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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过去,扶林获去沙发上休息。
他蹲在扶手边说:“豆儿,要不我不去了,你别害怕。”
林获其实完全不明白:“小叔都不在,为什么要走?”
“跟小叔没关系,我是去工作,和哥哥一起。”林予耐心解释,“去几天就回来,我们一起去一起回,不会有事儿。”
他说完觉得林获还是不明白,干脆不费劲了,改口道:“反正我不去了,你别害怕了行吗?”
林获点点头,他虽然对林予说的内容不太明白,但他能理解林予的任何情绪,目光凝在对方的脸上,林予眉头和嘴角透『露』的信息他全看在眼里。他觉出林予不高兴,不是生气那种不高兴,而是每年除夕过生日,妈妈把林予长寿面里的荷包蛋给他时,林予那种想吃又不敢要的不高兴。
他低头说:“小予,我给你抓小鸟。”
林获想用林予喜欢的小鸟来补偿。
林予将那点失落和为难隐藏,浅浅地笑起来:“站一会儿都晃悠,还抓小鸟呢,你给我画一只得了。”
林获有了任务便不再闹,守着一方白纸认真作画。林予得以喘口气,然后化失落为力量,把整个一层打扫干净,还跑去印了一趟□□。
一口气忙到晚上,林予在睡前收到林获画好的小鸟,红『色』的身子绿『色』的脚,黄『色』的眼珠黑『色』的草,他咂咂嘴:“这配『色』怎么有些眼熟,你画的时候在想什么?”
林获特别开心:“魏彩虹的棉袄!”
林予笑翻在沙发上,把遥控器都甩飞了,他捧着那张脏兮兮的画格外宝贝,把能想到的好词好句全用来夸赞林获。
这时贺冰从浴室出来,问:“小予,要不要换床单被套?”
林予小心搁好画,起身帮忙:“要,我和你一起拆。”
贺冰住的那间客房已经拆完,又一起拆了其他几间,林予铺新床单的时候萧泽洗完澡出来,他顺便告诉对方无法出差的事儿。
萧泽听完没说什么,准备再找林获谈谈。
“换好了,真累。”林予呼哧喘气,爬下床去客厅拿自己的画,结果一挨沙发就懒得动,又瘫在那儿欣赏起来。看着看着开始犯困,把画捂在胸口打起了盹儿。
林予没真睡着,『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靠近,对方在他跟前俯下身,他用意识喊了一声“哥”,实际没有出声。发心一热,对方温暖的手掌在『摸』他的脑袋,而后又轻轻『摸』他的脸颊。
林予用尽全力醒来:“我这就去洗澡!”
他整个人惊呆了,由于太过惊讶甚至反跌回沙发上,面前的人根本不是萧泽,居然是贺冰!他起了层鸡皮疙瘩,差点慌『乱』中把画『揉』烂,磕巴着问:“贺老师,你、你有什么事儿?”
贺冰似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反应,尴尬地说:“我看你睡着了,叫你去洗澡,顺便告诉你去另一间浴室洗,你哥卧室那间我要打扫。”
林予忙不迭地点头,还是没憋住:“贺老师,你『摸』我脸干什么?怪吓人的。”
贺冰轻轻拍他一下:“那是你胆儿小,我看看你最近改善伙食长肉没有。”
林予平复心情后去洗澡,经过贺冰的房间发现床被都『裸』着,还没铺床单,他返回卧室翻出来一套,冲浴室里的贺冰喊道:“贺老师,我帮你把床单铺了,蓝『色』的行不行?”
贺冰回:“随便,麻烦你了。”
他心想还挺客气,拿上干净的床单被套走人,萧泽嫌消毒水味道大,跟着他一起去了客房。俩人把被子塞套里,各拽一只被角抖擞,拉上侧链就搞定了。
弄完准备铺床单,林予将被子枕头都扔到沙发上,一回身看见枕头下有张照片。萧泽也看见了,拿起说:“这是贺大哥家孩子?”
