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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玉成怒气腾升,一把抓住林予脑后的头发,指甲边缘用力地嵌在林予的伤口上。林予痛极嘶叫,面容扭曲流下眼泪,随后他终于看见了萧泽。
萧泽大步爬上来,他看清林予肩颈处的鲜血后,急忙高声阻止:“解玉成!你别伤害他,你想谈什么条件都行……别让他疼。”
解玉成因想起解老而情绪激动,吼叫着回答:“我还有什么资格谈条件?这下面全是警察,我他妈死定了!我死定了!”
他跟着林予一起哭起来:“我想我闺女,我闺女没妈了,她爸爸亲手杀了她妈!我他妈亲手让我闺女变成孤儿!”
解老的魂魄虚软倒地,他顾不得思考林予为何能看见自己,满心都是阴阳相隔的儿子,已经走上绝路的儿子。
解玉成把刀刃贴在林予的后腰上,松开了林予的头发,他满掌热血,腥甜味儿四处弥漫,就像此时的火烧云。
“……我更想我爸爸,我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我学做营养餐,学按摩,我就想让他多活几年……”解玉成攥紧匕首,降低的声音再次拔高,“可是他死了!他上吊『自杀』了!”
林予惨白着一张脸,嘴唇已经因失血过多微微发紫,他把目光移到解老的脸上,竭力说道:“爷爷,你不要难过,他犯的错他自己要承担。”
解玉成发疯一般把林予翻转过来:“你他妈在叽叽歪歪什么?!要不是你们挖出江雪仪的手,根本就不会那么快被发现!你嘀咕什么?你叫谁爷爷!”
林予转头把没说完的话继续:“爷爷,你要开开心心地走。”
他没见到解老最后一面,此时总算没有了遗憾。
而解玉成彻底丧失了理智:“走?!黄泉路我拉你作伴!”
萧泽整颗心都揪成一团,拔腿冲过去和解玉成正面厮打,脚下的石头光滑狭窄,侧面是峭壁,背后是大海,他缠着纱布的手紧握成拳,尽力挥出时渗出了血来。
林予被拂倒在一边,他的视野逐渐模糊,后脑的血流下将脊背沾湿,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干涸,而在他神思恍惚时,眼前白光抛过,头脑刹那间清醒了一瞬。
第一次遇见立春,奔向马路时萧泽想救他。
第二次遇见叶海轮,萧泽夺了扎向他的刀,抱他脱离了火海。
第三次遇见向洧云,萧泽将他从山上救下,用躯体挡了雷雨碎石。
如果萧泽真的活不过三十五岁,是否原因在于他?林予扶着石壁起身,而萧泽已经和解玉成厮打在一处,解玉成当过兵,而且走投无路被『逼』红了眼,萧泽又发着烧,二人难分上下。
林予摇摇晃晃,他陡然生出无限的恐慌。
他怕死,可更怕萧泽是因为自己而死。
他愿意用现世福报和死后的阴德换对方平安,却从未想过自己可能就是萧泽的劫数。
耳畔一声嘶吼,萧泽赤红着双目火力全开,肌肉鼓胀伴随着滔天的怒火,纱布早已扯开,伤口感染流着血水。解玉成几乎被一拳挥到悬崖边上,他完全动了杀心,彻底地丧心病狂:“——我要你的命!”
军刀锋利无比,劈开了道道红霞,斩断了片片残云,解玉成如同黑面罗刹,咆哮着冲向了萧泽!
林予浑身浴血一般,在刀尖和死亡袭来时扑到了解玉成的身前,他抬手挡在腹部,尖利的刀刃刺穿手臂,捅进了他的肚子里。
清脆的一声,他腕间的玉连环断了。
解玉成鬼魅般的面孔凑在身前,林予抓紧对方的肩膀,为了隔绝对方所有的伤害,他推着解玉成向后狂奔,在掉落断崖前回头留下一眼。
这会是他看萧泽的最后一眼吗?
他们前世是不是也像这样分崩离析,寻不到结局?
“——林予!”
