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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翎也是疲惫不堪,手足都快没有力气,由寒天扶了扶,才强撑着上前半跪在予钧榻前给他诊脉。
睿帝的密旨当中并没有提到医女,但程千里等人多少也有耳闻,田猎大典之中孝瑾皇后中毒,是由锦瑟宗姬身边的医女所救,想来也就是眼前这位一同奔驰千里的姑娘了。当下营帐中人数虽然众多,却并没有人出声质疑或是打扰。
白翎将予钧的左右手各诊了两次,终于向明珠回道:“少夫人,是凶险了些,不过还好长公子内力深厚,性命还是能保得住。只是这左肩的箭伤,怕是内里仍有脓肿,得重新割开处理。我这就开方子,不知军中的药材齐不齐,旁的药物若是不全还能替换,但人参一定要好一些的。”
明珠闭了闭眼睛,飞快反手拭去了眼泪,转头向程千里等人道:“程将军,若不妨碍军务,我即刻叫人送些人参和药品过来,过几日我还有旁的侍女跟着京中的羽林卫队一起过来,也会再带些药物。除了长公子用的分量之外,旁的军士若有需要,还请取用。”
程千里听见白翎的说法也是心中大喜,连连颔首:“只要能救治左将军,夫人请便。”
这时石贲赶忙去取了水盆白布等物过来,程千里等将官见明珠和白翎这是要为予钧处理伤势,便即各自退出离去了。
白翎向南隽拿了笔纸,便匆匆写下一个退烧的方子,去和寒天石贲商议调动药物的事情。而明珠则在那水盆里绞了一条巾子,去给犹自发烧昏睡的予钧擦了擦脸。
予钧高烧之中其实昏睡并不安稳,翻覆之中似乎感到额上有温热的巾子轻柔擦过,便勉强睁了睁眼,模模糊糊地看见明珠的身影,心下只以为自己是做梦或是幻觉,并不相信。只是右手本能地屈伸之间,感觉似乎有人握着他的手。
这个温软的感觉实在熟悉的很,予钧倏然一惊,便清醒了些,睁开眼睛强行定了定神,眼前的女子微笑温柔,泪光盈盈,不是明珠又是谁?
第95章 父父子子()
予钧惊道:“明珠?你,你如何在这里?”他一惊之下便本能想要起身,一动之间,肩上箭伤又是剧痛,眼前便有些发黑。
明珠心痛如绞,握着他的右手并没有松开,泪水便扑簌簌落在予钧手上:“放心,我是请到了皇上的旨意才来的。你……你如何便会伤成这样?”
予钧咬牙忍了忍,勉力弯唇:“不过是中了一箭罢了,并没有那么严重,别怕。”
明珠看着他满身的血迹,垂下眼帘,半晌才忍住心痛和泪意,神情坚定地望向予钧:“嗯,我不怕。你别说话,且先阖一阖眼。”
予钧仍旧高烧,虽然想再多安慰明珠两句,精神体力却都支不住了,勉强点了点头,便又眼前发花,半昏过去。明珠多经血战,又听了白翎的诊治,倒也并不惊惶,只强打了精神起身跟白翎一起料理予钧的伤势,将他所有的伤口都重新清洗包扎,又不断用温热的帕子给他降温。
白翎强撑着给予钧行针一刻,便再撑不住了。明珠示意寒天将白翎扶到旁侧小睡,自己则继续给予钧擦拭额头身上,实在疲倦狠了便在旁边闭目休息片时,但并不离开予钧身侧,他一翻身,明珠便又醒过来继续给他换帕子降温。
这样衣不解带地过了一晚,转日各样药材和人参便陆续送进军营。白翎精神已经恢复,用了百花谷的秘传方剂配上金针刺穴,予钧终于再一日后退了烧。只是那枚狼牙长箭贯穿了左肩,白翎为了清理伤口,不得不将已经稍有愈合的伤口重新割开放出脓血,又洒进大量的药酒与药粉。
饶是予钧这般刚毅之人,疗伤之时也痛得汗如雨下,手中握着的短木棒被他捏的粉碎,口中咬的白布上也满了血渍。明珠亲手帮着白翎为他处理伤口,双手平稳而镇定,没有丝毫颤动。待终于重新缝合包扎完毕,予钧松了一口气,双唇已经全无血色,脸上几番红白不定,身上的衣裳更是被汗水完全打湿。
明珠又帮他更换衣裳,重铺病榻,待将予钧全都安顿好了,明珠才觉得自己背上的汗落下来,仿佛也要吐出一口血,才能纾解胸中强抑的牵挂疼痛。
予钧饮下了另一碗安神止痛的汤药,终于觉得自己身子舒畅了些,便伸出没有太多伤的右手去握住明珠的手:“明珠,辛苦你了。”
明珠摇了摇头,柔声道:“还好。你可感觉身上好了些?”
