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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见他所指的那片林子,便是去年大家一起狩猎的那林子,林中翠荫浓浓,鸟鸣啾啾,别有一番清幽野趣。点了点头,便由予钧牵着手,跟他慢慢过去散了一会儿步,随口说笑了几句去年的闲话。
不知不觉,就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在林子里走的也有些深了,便开始听见远处似乎有年轻男女说话的声音。
“要不要回去?”除了素来交好的韶华郡君与叶小景之外,明珠其实不太喜欢跟京中的这些贵戚女眷太多来往,便低声问了一句予钧。
予钧还没回答,便听蹄声得得,那几个人似乎是向着明珠和予钧这个方向过来,林间轻风中混杂着少年男女意气风发的欢声笑语与谈天褒贬:“什么锦瑟宗姬、日行千里?在郴州军中还说不定如何风流快活呢!”
第121章 旧事重提()
明珠和予钧同时一怔,互相看了看,彼此的目光都是同一个意思:这是巧合吗?
随着那说笑声朝着明珠和予钧的方向靠近,又有年轻男子的声音出言喝止:“住口!”“请慎言!”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一个浑厚一个清越,明珠只觉得耳熟,予钧却立刻认出:“明重虎,晏少柏。”
明珠点了点头,去年随着明家众人来这片林子狩猎的时候,也是明重虎领的路,晏少柏是明重虎之妻的兄长,说起来跟明珠也算是转折亲戚,众人在一处也是寻常。
只是,若有他二人在,这应当便不是一个局。那么前面说话的那些人又是谁?
予钧眉头微蹙,松开了明珠的手,翻身上马。
“长公子?”随着二人日益亲密,明珠能感觉到予钧身上的怒气不同寻常,立刻同样上马追去。
那一群过来的贵戚少年们原本就是正好往予钧和明珠的方向过来,两厢一迎,很快便正面遇上。
晏少柏脸上立刻有些尴尬,这时予钧和明珠才看清楚刚才说话的那群人,除了晏少柏和明重虎之外,还有七个宗室少年,宝琪县主也在其中。
明珠入京一年来虽然到御前的次数不少,也忙碌的不得了,但真正的京中宗室交际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一眼扫过去只能认出晏少柏、明重虎、宝琪,还有两个似乎是右江王府的一对兄妹。
右江王是睿帝的侄子,也就是予钧的堂叔,最是有名的富贵闲散王爷,京中斗鸡走狗的纨绔第一人。剩下的四个人明珠便只觉得面熟,并不太记得名字,予钧却沉了脸,只是也没有说话,连招呼见礼也没有。
晏少柏最是尴尬,宝琪县主与明珠不和已久,虽然并不算有什么事情结梁子,但面上总是不大过的去。宝琪县主的父亲晏驸马是晏少柏的叔叔,所以明重虎可以轻易撇清这次偶遇,晏少柏却不能说自己跟宝琪县主这个堂妹没关系,当下只能干笑几声:“长公子,少夫人,这么巧。”
“这就是传说中的锦瑟宗姬?”眼看予钧脸色难看的很,而明珠虽然没有拉下脸来,却明显对宝琪县主之外的几个人是认不出的样子,夫妻二人都不像想打招呼的样子。其中一个身穿猎装的高挑少女便冷哼了一声,直接打马过去,宝琪县主等人也随即跟上。
明重虎与晏少柏本来与这几个人也不是一路,自然是驻足停下说话,众人不论先前有什么龃龉,郴州战场上经历了一圈,关系已经缓和亲近了许多。
“长公子,少夫人,那些都是小孩子胡说,两位莫放在心上。”虽然晏少柏和明重虎只是刚好经过,但还是不得不打个圆场。
“咳咳,另外那几个人是谁啊?”明珠见予钧一直没说话,便知他比自己还要在意那些流言,一时间反倒顾不上生气了,索性轻咳一声,又轻轻拉了拉予钧的袖子。
“右江王世子、小郡主,宝琪县主,惠庆大长公主的孙女,孙子,永忠侯府小公子,还有一个,永福公主的儿子。”予钧终于缓和了脸色,随口将众人的身份一一点出。
“那我如何就得罪了他们?”明珠还真心有些不明白。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这个道理自然是简单的很,但是自己对这些人连认都认不全,听起来全都是皇室或外戚子弟,也没有什么交集或者正面的利益冲突。
晏少柏斟酌了下言辞:“这个,小孩子信口胡说,原也未必是因为有什么开罪不开罪的往事。少夫人心怀天下,这样的童言无忌,还是不要放在心上就好。”
“童言无忌?”予钧冷哼了一声,随即又强自舒展了眉头,晏少柏与明重虎都不是这样口舌轻薄的人,这事情定然与他们无关的,也不好再对着他们摆脸色。随口转了话题:“回京几个月了,你们的伤可都好了?这次打猎收获如何?”
