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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间谈议起两人的初次相见,她总不由地有些羞窘,斜倚在案上郁闷地撇嘴,似乎十分不满地道:“当时也真是的,明明我平时表现得都非常好,偏偏是那日不知怎么就触了那刘嬷嬷的霉头,让她把我打得乱七八糟。还就碰见你了,真的是”
他不禁觉得好笑,看她似乎有些迷醉得七扭八歪,伸手一揽将她揽抱入怀,道:“怎么,你不想碰见我吗?”
“嗯也不是。”她仿佛真的歪着头仔细想了好久,又倏而轻笑,眉目间有了一丝狡黠,说道:“只不过我觉得,我应该可以用更好的方式碰见你的,这样,说不定还能留个好印象!”
他微笑,手指微微轻点了点她的鼻尖,柔声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不管你那天是什么模样,我都会对你有印象,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那个地方。”
“不是在马厩?”临霜反倒真有些怔愕了,不禁回头看了看他,细绒绒的发蹭拭着他的胸膛,“那是在哪儿?”
还不等他回答,她的脑海中恍惚浮起了一层印象,立道:“哦!我知道了!是我刚入公府那天!”她犹记得她刚入府的那天曾与他擦肩,那一抹熟悉的松香,似乎至今仍在记忆里飘荡,“我有印象,当时,你曾在我们身边经过,还曾我身前停过。”
唇角不由携起一抹稚气的笑,临霜戏谑道:“原来,那时你就对我有印象了呀!”
她甚少像如今这般显现出无比欢欣祈悦的神色,又在他的面前娇嗔地调笑,望得他都不禁有了些愉悦,低头轻啄了下她的粉颊,“你说对了一半。”
他道:“那时,我的确对你有印象,但是,那却不是我们的初见。”
“还不是?”她的脸上露出了一点迷茫,不解道:“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笑得更深了,将她拥的更紧加了一些,低低的话音荡在她的耳畔,“在前世。”
“前世?”她不由地骇笑了起来,只觉他不过只是玩笑之言,直乐得前仰后合。她扭动的幅度过大,令他环抱不及,干脆便放开了伸出手,轻绵绵地咯吱她。
“你不信?”他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她,玩弄的心思愈烈,“信不信?信不信?”
“信信信!我信!”难以忍受的痒痒弄得她笑得更加花枝乱颤,整个人在他手下左躲右闪,眼泪都几乎流了出来。咯咯乐了半天,慢慢气息终于平稳下来,不禁道:“那,前世,我们相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重新将她拥揽入怀,他轻然微笑,慢慢陷入了回忆。
“嗯那时候,你已经是我苑里的小一个二等丫鬟,刚来的时候,干干瘦瘦的,望上去,就好像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不爱说话,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然后总是把苑里弄得一尘不染,浇花剪树,煮雪烹茶,特别没有存在感。”
她依旧忍不住乐,眉目轻皱忍不住品评,“那这初见也太糟糕了些。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
下巴依靠着她的额头,他的目光似乎眺得极远,眺过了无数空濛的时光与空间,声音低柔。
“后来,你就成了我的侍读。就像我们现在这般,朝夕暮处,日夜相伴。你成日跟着我,甩都甩不掉。可是后来,我发现,你这丫头,会做饭,会作诗,也喜爱我一切喜爱的,机灵狡黠,又聪明,所以”
淡渺的烛光落入她深黑的眸中,让她的眸异样的亮,她的脑海中朦胧勾勒出相似的景象,不禁道:“所以,你就喜欢我了?”
“嗯。”他顺着她的话点头,顺势轻吻了吻她小巧的耳垂,笑意悠然,“所以这一辈子我再看见你,就已经认准了你了,你跑都跑不掉。”
“那当初我丢了埙的时候,你还说不允我入苑,”她却大为不信,想起当初他漠然相对的态度,颇为不满的抱怨,“弄得我难过了好久。”
“你当时难过了?”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字眼,他不放弃地追问,“你那时为什么难过?难道,那时候,你已经爱上我了?嗯?”