予钧点点头:“好多了。”顿一顿,又缓缓吐出一口气,垂目道:“前几日刚刚中箭的那一刻,我心里在想,若果然殒命郴州,我或许有个捐躯报国的忠烈名声,不知道父亲心里会怎么想。”
父亲。
二人相识以来,这是明珠第一次听予钧这样称呼玄亲王。她不由望向予钧,他重伤之下,脸色口唇皆是苍白虚弱,失却了金戈铁马的英武,倒显出几分斯文秀气来,似乎与烹茶读书的楼珩更有几分相似了。
楼王妃和离而去之时予钧已经十二岁,在那之前呢?
予钧毕竟是玄亲王的长子,当年玄亲王初为人父的时候,难道没有过欢喜慈爱的心情?
父父子子,如何就走到了这一步。
予钧闭了闭眼睛,静了片刻,那许许多多的陈年往事,他曾以为他已经忘了,原来并没有。那给他性命的父亲,也曾经将他揽在怀里,叫他的乳名,也曾经手把手地教他写字,送给他整整一柜子的史书。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父亲与母亲之间开始针锋相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对他的眼光越来越冰冷?妹妹舜华落水而死,姨母楼珧自尽身亡,到后来郴州楼家军的血流成河,予钧慢慢明白,父亲有父亲的权衡,母亲有母亲的取舍,他身为人子能做的只有逆来顺受。
小杖受,大杖走,孝瑾皇后的庇护,郴州军的出路,予钧成长在风沙砥砺之间,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渐渐硬了。若非此番中箭,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死生之时他第一个想起的人居然还是父亲。
明珠坐在榻边,握着予钧的手,心里涌起渐渐的悲凉。
他面上与玄亲王针锋相对,势同水火,但是心里也是渴望着父亲的认可吧?只是玄亲王与楼家人之间不可拆解的恩怨,是予钧无可选择也无可逃避的命运。
默然良久之后,明珠低声劝道:“长公子,王爷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楼夫人和国公爷,心里怕是受不住。”
予钧张开眼睛望向明珠,弯了弯唇:“母亲和舅父,想必都是挂念我的。那你呢?”
明珠知他此刻身心皆苦,却也不知到底说什么才能宽慰他,只好轻轻道:“我怕的不得了,心里难过的很,这一口气见到你才松了下来。”
予钧目中不由满了歉疚:“是我不好,又叫你担心了。”顿一顿,又道,“其实我昨日还在想,真是对不住你。说什么朝局动荡,忌讳国孝,若不是祖母看出我心仪于你,也必然不会贸然赐婚。自成婚以来,没让你过一天舒心日子,我若死在这里……”
“孟予钧!”明珠头一次叫出了他的全名,轻轻喝止他这不祥之语,“你到底要对不住我几次?”