林予好奇地凑上去:“不会,贺老师好像没孩子?”
待他看清,吃惊地叫了一声,他夺下照片攥在手里,眼睛恨不得『射』出一道激光。萧泽有些纳闷儿,又端详道:“这孩子眼睛圆溜溜的,跟你挺像。”
林予叫道:“这就是我!我小时候眼就这么大!”
那张照片破损严重,照片里的婴孩又太小,萧泽仔细地辨认一番再加上心理暗示,将将承认是林予。林予捏着照片无比震惊,这是他一周岁纪念照,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他从小就拍过这一张照片,家里的相册他也只有这张。
可他爸妈去世的时候相册都连着旧衣一起烧了,为什么贺冰会有这张照片?他百思不得其解,想要找贺冰问问清楚。
林予举着照片往外走,萧泽眼尖:“忽悠蛋,背面有字。”
刚才的动静不算小,贺冰急忙跑来,他冲到门口时看见了林予手里的照片,顿时涨红面孔像事情败『露』一般,仿佛遭遇末日降临。
第75章 寄居者()
贺冰呆立在门口; 手里的抹布都掉落在地; 他布满细纹的眼角张裂至极限,苍白无『色』的嘴唇颤抖着; 而面目透红; 一副被人撞破难堪秘事的样子。
林予何尝不是如此; 他全身紧绷,唯独捏着照片的手指蓦然一松。那张残损的周岁纪念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 轻轻落在地板上。
背面朝上; 迫使他又看了一遍那行小字——爱子小予一周年纪念。
爱子,他爸爸妈妈从没有过这样文绉绉又酸气的叫法; 家里那张纪念照的背面也空白一片; 从未写过只字片语。他脑中纷杂不堪; 不敢多想,可又不受控制,而无论想到什么都觉得无比荒唐。
萧泽俯身将照片捡起,他同样震惊疑『惑』; 但能保持住镇定; 问:“贺大哥; 这张照片是小予?你为什么会有?”
贺冰的目光凝固在林予的脸上,他喉结几番滚动都发不出丁点声响,而萧泽既不催促,更不撤销疑问,就静静等着他回答。
似乎他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没完没了。
“我……”贺冰酝酿许久; 复又停顿半晌,“是林木送给我的。”
林木是林予和林获的父亲,确切地说是林予的养父。贺冰那时候在邻村居住,按道理来说和林予一家并不过分熟悉,仅有的不同就是贺冰总留林予放学罚抄写,别无其他。
林予似乎已经缓足精神,他自己开口询问:“为什么我爸爸会给你我唯一一张照片?后面的字是谁写的?”
贺冰垂首踌躇,挤牙膏似的回答了后半句:“林木写的。”
“你撒谎!”林予急得上前一步,他不至于连自己爸爸的笔迹都认不出来,林木没什么文化,平时不常写字,能写得工整都很困难,更遑论照片背面那种遒劲有力的笔迹。
林予喊完阵阵脱力,如山之将崩,头脑和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瓦解,正在坠落。他眼都不眨地盯着贺冰,心脏从骤然狂跳恢复正常频率,好似在等待着真正的大地震来临,恳求道:“贺老师,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冰放慢了时间,花费一世纪之久抬起低垂的脑袋,而那张疲惫的脸上浮着层水光,脑门儿额角处的水是冷汗,脸庞腮边的水是热泪。
他动动嘴唇,轻如飞絮地唤了林予一声。
林予心脏骤停,听到对方说:“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浓黑的春夜一定在不停地降温,不然林予为何一直发抖,他抱着双肘僵坐在沙发上,两膝紧并,肩膀微耸完全没有舒展开的迹象,整个人呈实打实的防御状态。
萧泽还拿着那张照片,他心中的震动不比林予小,甚至想揪住贺冰的衣领一股脑问明白,倘若真是林予的亲生父亲,那为什么将林予抛弃?为什么在林予被全镇人指摘的时候装聋作哑?
