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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我想带你去见我爹。”季同风尘仆仆回来后说了这句话。
程丫头答应,带着图柏回屋收拾东西,却被季同又拦住了,“我们不能带阿兔。”
季同说他家里有人会降妖驱魔,图柏去了是会被抓的。
程丫头不愿意留下图柏,但眼见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等这次季同离开,再回来,怕是孩子都要生了。
图柏与她千万交代,保证自己会在家中等候她回来,程丫头犹豫不舍,目光在季同和大白兔子之间流转,轻轻叹了口气,费力的蹲下身子抚『摸』兔子的脑袋,“我不走了。”垂下眼,“季同,你走吧,我和阿兔等你回来。”
季同眼里隐隐有了焦急,“我这一去又要三两个月才回,若是你等不到了,要生产了,它一只畜生在你身边能抵什么用?”
程丫头错愕抬起头,不敢相信他的用词,清秀的眉梢染上愠怒,地上的兔子圆圆的眼里一黯,目光无意间撞上程丫头的肚子,那一刻它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像季同一样永远留在她身边,照顾她,给她寻常人家姑娘想要的衣裳和糖糕,它不是人,它变不来钱。
程丫头拧眉站起来,将图柏抱进怀里,转身往回走。
没人能伤害她的家人,阿兔就是她的家人。
季同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追上去苦苦劝了好几天。
说到这里,图柏顿了下,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雨已经停了。千梵下床给他倒了一杯水。
图柏懒得化成人形,直接趴在他手臂上,探过去兔子脑袋,扒着他的手,低头伸出鲜红的小舌头往茶盏里一下下添水喝。
千梵望着他粉嫩的小舌,喉结滚动,暗暗咽了咽口水。
正喝水的兔子仰起头,歪着脑袋,眼中有几分戏谑,声音因为说了一夜的话而有些沙哑,“看见我的真身也会有感觉吗?啧……”
这啧的一声可真撩人,千梵脸上猝然一红,滚烫的红晕迅速从耳根后蔓延到了胸口,腹下流畅精悍的肌理都似乎泛红了。
图柏心猿意马的想,“这么害羞……也会很敏感的。”
大兔叽把尾巴一绷,有了几分情动。
懒洋洋的伸出爪子推了下僧侣,千梵顺着他挠痒的力气配合的往后躺下去,然后图柏纵身一跃,跳到了他胸口,居高临下的将人压在身下了。
他凑过去『舔』了『舔』千梵的喉结。
千梵浑身绷紧,手在身侧握紧,拼命忍着自己别将这只撩闲的兔子翻下去,剥开尾巴做点见不得人的事的冲动,他干咳一声,转移了话题,“然后呢……走了吗?”
图柏在他胸口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卧下来,半眯起眼睛,“她不肯走。”
程丫头自然不愿意离开,但心里也舍不得季同,终日精神都不大好,有些动了胎气,图柏不忍她为难,想方设法劝了她好几日,才与她商定只去一个月便回来。
图柏还记得送她走的那天黄昏,夕阳在天边烈烈如血,柔风吹拂低矮的野草,他就这么看着他的丫头走进璀璨的夕阳里,一走,便是永生永世不想见。
他们前脚刚走,小院里就来了一伙人,那些人不抢银钱财物,却盯紧了他,手里拿着带勾刺的笼子要将他捉住。
图柏惊恐的在他们脚下逃命,发出凄厉的叫声,身上被那些人随手携带的吹箭扎得血淋淋的,雪白的皮『毛』上沾上鲜红粘稠的血『液』。
他疯了般的逃,拼命的跑,一次又一次从勾刺笼子里挣脱出来,血肉被勾刺勾扯开,『露』出一截散发着温热的白骨,他像是完全不知道疼,歇斯底里的想要活下去。
他还没等到丫头,他不能死。
那些人在昏暗的胡同里搜索他的踪迹,低声交谈,说话声传进图柏耳中,那双惊恐的小眼慢慢沉静下来,呈现出望不见底的阴郁。
他听见他们说,“季公子说内丹在那只兔子身上,不会错的,你见过这么狡猾不要命的畜生吗。”
图柏怔怔躲在角落里,血水和脏污粘在他的身上,遮住了它如雪般白的皮囊。
大半年的光阴在他眼底飞快划过,季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锥子,将他的心戳出血窟窿,肆意带走了他身上残留的温度。
“在那里!”
