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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在,一直自以为是的平静释然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原来自己的身体之所以久病无治,其实并非跌落悬崖伤了元气所故,而是心慕之人施加于己的噬心蛊虫所祸,如此真相,教我情何以堪?
讲述完毕,柳夫人带着期盼与希冀感叹道:“愿有朝一日,你身上的蛊术能为智者所解。”
我没有立即接话,心房却极其郁结沉痛,要想解除蛊术,谈何容易,如若此蛊术能轻易被解,柳夫人又缘何要遭受这多载的罪罚与煎熬?
见我的表情依旧晦涩,柳夫人又不放心起来:“傻孩子,你要千万谨记,即便再伤心难过,为了自己的安危考虑,亦不能随意地取下佛珠手链自暴自弃,人之一生,短短数十载,生命惟重,『性』命一旦失去,便不会再重历,何况在此世间,不止有你一人,还有其他牵挂与担心你的亲人和知己,所以你不能任『性』自私,只考虑到自己的感受,还要为他们着想,你若是轻易放弃生命,他们必定会痛不欲生。”
顿了顿,柳夫人又言道:“以我为鉴,此生我遇人不淑,受尽伤害,还要忍受蛊毒日复一日的无尽折磨,人生已失败至斯,但我却从未想过自我了结,解脱痛苦,而是选择了苟活于世,继续生存,故而上天亦怜悯于我的坚韧,让我在有生之年能遇到你,并体味那逝去多年的亲情。”
此下,虽然我还不能接受蛊术之事,虽然我还未因恋慕之人的背弃算计而悲痛无措,但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哀自伤:“前辈大可放心,我亦乃惜命之人,所以,我是不会去做傻事的。”
闻言,柳夫人的表情终于变得轻松慈祥,其唇角甚至还努力地溢出了一抹勉强的笑意。
直到此时,我方才想起此番到访的目的:“今晨之事,还有劳前辈出手相助,不过,经此一事,前辈多载的经营算是彻底化为灰烬,詹葛现下又遣派重兵将庵寺包围,不知未来的境况究竟会若何?”
柳夫人有些困『惑』:“昨日骤然昏厥后,我病情严峻,气力全无,一直沉睡不醒,适才在医师的治疗下才刚刚醒转,病体孱弱已如斯,我不曾知晓,我到底…是如何帮的你!?”
我顿时大吃一惊:“前辈所言可否属实!?”
柳夫人意识到不对,神『色』亦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今晨,到底发生了何事?”
带着怀疑和猜测,我斟酌着言辞,挑拣重点,将詹葛突至之事告知了她。
闻言,柳夫人的脸上现出明显了的忧『色』:“甫才我还以为,可能因我此次病情凶险,庵寺主持已无力救治,遂上疏宫廷,为我请了皇室医师和宫廷侍从,不成想其中竟还有如此曲折。”
我亦是一脸急『色』,只觉得无言以对。
“如此言来,事情确实可疑。”柳夫人轻叹口气,蹙了蹙眉,表情仍然有些犹疑:“我亦言不真切,好似在我昏『迷』之时,除了皇室医师,还有其他人帮我诊治过,中间还喂我吃过一粒『药』丸,甚至后来还封了我的『穴』道,将我藏在一个黑暗隐秘的地方很长时间。”
霎时,我的心中顿然一动,难不成真的是莫韧所为?
其实,在看到新的□□之时,我就开始对莫韧有所怀疑,只不过现下更为肯定,不过,莫韧既然已经归来,为何却迟迟不曾现身,此刻庵寺又被詹葛所遣的兵士重重包围,而莫韧一向行动神秘,常常不知其所踪,不知道这些兵士会不会把他当成刺客,进而对其不利。
思及于此,我遂开始担忧:“既然詹葛已经有所行动,疑心之下,会不会派人对前辈继续进行监视?此外,我们甫才的对话会不会已被他人监听?”