他心中有太多个为什么,可过滤一遍,还是决定交给林予亲自去问。
茶几上的热茶渐渐冷却,茶叶全部沉入杯底,只有一片还漂浮在水面,林予盯着那细小的一片茶叶出神,不禁想到自己。
他也曾幻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何许人也,想过种种情况。也许是不小心把他弄丢了,也许是遭遇意外已经去世,当然他也想过自己是被抛弃了。
但他没试过寻找,天地茫茫,他有了抚养他长大的爸爸妈妈,有了一个对他好的傻兄弟,他相信自己的亲人缘分就是林家的一家人,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可此刻他有些『迷』茫,他的亲生父亲……是贺冰?
等于说,他的亲生父亲就在邻村,上学时天天看见他,经常留下他罚抄写,那么多年里,那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的亲生父亲都默默看着他,知晓着他的一切。
并且隐瞒一切,并且无动于衷。
就连他养父母去世后他被赶出家门,他被小叔和其他村民骂作丧门星,他无奈出走没有任何依靠的时候,他的亲生父亲仍然像一个看客。
萧泽知道林予难以承受,最终选择替对方打破沉默,想要逐层询问清楚:“如果你真是小予的亲生父亲,那当初把他送给林家的原因是什么?”
贺冰两手交握,已经坐在了审判席:“因为,穷。”
林予赫然抬头,这答案残忍又简单,可笑却又无比可信,他尝过人间许多种滋味儿,但贫穷的滋味儿是他最难以咽下,最难以忘记的。
因为穷把孩子送人或者把孩子抛弃,贺冰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萧泽曾经也说过,林予不会是蔺溪镇唯一一个抱养的孩子。
“我知道林家一直想抱个孩子,其实全镇人都知道,毕竟林获是傻子,不能给父母养老送终,自己将来也没有人依靠。”贺冰躲避开林予的目光,不知道在盯着哪里,“林木甚至找过人贩子打听,但他没那么多钱买一个小孩儿,我和如云有了你之后,迫于无奈去找了他。”
林予的重点瞬间改变,眼神都发怔:“如云?”
贺冰音量顿减,那么那么低沉:“你的亲生母亲姓许,叫许如云。”
“你妈妈身体不好,常年都要吃『药』、去县城看病,我在学校教书的那点工资根本入不敷出。”他徐徐抬手抹了把脸,将干涸的冷汗和热泪擦去,“我申请返城却一直被压着拖延,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现在不想干就辞职,当时支教的老师完全要看政策,从村到镇,再到县和市,就算打通了一层,还有好几层拦着。”
林予无法亲身感受贺冰当时的无奈,但他能够理解些许,那种情况他在电视剧里看到过,也曾替主人公郁闷过,却没想到真实地发生在自己的……
他思路嘎吱断裂,无论如何都续不上“亲生父亲”四个字。
太突然了,他无法这么快就接受。
而贺冰也还没讲述完毕:“我们当时实在无力抚养,与其让你跟着我们连吃饱穿暖都保证不了,不如给你找一户人家送走。”
旧泪刚刚擦去,此刻又绷不住一般流下新的,他艰难哽咽:“你妈妈很漂亮,你长得像她,刚出生就瞪着一双大眼睛。越留越舍不得,我在你出生后的第二天就把你送走了。”他微微一顿,猛吸一口气,“可我不舍得把你送得太远,所以选了林木一家,这样等你长大一些,我还能亲自给你上课、留你写作业,能看看你。”
林予出生的第二天,贺冰在县医院把他交给了林木。林木回村里后说是在县城捡的,村民还开玩笑说是他拐来的,之后林木才吐『露』孩子是蔺山后面的村里抱的,但也只是对家里人说。而贺冰和许如云出院回家,有人问起便说孩子生下来没养活,许如云一向多病,大家只是叹息,甚至不觉得出乎意料。
“那张照片是你满一周岁时林木送给我的,我当时在背面写下那行字,经常偷偷拿出来看。”
萧泽听得很认真,想找寻对方的破绽,想揭穿任何自我美化,但在对方声泪俱下的讲述中难免动容,神情也有一丝松动。他都如此,林予的情绪更不必说,侧脸看向对方,林予的状态却像游离在别处,十分涣散。
“小予?”萧泽低喊一声。
林予并没有失神,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也不太想说,从出生起到长大,他一直是被摆布安排的一方,没人会问他的感受,直到他遇见萧泽。
得知真相的震惊已经没那么强烈,此时他觉得无力又麻木。
“那……”林予问,有些害怕答案地问,“我爸爸妈妈去世后,我被小叔赶出林家,被那么多人指着鼻子笑话,你……都没想过帮帮我吗?”
