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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予!”
他环顾四周急切地寻找,终于看到了麦田中的稻草人。稻草人却会动,扔下怀抱的两卷稻草,摘下脑袋上的草帽,用力挥着、笑着。
林予兴奋地拔腿狂奔:“豆豆!”
他逆风穿行,在青『色』的麦浪中驰骋,笑声回『荡』在麦田中,带着无限的精神气和快活。豆豆张开手臂,待他飞扑而来便将他抱个满怀,甚至险些被撞倒。
豆豆比林予大了十岁,个子也高,问:“鞋、鞋丢了?”
林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慌张地说:“别告诉爸爸妈妈,不然又该挨揍了。”
豆豆发出一串笑声,他把草帽扣到林予的脑袋上,弯腰把林予背起来。林予环着豆豆的脖子,问:“他们又让你假装稻草人?”
豆豆支支吾吾地回答:“逮……小鸟,你喜欢,小鸟。”
“他们”是指村子里其他小孩儿,大家都知道豆豆是个傻子,所以经常戏弄他。麦田里有稻草人吸引麻雀,他们就骗豆豆,说林予喜欢小鸟,让豆豆假扮成稻草人。
林予气得直晃小腿:“你傻啊!又相信他们!”
豆豆老实承认:“就是傻子。”
“……才不是。”林予将手臂环得紧一些,“我胡说八道呢,你压根儿就不傻。”
豆豆追问:“喜欢小鸟?”
林予其实不怎么喜欢小鸟,他胆儿小,一怕小鸟拿嘴啄他,二怕鸟往他身上拉粑粑,衣服弄脏又要挨揍。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儿,回答:“你抓的小鸟我肯定喜欢,但是小鸟也有窝,咱们还是不要抓它了。”
豆豆无法完全听懂,只明白林予回答了很长一句,于是还问:“喜欢小鸟?”
林予认输道:“喜欢。”
“那,抓!”豆豆忽然跑起来,惊起了一片在麦田里吃麦子的麻雀,林予搂紧对方,脚趾头都绷着劲儿,跟着高呼尖叫,出了一脑门儿汗。
豆豆背着林予走回村里,路上遇见其他孩子,四目相对电光火石,豆豆只会瞪眼和『乱』吼『乱』叫,林予跳下来,捡起一块砖头就吓唬人。
“我告诉你们,不要趁我不在就欺负他!”林予气势十足,挥了挥手中的砖头,“这一砖头下去你们就脑袋开花了!笑话豆豆傻是?我让你们变成大弱智!”
他举着砖头追赶其他小孩儿,小孩儿们四散逃跑,都被他不要命的气势唬住了。林予追了一段路,把砖头扔掉蹲下身,『揉』了『揉』被擦破的双脚。
他和豆豆回家去,家里虚掩着门,谁都没在,他们俩的小屋里有点『乱』,桌上铺散着几十张卡片。豆豆去打了盆水给他洗脚,他们并肩坐在床边,齐齐地望着窗户。
林予问:“爸爸妈妈呢?”
豆豆答:“死啦!”
林予猛然回神,他都十八了,爸爸妈妈早就死了,他怎么忘了呢。哀伤地叹了口气,他歪头靠在豆豆的肩上,问:“豆儿,你想爸爸妈妈还有姥姥姥爷吗?”
豆豆答:“忘啦!”
林予噗嗤笑出声:“你这人没良心!把卡片拿过来,我考考你记不记得学过的字。”
他把脚擦干净,守着豆豆掂掇那一沓卡片,卡片是他的教学工具,他写下常用字反复给豆豆念,教他认,对方总记不住,他就每天都教一遍。
“这是什么?”
“纸。”
“纸上写的是什么?”
“嘿嘿,不知道。”
林予把卡片拍桌上:“这就一道笔画,这是一,记住了吗?”
豆豆点点头,看表情还是没明白。林予扭脸看着那盆洗脚水,起身走过去用手指沾了一点,然后在地上一划,前后也就十秒钟,他又问:“豆儿,这是几?”
