食盒，外观上长得的确差不多，是挺容易弄混的。梓纯从前也弄混过几次，还嘟着嘴向我抱怨，连个辨析的标识都没有，哪里能分得清楚。
不过岫月就不会弄混了，因为安喜宫的食盒提手的位置，有一小块不太明显地方被蹭掉了漆。
“对了，”我突然叫住珍珠，问道，“那天的芍药宴，是你在安才人身边侍奉？”
“是啊。。”珍珠有些莫名其妙。
“那你还记得安才人坐在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