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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谢平川也提前退场了。
谢平川和蒋正寒打过招呼,牵着徐白离开了酒店。初春天冷,夜里凉风袭人,徐白穿着一条长裙,披着谢平川的外套,沿街走了几步路,忽然问道:“哥哥,你现在就想回家吗?”
她指向酒店的对面,说出了一个提议:“不如我们去公园散步吧……”
谢平川今晚喝了酒,没办法亲自开车。蒋正寒便让自己的司机送他——司机赶过来,至少需要二十分钟,思及此,谢平川道:“走吧,去公园。”
他虽然同意了散步,却还是礼貌地指出:“你穿着这么高的鞋,走路方便么?”
徐白尚未回答,谢平川就接话道:“等你走不动了,让我抱你吧。”
他说话还带着酒气——他分明是酒量很浅的人,徐白却分不清他到底是喝多了呢,还是没有喝多。
徐白道:“高跟鞋穿习惯了。不过走路的时候,我会比平常慢一点。”他们穿过地下通道,直达对面的公园,在青砖小路上同行,走近一片陷入夜幕的树林。
公园里有几只野猫,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懒懒散散躺在路边。徐白提着裙摆蹲下来,倒是不敢真的『摸』猫,只能以旁观者的态度欣赏。
谢平川站在一旁,『摸』了徐白的头顶。
随后他半弯着腰,抚弄徐白的下巴,接着抬起她的脸,随口提问道:“今天晚上,我看你和苏乔很投机,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薄云遮月,夜风吹散了酒气,隔岸远眺高楼大厦,仍是一派灯火阑珊。
徐白仰着脸,开口道:“我听苏乔说,秦越想要并购xv公司……魏文泽是简云的前夫吧,我听你们说过他,他还在那个出了事的外包公司做过经理,现在又跟了秦越,嫌疑好大。”
她垂首想了想,没再继续说话。
谢平川松开了手,陪她一起蹲了下来。
他其实不喜欢半蹲,不喜欢岔开腿,更不喜欢坐在地上。平日里的站姿一贯笔直,几乎是多年来的习惯——谢平川小的时候,父亲嫌他顽皮,各种板正,以至于矫枉过正。
但是徐白蹲着的时候,谢平川总是想陪她,这样一来,也更方便深入沟通。
他道:“魏文泽今晚刚来,就找到了投资商。但是他提前退场了,你猜是什么原因?”
徐白分析道:“秦越找他有事吗?”
她一手托住了腮帮:“他和宋佳琪在一起了……宋佳琪的爸爸,是恒夏的股东,还是投资集团的董事长。你们要不要提醒那一位董事?”
谢平川看着她思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他道:“提醒什么?我们知道的,他也能想到。”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原来是司机快到了。谢平川站起身,向徐白伸出手,道:“回家吧,司机来了。”
徐白被他拉了一把,他还亲了她的手背。
风吹得裙摆扬起,几层透明嫁接的薄纱,像是铺开的云朵,盛放在夜间的小路上。
灯火照亮视野,晚风也变得柔和。徐白一边行走,一边说话:“我觉得赵安然应该认识魏文泽,判决书下来了,是不是可以探望犯人?哥哥,你要是有空,找律师去一趟监狱吧。”
谢平川认为她的话很有道理。
事实上,他已经派出了律师。
在此之前,律师就带回了赵安然的话:“我想见徐白。只要见到了徐白,你们问我的问题,我都会如实回答。”
谢平川把赵安然的意思,完整地转述给了徐白。要不要去探视犯人,理当由徐白来选择——虽然谢平川潜意识里,并不希望徐白答应。
可是徐白立刻同意了:“好啊,我有空,我和你一起去。”
因此又过了几日,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谢平川带着徐白去探望赵安然。
赵安然和徐白同龄,作为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他的面相却有些憔悴。眼见徐白坐在对面,他先是咧嘴笑了,随后才开口道:“徐白,我跟你说过,我想让时间倒退……”
他没有继续讲下去。
“前段时间,我栽赃了你,很愧疚,”赵安然戴着镣铐,隔着一道玻璃,不再直视徐白,“xv公司给我的证据,我没有全部上缴。他们让我在你的电脑上安装病毒库,我也没有动手……”
周遭寒冷又『潮』湿,即便身处白天,光线依然黯淡『逼』仄。铁栏隔开了半尺距离,也制造了压抑的空间。
稍微待久了点,便觉得格外胸闷。要是长年累月地被关押,确实是一种剥夺自由的惩罚。
赵安然正在被惩处。他晃了一下手臂,镣铐响起声音:“我很想见你,也想说一声对不起。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他的态度堪称谦和,不过忽视了谢平川。
谢平川无声地笑了,但是他也没『插』话。
徐白试探地问道:“从前在公司里,你的手机上,有一个被砍断手指的照片,那是恐怖片里截取的吗?”