萧泽吼破了嗓子,呕出一口鲜血,奔至断崖边正好看到林予堕进海中。热血一瞬间扩散开来,海面的红浓得无法化开,斜阳欲尽甚至模糊了涟漪。
他几乎没有停顿,屏住了呼吸奋力跳下!
冰凉的海水之下,林予像在沉睡的精灵,遥远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哥,前世我们就是一对眷侣,这辈子又在一起,下辈子我还找你。”
第67章 花冠病毒()
春天日暮时分的大海仍是冷的; 水面晃晃悠悠; 残红逐层消退,海与天都漫上浓重的黑暗; 刺骨的海水中; 血『液』涌动渲染; 两具身体渐渐浮现。
萧泽搂着林予游向海滩,林予腹部的血窟窿不停流着血; 已经把他的上衣染红; 施救的警方和急救人员接他们上岸,林予被迅速放上担架; 冲向救护车的一段距离很颠簸; 而他昏『迷』着全然不觉。
萧泽浑身滴水; 寸步不离地守在林予身边,上救护车后他盯着林予,目光不曾移开分秒。林予已经冷透,后脑断断续续流了太多血; 腹部又被捅进一刀; 车厢内空间有限; 几名医生的急救工作显得兵荒马『乱』。
萧泽没有做声,没有询问林予活下来的几率是多少,因为他好像……没那个勇气。
警车开道,一路畅通无阻,赶到市医院后立刻进行手术,林予已经陷入重度昏『迷』; 全身上下里外都泡在血里,从医院大门到手术室,凡是看到他的人全都骇然无比。
考察队其他人自己开车跟来,到医院后一窝蜂涌现在走廊尽头,看清萧泽后便整队人飞奔而至。萧泽犹如困兽,坐在长椅上望着虚无的空气,后面的墙壁被他靠湿了,留下一片淡『色』的阴影。
“萧队,小予怎么样?!”
萧泽抬手抹了把冰凉的脸:“后脑重伤,腹部被捅入一刀,两处伤口都失血过多,落海之后伤口有些感染。”
众人噤声,彼此交换眼『色』,一时间谁都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因为谁都没信心林予能抢救过来。巴哥红着眼睛在旁边坐下,脱掉自己的外套给萧泽盖身上。
这支队伍挤满了走廊,每个人都愁容满面,每个大老爷们儿都心焦地落泪。
萧泽有些冷,划开打火机暖手,盯着那一簇小小的火焰开口:“都过来。”
大家立刻围在他身前,等候他的调遣。
“这儿不用挤这么多人,巴哥留下跟我照应着,副队回去重新分组,尽快把收尾工作做完。”萧泽指腹一松,火焰灭了,“小宋回去收拾些日用品拿过来,还有衣服和鞋,挑好看的。”
众人认真听完,并记下遵守,可最后一条却有些疑『惑』。
小宋心慌地问:“萧队,日用品是住院要用,衣服和鞋为什么要挑好看的?”
萧泽垂着眼睛:“要是没抢救过来,得让他漂漂亮亮地走。”
巴哥哭出来,咬着后槽牙压抑自己的哭声,小宋险些跌坐在地,其他人互相搀扶着,全都因萧泽这句话而崩溃。
萧泽起身:“行了,照我说的办。”
他缓缓前行,一步接着一步移动到走廊尽头,推开窗户,看到了外面街上的点点灯光。他借了巴哥的手机,迟疑片刻后拨通了孟老太的号码。
响完三声对方就接了,孟老太问:“你好,哪位啊?”
“姥姥,是我。”萧泽不知该用何种语气,不禁放慢了语速,“同事的手机,你吃饭了么?”
