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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妈妈忠于胡氏,在田庄上,打理必不会轻忽,然而庄子上简陋,女儿这样娇生惯养,如何住得惯。柳氏的庄子四周,人气虽不如胡氏的旺盛,却妙在清清静静,女儿一个姑娘家,还是清静些好,柳氏家里又是富庶无比,田庄里头各色用具都是齐全的。然而从身份上,从情理上,怎可让女儿去柳氏庄上?
“不可!大丫头还是去媳妇庄上的好!媳妇在安家村有个庄子,在半山腰上,也算清净,去那处庄子就可!”没想到高氏先开口反对了。你道她是好意?非也。高氏的确不喜胡氏,一则这儿媳出身比高氏好得多,高氏总有些儿微妙的自卑情结,生怕自己在儿媳面前折了面子,这才拼命摆婆婆架子,二则儿媳进门后深得儿子喜欢,自己这亲老娘倒退了一射之地,如何不气闷?故而对儿媳甚是不喜。然而就算再不喜儿媳,这儿媳也是好人家书香门第的。士农工商,这柳姨娘出身卑微无比,生于商家,还不如高氏自己,当年捡便宜许她做了个贵妾,竟不知满足,还在此跳脚,高氏久不摆婆婆架子了,正无处耍威风呢,立马急急地反驳。
李坚听了,知道母亲此言一出,就是打定主意要叫女儿出去了。母亲最多是听信道婆谗言,厌弃女儿命格,却没什么坏心,柳氏却不然。想到此处,心中有数,母亲之命,不得不遵。却仍旧沉默不语,打心底不愿叫女儿出府。
高氏也不多话,只稳稳坐着,像是打定主意要瞧瞧,儿子是偏袒女儿,还是孝敬老母。柳姨娘本以为李坚虽然总还顾着长女,却是由于念及亡妻的缘故,自己平时对大姑娘多有责难,他却并不插手,想来是厌弃了女儿。弟弟来信说胡氏娘家哥哥被一贬再贬,已被贬去岭南做一个小小知县,此次定然无法翻身,她才敢放开手脚,把这讨人嫌的小娘子给弄出府,到外面再慢慢想办法除去。这时一瞧,却有些摸不准李坚的心思,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一时无人出言,这才有了开头一幕。
李筠躺在拔步床上,透过屏风看见祖母手中拈着佛珠,嘴唇蠕蠕而动,大约是在念经,心中不由好笑。这位祖母求子时拜送子观音灵验了,就开始信佛,不知塑了几个罗汉金身,自己父亲赶考时,又恰逢这李道婆送来灵符奏效,又开始给这道婆大把地捐香油钱。说到底,谁合她的心意,她才乐意捧着谁,可笑这么一个浅薄的老太太,以前自己竟不知道哄她,生生叫柳姨娘钻了多少空子!
父亲坐在下首第一位的黄花梨交椅上,脸朝自己,面上略带忧虑,李筠见了,心里一酸:父亲总算还怜惜自己一些,只是不知是那位自私的祖母在他心中分量重呢,还是自己这个身体虚弱的女儿在他心中分量重呢?
柳姨娘站在下首,低垂着头,面目难辨。李筠深恨自己,只顾着使小孩子脾气斗性子,实际上一丝作用也没有,反而让柳福柔、李霜兰和李策风头渐长。
李筠一病倒,心里却忽地明白了许多,又苦于自己身体虚弱,无法出口替自己辩解。话说回来,自己又能辩解什么呢?自己不敬长辈是真的,疏远父亲也是真的,柳福柔暗地里使一些细巧手段,却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又总是挑动二丫头和策小子跟自己闹,自己脾气大,却又落得个“不友”的名声。连带着在官眷里,也渐渐传出了“丧妇长女”之类的名声,着实可笑。就是这么一个跳梁小丑,害死了母亲,现在又要逼走自己!