几人皆调转了马头回营帐,路上闲谈了一回,也就将这事情暂时放下。只是予钧即便是说笑之间,似乎心情也不是那么好。明珠一直留意他的神色,待和明重虎晏少柏二人分开了,才在营帐里给予钧绞了一条擦脸的巾子,又亲手给他揉了揉肩颈:“好了,别这样不痛快。那些小孩子信口胡说,哪里值得这样在意。”
予钧还是垂目不语,待明珠又给他揉了一会儿肩,才将她的手握着轻轻亲了一下:“这事情,我不信是偶然。”
“那你觉得是谁?”明珠和予钧合作议政的时间其实比做夫妻可长的多了,一听他这口气便知道大概的意思,“王爷?渭阳夫人?昌亲王?还是旁的王爷?”
予钧摇摇头:“我倒也确定不了。但王爷应当不会,他目前做下的几件事都是同一个路子,一面苦肉计给皇上娘娘看,另一面就是将那苦肉的凶手模糊地引向慕容家。但是如今圣意越发显明,我看慕容家的阵仗,大约真的是要蛰伏下来,静待时机。若说放出这样流言的作用,自然就是要削弱你我在郴州军中的军功与声名,若是咱们一时气愤起了冲突,难免落下些以大欺小、恃功生骄的口实。如今你常在御前,而我手握京城兵权。一时的风波是小事,但闹个两三回,咱们手里的权、手中的事就不那么稳当了。”
明珠点点头,在他身旁坐下:“按着你的意思,咱们若是不管,却又不免渐渐三人成虎,成了默认这些说法。那么这最后的得利者,可以是昌亲王一脉,也可以是四公子予锋。”
予钧叹道:“我心里还有一个怀疑的人,他算是昌亲王一脉,然而也未必没有自己的心思。甚至,我都曾经怀疑他与青江之事有关。”
“青江?”明珠登时挺直了背脊。青江之事年深日久,并没全然了结清楚,但也不算完全没有结果。至少当时直接动手截杀的人已经查清并且杀掉了□□成,只是有关京中的幕后主使,线索却一直模糊的很。原先以为玄亲王府的那个侍卫穆洪是个要紧的关节,却又在景心静苑的那次刺杀中断了线。穆洪最后被玄亲王的侍卫统领邵东城一剑穿心而死,只是那次力战的情势实在危急,穆洪当时已经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分明就是要同归于尽,邵东城的做法也不能说不对。到后来京中风波一起接一起,再到了三月郴州战事起,明珠就更顾不上重查青江之事,却不料予钧此时提起。
“当初你说过,青江的事情可能是因为早年前连江寨也牵扯进了在淮阳私开铁矿的案子,”予钧沉吟道,“我前几日整理历次田猎大典巡防布防卷宗的时候看到了一些旧年的卷宗,多年前宣恩侯府尚未没落的时候,肖家也出了一些优秀的将官,虽然比不上晋王府和宝栋府顾家,但跟渭阳夫人的夫家祁家、或是晏家也不相上下。”
“宣恩侯府肖家,那不就是泰郡王的外家?”明珠仔细想下去,“我记得你提过,当年泰郡王的生母与皇后娘娘一场冲突之后,整个宣恩侯府都被带累的一蹶不振。这么多年来泰郡王就一直依附着昌亲王,如同影子一般。但是泰郡王跟青江之事又有什么关系?”