孟老太嗔怪道:“正准备洗碗呢,你怎么突然打电话回来?想我了?”不待萧泽回答,孟老太又说,“对啦,我那条银手链给小予穿玉连环了,你得给我买条新的,我这回要白金的。”
萧泽答应,答应完沉默了许久:“姥姥,小予出事儿了。”
孟老太挂断电话立刻订了机票,萧泽没有细讲,她只知道林予此刻在手术室里抢救,生死未卜。老太太简单收拾了两件衣服,拿上现金和银行卡,关掉阀门什么的就走了,残羹剩饭还遗留在餐桌上。
萧泽对着窗口抽了根烟,希望一根抽完能等来好消息。可是烟蒂都要燃烧殆尽,他回头望去,手术室上面的灯仍然亮着。
巴哥走来安慰:“萧队,咱们乐观点。”
萧泽说:“我不乐观,也不悲观,理智对待。”手术一直进行,说明林予还活着,那么重的伤如果早早结束,才是真正的完蛋,他多给自己一线希望:“忽悠蛋不是普通人,他一定能渡过难关。”
漫长的一夜开始了,小宋带了东西回来,萧泽换了身干净衣服在手术室外面等,他盯着两门之间的那条细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打开。
后来警方带来消息,解玉成落海后在水下『自杀』了,一刀扎进颈动脉,警方打捞上来时已经完全死亡。萧泽平静地听完点点头,没有多余的反应,这起事件无论如何都结束了,他无心关注其他人的结局。
凌晨两点,走廊尽头又一阵喧闹声,萧泽扭脸望去,是风尘仆仆的孟老太,孟老太身后还有萧尧和江桥。
“小泽!”孟老太穿着平底皮鞋,扔下行李包小跑过来,她直奔到萧泽的跟前,抬手握拳砸在了萧泽的肩上,“小予怎么会出事儿!你怎么照顾得他?!”
萧泽任由打骂,像根石柱一样没有动弹。
孟老太急得直哭:“你倒是说句话!你不是喜欢他吗?喜欢他能让他搞成这样?!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他跟着你瞎跑……我自己照顾他!”
孟老太断断续续地骂着、喊着,骂累了,喊累了,一把抱住萧泽痛哭起来,她拍着萧泽的后背,像哄小时候的萧泽睡觉,她知道最紧张、最揪心的人是她的亲外孙。
萧尧和江桥一时『插』不上话,找巴哥了解情况后便凑到门边守着,萧尧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砸开手术室的门冲进去看看。
手术一直进行到凌晨五点,灯灭掉那一刻,所有人都抻紧了神经。
萧泽站在最前面,手术室大门从里推开的一瞬间他打了个冷颤,头脑空白,视野周围冒着阵阵金星,目光凝聚在医生脸上的时候形成了一片阴影。
他不敢去看病床上的林予。
医生非常疲惫:“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送重症监护病房观察。”
大家如同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孟老太舒出口气,险些瘫倒在地上。萧尧和江桥扶着老太太,萧泽俯身扶着病床,林予奄奄一息地掩在被子下,头部缠裹着纱布,那张小脸儿看上去毫无生机。
他们守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林予苏醒。
医生准备下夜班回家休息,临走问道:“哪位病人家属跟我来一下?”
萧泽一言未发地跟出去,内心十分惴惴,他和医生面对面站在走廊,才终于开口:“大夫,任何情况都请告诉我,无论好的坏的。”
医生说:“病人腹部挨那一刀没伤到器官要害,貌似是刀尖扎进他戴的玉环里卡了一下,而且扎透手臂又缓冲掉一部分力。抢救这么久,主要是他后脑勺的伤口,那块儿失血太多,情况不太好。”
萧泽动动嘴唇:“您尽管说。”
回到病房后孟老太和萧尧都围上来询问,萧泽走到窗口前才停,隔着玻璃看里面病床上的林予,无力地交代道:“大夫说可能有后遗症,或者无法完全恢复。”
孟老太腿脚一软:“小予不会瘫了?就跟得了脑血栓一样……”
萧尧扶住老太太安慰:“姥姥,你先别急,大夫只是说可能,并没说一定会,而且不一定会那么严重。”
萧泽盯着望了很久,回过神后警告自己不能如此颓废,他去洗了把脸,随后订酒店安置孟老太。等江桥带孟老太回去休息后,他让巴哥也回岛上,只和萧尧留下守着。
萧尧买了一堆吃的,他本来还担心萧泽没胃口吃不下去,谁料萧泽根本不用劝,沉默着低头猛吃,三屉灌汤包,一碗云吞面,还有米粉排骨和烫青菜,全吃光了。
“兄弟,你跟回光返照似的,我有点怵。”
萧泽总算抬眼:“饿了,我多吃点才有精神,不搞伤春悲秋那一套,忽悠蛋至少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我该高兴。”
萧尧犹豫道:“那大夫说的话你怎么看?”