“我才没有!”她执拗地撇开脸,不想回答他的问题,脸上却有些羞涩。
他笑得更盛,将她静静揽住,一时无言。
烛光温暖,夜色宁静,一切都仿佛静止在了这一瞬,静谧而美好。头静靠在他的胸前,不知是渐渐想起了什么,临霜的笑容逐渐弱了,清澈的瞳中越来越亮,点点泪意逐渐涌上,烛光影射着水光,仿佛落了无尽的星芒。
她道:“你说,我们会有下一世吗?”
“会。”他笑道:“我们不仅会有下一世,还有下下世,下下下世,生生世世”
“那如果有下一世,我们会在一起吗?”
“当然。”和暖如风的声音极其温和,“而且我们不止会有下一世在一起,下下世也会,下下下世也会,我们要永远永远都在一起。”
眸光轻漾了一漾,她的脸颊有一滴泪轻坠下来,脸上却仍带着一点笑意,道:“可是我很怕,到那个时候,我不会再记得你。”
他默然,忽然手臂一弯放倒了她,让她斜躺在自己的腕臂。静静注视着她的脸,他微笑,手指轻抚开她遮颊的发,“没关系,就算你不记得,可我会记得你。然后,我们会相遇,我会想办法,把你放到我的身边,你会慢慢喜欢上我,我们还是会在一起”
轻轻低下头,他的唇缓缓贴在她的唇上,气息温热。
她的眼眶一阵滚热,心中却是异样的某种悲凉,两个人唇瓣相碰,逐渐辗转成一种难言浓郁的情愫,她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渐渐流坠,慢慢隐入鬓角,不见声息。
双手逐渐探前环住了他的颈,她学着他的方式,主动张开口,轻而小心地回吻着他。她有一些生涩,还有一些不自在,却努力克制着心中的不安,试探着去动作。
她的主动不禁引得他更加炽热,仿佛着了一团火,更加深也更加浓的吻绵绵密密地落下来,令周身的气流都不禁灼热了起来,他似乎忘记了一切,忽然抱起她伏在一旁的榻上,细而耐心地轻啄,神思却越来越迷乱。渐渐地,体内的火似乎愈来愈盛大,烧得他几欲自焚殆尽。他骤地起身,想要翻身压住她的时候,整个身体却猝地顿住——
身上所有的力量似乎被瞬时间抽离殆尽了,他浑身的肌肉异样的紧绷,整个人却瘫软无力得无法动弹,他惊讶地睁大眸,却只见她慢慢从一旁坐起来,默默地看着他。
“对不起”她的脸颊还晕着酒后的潮红,目光却是异样的清醒,脸上的泪水纵横一片,她望着她慢慢摇头,眼神留恋而不舍。
“你”沈长歌不知发生了什么,神情震讶而迷惑,不可思议,“临霜”
“对不起”她似乎一时只能说出这一句,眼泪一滴滴地滴落,汹涌喷薄,“对不起”
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少爷,我们不能在一起”现在不能,不管上一世下一世,永远都不能。
“你是这定国公府的世子,身份尊崇,你的嫡妻,一定会是如你一般的,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无论是谁,我一定都会祝福你,而我”她别过头,默默拭了一把泪,音线极低,“我要走了。”
“”
“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真的很开心。可是其实,你我都明白的,你所说的那种日子,我们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了的。能遇见你,我已经觉得十分的幸运,真的”
“不要。”他艰涩地张口,身体的沉重与不受控令他的声音都不觉有些沉重,勉强才发出几个低哑的音节,“你不能这么做不能。”
她却已经从榻边站起身,静静撤退了两步,脸上带着抹微笑,笑容却悲凉。
巨大的空洞与惊慌冲击着他的胸口,他极细微摇着头,道:“是我祖母她们逼你的吗?”
