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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声望去,只见窗台上百合花旁边的水仙盆栽翻落在地,枝蔓尽断,窗台下的地面上一片狼藉,而立于窗前的韩子湛则衣袂飘扬,眉目淡然:“韩某鲁莽,惊扰了大家,袖端一拂,不经意地打翻了这株水仙盆栽。甫才还鲜绿的枝叶竟因我的过失生生地逝去,生命竟如此脆弱,还真是令人惋惜、感叹。”
“夫君!”尚伊先是疑『惑』,之后则面带调侃之『色』言道:“还是首次听到夫君道出如此悲观的言论,倒有些让我无可适从了。”
第29章 祸端延续()
我凝睇着桌案上那枚镶着水纹螺线的精致瓷碗,白『色』无瑕的碗内里映着漆黑乌沉的『药』汁,只感到苦涩『逼』人,黏着稠浓,我蹙了蹙眉,无奈长叹,痛苦之感无可形容。
因身体亏虚,一直需待『药』物扶待,自己亦早已习惯了汁『药』的苦重难忍,其实并不为惧,亦并非惧苦,但是现下我却对此『药』汁产生了极为强烈的抵触情绪——
此次无端困病,陆文航在对我细细地诊断之后,则一脸凝重地为我加大了『药』量,亦不知其『药』物中含纳了何种草『药』,饮缀在口,只觉得苦涩无匹,久久不化,而且在食完之后,还似有一团异物横梗于喉间,直冲鼻息,令人作呕,委实难以下咽,即便有蜜饯相配亦无济于事。
几日下来,只要一嗅到那『药』物的独特气息,我都忍不住脊背发麻,然而,我却不得不去食用,因为此『药』方不仅是我的保命良『药』,而且还是我对陆文航的坚定承诺——
我对他一再地承诺,我务必会遵照他的医嘱,好好将养,待他从凌夷州返回之后,将会看到一个康健无忧的我。
不错,陆文航最终抵不过我的央求,已于一日前快马加鞭地赶往凌夷州去料理涵漪的祸端和杂事。
在我于心湖别院昏『迷』不醒的三日内,涵漪正遭遇着颠覆『性』的滔天大难,茶叶霉变的祸端从凌夷州始发,竟然在短短的几日内迅速地蔓延到天阙南北,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涵漪于顷刻之间生存告危!
此外,促使陆文航不得不去的重要缘由还有一事,那便是…蕊欣失踪了。
据凌夷州传来的讯报,涵漪凌夷州分号的王总管经受不住酷刑审讯已于狱中畏罪自缢,而蕊欣却无端地被来路不明的暗人救走,自此之后则音讯全无。
官府告示曰,涵漪东家“秦殇”为己私利,行事不端,祸国殃民,需严加惩罚。
而蕊欣却背负着我的“秦殇”之名,现逃匿无踪,正被官府极力通缉追踪。
我何其无用,何其愚昧,总会在不经意之中牵连他人,并且让不舍之人替我受过,先前的雅卿和秦磊,为了维护于我而命丧九泉,加之此刻行迹不明的蕊欣,更在失去踪影之前为我担下了全部的罪责。
听闻此息,我几乎昏厥,顿时,只觉得呼吸困涨,摇摇欲坠,惶惶难安。
如此惊然的变故当然隐瞒不了陆文航,他见我斜依在软垫铺就的锦被上,郁郁寡欢,苍白脆弱,不言不语,仿若即刻遂会消失的暮霭般无系无靠。
仔细地打量审视我片刻,其眉宇间逐渐凝聚起了无法散去的担忧之『色』,终于,他轻轻地执起我的手,下定决心对我言讲道:“我…今夜便启程前往南部凌夷州。”
闻言,我怔怔地正视于他,呆滞的眼眸逐渐恢复了光彩和焦距,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续言道:“如若涵漪的事情不了,你定然是无法安心养病的,你亦知我别无他求,只求你欣悦安乐,故而,是夜我便前往南部凌夷州,为你查清涵漪祸端的缘由以及你妹妹蕊欣的下落。”
他稍作停顿,眼神略略缓和,其内蕴含着无尽的期盼之『色』:“不过,在我去凌夷州之前,你可否应我一个要求?”