萧泽擦擦嘴:“没怎么看,瘫了废了我就照顾,失忆了也没事儿,正好把那些糟心的经历都忘干净。”
“我『操』?”萧尧没考虑过失忆这个选项,急赤白脸地提高音量,“小予要是失忆,那把你也就忘了!你他妈连哥都不是了!”
萧泽扭脸望进病房内:“那换我追他,让他重新喜欢我。”
当地警方之后来探望过几次,还有媒体想要采访一二,不过后者都被萧泽拒绝了,这件轰动一时的情杀抛尸案就此结束,枉死的已经死了,该死的也已经死了,活人再嚼一阵子也将会淡忘。
江雪仪,父母健在,还有年仅四岁儿子。
罗梦,父母健在,还有读五年级的女儿。
这两个女人被杀害后又被用非常残忍的手段肢解,并分散抛尸,警方按照解玉成那张纸上留下的一点一一寻找,除了江雪仪的头部,其余部位已经全部找到。
解老,上吊『自杀』,留下一封简短的遗书。
解玉成,一身重罪,畏罪『自杀』。
这起大案涉及的当事人已经全部死亡,留给家人的仅剩下无尽悲痛,解玉成作为杀人凶手,他生前与江、罗二人的纠葛,以及他丧心病狂的犯罪手法都成了市民最近热议的话题,网友甚至玩味地称他是本年度最可怕的魔鬼。
林予当初说过,解玉成很难评价。
解玉成被人所知的是滥交、渣男、凶残、毫无人『性』,没有人知道他热情、仗义、孝顺。他太过矛盾,当走到绝路上时,天平向罪恶那一面狠狠倾斜,他成为了魔鬼,那假设一开始的犯罪就不存在,他这辈子可能永远都那么自我冲突地活着。
或许有很多像他一样的人,只不过他把一切都放大了。
世界是一片汪洋大海,大大小小的事件如碎石投下,激起一圈圈涟漪,水下的游鱼因此而『乱』了秩序,等到碎石沉入海底,海面恢复平静,鱼的生活也如初进行。
第一考察队完成了收尾工作,离开这里前在市区进行了聚餐,随后上路返回,萧泽目送车队离开。
将近半个月了,林予仍然未醒,萧泽每天吃住在医院,两天回酒店洗一次澡、刮胡子、换衣服。天气越来越暖和,林予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脸蛋儿随着气温上升也增添些血『色』,可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
萧尧在沙发上削苹果,说:“我觉得,咱们考虑到了瘫痪啊,失忆啊,是不是忘了考虑变植物人啊……”
萧泽守在床边看报纸,眼都没抬:“别吃我们家植物人的红富士,搁下。”
萧尧耸耸肩膀,眼眶说红就红:“有本事让这小植物人醒来自己抢,我、我给他买一车!”
萧泽翻报纸的手停下,抬起眼眸看向林予,自顾自地说:“他不是植物人,他只是还没睡够。这家伙喜欢做梦,逮着这么个好机会使劲做个够,舍不得醒了。”
林予的确做了很长的梦,梦中的场景零零散散,破碎不堪,有让他高兴的,也有让他生气的,他似乎能听见有人在梦境之外的地方说话,可是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
“小予……”
“小予……”
林予寻找声源,光着脚跳下床,从走廊到楼梯,穿堂过厅,一路朝着亮着光的地方飞奔。他跑进了一片青『色』的麦田,沟壑缝隙长着茂盛的小花,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
“小予!”
他环顾四周急切地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