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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的终于急了,往前跨了两步:“那么难,要不别说了吧。”
“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
“……”
阴影里的人冷不丁喊了声:“不就看上人姑娘了?说句话真他娘费劲。”
两人一激灵,同时往那方向看过去。
树荫下黑黑的一坨,路灯照不到那里,凭借他指尖的一点红光,根本看不出他的容貌。
他吸了口烟,嘀咕一句:“表个白看的老子蛋疼。”
年轻男女对望一眼,惊魂未定。
在柔弱的女人面前,他终于像个男子汉,把她往怀里一搂:“别怕,有我呢。”又冲着那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大半夜藏后面吓唬人,醉鬼。”
陆强也没计较,看他们并肩离开,越走越远。两人手背无意擦了下,分开了些,又轻轻碰触,不断试探追逐,到最后,终于牵起彼此的手。
那画面平淡无奇,却又温暖的戳着人的神经。
陆强笑了下,把目光拉回来。地上烟蒂快堆成小山,他周身都是酒气和烟味儿。
心里装着事儿,容易喝醉。
他把手上那半截也扔了,抬起眼皮。
对面是一栋居民楼,万家灯火逐一熄灭,窗口里暖黄的光是最柔情的颜色。他醉眼浑浊,眯眼数了半天才数清:六楼的灯全灭了、五楼还剩三盏、四楼的两盏、二楼四盏、一楼四盏。
三楼只亮着一盏。
没多会儿,三楼的窗口晃出一抹影子,背后的光把她腰形捏的极细,穿了件小吊带,发散着,发丝被微风轻轻吹起。
吹了会儿风,她手指插。在发中拨弄两下,用手收到一边,抚了抚脖颈,一抬手拉严了窗帘。
陆强手指勾了勾额头的疤,再看去,灯也灭了。
他‘腾’地站起来,微晃了下,快步往那方向去。
楼道的灯仍然坏着,那扇门紧紧闭合,黑暗尽头还是黑暗,他静静矗立在门外。
过了会儿,陆强抬起手,撑住了门板,指头在上面轻点了几下,始终都没叩响。
坤东拿了两瓶二锅头,陆强将近喝了一瓶,他怕自己真的喝醉,理智不够完整。
……
卢茵躺在床上试图入睡。
门口有轻微响动,黑暗中她睁大眼,往那方向看过去。屏息了几秒,寂静如初,卢茵收回目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眼。
夜,漫长又难熬。
第11章
昨天叶梵约卢茵吃饭,饭后去星巴克点了杯咖啡,两人聊了许久,一坐就是一晚上,回到家已经夜里十一点。
她洗了澡,站阳台上吹了会儿风。面前视野宽阔,正对小区花园,夜深了,窗外静谧无声,人影少的可怜,小路上只有一对情侣渐行渐远。
卢茵用手拨弄着头发,让凉爽的风轻轻吹动发梢,万籁俱寂,路旁的女贞树影婆娑,月色无边,好像漫天繁星都守护着她。树丛里有个红点忽明忽暗,一时看不出究竟,慌神的功夫,竟觉得那火星如星斗闪烁。
卢茵没特意研究,望着天空,深深吸一口气,心情蓦地平静不少。
这晚她强迫自己没去碰酒,躺在床上的时候,竟然有了睡意。
一夜恍恍惚惚,不算踏实,却比平时睡得要长,睁开眼六点整,她沿小区走两圈儿,换了衣服去上班。
今天阴天,厚厚的乌云遮住半边天,满世界的灰,大夏天竟破天荒的感到冷。
卢茵抬头看了眼天,有些后悔,想回去拿伞,又懒得爬楼梯,犹豫两秒,还是快步往外走去。
公交车没几分钟就来了,满车的人,卢茵最后挤上车。车门闭合那刻,后面窜上个人影,卢茵余光去瞧,竟觉那影子有些熟悉,她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忍住没有回头。
前面落脚的地方有限,卢茵勉强跨上台阶,手抓着栏杆。
司机朝她身后喊了声:“最后上车的,买下票……说你呢!投两块钱。”
后面没人应声,司机也不开车,扒头瞅着。过了会儿,卢茵右面多出只手,‘当,当’两声,两枚硬币投了进去。
司机这才关了门,启动车子。
身后的人上不去台阶,就站在门边,半靠着门。
上班高峰,路很堵,根本开不起来。天气原因,车里没开空调,两面的窗户都敞着,可并没凉快多少。
卢茵的背已经出了汗,后面像有个火炉烤着她。
公交一步一停,时间慢慢过去,满车人心焦气燥。
后面的人说:“司机,天太热,把空调开一下。”
司机懒散看着前方,理都没理。
过了会儿,那人又说:“叫你开空调,装听不见呢?”