“不是。”她摇头,凝望着他涌了泪的眼,忍住心底的酸楚,“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的。”
走到柜前,她从中取出一个朴素的包裹背在身上,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未来,你会有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你们还会有很多的孩子,你会很幸福。”
“”
“再见了,长歌。”静静留下最后一句,她没再犹疑,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不不”
“临霜”
“你回来你”
他的心中急切而仓皇,极想要立即翻下身,去大步追到她的身边将她滞住。可是他的身上却丝毫动弹不了。眼见着那道纤秀的身影消失在视野深处,他只能拼尽全力地伸出手,眼前余下的却只有一片朦胧,映着满屋的温色烛光。
手指渐渐垂下了,他闭了闭眼,心口一片绝望。
121。皇宫()
数九寒冬;暴雪过后的朔风呼啸凛冽;放目天地之间一片雪色。
细窄而冗长的巷子似乎永远望不到尽头;两侧高耸的灰石宫墙漠然矗立;隔去了视野所及的大片的灰色天空。远处的建筑瓦檐飞翘;廊腰缦回;雕梁画栋。入目明明是异常宏伟巍峨的;可经久远眺,却总挥之不去胸口所荡漾的那抹逼仄压抑的气息。
这便是这大梁国中最辉煌壮丽的所在——大梁皇城。
一列云衫流裙的宫婢自青石宫道上慢慢走过,凛人的风拂略而过;衣袂微飘,遥远相望,真仿若一群自雪地飘来的云雾。可拂过人的脸颊;那冷风中却总似掺杂了厉石般的冰碴;吹得人皮肤都烈烈生疼。
打头的林嬷嬷扣紧了衣领,襄了毛的大氅将整个身子层层倾裹;却依旧挡不住冷风的刺骨。她牙齿打着寒颤;口中却仍不忘着告诫;话音随着风断断续续地飘浮。
“我不管你们以前都犯过什么事;也不管你们以前侍候的主子是谁;如今到了这浣衣苑;就要听从我这浣衣苑的管教”
“这儿的奴婢,可全部都是这宫里最低等的下婢,你们可要记准了;时时刻刻低眉顺眼;恭敬有礼,不要平白惹到了什么事端,更不要冲撞了什么贵人,那可是你们有十个小命也死不起的”
“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一旦你们出了什么岔子,我可决不轻饶”
队伍沿道拐入一个道口,刹时间寒凛的风灌进,吹得整个队伍都不由自主地停了停,以袖掩住鼻口。林嬷嬷斥了几句,召唤着队伍赶快跟上,重新规矩地沿着宫道继续前行。
“真是的这么冷的天,还这么啰嗦”
队尾处有几个小宫婢不满地撇嘴,林嬷嬷的话语隔着呼啸长风,传至这头早已变作了片碎,完全无法听明所说的究竟是什么。其中一个女孩忍不住缩了缩肩膀,碰了碰同行人的肩,随意谈聊,“诶,我叫幼白,以前是央华宫的,你呢?你叫什么?之前是哪个宫的?”
“我叫香兰,是长秋宫的。”同行的女子闷了一道,似也觉着无聊,应着她的疑问顺势回答:“我以前是做缝补的,上次不慎给青阳公主缝坏了件衣裳,就被发落来了这浣衣房。你呢?你又是犯了什么事被发落来的?”
“还说呢,就是我前儿供膳的时候,十三殿下养的那只小狗绊了我一脚,不小心摔了一跤,摔碎了供膳,就被贬到了这儿了”
女孩哀怨地叹了声,又随口聊了聊,一回头,望向队列最末的一个女子,她凝着视线,朝着她的面容仔细打量了番,问道:“诶,你呢?看你长得这么漂亮,之前的位份该不低吧?你叫什么?”
