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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隐隐含有责罪的意思,恭妃吓得面色微变,好在她还算冷静沉着,忙道:“臣妾怎么会那样想?皇上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这可是你送的?”桓帝指着身侧的一盆香山子,沉声问道。
恭妃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是应道:“是。”
“那好,让太医们都进来。”桓帝阴沉着脸,冷冷吩咐四名太医道:“你们每人各在香山子上取一份,拿下去仔细验查,然后把结果写在纸上。谁若是敢有隐瞒与他人对不上,那就别怪朕无情!”
“是。”太医们唯唯诺诺,各自取了香料分别单独检查。
恭妃渐渐有所领悟,但在结果还没出来之前,自己却是一句也辩解不得,只能静静忍受着皇帝的冷漠。
过了片刻,四分药名纸单一起呈了上来。桓帝仔细验对了两边,太医们的结果基本一致,虽然有人少写了一、两样,但都认为主料是上等沉水香、蜜蜡,并无一人写出麝香之类的禁物。桓帝这才觉得自己着急了些,于是朝恭妃微笑道:“没事了,你先起来罢。”
恭妃瑟瑟发抖站了起来,不敢露出丝毫委屈之意,由侍女丁香搀扶着谢了恩,勉力道:“没事就好,臣妾也就放心了。”
桓帝茫然叹了口气,朝听雪道:“还不快给恭妃陪个不是?”
听雪刚要开口,恭妃便已上前扶住了她,不言自己委屈,反倒劝道:“不怪你,都是为了皇后娘娘担心,眼下娘娘正伤心者,本宫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
听雪哽咽道:“多谢恭妃娘娘体谅。”
“难得你这般的明白事理。”桓帝顺口夸了一句,将自己腰上的龙涎香小荷包摘了下来,递给恭妃道:“眼下皇后这边正忙乱着,你先回去罢。”
恭妃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上前接道:“是,臣妾告退。”
恭妃一路冷着个脸回到荣祺宫,丁香紧紧跟在后面,直到穿过大殿进了寝阁,方才问道:“娘娘,明日还去不去凤鸾宫请安?”
“去!为什么不去?!”恭妃气声大作,将手上的小荷包拽的紧紧的,平息了好一会儿,又小心仔细的抚平荷包上的褶皱。她悠悠叹了一口气,冷笑道:“当然去,不然皇上会怎么想?皇后娘娘又会怎么想?便是太后娘娘跟前,也难说话,今后我又怎么在宫里立足?所以一定要去,还得比从前更加殷勤谨慎才行。”
丁香抱怨道:“真是的,娘娘今儿可受大委屈了。”
“有什么办法?”恭妃将皇帝的小荷包撂倒一旁,略带自伤道:“三个人中就数我最不沾光,皇后娘娘有皇上偏疼着,瑜妃有太后娘娘撑腰,我可是什么都没有。”
丁香小心的替她揉着肩膀,细声劝道:“娘娘何苦这般伤感,如今也是一样的正经主子。”
“怎么会是一样?”恭妃轻笑自嘲,漫声道:“你从小就跟着我,家里的情况又不是不清楚。爹爹和哥哥都是无职的闲人,一直依靠着正房几位叔伯过日子,若不是去年正房几家女儿都不适龄,册为妃子的事岂能轮到我?既然没有亲族可以依靠,那么就只能靠自己努力,若是连一星半点儿的委屈都忍不下,今后又怎能有出头之日?”