“不是,”赵安然果然据实回答,“是我爸当年被黑社会威胁,砍断了一根手指。我保存着照片,不断提醒自己。”
他苦笑了一声,当做自嘲。
想起赵安然曾经说过的,他家中遭逢巨变,差点因此退学——徐白恍然明白,赵安然可能真的退学了。她对黑社会一无所知,也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认识的人身上。
她感到难以言状。
然而监狱里时间宝贵,无法用作闲谈或开解。徐白略微低头,语气没有改变:“原来是这样,我很抱歉。还有一个问题,你认识魏文泽吗?”
第六十八章()
赵安然和魏文泽算是一对熟识的老朋友——但是光用“老朋友”来形容,也并不准确。他们的关系一度很近,从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却是分道扬镳的两个人。
自从进了监狱,赵安然再没和魏文泽联系过。又或者说,魏文泽早就切断了往来——对他而言,赵安然是已经废掉的人。
时至今日,赵安然却抖出了他的底细:“魏文泽和xv公司高层认识得很早,为秦氏集团的总裁秦越牵线搭桥,有一段时间,秦越去哪里都会带上他,比起xv公司的副总经理,秦越更加倚重魏文泽……”
徐白闻言诧异。
在她的认知里,这件事不合逻辑。魏文泽的权势和影响力,肯定比不上xv公司的副总经理。
赵安然继续说:“魏文泽接近宋佳琪,是为了留一手底牌。宋佳琪的父亲是谁,我想你们都知道……她的父亲也确实帮过魏文泽。”
徐白身体略微前倾,追问道:“你知道宋佳琪的爸爸,是怎么帮助魏文泽的吗?”
“带他出席社交场合,结识各种权贵,”赵安然轻吸一口气,又道,“还借钱给他,让他好好做人。”
他并拢了双腿,脚踩在地面上,视线也逐渐下移,看向了自己的鞋子。穿着一件囚犯的衣服,以这种姿态面对徐白和谢平川——赵安然其实有本能的排斥。
想笑,笑不出来。想哭,又太做作。
他陷入一阵沉默。
谢平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意味不明地做出总结:“魏文泽和他们的相处细节,你也知道得挺清楚,谢谢你的转告。”
赵安然辩解道:“这不是魏文泽告诉我的。xv公司的副总经理不信任他,让我监控他的手机。”
原来是窃取的消息。
徐白这才反应过来,赵安然的资料有多宝贵。
她也为赵安然感到可惜。他明明是个出众的人才。
徐白接着问道:“那你知道魏文泽和秦越的沟通内容吗,秦越他……”
这一句还没有讲完,赵安然便打断道:“魏文泽有不止一部手机。每次他联系秦越,一般都会用另一部,我当时监控不到,现在……”
他失笑道:“现在我也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周遭一片阴冷,他抽了一下鼻子。
徐白递给他一张纸巾。
赵安然接了纸巾,鼻子依然难受,他却不想处理——倘若他抬起手,那么腕上的镣铐,就会变得很明显了。
说来惭愧,他今日的羞耻心,比往日都更浓厚。
他轻声笑道:“谢谢。”
凡是徐白和谢平川提出的问题,赵安然都一一做出了解答。探视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候,赵安然忍不住自己发问:“烧麦……烧麦还好吗?”
他挂念那只棕灰『色』的小猫。
当初把烧麦从路边捡回来,它还只有巴掌大小,瘦骨嶙峋,『毛』发稀疏。后来它慢慢恢复了健康,有时调皮,有时安静,黏在赵安然身边,仿佛一块橡皮糖。
他有些想念它。
徐白回答道:“烧麦长胖了一点,『性』格还是很乖。它越来越会撒娇了,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候,烧麦还会和虾饺一起蹲在门口,只要我一进门,烧麦就要来蹭腿……”
赵安然唇角微勾,应了一声“嗯”。
却不料徐白又说:“你的服刑期是六年,也有减刑的机会。等你出狱了,我把烧麦还给你。”
她和赵安然对视,格外诚恳道:“烧麦应该也在想你。它有时候会趴在阳台上……我和谢平川都在家,烧麦还是要面对窗户,不知道在等什么……”
徐白站在烧麦的角度,思考了片刻,道:“烧麦以前是流浪猫,你是带它回家的人。它应该还在等你。”
赵安然垂首,忽而笑了一声。
他道:“小白,我很希望时光能倒退。如果可以回到初中,我会让父亲及时撤资,我也要脱离xv公司,说不好,能在恒夏集团做程序员……”
讲到这里,又是一个停顿。
良久后,赵安然才说:“那样的话,我也能以另一种面目和你重遇。”
他抬起头,由衷道:“祝你和谢平川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赵安然话音落后,探视时间恰好截止。
谢平川和他告别,带着徐白出门了。
回家的路上,谢平川专心开车,没有和徐白说话。快到家的时候,徐白才问了一句:“假如我们要举报魏文泽,是不是跳不过秦越那道坎?”