有人发现了它。
图柏抬起头,懵懂茫然的神『色』在他眼中飞快冷却,他轻轻眨了一下,『露』出决绝凌然的表情。
角落里的兔子撑起身体,在那些人靠近自己时,猛地跳起扑了过去。
一生没进过荤腥的兔子竟尝到了一口人腥甜的鲜血。
季同派出去的人都遥无音讯,眼见一个月就快到期,那丫头急不可耐的要回去,他安抚好她,称自己要出去五六日,等回来就带她回去,嘱托她千万不能离开府上,然后自己匆匆走了。
程丫头挺着圆鼓鼓的肚子望着他的背影许久,然后『露』出个难看的笑容,伸手按上了胸口。
被分成两半吞下的内丹有种千丝万缕难以割断的感应。
再次见到季同,图柏几乎只剩下一具枯骨,瘦的轻轻一捏,都能捏碎,它默默蹲在地上,用前肢撑着身体,眼睛又圆又大,像一双厉鬼的眼,不合时宜的按在了一只兔子身上。
它的身后是贪婪的术士布下的渔网,网线上坠着巴掌长锋叶子形的刀片,身前,是故人虚与委蛇的笑脸。
季同说,“我不会伤害她,为了她,我愿意只要一半的内丹。”
而另一半就在这只畜生身上,他势在必得。
图柏眯了下眼,在季同将剑挥过来的瞬间冲了过去。
他终究打不过他,被男人抓住喉咙重重摔在地上。
季同踩住他的耳朵,垂眼冷漠看着他,高高举起剑对准图柏的心口。
“以后,我会照顾好程儿,和她长命百岁。”
说罢抬剑刺下。
图柏瞳仁一缩,看着剑刃泛过冷冷的寒光。
季同终究动手了,却在刺下来的瞬间被人从身后狠狠推了一把,剑身偏了方向,直直『插』进图柏的右耳里,刺穿了那扇原本粉白柔软的长耳。
图柏闷哼一声,余光看见渔网从天而降,薄如蝉翼的刀片雨滴般簌簌钉了下来,钉进土中,将他所有的退路封死。
那些人不要它活,只要它死。
但他没有死,只是惊恐的睁大了眼,看着将他压在身下的丫头,痛苦绝望的喊道,“谁让你回来的!!!”
丫头在渔网罩下来的瞬间扑到他身上,挡住了渔网上的刀片,十几柄刀刃『插』入她的后背,很快,大片大片的鲜血渍了出来。
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张嘴大叫,发出一声凄厉的啾——
“你救我做甚么,你救我干嘛啊,我是只畜生,你傻不傻啊!”
程丫头眼里的光彩很快褪去,她勉强动了下,心疼的『摸』『摸』图柏残破不堪的耳朵,轻声说,“阿兔,大夫说我肚子里……是个闺女。”
季同的怒喊声恍然在耳旁响起,他疯狂的去拽渔网,想将人抱出来。
图柏泪如雨下,“闺女……很好,你不是最想要了。”
程丫头微微笑下,伸手抓住渔网上的刀『插』进自己胸口,血水几乎淹没了图柏。
她剜出那半枚内丹,看了眼双目猩红撕扯渔网的男人,掰开图柏的嘴,将内丹塞了进去,附身搂住他,捂住他的嘴,慢慢将脸贴在了血泊中,喃喃道,“别恨他,你得好好活……他……不值得……”
千梵心里狠狠一抽,去『摸』胸膛上的兔子,『摸』到了湿意。
图柏定定望着他,眼底覆盖着猩红的血雾,“她让我别恨他,是为了让我好好活……千梵,她是为了让我好好活着。”
不是舍不得季同,是舍不得那只从小与她相依为命的阿兔。
“我以为……我以为她……”图柏喉咙哽咽,一时难以自抑。
千梵去抱他,图柏忽然化成人形,踉跄下床了,一把推开紧闭的窗子。屋外寒冽的冷风呼呼吹了进来,图柏撑着窗台,大口大口呼吸,像快濒临窒息的鱼。
“图柏。”
图柏没回头,声音哽咽,“你,你别过来,让我冷静冷静。”他低声喃喃,望着雾蒙蒙的院子,目光发直。
地上的鲜血汩汩将它淹没,把它压在身下的人不再动了,鼓起的腹部也渐渐无声无息,图柏唇瓣颤抖,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啊……
啊……
啊!!!!