丁香点头道:“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娘娘既然有这份恒心,加上如今时来运转,将来必定有得知的那一日。”
“但愿如此。”恭妃又去看那龙涎香的小荷包,拈起来闻了闻,“所以一定要把握住机会,为自己、也为家里人争一口气。”说着微有叹息,“有时候想想,我若是处在瑜妃的位子就好了,平日有太后娘娘替我谋划谋划,遇事还能帮衬一些。”似乎心中颇有感慨,叹道:“别看太后娘娘整天教训瑜妃,那都是真心疼她,对我倒是客客气气的,可是一句明理的话都不会讲。”
丁香无奈道:“没法子,毕竟瑜妃娘娘才是慕家的人。”
“是啊,谁叫我天生命就不好呢。”恭妃收起感慨之色,轻笑道:“比方说,先时送香山子的人是瑜妃,那么皇上就断不会直接叫去验对,还得先掂量一下,太后娘娘那边会怎么想。拿个现成的例子来说,皇上来荣祺宫的次数是最少的,都已经一年多了,来的日子十个手指头就能数过来。”
“慢慢来罢。”丁香也没有良言劝解,宽慰道:“还好今日香料无事,不然娘娘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倘使今日,真的查出什么不妥之物呢?恭妃不敢深想,往日听说宫中深浅难测、祸福不定还不尽信,此时亲身经历,后背早已不觉生出一层冷汗来。此时仍是一阵后怕,千般委屈悉数涌上心头,噎声道:“我原是殷勤之意,哪里想到会惹出这样的事故?当初表哥送了那盆香山子来,也不是白给的,私下还要了我六百两银子。”
丁香哼道:“娘娘,往后别理他们。”
“哎……真是冤家,指望不上帮忙也就算了,还尽给我添乱子。”恭妃叹气,望向窗外的目光有一瞬恍然,“这种事故若是多来几起,只怕连魂儿都保不全了。”
丁香撇了撇嘴,“这都怨听雪多嘴,也不知道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
“不怨她。”恭妃冷笑,“人家也只是护主心切,哪里还管的上他人死活?正所谓人之常情,也是难免的啊。”
“那是娘娘心善。”丁香不以为然,继而又道:“不过,还好皇上不是轻易就能蒙蔽的,最后夸了娘娘,还把心爱的贴身荷包也赏了。”
“这算得上是什么彩头?”恭妃轻声一哂,“不过是皇上心里有愧,觉得冤枉了好人罢了。”
丁香仍道:“不管怎么说,也让皇上知道了娘娘的好处。”
“行了,别说了。”恭妃不愿再多说下去,起身到美人榻上躺下,“以后凡事多留个心眼儿,记得更加谨慎一些,我也累了,想安安静静歇一会儿。”
第二十一章 柳絮
桓帝召来恭妃问询一事,很快传到了弘乐堂这边,双痕听了,与太后笑道:“皇上的眼里真是容不得沙子,这么火急火燎的,荣祺宫那边只怕要伤心了。”
“所谓关心则乱。”太后淡淡道:“恭妃虽然生得伶俐,但是在佑綦心里能有几分份量?怎么能跟皇后相比,更何况那又是佑綦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双痕取来美人捶,轻轻敲道:“不过皇上也是奇怪,放着俞幼安不用,怎么还另外找了四个太医?”
“有什么可奇怪的?”太后慢悠悠的笑了,手指在蹙金锦绣暗纹软枕上滑过,甲套划得金线丝丝作响,语气平静道:“俞幼安什么事都听我的,皇上自然嫌他麻烦,想要快点知道一个结果,而不是等着请示过后。”
双痕抬头细声,“娘娘……是不是觉得皇上生分了。”
“他虽然是我的亲生儿子,但终究是皇帝啊。”太后曼声,眸中光线流转不定,“天下臣民就应该都听皇上的,我不过是她的母亲,他年纪幼小时帮着管管,现在也是时候该安享天年了。”说着浅笑,“比方皇后的这件事上,总归是他的后宫,做母亲的看清楚人就行,不必再多插手什么。”
“是,就是皇上急了些。”
“急不急的,那都是他的事。”太后淡淡微笑,“佑綦年纪还轻,眼下心里只装着皇后一人,自然着急了些,以后见得多了就好了。”她缓缓站起身来,凝望着窗外姹紫嫣红、千娇百媚的春景,微有感慨,“妃子那么多,哪一个又不盼望着皇上的真心?可是就那么一颗心,岂能是人人都可以分到的?”