予钧握着明珠的手勉力紧了紧,眉宇之间虚弱疲惫,微笑道:“这是最后一次,好容易才牵住你的手,我断然不会放了。”
明珠低了头,静默良久之后才道:“长公子,我从少时便看着至亲之人一个个离我而去,你莫再教我伤心一次。”
两天之后,从京城乘马车赶来的澄月、染香等人在六个羽林卫的护送下也到了郴州军营。程千里初时还有些为难,虽说明珠是奉旨来探望予钧,但毕竟军营重地,数万军队的驻扎之地,总有云鬓锦衣的女眷出出入入算什么。就算加上这次赶到的澄月等人明珠也只有四个侍女,但年轻姑娘在军营里实在是太过显眼了。
不过,当澄月等人拿出了整整四辆马车的药材,并且都表示可以在服侍予钧和明珠之余去给军医帮忙的时候,程千里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明珠与白翎能日行千里赶来军中,想来澄月染香等人应该也不会太差。郴州军中讲究的是落在实处的医药和实用,并不在乎那许多的虚文。
更何况自从予钧中箭之后,荆阳再度失守,郴州战局每天都更加紧张,受伤的兵将每日都在增加,药材医士总是不嫌多的。至于予钧,原本的伤势虽然严重,幸而百花谷传承数百年的丹药秘方倒也不是虚名,大约到了第七日上,当南隽暗暗带来了楼靖将抵达荆川的消息时,予钧已经能自己起身简单活动了。除了重伤的左肩犹自严严实实的绷带缠裹固定之外,余下的外伤都好了小半。
“靖二爷过来是要你出去见还是他进来营里?”明珠对予钧的伤势还是担心的很,“你心急也不是办法,还是多躺躺养伤。”
予钧摇头:“靖舅父亲自赶来,想来也是母亲和珩舅父不放心,若不叫他亲自看一眼,泮月居还是牵挂。我若未伤,以往便是在荆川城东的小酒馆见面,如今或许靖舅父会亲自进营来也未可知。”
明珠颔首,又不由向帐幕门口的方向望了望,压低了些声音:“靖二爷若是要到营里,可还稳妥么?”
予钧会意:“不妨事,靖舅父十六岁就到郴州军了,也算是程老将军看着长大的,在郴州军中的威望和根基,少有人比得过。靖舅父若是要混进营里,明家兄弟和晏少柏、顾乘风等人皆不足为虑。”
明珠这才放下心来,转而继续安排照顾予钧疗伤起居等事不提。
第96章 天龙北戎()
次日傍晚,刚好是新的一批药材被送到郴州军营中,因着明珠在这几日内已经陆续调动过来了数十人应援此行,一时间郴州营里多了不少新面孔在予钧营帐左右出入,楼靖便直接混在其中,并不引人瞩目,也不需刻意改装掩盖,便顺势跟着一起进了予钧的营帐。
除了营帐正门的南隽和石贲外,明珠又特地叫寒天与韩萃也守卫在营帐外的背面两个方向,以保四围数丈之内,绝无旁人。
楼靖一进予钧帐中,面色便带了些冷意,予钧由明珠扶着,勉强欠身一礼:“靖舅父。”
明珠同时微微屈膝一福:“靖二爷。”
楼靖见这次会面明珠并未避开,也不如何意外,当即简单颔首回礼,便直接向予钧开言道:“我此行前来,给你送三件东西,第一是长姐预备的药材,第二是京中的信件,第三是兄长的书札。”顿了顿,目光在予钧看似整洁的长衫上一扫,不由皱起了眉,责备之意到底难免。然而楼靖却也不说什么,将书卷和信件放下,竟然转身就要走,口中冷冷哼了一声:“长姐,长姐她……哼。”欲言又止之间并不回头,脚下步子也果断的很。
予钧一惊,连忙追问:“母亲怎么了?”
明珠见机亦快,直接快步绕到楼靖跟前再度屈膝一福:“靖二爷,有什么不是,都是我们的错。还请您先留步片刻。不知夫人如今……”
楼靖对着明珠其实并没有什么脾气,暗中叹气的同时停住脚步,转身又望向予钧:“你也知道悬心着急么?我不过就是走了两步,你心里的感觉是什么?你可知道你中箭的消息从京城传到泮月居的时候,长姐和兄长有多么担心?”