豆豆摇摇头:“嘿嘿,不知道。”
林予气得把洗脚水抹对方衣服上,耐心讲道:“不是刚讲了吗?这就一道笔画,这是一啊。”
豆豆还摇头:“不是,那个短,这个长。”
“……”林予敲敲自己的脑门儿,深呼吸后用手比划着讲道,“我刚来家里的时候才这么长,现在我都这么高了,可我还是小予啊。”
豆豆傻乐着:“小予不长个了。”
林予后脑勺疼起来,感觉做老师真是难,他放弃了“一”,觉得“二三四”也不太好搞,于是拿着那叠卡片翻找,一时不知道讲哪个好。
忽然院子里有动静,豆豆猛然惊慌:“快跑!小叔!”
林予吓得站起来,急忙去找自己的鞋,没等他藏起来,他们的小叔已经从屋外进来。林予僵硬地站在原地,正对上男人的目光,老实叫人:“小叔,你回来了。”
他们的小叔站在外屋,骂道:“你在这儿干什么?我家不养外人!赶紧走!”
林予解释道:“我找豆豆,我本来和豆豆就是兄弟,我得照顾他。”
“放屁!还想让我多供一口粮?门儿都没有!”男人恶狠狠的,耐心告罄冲进屋来,拽上林予就往外拖,“抱养来的算个屁兄弟!把一家人都克死了,还有脸来!”
林予被推搡出到大门外,他扒着小叔求道:“我不吃你的粮!我就想照顾豆豆!”
小叔啐了一口:“怎么照顾?!拿钱来!你以为他吃『药』不用花钱?!”
林予又被赶走了,其实他已经习惯了。无所事事地在村子里晃悠,去校门口逛了一圈,又去小河边扔石子,后来太阳下山,他沿着河边走,念道:“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豆豆,在我的心头『荡』漾……”
一直在外面晃『荡』到天黑,林予最后又返回了院门口,他爬上矮墙偷看,外屋亮着灯,能听见小叔在看电视。里屋黑着,不知道豆豆在做什么。
忽然大门开了,一只手从门缝伸出来,往地上放了个塑料袋,门又关上,过了一会儿里屋的窗户开了,豆豆蹲在桌子上跳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林予捂住嘴,怕自己笑出声。
豆豆跑到门前把塑料袋揣怀里,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院子,林予从墙头跳下来,用肢体动作召唤对方。豆豆不愧是个傻的,激动道:“小予!馒头!”
林予急忙嘘声制止,拉住豆豆就跑,幸好小叔没有听见。他们一口气跑到了村里的水塔下面,互相拍背顺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月光正好,这片空地上有根柱子,柱子上绑着广播用的喇叭,还有一盏破灯。他们两个坐在柱子下面,就着月光分食那个凉冰冰的馒头。
林予抛出豪言壮语:“豆豆,等我以后赚了钱,天天给你烧排骨。”
豆豆不是很懂,嘴巴沾着馒头渣傻笑。林予在这份笑容里暗下决定,他不要再每日晃『荡』,像个癞皮狗一样被人骂了,他要离开这儿,出去赚钱。
要让豆豆吃烧排骨,吃最好的『药』。
他用鞋底把地面上的沙土拢了拢,然后捡起一截树枝在上面写了个“天”字,说:“这就叫皇天后土,我来许愿,努力赚钱让你天天吃烧排骨。”
豆豆伸脚把“天”字抹掉,抢过树枝划了一道,说:“一!”
林予大喜:“你认得了!你不是实傻子!”
他激动地将“一”也抹干净,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豆儿!来,就写写你明天要做什么,边写边说。”
豆豆把这句话听了四遍才明白,他又思考了半天,最后在地上画了个圆圈。
林予问:“这是字吗?”
“馒头,明天吃馒头。”
“……行。”林予降低标准,“还有呢?”
豆豆又在圆圈里面扎了两点,像两只眼睛,说:“给你抓小鸟。”
林予搓搓手掌,夺下树枝又给圆圈添了一笔,在两只眼睛下加了一道弧线,变成了一张笑脸,他轻声说:“这是你。豆豆,这是你。”
豆豆问:“你画我干吗?”