李坚沉默许久,见母亲满脸倨傲之色,态度毫无动摇,心知女儿这是非出府不可的了。虽说心里不大信鬼神之说,然自己人到中年,才得了一子,这长女顽固任性,此次事后必又要大闹一番,于众人都无益,又恐她记恨幼弟,多生事端。不如去庄上也好,只是陪去的人手,却要斟酌几番。
想到此处,李坚开口道:“朱儿去庄上也使得”听到此处,柳姨娘的秀发微微一动,脸稍微抬起了一点,双眼射出灼热的光芒。“还是去胡氏的小竹庄上,这院里丫鬟婆子尽都跟去,留两个人看守院子即可。我另吩咐老家院送一房忠心的下人去,母亲不必操心。”
柳姨娘听了,慢慢垂下头去,心里知道,李坚嘴上是说给老太太听,实际是叫自己不必插手。这也罢了,那些下人她总有法子慢慢收拾,竟然这院子也要给大丫头留着!简直可恨!
胡氏离世之前大半年,李坚便常住外院,胡氏带着女儿住在这风露院里。胡氏离世后,李坚竟让女儿独个住这风露院,决口不提迁院的事宜。虽说这风露院不是府里位置最尊贵的,却是景致怡人,开阔清雅,内又有一小池塘,种着满池粉荷花,暗合了胡氏的闺名。柳氏心中不服,但李坚绝不理会迁院的话,却也无计可施。
第5章 出府背后()
“朱儿如今身子不好,待过两天身子好了,再去庄上罢!”李坚心有不忍,出言道。柳姨娘听了,并不开口,知道老太太最惜命,必不肯的。
高氏一听,双眉一竖:“怎么,你是想叫这丫头克死我吗?再说了,我老婆子死不足惜,策儿年纪还小,又怎么受得住!现在便收拾出府罢!”李坚念及母亲恩情并早年的委屈辛苦,不敢与母亲争执,只得叹了一声气:“好歹过了今晚,夜里吩咐庄上打点了,明早再送朱儿去罢!”
高氏想了一想,急赤白脸的把这丫头送去,的确庄上也尚未打点,必不能住人的,一晚上而已,李道婆又予了些灵符自己,想必自己无妨,又满脸不高兴地吩咐:“待会回去了,罗妈妈送些灵符去策儿处!”
柳姨娘面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连连道谢:“多谢老太太慈悲,我替少爷多谢老太太!”心中却暗笑这老妇蠢笨,李道婆早就被自己收买,她却浑然不知。自己只不过给儿子食了些发物,无甚妨碍的,不过这番也好,至少老太婆还知道心疼孙子,且自己若再再句句紧逼,反而怕惹李坚生疑,反而不妙。既去小竹庄,也该回去重新吩咐人好好“照应”才是。
李筠见外间正堂里高氏先傲然离去,接着柳姨娘又施了一礼,翩然离去,李坚呆坐在交椅上,神色复杂,不知在想着什么。李筠心中气苦,父亲为着那个自私的祖母,还有那个混世魔王的弟弟,硬要赶自己出去,竟连多留自己两天也不愿意了!
李坚又近前来看女儿,李筠心中有气,装作不知,闭着眼睛假寐,李坚也不知瞧出来没有。看了片刻,毕竟女儿大了,不好多待,遂吩咐碧玉好生照料,碧玉应“是”,李坚轻轻叹了一声气,便出去了。
这一夜,漫漫无际,李筠身体虚弱,脑子却还清楚,一时不停地想着事情。歇了许久,子时梆子刚刚敲过,忽地腹中饥饿,“咕噜噜”响了两声,李筠觉得不雅,伸手想揉揉肚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能抬起了。
“姑娘可是饿了?”上夜的玛瑙还算警醒,从脚踏上半抬起身问道。
“嗯,有些饿了,这大半夜的,不必惊动厨房,有什么点心糕饼,不拘甜咸,拿点来吃,再倒杯热茶。”李筠吩咐道。
玛瑙赶紧披上外裳,掀开绫帐,先拿了个大迎枕垫在李筠身后,扶着李筠半坐起身,又替李筠将被子提至胸前,取了一条小毯披在李筠肩上,掖至胸前,才去几上取点心、倒茶水。
李筠吃了两口核桃云糕,喝了两口热茶,身上暖烘烘的,精神也好了一些,白天歇息多了,这时便走了困,反而不急着睡了。呆坐片刻,问道:“玛瑙,跟着我出府去,委屈吗?”