“先帝……”双痕开口说了半句,迟疑顿住。
“是啊,哀家实在是太过幸运。”太后抬头看向澄澈蓝天,忆起那些已经远离自己而去的故人,“从前的光帝爷就不用说了。先帝待我也是极好,其他的后宫妃子难免会有不平,都是女人,所以能避让的我都避让了。”
双痕道:“说到这个,不由想起当初的熹妃娘娘。”
太后接话道:“董太妃年轻时脾气不好,先帝也不常去她那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疏于保养,如今身子骨也不大好了。”说着,低头微微一笑,“说来也是奇怪,当初只觉得她聒噪惹人烦,现在却盼着她多活几年,免得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娘娘这么说,奴婢也觉得她不那么讨厌了。”双痕笑了笑,“说来也是,他们年轻人终归有自己的天地,这弘乐堂的太妃们,如今也没剩下几个了。”
“她们都跟我一样,一辈子都被这深宫禁院给圈死了。”
双痕上前道:“娘娘今天……似乎特别的伤感。”
“随便牢骚几句,不说了。”太后转身一笑,坐下道:“还是说说皇后她们吧,宫里的日子才刚刚开头呢。依我看来,恭妃既然没有做什么手脚,心里只怕委屈,你记得预备一点东西,等她过来请安时,我好替佑綦宽慰她几句。”
双痕笑道:“娘娘就是爱操心,也不嫌累。”
“有什么法子。”太后微微摇头,叹道:“就算我不心疼恭妃,也还心疼皇上,当然盼着他的后宫平平静静的,不然累坏了怎么办?再说,皇后她们几个都是小丫头,在宫里也没个依靠,做长辈的也该关心一下。”
“是,知道了。”双痕拉长声调,笑问:“今天外面的天气甚好,娘娘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太后颔首道:“走吧,顺便去瞧瞧皇后。”
这几天来,太后来凤鸾宫的次数甚是不少。云皇后虽然还在小产伤心中,也觉得有点消受不起,每次都说自己已经好了,恳请太后不必再过来。听雪颇为不解,问道:“太后娘娘亲自过来,那是说明心里看重娘娘,既光彩、又体面,也让别人都明白娘娘的尊贵,有什么不好的?”
“傻丫头,你怎么就不转个弯儿。”云皇后叹气,“总是劳烦太后娘娘过来,皇上一定会觉得我太娇贵,等养几天,我便过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听雪担心道:“娘娘别逞强,当心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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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云皇后摇了摇头,又道:“对了,前日皇上把恭妃召来训了一顿,结果又不关她的事,心里必定抱怨你多事。你这几天寻个空儿,带点东西过去赔个罪。”
“娘娘”听雪不是很乐意,“娘娘你可是皇后啊,怎么处处赔着小心,还要看妃子们的脸色,不觉得委屈么?从前娘娘在家的时候,哪用得着这么……”
“从前是从前,如今我们是在宫里。”云皇后并非一味天真之人,心中自有决断,“是皇后又能怎么样呢?就拿先帝的后宫来说,仁襄皇后可比得过如今的太后娘娘?不管是皇后还是妃子都不要紧,终究还得看在皇上心里的份量。”
听雪不以为然,“娘娘和仁襄皇后可不一样,在皇上的心里,恭妃娘娘始终是要次一等的,娘娘才是皇上心坎上的人。”
云皇后却道:“我倒是觉得,皇上待我还比不上先帝待仁襄皇后呢。”语音稍顿,略带一丝感伤,“最近几日总是伤心难过,皇上来凤鸾宫的次数都少了,总是说让我好生静养,一定是心里觉得厌烦了。”静了片刻,哽咽道:“还是太后娘娘说的对,纵使再伤心、再难过,也不要跟皇上疏远生分了。”
听雪劝道:“娘娘太多心了,皇上应该是被政事绊住了。”
正说着话,便听外面通传太后娘娘驾到。云皇后还不便轻易下床,加上太后每次都嘱咐不用起来,因此只在床上等着,见到太后进来欠身道:“臣妾失仪,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柔声问道:“好些了吗?”