予钧长身而起,走到营帐中那张宽大的临时书案前,抽出了一卷大盛地域图,伸手一指:“如果我没记错,天裕三十五年之前,泰郡王常常出京办差,其中又往江淮和泉州两地比较频繁。”
明珠的神色也随着凝重起来:“知道了,我即刻传信给萧佐。”
第122章 田猎大宴()
晚间便是田猎大殿中的一场大宴,因着参与猎典的宗室公卿等等共有数百人,除了首日和最后一日之外,中间只有一两场全员的大宴会在猎场正中举行,余下的便都是其他的小型宴会和各色其他行猎游玩的活动。睿帝叫予钧和明珠自去休息的这日晚间,便刚好是猎典正中第七日的大宴。
在前往参宴的路上,予钧已经叫人一路回报有关这些日子以来在猎场中听到的流言蜚语。京城中虽然一直都会有些消息言语在前朝或者后宅之中传来传去,但毕竟流言传播的速度毕竟没有在猎场这样的大型皇家聚会上来的更快更集中。其实每年在田猎大典的数日之后,京中的议论与流言都会上升到一个新的地步。对于宗室女眷而言,自然是增加了谈资无数。但对于朝堂重臣甚至皇帝皇子而言,这其实也是一个搅弄风云、暗里交锋的好时机。
随着白翎与南隽字斟句酌的回报,予钧的脸色越发阴沉,与他并肩走在一处的明珠越发暗暗心惊。如今的各样传言的确是难听的很,若是明珠单独听到,或许也会勃然大怒,甚至叫人去进一步追查源头以图报复。但予钧此刻所渐渐生出的怒气与杀气,竟丝毫不弱于在郴州军中之时。与先前跟晏少柏明重虎二人说话时一样,看着予钧这样的情绪,明珠便不得不将自己的心绪先按一按,低声道:“此事咱们回去再议论一下如何处置,你先莫要太动气了。”
其实正因为予钧是素来沉稳的性子,此刻这样的反应,连惯常天不怕地不怕,在御前都是一脸轻松的白翎也肃容颔首跟随在后,并不敢有丝毫放松,明珠才有些担心予钧的情绪。
予钧并没有应声,几乎到了大宴的大帐之外,才望向明珠:“叫你受委屈了。”
明珠见他的眼光里满了歉疚和怜惜,登时先前因为那些流言而生的不快瞬间便统统消散了,唇角一扬,微笑道:“咱们会讨回来的,不急在这一时。”
予钧也笑了笑:“全都讨回来,倒是不急在一时。但今日讨些利息,也是好的。”
明珠还未完全明白,予钧已经大步踏进宴会的大帐,直接向玄亲王府席位方向,到自己的座位上落座。明珠只能快步跟上,一同过去。
因着下午在营帐中议事之后一同小睡了一会儿,二人本来到的就要稍微晚一些,大帐中的宗室公卿已经到了十之九八,予钧和明珠的现身自然是引来了更多注目。
时过酉正,睿帝携孝瑾皇后到了,大帐中丝竹齐鸣,帐外有军鼓相应,虽然因着是在朝元猎场而不比宫中的乐器这样繁杂齐备,但礼乐声与豪迈的军鼓相配,又是一种别样的豪情。
公卿群臣叩拜见礼完毕,各样菜品便流水一样送至各席。因着秋狝大典是较为轻松的皇室行猎,众人远比在宫中的年宴或赐宴要放松的多,当先几巡赐酒祝酒完毕,就各自饮食说笑,渐渐热闹起来。
予钧和明珠坐在玄亲王府的席位上,按着嫡长的齿续,座次便是仅次于玄亲王与顾王妃夫妇,而另一侧则是二公子予铎和楚丹姝夫妇。
予铎和楚丹姝都是温和斯文的性格,成婚以来倒也相敬如宾。从外家的关系来说,予铎的母亲明湛嫣是明珠的姑姑,二人也就是姑表兄妹,楚丹姝与明珠的关系也不错,兄弟妯娌之间应该多来往些。但明珠自嫁进玄亲王府以来,予钧几乎很少在王府里真正留宿,各样公务军务忙个不停,明珠则是深居简出,四月初又赶赴郴州,更没有什么交际的时间与机会。就连这一次的田猎秋狝,明珠因为常在御前,也少有和韶华、楚丹姝、叶小景这几人相聚的时间。