就算不帮,安慰他一下也好。
遇见时拍拍他的肩膀也好,做一点点事情就好。
萧泽的整颗心揪在半空,那点零丁的动容消散殆尽,目光也趋冷,他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苦衷能在当时做到视而不见,也猜测不到如果贺冰此时躲闪会寻个什么样的借口。
贺冰咬紧牙关,两腮都被下颚骨撑起形状,力竭的样子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苦捱了二十余秒,恍然抬眸,松懈掉全部气力,而凝聚在林予脸上的目光说明,他做好了交代的准备。
“当时,你妈妈已经病危了,你的亲生妈妈。”
林予僵硬的肩膀蓦然塌下去,而贺冰继续道:“你的养父母早早去世,你本就承受了巨大的打击,我和如云每天都发愁要不要和你相认,可她那时已经撑不了多少日子了,你那么小,难道让你再面对一次丧母的痛苦吗?”
林予问:“这就是全部理由?”
“不……”贺冰没有眨眼,“最重要的理由是我无能、懦弱又自私。”
萧泽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赤『裸』地袒『露』内心,他转脸再次看向林予,林予愣着,大抵也是有些意外。其实不难猜测,当时和林予相认之后怎么办?把林予接回家?
负担更重,林予还要照顾豆豆的话,关系更加难以理清。
再加上贺冰所说的,许如云当时已经病危,还要让林予再接受一次打击吗?
可是这些都要站在绝对理『性』的的角度才能考虑到,但林予当时那么小,面对着那么大的痛苦和责难,生身父母真的可以完全控制住感『性』的冲动吗?
萧泽没做过父亲,他不知道答案,但他认为不应该如此。
“我不配做一个父亲。”贺冰哭音浓重,极力压抑着,“你离开蔺溪镇之后不到两个月,你妈妈就去世了,我也就离开了那儿。”
“那你!”林予近乎急切地问,“你有找过我吗?”
贺冰的眼中终于透出一丝光来:“我离开后就在找你,可是那么多城市,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前两年回到蔺山,我才知道你之前回去过很多次,而且还在照顾豆豆。”
他前倾身体,眼中的光芒忽明忽灭:“一再错过,后来才明白是老天爷在罚我,那次巧合得知豆豆被送进精神病院,我想你肯定会来找他,所以就去医院做清洁工,顺便照看豆豆。”
林予后脑抽疼,像犯了陈年旧病,萧泽靠近揽住他,问贺冰:“你当时见到我们就认出小予了?你为什么不说?”
贺冰摇摇头,看着林予回答:“如果今天没被发现那张照片,我仍然不会说,我永远都不会说。我寻找你是因为你自己在外漂泊受罪,可看到你之后,我发现你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了待你像亲人的哥哥,我就决定这辈子都不和你相认……我没脸。”
他苦笑起来:“可我又忍不住找过来,想照顾你,看着你。”
已经将近三点,林获该起夜了,贺冰站起身,像是找到了逃走的理由。林予靠在萧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