我想到蕊欣那多舛不测的遭遇,想到陆文航的细腻以及办事能力,希望骤起,当下心中欣喜,便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要蕊欣平安无事,无论何种要求,我皆依你信你。”
“你多虑了,裳儿。”自我在心湖别院道出“羽裳”之名后,他便再亦闭口不提“茗漪”二字,一直唤我为“裳儿”,而我在听闻之后,竟然毫无生疏抵触之感。
起初,我还在疑『惑』为何在我告诉他我为“秦殇”之时,他却一直忌讳不语,几乎不曾唤我过“秦殇”之名,后来方才明晓,原来他只是在心底深处莫名地排斥“殇”字——殇,顾名思义,悲伤的消逝,他再次见我,惊喜万分,视我为失而复得的珍宝,如何肯忍心唤我为“秦殇”!?
当明白了他的此种微妙心理,我对他的好感则更生一层。
“我只要你信任于我,凡事皆不要多虑多思,只需安心地候我归来便可。因为…我很想在我归来之日,能够见到你健康愉悦地站在我的面前,笑颜若花,倾城无『色』。”
我简直热泪盈眶,为他对我的那份真挚情意,想到事态扩大至斯,又想起皇帝的高深莫测,我还是忍不住对他言道:“如若此事乃皇帝所为,我想你亦无力回天,你勿须多虑,瞻前顾后,我只求你尽全力寻回蕊欣,顾其安危,此外,亦请你尽可能地保全那些无辜的涵漪人工。”
若是以往,每当我讽讥于皇帝之时,他必会竭力维护,然而此次他却出人意料地未有替他辩解,我想他可能亦怀疑上了皇帝,因为担忧我不敌皇帝的精明和深思熟虑,所以他才一反常态,初次不肯顺应我的心意,坚持不允我出头『露』面前往凌夷州。
“即便是今上策谋,我亦要尽全力为你保下涵漪。”他深深地凝睇着我,字字如玑,话语温柔地划过我的心房,激起一阵『荡』漾的暖意。
待决定好启程的计划,他便开始着手为我布置保护措施,这亦是我初次见到他的办事效率,迅速而又周详,在短短的两个时辰内,不仅为我增派了若干武艺高强的护卫,而且还安排了他的心腹为我配『药』煎『药』,以顾全我周遭的安危。
他本是建议让我到他的府邸将养生息,在如此特殊的时期,涵漪京畿分号的别院已不太安全,但是我却拒绝了,因为别院是一个隐蔽的方位,知之甚少,加之此地乃是蕊欣和我联络的唯一处所。
种种缘由,陆文航只得放弃,不过他却一再叮嘱于我,让我稍安勿躁,切忌不可轻举妄动,不管发生了何事,一切待他归来之后再做定论。
陆文航『性』格桀骜不驯,遇到我之后却变得尤为琐碎犹豫,神『色』忧郁,敏感思重,这让我颇为动容。
在遭遇了韩子湛带给我的感情挫折,是下我的心房动波不定,神思脆弱,故而,此刻的我需要一个精神的依附,而陆文航却适时地出现了,带给我了希冀和安危,刻时我别无他想,宁愿信任于他,信任他会带给我明媚的希望和阳光。
我蹙眉吞食着难以下咽的『药』汁,心绪则在不断地飞舞蔓延,这时,下人却在门口通报道:“主人,有位公子求见于你,现正在大厅候滞。”
不知为何,听闻此言,韩子湛的身影顿时在我的脑际翩然滑过,脱俗离世,于是心跳亦随之骤然漏了半刻,我看了看身上的亵衣,努力地吸了口气,便迟疑地换上了一件家常的女装,举步到了会客大厅。
而待我看到大厅内神态悠哉的来人之时,心中一直紧着的一股闷气顿泄,脸上则换上了一种冷然的警惕之『色』——
来人却是那位行迹和身份成『迷』的贵公子尹框。
尹框一身紫袍,衣襟上的花饰隐匿曲回,细细地勾勒成几簇“十丈珠帘”的形状,如此魅『惑』的衣『色』,倒生生地衬出了他身上那股清冷夺目的气质。
每次见他,皆会感到他的仿佛蕴涵着无尽的潜能,无论何种材质和颜『色』的袍裳他俱能穿出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族气质,遥不可及,而更为奇异的便是,每次见他,他的容貌亦似更俊俦一分,完美无瑕,犹如天地间傲然独立的明珠。
我眩『惑』地望着他,心中却升聚起了一股蔓延高涨的怒气。
闻到动静,他适时地转过身来,看着一身女装且不施粉黛的我,竟有一刹那的微微失神,然而,我还未开口质问,他便蹙眉问道:“为何满身的『药』味,你…病了?”