柳夫人眉心深锁:“我的处所外院,有一位常年做洒扫之事的聋哑尼师,适才在你到来我的处所之时,有否…看到她?”
我微微诧异:“然。”
柳夫人舒了口气:“那么,你无需担忧,此下一切安好。”
“哦!?”
“我在深宫生活多年,深谙宫争之术,即便离开宫廷,寄身于庵寺,亦为自己保留了一个退路,更何况詹葛还防备我多年,你所见的那位尼师实际上并非聋哑之人,实乃我心腹,其精通武功,耳聪目明,曾多次救我于危难,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平日里我与她并无交集,故此,亦无人知晓我们的关系,所以,如若现下情势对我不利,她肯定早已做出警示,不会毫无作为,任由詹葛的人对我进行监视。”
从柳夫人的处所出来,我特地留意了她所提及的那位尼师,只见她相貌普通,身形瘦小,年岁与柳夫人相仿,刻下正弯着腰背修剪一盆植物盆栽,其步伐甚至还有些许蹒跚,一点都看不出通晓武功的模样,见状,我的心中不由得敬叹,所谓人不可貌相,大抵便是如此。
失去莫韧的音讯已经多日,我的担忧之情与日俱增,因此,为了晓知外界形势,我曾借口需要添置『药』材,拦下一位负责食材置办的庵寺尼师,委婉地向她问询丁零国内近期可有重大事情发生,然而却被尼师告知,自庵寺被重兵包围之后,庵寺里便不再允许任何人进出,而庵寺平日里所需的一切用物,都是由她们列好清单后交由外面专门负责采买的兵士进行处理,兵士依照清单采办齐全后,再将所购的物什俱数递交于她们,所以一时间,庵寺与外界可谓是彻底隔绝。
我虽然心急如焚,坐立难安,但是却毫无办法,毕竟我的身份尴尬,毕竟詹葛可能已经对我产生猜忌,毕竟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曾知晓詹葛派兵包围庵寺的真正目的若何。
莫韧无音,庵寺遭困,而我力量微薄,除了焦虑与等待,别无他法,因此只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重病的柳夫人身上,以此作为自己新的精神寄托。
尚不出三日,那些从王宫请来的医师和侍从,便无能忍受柳夫人的苛待与冷酷,均纷纷请辞离去,故此,我每日都会到柳夫人的处所,尽己所能地照顾她的病体,而对于我的体贴关怀,柳夫人甚是欣慰,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好似在见到我的真容后,柳夫人对我的态度遂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之前她对我的态度与旁人无异,不屑一顾,冷若冰霜,但是现在,她对我却极其依恋,只要我在,她的视线便总会跟随于我左右,一刻不离,望向我的目光亦蕴含着一种让我无能言道的慈祥和暖之『色』。
虽然病体孱弱,体力不支,但柳夫人却总是不顾己体,一直强撑着精神与我清谈,她带着微笑,很有技巧地循循善导,引领我讲述儿时的趣事,成长时日的叛逆以及近些年的经历,其实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她却听得极其认真,偶尔还会出声询问一些细节,让我阐述得更为详尽一些。
柳夫人的变化还表现在我每日探病的时间上,每次在我请辞之时,她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挽留于我,甚至还会紧紧地拉住我的手不肯松放,恳求我再多陪她一会,而我乃心志薄弱之人,最不忍听到别人一再请求,因而,我在柳夫人的处所,所待的时间一日比一日延长。
虽然交谈的内容广博,但是我所好奇与疑『惑』的事情,柳夫人却总是闪烁其词,迟迟不肯告之于我,故而直到现在,很多我一直皆欲明晰的事情都不知其真相若何——
比如,柳夫人所言过的“名义上的母亲”究竟为何意?
比如,柳夫人是如何知晓詹昱真实身份的,当年她尾随詹昱,到底发生了何事?
还比如,柳夫人被詹昱控制心神后,究竟做了何事,令她一直耿耿于怀?