听见她的声音,香兰也不由回眸望了一望。
目光微微凝定。
那女子身形高挑,眉目如画,面庞异样的出挑,虽着着同她们一般的流裙宫裳,可那本平平无奇的衣裳着在她的身上,看似却总有些不一样。她微低着脸,白皙的脸颊被风割得通红,却丝毫掩不去那倾世之姿,就如若一枚名贵的裸玉,低调却难遮光华。
听见了对方的问话,她微抬了抬眸,似乎隔了很久,才答:“凌双。”
低婉蕴秀的声音异常动听,两个女孩微微愣怔了一瞬,很快得到了第二句话,“霜云宫。”
“霜云宫?”两个女孩微惊了一惊,互相微的对视一眼。
霜云宫,当今圣上的爱妃沈贵妃所居的寝宫。赐名霜云,寓意沈贵妃犹若云中之仙。可令她们大为讶异的,却非沈贵妃身居高位,亦非沈贵妃乃陛下挚爱。而是因由宫内无人不晓,沈贵妃为人纯良和善,若非德行重罪,绝不轻易发落宫婢。
而能令她如今发落至这最卑下的浣衣苑,她所犯的,又会是何种罪?
似是感到了两女的疑问,临霜淡然微哂,轻轻开口给出答案,“我是自愿到浣衣房来的。”
“自愿?”那两女无疑更加疑惑了,不解。众所周知浣衣房的乃是低奴所,怎么会还有人,会自愿去此受苦?
面对她们的疑惑,临霜这一次却再未开言。
她默默地抬起头,目光远眺望那极远的宫墙之外。一枝红梅静静深延,沿着那积雪的瓦檐轻探,悄然坠下几朵火红的花。
红得就似那一日屋中跳跃的烛火,他眸光星亮,神色微醺,面庞蕴烫的红霞
浣衣房在整个宫城的最北方,新来的婢女被安顿在了一处最差的房间,虽燃着炭火,屋中却让人感不到丝毫的温气。几个同居的女孩子们无疑哀怨连连。却仅有临霜怡然自得,似乎颇为满意。
推开门,房间不远处正对的便是一面巨大的宫墙,连接着内廷与外宫,宽敞的护城河,以及那紧邻着宫城,最雄伟高大的太学。
这里,是整个宫城内,距离太学最近的地方。也是她而今,可离他最近的地方。
六个月了,整整六个月了。
当初她应了长公主的请托,愿意从他身边离开他,长公主思虑再三,摆给了她两个选择。她说她愿意为临霜除去奴籍,为她择一个合适的夫婿,让她嫁过去,从此生活安逸不再受苦;再或者,便是改名换姓,入宫为婢。
但无论哪一个,她都必须要永远的离开公府,销声匿迹。
当时她想都没想,便直接选择了后一个。然后依照着长公主的指令,将那一小瓶的药带了回去。那药无味无毒,只是服下后数个时辰之内丧失全部力气。她将那药放入了其中的一碟菜里,就在那一天,眼看着他服下。
然后,她便依照之前与长公主所说好的,趁夜悄然离开了公府,来到了这座皇城之中。
没有人会知道她去了哪里,更没有人会知晓发生了什么。
从此之后,世上便再没了那个叫做陆临霜的女子,只有这大梁皇宫中,多了一个叫做的凌双的,普普通通的宫婢。
许是因由长公主心有惭愧,她一入宫,不多久便将她安排在了老夫人之女沈贵妃沈君瑶的霜云宫中。虽只是一个低等的小婢女,每日的工作繁杂而辛苦,但她的心中却是异样的平静,似乎一个人,一旦对未来没了期待,便连做起事来都十分的利落,不再有彷徨,不再有迷惘,有的只余下对过去的无数回忆与思念,在无数个夜里在心里扎成根络,辗转成荫。
有时她也能够听说他的消息,或在宫中那些宫婢的闲谈碎语中,或是在沈贵妃与其他宫嫔的闲聊里。但似乎无论从在何处听晓,他似乎依旧是恁般的辉耀、恁般恣意。
听说他参与了秋闱,毫无悬念获得了魁首,入了翰林院
听说他陛下十分欣慰,有意要将潋阳郡主下降许配
听说他不久前又入了宫,即便隔着很远,仍教无数宫婢忍不住心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