林予站起来蹦到对方面前:“豆豆,我要保护你。我明天保护豆豆,后天也保护豆豆,大后天还保护豆豆,我永远都会保护豆豆!”
他蹲下身:“豆豆,我就算在很远的地方,也会保护你、照顾你。”
豆豆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听懂,便叫他:“小予。”
林予轻轻问:“凉馒头好吃吗?”
豆豆说:“豆豆。”
林予又问:“萤火虫漂亮吗?”
豆豆笑起来:“小予。”
他们跑去村外看萤火虫,林予已经决定明天就离开这里,他拉着豆豆的手在树林里跑,追着一片发光的绿『色』,那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候。
“豆豆……”
“豆豆!”
病房里的三个人已经手忙脚『乱』,萧泽紧守在床边,一遍遍念着林予的名字,孟老太吱哇『乱』叫地站在门口喊医生护士,萧尧发出一串拟声词,把削好的苹果都吓掉了。
几名医生冲进来,萧泽着急地吼道:“大夫!他醒了,刚刚醒了!”
医生们围到床边检查,问:“怎么醒的?”
萧泽、萧尧和孟老太同时噎住,他们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电视里都是动动手指头,或者慢慢睁开眼睛,但林予是……一嗓子喊醒的。
萧泽被那声“豆豆”吓了一跳,他从没想过林予会喊着豆豆的名字醒来。
虽然不合时宜……但的确相当眼红。
林予耳边阵阵窸窣声,睁眼的瞬间结束了梦中的黑夜,他皱着眉适应光线,而后温热的湿『毛』巾擦在眼上,视野变得清晰起来。
萧泽的一颗心揪成了碎片:“忽悠蛋,记得我是谁吗?”
孟老太才不管那么多:“小予!我是姥姥啊!你把姥姥吓死了!”
萧尧更不管那么多:“你个白眼狼!我守着你这么些天长多少条鱼尾纹!你现在才醒……你他妈吓得哥哥都、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林予的目光聚焦在萧泽脸上,极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萧泽拿『毛』巾给他擦擦脸,说:“不能只记得喊豆豆,却忘了我。”
林予笑起来:“哥,我是不是帮你把咒破了,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萧泽顾不及其他人在场,垂首吻他的额头:“那你快点好起来,一个人长命百岁,没意思。”
林予笑着笑着又哭了,恍惚想起他的玉连环好像断了?
春秋时期的宝物玉连环断了……
病房内再次鸡飞狗跳起来,三位家属一位比一位激动,恨不得抢了白大褂自己当大夫,几位医生也十分纳闷儿,明明情况有所好转,怎么病人突然又厥了过去。
第68章 花冠病毒(完)()
林予又在医院住了半个月; 所幸的是身体日渐好转; 似乎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不过萧泽不放心,每天五个问题; 生怕林予变成真脑残。
萧尧坐在床边挖苹果泥; 挖一勺喂一口; 身上散发着母『性』光辉,但是不能张嘴; 一说话就崩:“好想我们家小江啊; 我都将近一个月没在他身上辛勤耕耘了,可憋死我了。”
萧泽拎着热水壶回来; 正好听个正着; 说:“让你回去你又不走; 我自己照顾他就行,大不了请个护工,你带姥姥回去。”
萧尧把剩下半拉苹果消灭掉,不乐意地说:“护工哪有自己人照顾得好; 姥姥又不放心; 而且大夫也说没多久就能出院了; 再等等。”
林予右手手掌到手臂都缠着纱布,他伸左手给萧尧擦嘴:“妖娆哥,你对我真好啊。”
萧尧向来自诩人美心善,这下觉得自己甚至功德圆满,他伸个懒腰起身,准备回酒店眯一觉; 把病房留给萧泽和林予二人世界。
病房里恢复安静,萧泽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来,把『毛』衣袖子撸到手肘处,然后掀开被子给林予按摩。林予日日躺卧无法下床,双腿总是酸麻僵硬,萧泽大手『揉』捏,或者轻轻捶打,想起以往林予给他做马杀鸡。
林予靠着床头,看上去很安逸,声音也很轻:“哥,我想出去走走。”
萧泽答应道:“下午最暖和的时候我推你出去,憋坏了?”
