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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了。”
宣正帝拧起眉:“你可想好了?”
“半月,足够儿臣想清楚了。”
宣正帝眉头舒展开,缓缓吐出一口气:“你是朕的小儿子,你若要迎娶高门之女,没有谁是不成的。但这个萧七桐……她的声名败坏,京中皆传她是个蛇蝎心肠、面目丑恶之人。这样的人,叫朕如何指婚与你?”
“可儿臣喜欢。”江舜又拜了拜。
宣正帝叹了口气:“你是个聪颖的,你自幼做下的决定,朕未曾有一次干涉过……”他顿了下:“朕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当真想好了?非她不可?”
“儿臣信缘分。”
宣正帝无奈一笑:“你呀。你这点倒是似了朕。当年朕遇着你母妃的时候,也正是缘分……”
江舜淡淡一笑:“那父皇定然能明白儿臣的心思。”
“罢了。你既有所求,朕哪有不满足的道理?”宣正帝传来贴身太监,“拟旨。”
“拟婚旨。”
江舜便瞧着宣正帝写下婚旨,随后让人送上他从宫外挑选的礼物,这才离去。
待出了皇宫,跟在他身边的侍卫顾刚忍不住出声问:“这都过去半月了,那萧家姑娘会不会等不住了?”
江舜一怔。
不错,她等得住吗?
江舜又想起那日见着她的时候,那姑娘五官昳丽,面上却透着一丝丝病态的白。
她是那样的娇弱。
全然不似传闻中的凶恶与狠辣。
她等得住吗?
旁边的小太监常英出声道:“这等不住也得等啊,萧家五姑娘都遭退了亲了,如今又正恶名在外,听闻她父亲都不管她了。她除了等着咱们殿下,又还能如何呢?”
江舜瞥了他一眼:“常英。”
常英忙低头道:“奴才失言,殿下恕罪。”
“自己回府领罚。”江舜垂下眼眸,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父皇既已写下婚旨,日后她便该是王府的女主人了。哪里容得旁人议论?”
常英冷汗涔涔地忙应了声:“是,殿下说的是,奴才再也不敢犯这样的错了。”
江舜抬手轻拍了下他的肩,常英却险些站立不稳,摔个跟头下去。
这一出,倒是见效得很。
自常英挨了训后,纵使府中再有不喜那位萧五姑娘的,也都收紧了嘴,再不敢妄言半句。
第5章 倒是妙了()
第五章
且说回萧家。
萧七桐稳稳坐在椅子上,还转头问一旁的小丫头:“你这丫头,怎么光记着给祖母端茶倒水,偏忘了你主子我的……”
老夫人手腕一动,摔了茶杯:“你倒记得训斥丫头耍威风,怎么不记得先回了长辈的问话?”
萧七桐扶着桌子,斜斜地靠着:“乐桃,我身子不大舒服……”
乐桃面『露』急『色』,忙凑上前去:“姑娘可是又头疼了?”
老夫人冷声道:“咱们府里的五姑娘倒是娇弱。”
“我生来本就娇弱,府中上下不都知晓吗?这耳边呀,总有人说着,我过不了多少日子,便要去地下陪我娘呢。”
老夫人曾经也这样想。
祝琇莹是个狐媚子。
偏还生下个体弱多病的女孩儿,随后便去了。这对母女仿佛身有诅咒一般,害得她儿续娶后,竟也生不下半子。
萧七桐整日里病恹恹的,倒不如随她娘一块儿死了好。
然而就在这时。
男子一步跨进门来,冷声问:“这话是谁说的?”