“如你所愿,不仅我病了,涵漪…亦病了。”
当再次寻觅浩菊山庄的方位,却发现如此诺大的庄园居然毫无声息地消匿,这样的异状着实让我心神难安。
尹框的嫌疑亦毋庸置疑,于是,我直言不讳,毫不客气地讽刺道:“此番,尹公子你总算称心如意了,你多年的探询终于有了回报,现在涵漪危机四伏,再亦不能对你造成威胁了。”
闻言,尹框顿时满面寒霜,目光冷厉:“早就知道你会怀疑于我,但是却不成想你竟是如此地诋毁于我。”
“如此看来,涵漪的事情末节你依旧是了如指掌。”我讥笑道,锐利的视线却仿佛刺透他的身体。
他的表情突然又变得不波不澜,亦并不为自己辩解,只是转换话语道:“前几日,你去往了何处?”
我怒极反笑,他竟然会问我去了何处,如他一般忌讳如深,我亦不作回答,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硬硬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他朗声大笑,语言玩味:“我…自然是我罢了。”
面对于他的胡搅蛮缠,我按捺不住郁浓的气愤,遂道出了心中的疑问:“一日之内,浩菊山庄竟然不复存在,尹公子,你心计至深,于我而言,并非一厚道坦诚之人。”
“原来,你去了浩菊山庄。”他恍然大悟,眉宇间微微波动,只是定定地看着我,轻轻叹道:“此间缘由,过后我再告之于你,只是刻下你的气『色』甚是不佳,精神孱弱,病容憔悴,我有一故交良友,精通医术,如若不弃,我可让他前来为你诊治。”
“我之安危,毋须公子你费心。”我顿时气噎,此人竟狡猾至斯,不干不脆,来回转移话题,片刻,我叹口气道:“既然你的信息途径广阅无边,那你可知我的妹妹蕊欣现于何处?”
“不曾知晓。”
“不曾知晓?将一切的事情缘由都了然于心的人,居然亦有不能掌握的状况?”
“我乃一商人,商人重利,只会去注意对自己的切身利益有关的事情,于我而言,更是如此。再者,自我见你之后,涵漪便再亦不是我的威胁。”他漠然地答道。
“方法措施早已采取得当,涵漪自然不再是你的威胁。”
他轻轻地摇头,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悲悯:“你还真是一固执之人!如此的冥顽不灵,作为一位单薄的弱女子,可甚是不好。”
“涵漪之事,可是你策划所为?”
“是或不是,你一介女子,又能当如何?”他含糊其辞,面容可憎,而后他则噙着浅笑,轻佻地言道:“佳人美『色』倾国,说不定你展颜一笑,涵漪的祸端便会全数不存?”
我顿时错愕,良久才满含恨意地怔忪道:“涵漪的祸端,果然是你所为!”