那声音压低几分,沙哑的带了回声,没多大音量,却隐隐带着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司机不禁侧头看了他一眼,他也盯着他瞧,一双眼睛幽暗阴冷,短硬的寸头下刀疤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司机咽了口唾沫,硬撑着没动。
有人说话了,里面自然有人附和:就是就是……开空调,快热死了……
一时间大部分人都嚷嚷起来。
司机赶紧顺着台阶下,朝后面喊了声:“把旁边的窗户都关上。”
空调启动五分钟,车厢温度才慢慢降下来。
那股燥热降了,卢茵却脊背僵硬,始终放松不下来。刚才听他说话才发现,那声音就旋在她耳边,像一条细弦拉扯着神经,他离她竟那么的近。
卢茵压低头,牙齿轻轻抵了下指甲,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
刚才一直堵在路口,一站还没到。过了红灯,路况好起来,司机猛踩油门,恨不得把车当飞机开。
左拐弯儿,人向右。倾。卢茵站在台阶边缘,她稳不住身体,往后栽倒。
臀先撞上那人肚子,随后后面忽然横出只手,把她拦腰搂住,卢茵点着脚尖,勉强挂在台阶上。她慌忙中扶住腰间的手臂,指尖触到他的皮肤,粗糙的,坚硬的。
卢茵下意识低头,他的手臂像钢筋,紧紧卡在她胸下,虎口处已经贴上柔软的下缘。
车走了直路,渐渐平稳。
卢茵一阵耳热,用手扒他手臂。
陆强脑袋凑过来:“别动。”
卢茵不好再装,侧过头,微一惊讶:“是你啊。”
陆强挑眉:“我以为你早看见了。”
“没……”卢茵低低说。她整个后背都在他怀里,他站在台阶下面,两人竟一样高。
她又扒了下他手臂:“你先放开。”
“别动。”说话的气流吹进她耳朵里,“前面还有转弯儿。”
拐了弯儿,终于在站台停靠,有人下车有人上车。
陆强一提手臂,把她拎起来,跟着抬腿上了台阶。两人站在了同样的高度,他手臂自然往上提了些,拇指来回动了动,卢茵咬紧唇,一把扣住他的虎口。车厢本就拥挤,他这动作不经意,特定状况下根本挑不出毛病,卢茵心中恼火,被他拥着往里走,在一处站定,他放开了手,却始终贴着她的背。
卢茵暗自生气,眼垂下来。
车开出站台,陆强低头问:“每天上班都这样?”
隔了几秒,她答的不情不愿:“也不是,周一人比较多。”
“到单位几个小时?”
“半小时。”
“还在那服装厂干?”
卢茵没说话。
他顿了顿,又添一句:“还是当初去监狱量衣服的那个?”
卢茵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对他极深刻的印象是胸口那条龙、额头的疤和0852这几个数字。
她点点头:“对。”
陆强:“那厂子叫什么名?”
“……杜华制衣。”
陆强在嘴里念叨了一遍,好像也不是真的想知道。
外面的天越压越低,车窗上挂了几滴水,没多会儿,路边有人打起伞,仿佛一瞬间起了雾,世界混沌模糊,这场雨终于下起来。
卢茵稍微往前挪了挪,下雨天并没让她多好过,贴的太近,还是觉得热,可没多久,后面的火炉又跟上来。
他接着问:“昨晚上哪了?”