予钧对楼靖这般反应早已料到,不过还是挂心母亲,闻言肃容一躬:“舅父,都是我的不是。”言罢便要屈膝行大礼,楼靖和明珠各自出手抢上,几乎是同时一左一右扶住他。
楼靖到底关切予钧的伤势,见明珠将他扶稳了,便收手退后了半步,脸色转为和缓:“好了,你现在还是好好养着,等回头去泮月居见他们两位的时候再负荆请罪罢。”顿一顿,终于道:“放心,长姐没事。只是听说了你受伤的消息,实在担心的紧,兄长也很挂念。不过,兄长听说了锦瑟宗姬日行千里的英名,便放了一半的心。”又转向明珠,微微正色:“明珠,此番辛苦你了。”
明珠知道楼靖素来在楼珩和予钧跟前都是谦退自持,但楼靖毕竟是长辈,闻言垂首欠身:“靖二爷言重了。”
予钧虽然被楼靖责备,心里却满满的,知道母亲和舅父们的关切,便低声解释道:“那日荆阳遇袭甚急,我恐蓟林也有失,便叫石贲和南隽皆赶去支援,后来我晕了过去,南隽再赶回来荆川时,也不敢私自传书。再后来,明珠便到了,她也已经传话给了天行镖局,我便没有再加书信过去。”
楼靖瞪他一眼,摇了摇头:“若是没有明珠这番赶来,你便真将自己性命交给郴州军医?罢了,这些你回头自己去跟那两位交代。眼前我先与你说几件要紧的事情。第一,京中传来的消息,最近兵部和户部争的越来越激烈,而玄王爷行事也是急躁的紧,远不如昌亲王和誉国公府沉得住气。这件事你管不了,但是心里需得知道。”
予钧垂目,对于玄亲王的急躁,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明珠与他相握的手微微紧了紧,予钧望过去,轻轻点了点头,又转向楼靖:“是,王爷近年来是越来越急切了。”
楼靖想伸手拍拍他的肩以示宽慰,却又想起予钧的伤,便收了手:“第二件更眼前的,便是北戎的战事。按着我们得到的消息,此番的战局不会持续太久。”
予钧不由蹙眉:“靖舅父的意思是,这一次的进犯,只是虚张声势么?但北戎集结了八万精兵铁骑,一直持续猛攻,并不是试探而已。”
楼靖唇角一勾,嘲讽满满:“北戎立国几十年,虽然商贸经济发展还远远不如大盛,但皇族与朝廷重臣之间的勾心斗角,却也不输给咱们如今的盛京天家。你们可知如今在北戎朝堂上真正掌权的是哪一族哪一派?”
明珠在营中照顾予钧的这几日,对北戎国事和郴州战局都多了不少了解。天龙山脉绵延千里,山南为大盛疆域,山北则为一望无际的广阔草原,戎族世代游牧狩猎,内部又分为十几个部落,多年来也有不少彼此争斗。直到数十年前,依居天龙山脚下、距离玉龙谷口最近的元氏一族崛起,一统北戎草原,正式立国。
明珠见楼靖的目光并不单对着予钧,也望向她,便接口应道:“北戎皇族为元氏,但最善战的应当是更北边的呼延部族。此番进犯的主帅和将领之中有一半以上都是呼延氏的将领。”
予钧又补充道:“不过近年来北戎国力日渐强盛,似乎更多是得力与乌兰氏一族。听说北戎的乌兰氏部族崇尚中原儒学,曾有不少子弟隐瞒身份,更名改姓,到大盛来游学。”
楼靖颔首:“简单地说,北戎最主要的三大部族中,呼延好战,乌兰氏好文,皇族元氏则是相对保守的大族。但让如今北戎朝堂上开始风雨飘摇的推手,却是一支姓瑞的新贵。此番北戎突然大举犯境,看似准备充足、来势汹汹,其实背后真正的原因,却是北戎的二皇子元鹰要跟大皇子元烈夺军权。”
予钧和明珠同时会意,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尤其对于北戎这个主动进攻的动作而言,所需要的物资比大盛郴州军的防守方要多上数倍。如果发起这场战争之人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掌握军队与物资,那么如今的猛攻就只是为了跟北戎朝廷继续要粮草供给。
“只是,”予钧目光微微闪动,“若北戎将帅真是如此想法,难道他们的皇帝就这样好欺哄么?”
楼靖笑笑:“北戎内部的部族太多,各部文化皆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