他眼眸中的笑意渐渐幻变成讽刺,不过,他的风度却依旧飒飒超脱:“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亦无可辩解,待过些时日,我再过来看你,也许彼时你会对我有一个颇为大的改观。”
第30章 诀别菡若()
陆文航的医术果真炉火纯青,靠着那苦涩沉厚的『药』汁,不出五日的将养休整,我顿觉神清气爽,呼吸通畅,而于重阳之日剑伤严重且奄奄一息的杨赜亦逐渐恢复了体力,慢慢地可以下床行走。
这日,我收到了陆文航从凌夷州发来的信笺,篇幅甚长,但是大部分的内容却都是对我病情的体恤关问,而关于凌夷州涵漪的状况却寥寥地带过,只是粗粗地言讲他已寻到了涵漪茶叶霉变之事的眉目,并且蕊欣的下落亦已开始明朗,所有的事情或许不日便可以得到解决。
如此恰如其来的好消息,可谓成了我精神上的莫大支撑,我欣慰不已,面上也有了难得的喜『色』。
所以,我又有了一次任『性』之举,那便是怀抱着一颗告别过往的决心来到了菡若谷。
本以为仍是一幅惨败凋零和杂『乱』无章的景象,没想到复一踏进此谷,那种久违的异样情绪便俱数袭上心头,菡若谷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以往的美不胜收、百花华妍、别有洞天——
那泓浩瀚澄碧的湖水,水质纯澈,细雨微波,一望无际,雨觞之称,实至名归;
那次第荏苒的梯田,沟壑整齐,生机勃然,郁郁葱葱地生长着繁多茶种的幼苗;
那沐浴在和煦阳光中的古雅木屋,青萝枝蔓随意勾勒,随风迎舞,无疑地燃起了我心中深藏已久的恬淡和惬意,我心有所动,加快步伐,遂往东面的那圃百合花丛奔去。
韩子湛曾言,裳儿,此地可谓人间的世外桃源,我有幸得遇,便欲与你分享。
除了我与韩子湛,可以说再亦无有他人知晓菡若谷的所在,但是现在菡若谷却被清理一新,足以证明韩子湛来过这里,韩子湛他…居然还记得此谷。
想起心湖别院中韩子湛那不切适宜的失态,想起他那平静面容下隐藏的波澜,想起菡若谷焕然一新的景致,我心跳如擂,于是便忘却了告别的决心,忘却了对陆文航的承诺,忘却了一贯的坚持——
我心『潮』澎湃,难掩激动,遂加快了奔跑的节奏。
也许是心中切切,跑的过急,忽略了小径上随处而生的牵绊和碎石,脚下一滑,顿时失去依附支撑,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直直一怔,不禁有些失笑,理『性』亦开始逐渐回笼,自己竟然还是如此地沉不住气,即便韩子湛现下记起了我,我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地面对他的妻子和那即将出世的孩子?
心情又缓缓变得僵硬,我忍住腿脚上的暗痛,咬了咬牙,尝试着欲站起身来,这时,一双修长干净的手伸了过来,宽大的衣袖飘然生姿,带来一种别样的清冽气息——
我稍稍愣住,慢慢地抬起了头,眼眸顿然疼痛难忍,韩子湛,果然是他。
他望着我,面容仿若月华秋菊,平和而又专注,见我傻滞般地呆呆地凝睇着他,他几不可微地叹了口气,遂低柔地问道:“可是…摔伤了?”
我即刻摇头否认。
他略略屈身,边拉扶我起来,边接续言道:“地上湿重,还是快些起来吧。”
待他的手指碰触到我的手腕,一股温暖熟悉的触感便通过他的手掌心连续不断地传来,霎时,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坍塌,一种酸涩之感俱涌上心头,而他的动作却亦停顿住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他怔怔地紧盯着我手腕上环带的那串淡褐『色』篆刻着“万”字花饰的枷楠香木珠链,表情怔懵,良久出神,而后,他缓缓地看向我,眼中溢出了一种别样的情绪,遂无意识地伸手为我掠去了发鬓上的一片残叶。
他探究地看着我,欲言又止,突然间,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便拂了拂衣袖,遂往前移去。
“韩子湛!”我叫道。
他的步伐停滞下来,接而转过身来,眼中的异『色』更浓:“你…居然记得我的名字?”
语毕,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是陆兄告知你的吧?无怪乎如此!”
“难道,你真的…忘记了我?”我艰难地问道。
“哦?”他微微错愕,“你竟是知道我的?我甫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