卢茵一时没明白。
“我在岗亭看见你了,当时我们几个吃饭呢。”
卢茵说:“是吗?太黑了,我没注意。”
陆强垂眸看了眼她头顶,勾勾唇角:“下次早点回,你一个女人不安全。”
卢茵一滞,可耻的低下头,来自陌生人客套般的关心,竟让她心微微跳动了下。
陆强问:“听见了?”
卢茵嗓子里轻轻‘唔’了声。
陆强看她一眼,没再问话。
两人的模式,好像从来都是他在问她回答。现在不说话,身体靠着,气氛比刚才还要尴尬。
卢茵忽然嘴欠,问了句:“你坐这车,家是住这边?”
隔了两秒,“不是。”
她诧异回头。
陆强也低头望着她:“我跟你上来的。”
卢茵语塞,没想到他会这么答,她随便挑的话题,原以为答案是肯定的,谁想他脑抽会说跟个半熟的人上车?
他这样答,最常理的反应是问一句:为什么?
可女人天生敏感,况且他话都这样直白,她多少猜出他的心思,再问下去,就真是个傻帽了。
卢茵沉默。
她不说话,他却没打算放过她。
陆强下巴蹭了下她耳尖儿,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不问问原因吗?”
卢茵缩脖子,咬紧唇。
陆强继续:“听老李说,你婚礼取消,和你男人分手了?”
耳边嗡一声炸开,周围噪音放大无数倍,她下唇齿印明显,脊背挺的笔直。
陆强说:“你哪来的老公?
拥挤的车厢,摇摆晃动。他们却仿佛坠落异度空间,眼中只看见彼此。
男人抓着头顶栏杆,弓背,低头,半环着她。她如巨兽口中盛宴,任人宰割。
卢茵挪开视线,用力呼一口气,这是她的禁。忌,每次快要忘记,总有人在面前不断提起,直往她心口戳。湖面的平静终于被暗潮汹涌的漩涡搅碎,一直以来退缩躲避,好像忽然之间就无所畏惧了。
“嗯?”后头声音哑暗,“说说,哪儿来的?”
卢茵冷下脸:“不关你的事。”
“要关我事呢?”
她拿胳膊往后顶了下:“你想怎么样?”
“能怎么样,”陆强眉眼含笑:“我还挺稀罕你的。”
卢茵哑口无言。
几秒后,陆强说:“昨晚喝醉了,怕不清醒,躺床上我就想,要早起想的还是你,就过去找你。”
卢茵:“……”
陆强说:“你猜老子想没想你?”
第12章
到站了,有人拔腿就逃。
雨越下越缠绵,天地间织起一张轻柔的幔帐。
陆强不紧不慢下了车,两手插在口袋里,望着她的背影。这里是漳川市近几年兴建的轻工业区,附近没有住户,都是一排排灰色厂房。前面就是一个制衣厂,生硬的板房外是个宽阔的院子,有人进进出出,铁门上方写着‘杜华制衣’几个大字。
公交站离工厂不到一百米,还剩四十米的时候,有人叫了卢茵一声。
她停下,头顶一暗,一只黑色的大伞罩住她。
卢茵扭过头:“……早上好。”
“早,”陈瑞问:“没带伞?”
卢茵侧着头,借机用余光往后看,那人竟也下了车,站在台阶上,正往这方向看。她抿了抿唇,没有回头。
“卢茵?”
“嗯?”她反应过来,目光落回陈瑞身上,“你说什么?”
“我说,今天下雨,你怎么没带伞呢?”
半句话没听进去,她又不由自主分神。川流不息的街道,喧嚣从中间滑过;细雨如织,笼起轻轻的薄雾。那人却一动不动,仿佛没温度的雕像。
“喂!”