图柏紧紧抱住丫头,仰头大吼,一丝鲜血从唇角流出来,融进了地上的血泊中。
两半内丹在他体内融合,强烈的灵力在他身上爆发,刹那间积聚数百年程家先人的修为游走遍图柏的四肢百骸,将他每一寸骨,每一滴血都脱胎换骨般更替换掉,他浑身痉挛,头疼愈裂。
寻常的肉体凡胎撑不住这么多的年浑厚的修为,所以当初程父才将内丹一分为二。
不过,最后却又宿命轮回般回到了图柏身上,两枚内丹带着锥心刻骨的记忆在他体内合二为一,不断重演残存经年的回忆,一次一次,以忘却为代价,在凡胎上烙下滚烫永恒的铭记。
他疼的以为自己就要死掉,骨节发出崩析的声音,呼吸声、厮杀声、喊叫声在他脑中齐齐炸开,图柏捂住脑袋,痛不欲生。
一旁的季同彻底疯了,拼命拨开渔网,从地下拔出钉进去刀锥,手指被割的鲜血淋漓,“丫头,丫头……程儿……丫头!!!!”
地上的兔子歪着头,长耳朵残缺扭曲的搭在脑后,面无表情注视着疯魔的男人,目光从血污中透出来,冰冷刺骨,他缓缓勾起唇角,闭上眼,周围刮起汹涌的大风,风刃如刀,在天地之间嗥嚎。
树林像厉鬼摇摆,人被掀翻在地,压着他们的渔网被狂风高高卷了起来,季同骇然看着这一些,在看到陷阱被剥离出丫头的身体,他磕磕绊绊就要扑过去,却被横『插』出来的狂风掀飞,身体重重撞到一旁的树上。
季同咳出一口血,看着狂风渐渐息怒,四周被吹的遍地狼藉。
在那片狼藉里出现了一个青年,他消瘦挺拔,墨发如瀑在风中翻飞,一双眸子极是冷淡。
青年单膝跪地,将程儿抱进怀里。
季同望着他的背影,想起程丫头认真郑重对他说,“阿兔不是畜生,他是我家人。你若再说错,我绝不原谅你。”
季同哑然失声,伏在地上,心如刀割。
第59章 消失的使节团(六)()
雨后的洛安城青烟淡淡; 天还未明,衙门后院湿淋淋的,树桠上的水滴不断落下来; 小水坑里散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图柏的手按在窗台上; 手背绷起一道苍白的青筋; 他目光幽暗; 看着散尽的水纹; 开口说话; 声音从那段漫长的成长时光中恍然抽出; 带着记忆里呕心沥血的悔恨和不舍,布满了沧桑和疲惫。
“我以为她舍不得他,所以杀了所有人,唯独放过了季同。”
图柏微微侧头; 垂着眸,俊美的侧脸如一尊雕像凝固,牙关紧咬着,喉结慢慢滚动; 将痛楚一声不响咽进腹中。
太疼了,疼的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我忘了; 呵……我竟忘了……我还一直以为……”他撑在窗台的手臂颤抖起来。
他头疼愈烈,疼的快死的时候——
他丧失记忆,只能在脑海中一遍一遍重放受欺凌、受蒙骗; 无能为力看着丫头死在他怀里的时候——
他被季同用丫头的骸骨威胁的时候——
他难以忍受的时候——
图柏太痛的时候就会想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为什么你连死都舍不得他; 为什么——图柏顺着墙壁滑落坐到地上,曲起双腿,将头埋在膝盖之间,笔挺的脊椎骨弯了下来,肩膀剧烈的颤抖。
却依旧一声不吭,只把血泪都咽进喉咙。
原来他的小女孩,一直未变。
一双修长的手搭上他的肩头。
图柏的身体浑身绷的死死的,不肯抬头。