这声音有些耳熟。
萧七桐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皂『色』长袍,身形八尺余的高大男子,迈了进来。男子的五官相当英俊,在这个入朝为官须得面貌佳的朝代,他的模样算得上是第一等佳了。
但男子的五官冷刻,多少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而这份不近人情,大大削减了他外貌带给人的好感。
男子正是她的父亲,萧成。
萧七桐收起目光,倚着椅子淡淡唤了声:“父亲。”
然后她又将目光转回到老夫人的身上,只见老夫人面『色』已经微微白了。萧老夫人看重自己的儿子,更一心为儿子谋算。但是,她却也同样畏惧自己的儿子。毕竟萧成的模样瞧上去,真如同六亲不认的阎罗一般。
萧七桐心下好笑。
这萧家,实在半点人情味儿也无。
这老夫人是个眼界小的心思毒的,府里几个姑娘要么懦弱不堪要么骄纵蠢笨,萧成有野心却独独没有感情可言,萧靖跟在他身边,也将他的行事态度学了个九成。
就这么一个萧家。
看上去实在荒诞可笑。
“身子还没好?”萧成突然出声。
显然这话是对着萧七桐说的。
萧七桐点了头:“胸口还闷着。”
萧七桐从前就算吃了十分的苦,她也一分都不会往外吐『露』。
因而当她真出声说了自己难受,谁也不会觉得她是装出来的,反倒会觉得,她怕是疼得受不住了,这才难得示了弱。
萧成原本不快的面『色』,顿时抚平了:“既还病着,便歇着吧。”
老夫人哪里容得萧七桐就这样被轻轻放下。
程敏月门第虽低些,但这个儿媳『妇』却合了她的心意,如今人没了,她心底未必真为程敏月的死而感觉到痛心愤怒。她所不快的,乃是程敏月之死引出来的种种后果。
程敏月身死,外头有传言说萧七桐将继母生生克死的,不管这传言真假,萧家姑娘们的名声都得连带着受影响。再假使,外头有人说其实是她儿克妻,两任妻子都早早死了,那时怎生是好?
更莫要说,这男子虽然比女子金贵,但到底前头都死了两任妻子了,再要续娶,那高门人家的女儿,又哪里肯嫁来作继母呢?
无论从哪方面考量,都足够令老夫人对萧七桐恨之入骨了。
她咬咬牙,衡量再三,终究是熬不过心底的愤恨,出声道:“萧七桐这等恶毒的女孩儿家,如何还能留在萧家?那岂不败坏了萧家的门风?”言下之意,竟是想要将萧七桐逐出家门。
“不合规矩!”萧成却将眉头皱紧了,声音也更冷了。
“可如今敏月没了,该如何向程家交代?”
萧七桐闻言,差点笑出声来。
老夫人太不了解她自己的儿子了。
程家是祝家的附属,也就是说比之祝家尚且不如。又哪里需要萧家向他们交代?
萧成『性』傲,从不轻易向谁低头。又哪里听得了老夫人这话?
他眉头一皱,口吻凌厉不容反驳:“她既是自己出行意外身亡,又哪里怪得了萧家?程家若敢来讨要说法,日后不与之交便是!”
老夫人顿时面上一紧,觉得叫萧成扫了面子。
但她同样也知道,是她方才说错了话,而萧成『性』情固执,纵使她再有不满,萧成也绝不会改口。
可她又不想在众人跟前,丢了脸面。
老夫人动了动唇,正待开口。
这头萧成却先问了:“母亲近来身子如何?”
老夫人心下一松。萧成总算心头还惦念着,给她留了一个台阶。她笑了笑,道:“已经养得大好了。”
萧成的话音却一转:“建王妃广发了帖子请人去赴春日宴,萧家可收了?”
“收了。”老夫人略带厌憎地扫过萧七桐,又道:“因着咱们府上五姑娘的缘故,外头正等着瞧府里的笑话呢。我偏要带府里几个姑娘去,也好让他们瞧瞧,萧家的姑娘不输谁。”
“将她也一并带去吧。”
这个她指的是萧七桐。
老夫人微微惊愕:“这如何成……”
萧成耐着『性』子,道:“若是特意将她留在家中,才叫人看了笑话。”
老夫人到底不算蠢笨,刹那便明白了过来。她若不愿萧家担上污名,不仅不该将此事闹大借机惩治萧七桐,反而应当想尽办法遮掩此事,一口咬定,程敏月身亡乃是意外,而非遭萧家嫡出的姑娘害死。
不然……萧家姑娘传出蛇蝎之名,又叫外人如何看待萧家的家教?