再比如,柳夫人曾言她还有个女儿,但是为何在后来的谈话中她却再亦不肯提及,还有她的女儿如今到底在何处?
……
对于上述话题,不知是柳夫人故意回避,还是故意选择妄听,我总是不能知悉其解,见问询多次,皆无甚成效,后来我便索『性』再亦闭口不提。
思及柳夫人的真实身份,在一次的交谈中,我遂试探地问询柳夫人道:“既然前辈是我娘的堂妹,那么以后,我是否可以改唤前辈为‘姨母’?”
闻言,柳夫人沉默了很久,甚至连脸『色』都是僵硬的:“多载的木鱼青灯生活,已使我生硬漠然,亦不习惯再为亲情所绊,所以请原谅我的不自在,你以后还是继续唤我为‘前辈’吧。”
我虽然失落,但设身处地,想了想柳夫人的心境,便渐渐释然了。
在我的多日陪伴下,柳夫人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好,见状,我甚是愉悦,遂又请了医师为其诊脉,但是诊断结果却令我大失所望,柳夫人的身体虽然看似好转,但实则不然,她的内里早已亏空无治,可谓病入膏肓,油尽灯枯,因她现在心情好,故而才会让人产生其病情已然好转的错觉,实际上,她如今的境况只不过是在捱日子罢了,离去亦不过是时间的早晚问题。
闻言,我心中的甚是苦楚,但是柳夫人却毫不在意,她见我黯然难过,竟然还反过来安慰我,言她自己本该早就死去,偏偏还多活了这几十载,加之有生之年还能再遇到我,人生早已无憾,所以她不仅不会因此而感到悲伤,还让我亦不要为其感到悲伤。
话虽如此,但我却仍然不能释怀,为了让自己将来无悔,亦为了使己心安,我遂更加用心地照顾柳夫人的身体,可谓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一日,从柳夫人处归来,甫才打开房门,便觉得屋内有异,随着房门的开启,一股分外浓郁的香味蓦然袭入鼻端,且迅速直达肺田,让人顿感不适。
第57章 重返天阙()
我在不断的颠簸之中幽幽醒转,只觉得头晕目眩,视线一片朦胧虚幻,我定了定神,环视周遭,愣怔了片刻,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正在行驶的马车之中,身旁还守着两位面容陌生的女子。
马车的空间很大,除了平躺在锦被上的我,车内四围还放着不少长途跋涉所需的东西物什,我勉力动了动,打算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全身绵软无力,根本起不了身,这一异状,让我顿时着急起来。
我努力侧首,望向坐守着我的其中一位女子,正欲开口问询情况,却更惊异地发现,自己居然亦无能出声,明晰到如此意想不到的噩耗,我更加焦躁起来,然而,对于我的异动,两位女子却面无表情,恍若未见。
因为两位女子皆为沉静寡言之人,平日里甚少交流,故此,我无能从她们的交谈中获取任何于我有利的讯息,不知道她们究竟为何人,又欲将我带往何地,只知道我所乘的马车隶属于一支番邦商队,而我,则再次被易容换面,其整体形象甚至比假作陈明峻之妻时还要不起眼。
整个旅途极其漫长,且又逢战事,所以每一个过往关所俱查验得很严,然而,亦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晓知自己的自由缘何会被如此大幅度地限制,一方面是便于对过所的官兵解释身份,另一方面则是怕我不肯配合,在查验之时出现纰漏,毕竟我的身份乃商队队长之女,天生聋哑,自幼便身体病弱,常年缠绵于病榻,而一直看守着我的两位女子则是我的贴身侍婢。
几乎整整一个月,我都在马车上度过,仿若失去自由的囚犯,偶尔的时候商队亦会住店,趁着住店的间隙,我努力辨认周遭的景致,从荒芜的大漠景『色』逐渐过渡到繁闹的边陲小镇,我找寻韩子湛六载,早已将天阙的地理图志俱数谨记于心,如若我猜测的不错,这是一支去往天阙的商队。