谢平川打开车门,牵住了她的手腕。
他道:“法务部有魏文泽的证据,但是对秦越把握不大。”
谢平川自认为只是一个中产阶级。倘若非要和秦越比,他其实算是更穷的一方。
秦氏集团坐拥电商、投资、房地产开发业务,从往年的历次纠纷来看,秦氏集团一般都是赔钱了事。几百万的数字,对秦越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所以谢平川另有打算。
徐白不知他心中所想,自顾自地分析道:“秦越和魏文泽关系近,或许有一些证据,就在魏文泽的手里……”
她叹了一口气:“可惜魏文泽不会投案自首。”
谢平川没有反驳。
第二天是工作日,所有员工照常上班。
谢平川来得很早,助理还没出现,他就到了办公室。由于他提前预约了卫启成,因此刚刚放下公文包,卫启成便敲响了房门。
卫启成正是俗称的“卫董事长”,作为某投资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他也是恒夏的创业投资人,自己的女儿宋佳琪,还在恒夏的翻译组工作。
他很忙,预留给谢平川的时间,只有早晨的半个小时。
卫启成开门见山道:“你在邮件上说,有重要的事,想请我帮忙,是什么事呢?谢总监,要是能帮得上,我一定伸手。”
谢平川为他倒了一杯茶水。
茶叶是明前龙井,泡开有浅淡清香,热气缭绕间,卫启成端起了杯子。
他的头发堪称花白——从前还喜欢染黑发,近来他却看开了。既然年纪大了,没必要遮遮掩掩。
谢平川是他儿女辈的同龄人,他对谢平川依然客气:“我看恒夏的运行状况,比去年下半年好上不少,你和蒋正寒两个人……”
“我约您见面,不是为了业务,”谢平川站在沙发边,放下了紫砂茶壶,道,“魏文泽加入了秦氏集团。”
他只说了这一句。
卫启成已经理解了。
谢平川身形笔直,也没有落座。
就在不久之前,法务部整理了新一批的证据。卫启成作为董事会的重要成员,自然有权利将文件浏览一遍——他早知魏文泽有猫腻,但也没想到,猫腻如此之大。
而今,谢平川又找上了门。
“宋佳琪和魏文泽的关系,董事会有所耳闻,”谢平川看向了别处,似乎并不想提及,“秦越的处事方法,我们不是不了解,卫董事长……”
卫启成笑道:“你和我说话,就不用拐弯抹角了。”
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肘部紧挨着沙发的扶手,掌心半托着自己的脸。颜『色』苍白的发丝,在光线的投『射』下,也变得无所遁形。
比谢平川大了二十多岁,又见惯了风风雨雨,谢平川在想什么,卫启成不会猜不出来。
他含蓄道:“你想解决魏文泽和秦越,绕不开秦氏集团。”
“这是另一方面,”谢平川道,“请您帮一个忙。”
卫启成并未拒绝,反问道:“什么忙?”
谢平川笑了。
他依然站在沙发边,不过略微低头,与卫启成四目相对:“魏文泽目的不纯,我们想斩草除根。”
卫启成放下了茶杯。
谢平川给他分析了局势,提到和魏文泽交好的那一帮人,已经蹲守在监狱里了,后期审问还在继续,不知道会牵扯到谁。
何况魏文泽不再是一个软件公司的经理,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了秦越总裁的首席助理——这个位置上,能做多少事,没人比卫启成更了解。
谢平川最后拿出了一沓文件。
多亏了赵安然的坦诚,谢平川才能整理完善。
卫启成看过了资料,终于有所松动。
他想到女儿单纯无知,家教严格,倘若一再纵容,恐怕难以收场。
当天中午,卫启成推掉了所有行程安排,来到了恒夏的翻译部办公室,亲自找上了自己的女儿。
宋佳琪还在打电话,也开口叫了两句“文泽”,一幅心心相印的模样——宛如一位深陷爱情的少女。
卫启成抬了一下手,示意秘书暂时离开。
他站在宽敞的走廊里,即将做一位棒打鸳鸯的父亲。
宋佳琪瞧见了他,先在电话里说了一声:“我爸找我有事,回头再聊。”然后才走过来,问道:“爸爸,你怎么了?”
她穿着七厘米的ysl高跟鞋,鞋跟便是ysl的字母,从头到脚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大有来历的名牌。
只是因为她喜欢,又能买得起。
今日的宋佳琪也做了静心打扮,眼影的上妆手法很巧妙,愈发凸显她的好气『色』——与之相反的是,她的父亲似乎一脸愁容。
卫启成拄着一根拐杖。
他倚在拐杖上,道:“佳琪,爸爸想和你聊一聊,魏文泽的事。”
第六十九章()
在宋佳琪的印象里,父亲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父亲与她谈话时,多半心平气和,面上带笑,而不是如今这样——双眉紧锁,神『色』颓然。
她道:“爸爸,魏文泽发生什么事了?”
卫启成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方才回答道:“你从小没受过什么苦,身边交往的朋友,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宋佳琪明白,父亲在做铺垫。
她耐心等待着下文。
便听父亲继续说:“魏文泽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