想通这点后,老夫人登时便冷汗涔涔了。
若非今日她儿前来,与她说了两句话,她恐怕还未想到这一层。
老夫人将目光落到萧七桐身上,暂且收敛了不甘愿,淡淡道:“你收拾一番,明日随我去建王府。”
萧七桐慢吞吞地应了声。
见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老夫人心下不免窝火。只是理智到底牵制住了老夫人。
萧七桐的『性』子这样不讨喜,总有吃亏的时候。
老夫人冷冷地想。
此时萧成扫了眼萧七桐的模样,有些不喜她体弱多病的样子,便皱了下眉,道:“要什么便吩咐下去,谁也不敢糊弄你,何苦将自己弄得这般模样。萧家难道还缺了你的东西不成?”
萧七桐没应声。
萧成熟知她的脾气,倒也懒得与她发作。
在得知女儿为证清白,险些削发为尼后,萧成也只是在这里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发了威势,斥了两三个人,便又走了。
老夫人多少觉得不得劲儿,便也叫丫鬟扶住了自己,跟着离开了萧七桐的院儿。
他们走后,下人们都安静极了,谁也不敢先开口。
萧七桐的母亲早亡,后头萧成又续娶了。
虽说她是嫡出的姑娘,但下人里真没几个拿她当回事的。但经过今天便不同了。
他们不怕一个病弱的小姑娘,但却是怕萧成的。
乐桃突然笑出了声:“方才可吓死奴婢了,还以为老夫人真要问姑娘的罪呢。没想到老爷却来了,可见老爷待姑娘是好的。”
萧七桐摇摇头:“换做谁都是一样的。”
乐桃听得云里雾里,没明白过来其中的含义。
换做谁都是一样的。
不管是她杀了程敏月,还是程敏月杀了她。
于萧成来说,都没有分别。
他都会第一时间将其遮掩下来,并且阻止其他人再追究下去。
一条人命而已。
有什么可重要的呢?
萧七桐抬手勾了勾耳畔的发丝,道:“扶我回房歇息吧。”
其他的丫鬟们上前一步,道:“奴婢们……”
“你们也都下去吧。”
众人应了声,这才敢退下去。
萧七桐将大半个身子都倚在了乐桃的身上,她慢慢挪着步子,眼瞧着便要走近卧房了。
院门外却突地响起两个婆子惊惶的声音:“二姑娘这是作什么?”
萧咏兰,在家中行二。
萧七桐转头瞧去,就见萧咏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到了她的跟前,只是因为跛脚的缘故,萧咏兰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走到。
还不等站稳,萧咏兰便笑出了声:“怎么不见你身边的香蓉了?听闻去了祖母身边伺候?那可是她的福分呀,只是苦了妹妹,身边似乎也没几个像样的丫头……”
萧七桐只歪着头瞧她,并不出声。
她五官极为标致,这样的动作由她做来,竟有一股天真无邪的味道。
萧咏兰看得心下嫉妒,如同有火在烧一般,不由嗤笑一声,道:“听祖母说,你不日便要从萧家族谱上除名了……”
萧七桐斜睨她一眼:“这话可莫要让父亲听见了。”
“让父亲听见又如何……”
萧咏兰突然顿住了。
她不可思议地打量着萧七桐。
萧七桐神『色』镇定,两颊浮着淡淡绯『色』,看上去好不悠闲。
全然不像是将被驱逐出萧家的样子!
“你,你没有挨罚?”
萧七桐又抬手勾了下耳边垂落的发丝,缓缓道:“让你失望了。”
萧咏兰喃喃道:“不可能……”
父亲很喜欢她。
祖母也疼爱她。
她的脚都跛了!