千梵单膝蹲在他身旁,充满力度和安抚的手掌在他脊椎骨重重抚过,推开他僵硬的肌肉,『揉』『摸』发疼发冷的骨骼。最后『摸』上图柏的右耳,摩擦柔软的耳廓。
图柏喉咙发出一声含糊的呜,下一刻,他像是咬住了什么,将呜咽吞进了腹中。
他早就过了哭嚎的年纪,所有的大喜大悲,都被咬紧的牙关强行捂在了胸口,任由一颗心凄风苦雨,也终究是哭不出来一声的。
千梵心疼的犹如万千针扎,掰开他的手臂,强迫他抬起头,将湿漉温热的唇贴上他额头,“阿图……阿图……”
图柏散『乱』的头发被汗水湿透了,凌『乱』垂在额前,下巴绷成一条冷硬锋利的线,漆黑幽深的眸子衬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的眼睛恶狠狠又空洞的盯着前方,随着眉心传来柔软温暖的温度,他浑身一震,瞳仁猛地回缩,喉咙『逼』仄出一声窒息般的喘息。
千梵低头去看,被回过神的图柏一把抱住了,死死的搂住,把脸埋在他肩膀。
浑浊嘶哑的声音从紧密相贴的地方传出来,急切、痛苦、绝望的叫喊起来“丫头……丫头……”
千梵大手抚『摸』他的后脑,唇贴在他耳旁,温柔缱绻道,“她在你心里,阿图,她永远都在你心里。”
图柏趴在他肩头,愣愣听着这句话,一滴眼泪从黑眸倏地落下。
他闭上了眼,终于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这些钱你留着买件裙子,别给我买胡萝卜了,兔子什么都吃。
——你喜欢吃,我就要给你买,我想对你好。
记忆里的淋漓鲜血一寸寸剥落,一间『露』着破洞的茅草屋浮现出来,屋子的角落里,一只雪白的『奶』兔子和一个野小孩头对头躺在稻草杆上,望着满天璀璨的星河,很小很小声的说着悄悄话。
图柏闭着眼,成熟俊美的脸庞浮现淡淡的笑。
怅然若失的心渐渐回到了胸膛里,平缓有力的跳动着。千梵回来了,他的小女孩也还在他的回忆里不知疲惫的大笑着,图柏觉得自己又累又困,于是放任自己,就地趴在千梵身上睡着了。
察觉怀里的人呼吸变得绵延,千梵侧过头亲了亲他鬓角,静静凝望着这只兔妖,抚『摸』他生出青茬的下巴,低声说,“阿图,你要好好活啊。”
太阳从清澈如洗的云空浮出,黎明清冽的空气散发着雨后的芳香。
杜云昨夜被圣旨吓住了,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早上起来一睁开眼就去找吃的,安慰自己受了惊吓的小心灵。
他晃悠着走到图柏的侧院里,还没迈进去,忽然想到他忘了一件大事。
山月禅师去哪了?
杜云从拱形石景墙边扒着往里面看,院子里竹林『荡』『荡』,安安静静,连一片衣角都瞧不着。
他抓耳挠腮,心道,“山月禅师昨夜不还站在这里吗?莫非等不到老图自己走了?”他一拍巴掌,乐道,“走了好。”还没乐完,脸『色』又一皱,恨恨的想,“亏老图为你醉酒,想你想的睡不着,这么容易就走了,白瞎那死兔子一片真心。”
杜云来来回回想这个想那个,想到最后,叹口气,“他可别又难受了。”说着就往图柏房中走,“老图,太阳晒屁股了,快起床。”
千梵在杜云刚踏进院子就察觉到了,怀里的青年睫羽颤了颤,看似就要醒了过来。
在那双眼睛睁开的刹那,千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