林予点点头,他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从浑身『插』着管子到现在只扎着留置针,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还没离开过病房,他又问:“哥,我能自己走走吗?”
其实他没指望萧泽会答应,因为腹部的伤口还没好利索,下地走路恐怕会牵动到。萧泽也确实不容商量地拒绝了,随后摆开食盒,要喂他吃饭。
林予没什么胃口,身子一歪往萧泽肩上靠,说:“哥,我想回家,想陶渊明了。”
萧泽问:“只想陶渊明?”
“都想,也想狗崽。”林予这阵子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不然他能感觉到后脑的伤口阵阵抽动,“还想公园附近的大爷大妈们,不知道胡阿姨怎么样了,他们肯定也特别惦记我。”
萧泽问:“还想什么?”
林予略微思考:“想吃那家的煎饼果子,还想去看电影。”
萧泽挺受伤,总算忍到了极限:“忽悠蛋,你想一堆『乱』七八糟的,怎么不想想我?”
他从林予喊着“豆豆”醒来就开始矫情,他是这家伙正儿八经的伴侣,而且刚刚一同经历了生死,万万没想到对方昏『迷』时却想着另一个人。现在醒了,还惦记一堆猫啊狗啊,大爷大妈啊,真是个没良心的。
林予挨训了两句,不好意思地往萧泽颈窝里拱,他被阳光照着有些犯困,干脆又仰头亲在萧泽的唇上,顺便闭上眼睛。他喃喃道:“哥,其实我每天都在担心,我怕这次的劫数躲过了,以后还会有别的,我算不出你的命数,无法确定你是否真的没有劫难了,我更怕自己是给你带来劫难的罪魁祸首。”
萧泽将他紧紧抱住:“都被打成脑残了,还顾得上琢磨这些封建『迷』信,人活着谁能没有劫难?江雪仪和罗梦,解老,甚至解玉成,这不都是例子么。”
林予在萧泽怀中缩成一团,对方又说:“别再想这些了,赶紧吃饭,吃完来一轮智力问答,然后午睡完推你去花园走走。”
林予一听恨声道:“每天都问问问,你当我成弱智了?”
他没失忆,身边的人全都记得清清楚楚,也没变傻,地质考察那一套还能倒背如流,萧泽每天都假借提问给他讲课,快把曹安琪送他的资料讲完了。
一周后林予做了详细的全身检查,确定没有大碍后终于办理了出院手续,一家人的反『射』弧都有点长,此刻才觉出劫后余生的好心情。
在岛上考察了很久,出事后又在市医院耽搁了那么久,飞机落地时林予恨不得破窗蹿出去。回家休息两天后,考察队为他准备了大难不死欢迎会,地点定在妖娆酒。
林予吃饱饭就认真做复健,此时已经能自己慢慢走了,只是不能劳累太久。傍晚时分到达妖娆酒,他刚从吉普车上下来就看见了陶渊明。
陶渊明蹲在玻璃窗内,愈发的肥胖,看清他后甩着一身肥膘跑出来,直接蹦到了他怀里。林予就像见了亲儿子,激动地差点落泪,抱着胖猫进入门内,只见装饰墙前拉着横幅,摆着花篮,考察队所有人再加上萧尧和江桥,大家站在两边迎接他。
他吸溜吸溜鼻子,弯腰鞠躬:“谢谢你们。”
萧泽吓坏了,立刻扶起他:“弯腰干什么?!小心肚子上的伤口!”
林予捏着猫爪子擦拭眼角,他住院憋久了,肉体上和精神上都迫不及待地想放松一番,趁大家伙都在,他振臂高呼:“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晚酒水我……我哥请!大家吃好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