云皇后暂时收起心中伤感,勉力微笑道:“有劳太后娘娘记挂,今天感觉像是好了许多,大约再过两天,就能过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不着急。”太后伸手去给她掖被,刚掖好被角,突然皱眉“嗯”了一声,扶住额头沉默不言,半晌才道:“不知怎地,头猛地疼了一下。”
云皇后忙道:“疼的厉害么?不如让人传个太医过来。”
“不用,常有的事。”太后摆了摆手,起身道:“没事的,你只管好好歇着,哀家回去躺一躺就好,改天再过来看你。”
“娘娘”双痕甚是担心,赶忙上来扶住查看。
“走罢。”太后微微摇头,示意不要闹得皇后不得安生,只做无事,领着双痕等人走出大殿,在台阶口静了片刻,方才乘七宝琉璃百凤云辇离去。
谁知道太后回去没过多久,便就发热起来。
俞幼安过来诊了脉,说是过于操劳、心神不宁,以至体虚内附浮、感染风寒,需要好生静养一段时日。如此一来,桓帝不免更加忙碌,原本皇后小产便已让他头疼,如今连太后也病倒了。每天忙完朝堂的事,还要在太后、皇后两处来回探望,连日下来,整个人不知不觉憔悴了一圈。
这日刚得空闲,桓帝正到醉心斋偏院凉亭养神,隐约听得隔墙有人低声议论,隐约听到什么皇后、什么太后。桓帝最厌宫人私下嚼舌,当即把人叫过来询问,见小太监吞吞吐吐的,不免愈发恼火,“做什么?难道你还想欺君罔上不成?快说!”
“也、也没什么。”小太监显得甚是为难,垂着脑袋回道:“宫里人闲下常爱唠叨几句,讲了几句凤鸾宫的闲话,说是……说是太后娘娘病得有点不巧。”
“什么意思?”桓帝怔了一下,把话仔仔细细琢磨了一遍,顿时明白过来,不由怒道:“什么叫病得不巧?!”顿了顿,冷笑问道:“莫非有人认为太后故意装病,埋怨朕少去了凤鸾宫?是谁?难道这话是皇后说的?”
“不、不是。”小太监吓得跪了下去,“仿佛……仿佛说是听雪说的。”
“听雪?”桓帝语气阴沉,“来人,去把听雪传过来!”候全刚要出去吩咐人,又被叫住,“不用了,朕亲自过去问她。”
桓帝冷着个脸来到凤鸾宫,吓得宫人们都没了魂儿,还没来得及通报,便见皇帝领着人径直走进去了。听雪闻声出来迎接,请安道:“娘娘刚刚睡下,奴婢这就进去通报一声。”
桓帝冷冷道:“不用,朕有话问你。”
候全带着宫人们悄无声息退出,听雪一看架势不对,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怯怯问道:“皇上想、想问什么?”
桓帝淡声道:“太后病了,你怎么看?”
听雪尚且不知原委,斟酌道:“太后娘娘时常过来探望娘娘,想是辛苦累着了,应该多加调养……娘娘才说睡醒便去请安。”
“哦?”桓帝冷笑,“可是朕却听说,有的人不是这么想的。”
听雪一脸茫然,“什、什么人?”
桓帝问道:“太后病得时日不巧,这话可是你说的。”
“奴婢,奴婢当时是说……”
“皇上?”云皇后被外面声响惊动,自己起身走了出来,因为身子尚未恢复,脸色仍旧显得有些苍白。大概已经听到了皇帝的话,上前解释道:“皇上,听雪是觉得臣妾正巧不适,又赶上太后娘娘病了,担心皇上累着……”
“坐罢。”桓帝虚扶了一下,“好了,你不必替她遮掩。”
云皇后仍是满眸不安,细声道:“皇上,都是臣妾管教无方……”
“朕让你坐下。”桓帝不耐打断她,表情冷淡道:“太后为什么会病倒?又是因为照顾谁累着的?不说尽点孝心好生服侍,反倒埋没良心,背地里胡乱议论起尊长来,这还像话吗?”这话虽是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