这一次既然坐在一起,论亲情论交情,都是闲聊叙话的好时机。然而予钧今日似乎很是心不在焉,明珠已经算得不擅长这样的交际,这时却不得不主动多说些话,好为予钧遮掩一二。予铎和楚丹姝也是眉眼通透的人,十分应景地顺着明珠的话头只叙闲话,尽量少问予钧。
很快大多数人都开始停箸,大帐正中的歌舞丝竹也渐渐停歇,予钧忽然长身而起,直接走到了正中的空地,向着睿帝与孝瑾皇后撩袍屈膝,拱手而跪,朗声道:“陛下,臣郴州将军予钧有事启奏。”
虽然一众公卿大臣们都在各自谈话叙话,十分热闹,但并无一人起身站立,予钧的席位原本就靠近御前,乍一站立之时就立刻引起了众人的瞩目,待得他屈膝跪下的时候,大帐中就已经安静了一大半,“郴州将军”这个自称一出口,所有的谈笑声几乎都消失了。
毕竟田猎大典虽然是皇室的休闲活动,个中的政治含义却犹胜常规的朝堂朝会,除了那些极其年少的宗室子弟是真的只在游玩之外,其余的文武重臣有谁不是在面上闲谈说笑的同时耳听八方?
睿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静了几息,才缓缓应了一声:“奏来。”
睿帝没有叫起,予钧便挺身跪直,朗声道:“启禀皇上。臣要参奏右江王,晏驸马,永忠侯,秦舍人,陆驸马。”
这五个名字报出来,立刻明白个中含义的便只有下午在林中相遇的数人,包括明珠、明重虎、晏少柏以及那七个宗室子弟。晏驸马是永祥公主的驸马,也就是宝琪县主的父亲。秦舍人是惠庆大长公主的儿子,按辈分来说是睿帝的外甥,玄亲王的表弟,他的子女也在那七个宗室少年之列。陆驸马是永福公主的驸马,其女就是还向着明珠当面冷哼了一声的高挑少女。
自睿帝以下,公卿众臣们皆面面相觑。
予钧顿一顿,继续道:“臣要参奏这五位藐视圣旨,诽谤功臣,动摇军心。”
这样大的罪名扣下来,大帐中霎时便从先前的安静转为严峻的肃静,所有人的目光皆完全汇聚到予钧身上,也有一些头脑灵活的人很快便扫了扫予钧身后不远处的明珠。被予钧点名的五人除了秦舍人与晏驸马之外都在大帐之中,闻言立刻起身,从辈分上来说,人人都是予钧的长辈。但予钧跪下的第一句话便以郴州将军自称,分明就是不以宗室子弟的皇室天家内务议论。至于那七个宗室少年少女,虽然听说过予钧的军功名声,却只想到会有些当面的平辈口角,万万没料到事情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闹得这样大,个个都变了脸色。
睿帝瞥了一眼明珠,重又望向予钧,微微蹙眉:“继续说。”
予钧稍微提了一点中气,好叫整个大帐内外皆听得清清楚楚:“臣于今年三月奉旨增援郴州军,以应北戎外敌,四月初二,中箭重伤。四月初五,臣妻明氏奉旨至郴州与臣同战。明氏为晋王府宗姬,飞云郞遗珠,此番前往郴州阵前,是天家儿妇,亦是将门女,怀马革裹尸,死战报国之心。自四月初六起,明氏率随行侍女在郴州军中协助军医治疗将士数百。四月二十四,荆阳夜战,明氏率兵伏击北戎军,身中两箭不退,天明敌军破,明氏才昏迷堕马,后抢救两日方得救回。”顿一顿,予钧已经双目微红,“陛下,明氏是臣妻,我夫妻二人既蒙天恩厚赐,又食朝廷俸禄,我们血战郴州乃是本分,便如郴凉渝泉四州大军历年尽忠殒身的将士一般,既为大盛兵将,马革裹尸固然无憾,若有一息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