两位女子以侍婢的身份,精心地照顾着我的饮食起居,同时还服侍我饮啜汤『药』,汤『药』的味道我极其熟悉,乃我一直在服用的那剂汤『药』,正是因为此『药』,我的心中有了大概的计较,挟持于我的幕后之人,很有可能便是沈熙昊,因为除了他,其他人没有动机和理由,花费如此大的人力与物力,百般布置和谋划,将我带回天阙,更何况,他还知晓我在服用何种汤『药』。
如若此事真为沈熙昊指使,我丝毫都不会感到奇怪,毕竟作为皇帝,为了能时时掌控天下和朝臣,其手中必定会有着他人所不曾知晓的重重眼线及讯息途径,只是我很好奇,沈熙昊的人是如何找到我的,又是如何将我带出丁零重兵包围的庵寺的。
终于,商队到达了目的地,原来竟是天阙之京畿宛城,在我心中的猜疑渐渐得到证实之际,我又次闻到了那种让我深感不适的香味,因此,我理所当然地再次晕倒。
等我真正醒来,周遭的景致彻底变幻,我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略显简陋的屋子里,屋子里的布置与摆设有些眼熟,对此,我还尚未感到奇怪,另一种异样之感却骤然悉数袭来,原来自己已然恢复了自由,因为长时间的静止不动,手脚还有些麻木和僵硬,一时间还不能完全自由伸展,但是我却依旧惊喜万分。
我深吸口气,正待尝试慢慢起身,这时,我的视线不经意随便一瞥,突然看到了一抹男子的侧影,我一阵恍惚,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停滞了。
正在窗前端坐看书的男子听到动静,遂放下手中的书册,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裳儿,你总算醒了。”
我怔怔地望着他,只觉得自己正置身于一场不实的梦境。
男子见我表情生硬,毫无反应,遂敛住笑意,起身向我走来,而后在我的床前坐定,并俯身直直地看向我:“裳儿,你怎么了,为何会用如此陌生的眼神看我?”
我总算清醒过来:“韩子湛,原来是你。”因为许久都未曾言语,话音有些低沉嘶哑,一出声,甚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闻声,韩子湛的眼中顿时现出了一丝痛『色』:“对不起,裳儿,近些时日,让你受苦了!”
我尝试着再次起身,韩子湛见我孱弱体虚,便伸手帮忙扶我坐起,又体贴地在我身后塞了软枕,让我依床半靠而坐。
帮我坐好后,韩子湛遂低首轻声问道:“裳儿,你饿不饿?因为不知你何时会醒,所以你的膳食,我一直让人备着,只要你醒来,便可即刻食用。”
我虚弱地摇了摇头:“我口渴,要喝水。”
韩子湛即刻去桌旁斟水,而后喂我饮啜。
见我饮食完毕,韩子湛单手拿着杯盏,并没有马上离开:“裳儿,你还想要什么,我拿给你?”
“不用了。”我摇首应答。
我再次环视了一番屋内布设,遂看向韩子湛:“这是什么地方?”
韩子湛愣了愣:“裳儿,难道…你已经不记得这个地方了吗?”
我的视线在室内的山水屏风隔断上顿了顿:“屋内的布置很眼熟,但是一时却想不起是什么地方。”
“这是菡若谷的陋室。”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里。”
“是啊。”韩子湛笑容清浅:“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菡若谷。”
听到韩子湛话中的“我们”,我的心情顿时黯然,神情不禁有些愣怔。
“裳儿,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满带疑『惑』地问道:“难道,将我从丁零带回天阙的人,是你?”
韩子湛点了点头:“是我。”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韩子湛静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适合的言辞:“正如丁零会派细作在天阙境内打探消息,天阙朝臣在丁零亦有自己的信息来源。那日,皇上因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