她都被萧七桐害成一个瘸子了!
日后她连一个好婆家都寻不到……
继母都死在了这人手里!
父亲竟没有责罚她的意思吗?
“走罢。”萧七桐捏了下乐桃的手腕。
乐桃顿时醒神,壮着胆子、冷下脸,对着萧咏兰道:“奴婢斗胆提醒二姑娘一句,二姑娘这些话日后可莫要在老爷跟前提起。”
萧咏兰想不明白。
萧七桐上山去做姑子,最后却又回到萧家。
等待着她的,难道不该是个必死之局吗?
有哪家的姑娘,克死继母、害瘸姐姐,还不用遭惩罚的?
扒皮都是轻的!
萧咏兰恍恍惚惚,不曾想个明白。
而这头萧七桐已经推门进屋休息了。
也许是因为白日里看了老夫人吃瘪的模样,萧七桐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
待第二日醒来后,乐桃便忙着为她选衣裳、首饰、胭脂,好将她好好打扮一番。
只是翻来翻去,竟也翻不出什么玩意儿来。
乐桃不由面上失落:“姑娘这里竟没有几身好衣裳。”
萧七桐推开了她的手:“不过是去赴个宴罢了,这宴上还不知晓有多少姑娘在,我又何必非要去争这个艳?”
乐桃盯着萧七桐的脸瞧了瞧,突地又笑道:“不过以姑娘的模样,纵使不施粉黛,着素裳素衣,也是要胜过许多姑娘的。”
萧七桐突地出声道:“给我选身艳丽的衣裳来。”
乐桃一愣:“姑娘改主意了?”
“去罢。”萧七桐只催了一声。
乐桃便也不敢多问,她低头又翻了翻衣裳箱子,只收拾出来一件儿石榴『色』的褙子。
“有些俗气了。”乐桃拉着那件褙子发呆。
萧七桐转头瞧了一眼,又是随手一点:“还有那件。”
乐桃拽拉出来,只见那是一条洗得有些掉『色』的檀『色』长裙。
“就这样罢。”萧七桐道。
乐桃只好按萧七桐的吩咐,将两件衣裳捡出来放好。
随后挑首饰,萧七桐也挑了一支金钗。
金钗顶端还绽放着一朵艳丽的花,那花芯也不知道拿什么浸的『色』,瞧着实在明艳动人。
待萧七桐用过早饭后,乐桃便为她换好了衣裳,梳好了头发,又将金。钗『插』进了她的发髻间。
乐桃躬下身,盯着铜镜中映出的面容,喃喃道:“姑娘真美……”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后,众人便收拾齐整了。
老夫人携了萧家三姑娘、四姑娘,坐上了前头的马车。
萧七桐携了乐桃坐在后头,倒也悠闲。
等他们一走,萧咏兰便在屋中砸碎了一套茶具。
“父亲是怎么想的?”
“祖母是怎么想的?”
“我明明被她害得瘸了腿,这受委屈的却还是我!她这罪魁祸首都能去建王府赴春日宴,我呢?我却只能,只能藏在家中……难道我一辈子都要如此吗?”
萧咏兰抱着姨娘的手臂,放声哭了起来。
姨娘『性』情软弱,只回拍着萧咏兰的手,小声劝慰道:“我早先便与你说了,她是嫡出的姑娘,你何苦与她争来争去呢?你有老夫人的疼爱护佑还不够吗?”
“不够!不够……”萧咏兰用力挣开她的手,“我真恨不得,将那宁小侯爷抢过来,哪怕……哪怕是去侯府作妾,我也是甘愿的!至少……”
萧咏兰嘴角一扯,『露』出一个笑容来:“至少她萧七桐得不到的东西,叫我得到了……”
萧七桐坐在马车内,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姑娘可是受凉了?”乐桃忙紧张地要往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