玛瑙把茶碗和点心盘轻轻放在床头小几上,轻轻摇摇头:“姑娘去哪里,碧玉姐姐和玛瑙必然跟着去哪里。能伺候姑娘是奴婢的福分,没什么委屈的。”
李筠又坐着出了片刻神,见玛瑙的头一点一点的,困得厉害,却强撑着不敢睡,遂淡淡道了一声“睡吧”,玛瑙如蒙大赦,替李筠安置好,又细心压好帐角,心里却奇道:“大姑娘怎么像长大了许多?要是以往睡不着,必要缠着人说故事哄她睡觉了。”
次日一早,李筠才洗漱毕,罗妈妈就堆着笑来了:“请大姑娘的安,奴婢奉命来恭送大姑娘,老太太吩咐了,有什么不及收拾的,大姑娘可吩咐给奴婢,奴婢回头吩咐管家送去!”
李筠正端坐在梳妆镜前,由着碧云给自己插戴首饰,听了这话,知道是祖母一刻也不愿意多留自己,这才派了心腹罗妈妈来催促,却不发作,不动声色应了声:“知道了,我正要去向祖母拜别,罗妈妈前面引路吧!”
罗妈妈一时没忍住,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来。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姑娘不仅没晏起,还主动去请安?想到老太太夜里一夜没睡安稳,生怕孙女冲撞了自己,罗妈妈赶紧又端起笑脸:“老太太吩咐了,大姑娘不必多礼,路程长着呢,赶路要紧!”
李筠闻言也不再坚持,又淡淡说了一声:“那我去向父亲拜别。”
罗妈妈笑着道:“老爷昨夜并没歇在内院,姑娘怕不便去外院见老爷!”
李筠听了,沉默片刻,走至廊下,朝着外院遥遥拜了一拜,早点也不愿再用,冷冷道:“走吧。”自有婆子伺候着去乘软轿换乘马车。
罗妈妈见李筠去得远了,才回过身来,收起笑容,冷冷吩咐身边众人:“大姑娘这一去,老爷必然伤心,便不必告知老爷大姑娘辞行未果的事情了。”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是”,有那心中明白的,知道这罗妈妈明面上奉了老太太的命,暗地里只怕是又领了柳姨娘的差,连姑娘最后的这点新意也不告诉老爷知道,是想叫老爷对大姑娘厌弃到底了。然而大姑娘并夫人手下的人都已经出府去了,谁又敢去多嘴?谁又愿去多事出头?又不是不要脑袋了。遂各自散去不提。
罗妈妈自去复命——却不是向高氏,而是去了柳氏所居的青荇院。
“罗妈妈果真是经老了事的,这次的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果然叫人佩服。”堂上端坐着一人,正是柳姨娘,她脸上退去了平日讨好的神色,满脸威严,一手拨弄着自己的猫儿眼石戒指,眼睛并不看人,只仔细端详那绿莹莹的石头。
“不敢担姨娘这一句,奴婢也不懂得什么,但凭姨娘吩咐罢了,姨娘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罗妈妈面色并不恭敬,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
柳姨娘听了这推脱之言,这才放下一双白皙的纤手,像是才认识了罗妈妈似的,认真打量了两眼,又笑了笑,道:“这次罗妈妈儿子的赌债,是我还清了,手,也是我保下的,请罗妈妈帮我做这件事,罗妈妈心中想必不痛快吧?”
罗妈妈面色冷冷:“当初姨娘可是说好了,绝不有损老太太身体的!”
柳姨娘“咯咯”笑了两声:“我不过是给老太太吃了些药膳,老太太年纪大了,自己受不住,说出去,我只推不懂,到时受责的怕是你罗妈妈吧!再说了,罗妈妈既知道药膳不妥,又怎么不告诉老太太知道?先前没想着做忠仆,现在描补,晚了些吧!”见下站的罗妈妈面色一变,知道说中了这奴婢的心底秘事,情知她此来是想推个一干二净,又道:“大姑娘赶巧摔了老太太茶碗,被老爷发作,妈妈也没帮着劝和,你也未见良善啊,罗妈妈!此时又来与我扯什么皮呢?”