卢茵一惊,抚了抚鬓发:“抱歉,我没……”
陈瑞一笑,也没重复:“不要紧。”
两人往院子里走,卢茵把伞柄推远一些:“不用,反正都淋湿了,你自己撑吧。”
陈瑞又往这边斜了斜:“我个大男人的怕什么,你别感冒了。”
卢茵客气又疏离的笑笑,没再说话。
陆强眯了下眼,看那两人推推搡搡进了院子。
男人比她高了半个头,清清瘦瘦,穿着得体、讲究。黑伞向右。倾斜的厉害,他左肩湿了一大块。
那女的小鸟依人,缩着肩膀,就差整个贴人身上。
陆强挫牙齿,低头瞅瞅自己。
那人蓝衬衫,黑西裤,皮鞋被雨水洗刷的崭新又光亮。
他穿旧汗衫,宽腿裤,布鞋落了雨,破破烂烂。
陆强又往那方向看过去,已经没有那两人身影,自始至终,她都没回头看他一眼。
陆强哼笑:“嘚瑟吧。”
他在站台上避了会儿雨,雨势并没见小,他抽了根烟,再没耐心,顶雨找地方打了个电话。
根子问:“哥,你在哪儿呢,我接你去。”
陆强看看周围,啐了声:“谁他妈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 ……
根子找到这儿已经半小时后,陆强正蹲道边儿抽烟。后面是间破旧杂货铺,废书纸壳堆在窗台下;旁边扔一台快散架的自行车,锈迹斑斑已经骑不了;房檐儿滴下的水砸在路面上,漾开一朵朵水花。
他胳膊垂在膝盖上,嘬着烟,不知想什么。眯起一只眼轻轻吐出去,烟雾在湿淋淋的世界里飘飘渺渺往上升。
他仿佛融进这个破败陈旧的雨天里。
根子按两声喇叭。
陆强没动,只把视线拉回来,看到是根子,狠吸了一口,把烟蒂投进水坑里。
他上了车,拿手撸了把脖子,头顶虽有片瓦遮头,他肩膀仍然湿了一大块。
根子递过来一条毛巾,他也没嫌,直接拿来擦头发。
“哥,”根子侧目:“咱上哪儿去?”
陆强说:“消费。”
他眼睛一亮,忙着掏手机:“那等会儿,我赶紧给李轻打个电话,让她等我。”
陆强瞟他一眼:“大白天的,发什么骚?”
“……咱不是去泡妞?”
陆强笑:“泡你大爷。”
根子挺失望的,电话都通了,他直接给按了。
陆强说:“这附近哪儿有商场,买个手机。”
根子这才想起来,“好嘞。”他一打方向盘,车子改了道儿。
最近的商场也要十来分钟,雨小了些,淅淅沥沥的往下落,雨季还没过去,这种湿漉漉的天气不知要持续多久。
陆强把窗户开了道缝儿,凉风夹杂雨丝吹进来。
根子闲聊:“哥你大早上怎么跑这儿来呢?”
陆强说:“上错车了。”
“那你本来要去哪儿?”
“回家。”
根子纳闷:“你不就住小区对面儿,还用坐车?”
陆强凉凉扫他一眼,根子闭了嘴。
他们在商场溜了一圈儿,找到品牌专柜,营业员给简单介绍完,也没明白多少,直接买了付钱。
陆强粗糙的手指在上面触了几下,不知怎么用。
根子在一旁笑了。
他扫他:“笑什么?”
根子说:“哥,这手机不像是你的。”
陆强看他。
他说:“你这身打扮,像偷的。”
“操……”陆强扬手臂,根子往后缩了下。
陆强弹弹衣角,不自然又想起刚才那男的:蓝衬衫,黑西裤,一把黑色的伞全罩在卢茵头上,举止绅士又体贴。
他心堵得慌,自然没有好脸色,收了手机,兀自往前走。
根子小跑两步跟上:“接下来上哪儿去?”
陆强昂头扫视一圈儿,说:“往楼上转转。”
***
卢茵上午工作心不在焉,记录样衣的数据错了两次,要不是同事在旁提醒,她差点拿去给上头看。
中午吃饭她和同事拼的桌,几人凑一起闲聊了几句,她没心情,只顾闷头吃饭。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