罗妈妈被刺得无话可说,的确,当时自己也有一些私心,心想着大小姐已被老爷不喜,也不在这一次,劝和不劝和的都没什么,大小姐势必要出府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卖个好给柳姨娘,自己又拿住了柳姨娘的把柄,必能脱离这柳姨娘的摆布。
柳姨娘岂能不知罗妈妈心里在想什么,略带讽刺地笑了笑,“罗妈妈,你也别想着撇清了,老太太的事,你是怎么也撇不清的,我只说天气炎热,煮了药膳与府里解暑,你是积年的老妈妈了,老太太的身子你只有比我清楚的,老太太有事,第一个逃不开责问的就是你!你说,这事告到老爷跟前,老爷是信你这个奴婢,还是信我?”
罗妈妈正想着不若把柳姨娘告去老爷跟前,也省得叫她握着自己天大的把柄,没想到柳姨娘先发制人,又想着这柳姨娘近年来宠爱渐盛,自己这个奴婢无论如何也不比她在老爷跟前得脸,倒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了,心里念头转了几转,已有了定论:“奴婢旁的都不论,只担心老太太的身子。”
柳姨娘得了这一句,心满意足,又闲闲地靠在了椅背上,端详起自己的碧玺手串:“放心吧,罗妈妈,我以后必然好好孝敬老太太。毕竟,老太太若是去了,老爷要丁忧,与我也没什么好处,不是吗?有了罗妈妈的话,以后我就要多仰仗您了。”罗妈妈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心里一突,这才知道自己在与什么人打交道,想要后悔,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只好潦草地行了个福礼,急急出门去了。
这时帘子一掀,一张俏脸露了出来,与柳姨娘有五分相似,正是李霜兰。她见自己姨娘招手,便快步走了出来,不似平日里娇俏可人的天真模样,而是一副老练的神色,坐在柳姨娘下首:“娘,你和这老婆子费唇舌做什么?她还敢去四处胡说不成?她敢说,自己也讨不了好!”
柳姨娘微微一笑:“兰儿有所不知,这次为娘的让这老婆子替我做事,她本不愿意,扯什么忠仆不忠仆,好在咱们铺子里消息灵通,管家婆子来禀报,说罗妈妈儿子欠了赌债,要被剁手,我便出钱保下了,她这才答应做事。她方才来说这几句话,倒不是想要挟我,只不过想和我把账一笔勾销,以后仍旧好好地做她的忠仆。哼,笑话,她也好意思自称忠仆?且我进门时候没少吃她的排头,难道这就算了?老太太身边咱们又没有个中用的人在,星儿寻了几个丫头,都是进不得屋伺候的,不顶用,这次好容易拿住了这罗妈妈,岂能白白放过?”
第6章 路上陷阱()
却说李筠在马车上靠坐着闭目养神,碧玉见了,不敢发出响动打扰主子,只拿了一个绣绷,飞针走线绣个不住。
“碧玉,我倒有些饿了,叫马车停一停,瞧街边有什么,买点干净热乎的来吃。”
碧玉微微一笑,大姑娘早上一时赌气,连早膳也不愿在府里用了再走,可不是该饿了,应了一声,叫了停,踩着脚踏下了马车,也不叫小丫头,亲自去买了。片刻之后,捧着一碗热乎乎的鸡茸馄饨,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才安好小几,花嬷嬷一掀帘子跳了上来:“哎呦,姑娘怎么能歇在这里!哎呦!怎么能让姑娘吃这个?不干净!要我说,姑娘早上气性也忒大了些儿,在府里用了再出来不是更好?何必累得大家伙儿都跟着受饿呢!”
李筠一听,心道自己以前还真是蠢笨,这么个僭越又嚼舌的婆子竟也容她在身边这么久,接过碧玉拭净的筷子,并不说话。
碧玉听了这话不像,心里恼这婆子,不说关怀姑娘大病之后受不得饿,在这出府的当儿也要给姑娘心里添烦恼,只想着自己肚饿,着实不像话。悄悄觑了一眼李筠,见李筠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对上自己目光,使了个眼色。碧玉心领神会,知道姑娘也不喜这婆子,却不便与奴婢对嘴,便开口道:“嬷嬷不必担忧,我并不曾给姑娘吃街边不干净的,买的是前面那家四喜点心铺的。这碗是我向店家买来的新碗,不曾有人使过的。这家店铺虽不比得月阁、素芳斋,也是几十年的老店,素有些名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