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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坦然道:“先母为平常民女,不能见容于王府,明珠自然不敢以王府亲眷自居。”
晋王点头:“那现在可以晚辈自居了,去后宅拜见祖母吧。”
靳北见晋王神色,便知老主人心意已决。有关安排早已做好,于是不到一盏茶时间,晋王府上下便都在惊疑不定之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匆匆赶往晋王妃的颐珍院。
年迈病弱的晋王妃一见到与明湛晖容貌很是相似明珠便十分激动,连声呼唤,竟是毫不疑虑,显见多年来对幼子的思念丝毫未减。拉着明珠的手,泣不成声:“晖儿,我狠心的晖儿啊……你怎么不早早回来!你怎么能先娘亲而去呢!“
明珠半跪在晋王妃榻前,亦泛泪光。到底是血脉相连的祖母,见到王妃的慈母之心殷殷,心中也不免戚戚有感,亦怀旧事,便湿了眼眶。
而晋王坐在旁边,手里捏着那块原本属于明湛晖的白玉佩,眼睛亦已红了。
因这日并非休沐之日,故而闻信赶来相见的便只有后宅女眷。晋王长子明湛暄的夫人鄯氏气度庄严,次子明湛昕的夫人崔氏行动爽利,平素妯娌之间虽然也有不少龃龉,但此刻却难得想法一致。
晋王爷平素看似温润慈和,大事却说一不二。两位夫人听着靳北叫人传话的措辞,便知是全无转圜余地,已经给多年来音信全无的三爷明湛晖认下了这个女儿。当下虽然心里疑虑重重,面上却都说了几句场面话,一行劝着晋王妃,一行不动声色地打量明珠。
晋王妃缠绵病榻多年,平日的下午都要休息甚久,实在没有体力这样大悲大泣的劳神伤怀,好容易叫众人劝着止了泪,便倦得有些狠了,只反复叮嘱两个儿媳好好照顾明珠,便吃了药歇下不提。
晋王在旁听着,始终垂目不语。明珠一厢安抚祖母,心中也时刻留意晋王等人。女眷们若有疑虑,不过是家宅嫁妆、金银富贵的小节,晋王却是曾经凉州领军,大破西狄的名将英杰。即使现时如退如隐,却也未必不闻外事。对此明珠虽无所惧,但也并不松懈。
离开王妃的颐珍院之前,沉默了许久的晋王终于向着执掌中馈的大夫人鄯氏吩咐了一句:“大儿媳,你叫人将飞云轩整理一下,先安排明珠住那边罢。”
鄯氏面上应了,却不由和崔氏互相看了一眼,心里思量的更快,飞云轩是明湛晖的故居,位置在二门之外,算是居于中院,若是给这位从天而降的撒三房姑娘明珠暂住,确实比直接放进后宅要更稳妥些。
明珠犹豫了一下,入京之前她虽然也大约想过,若是能得了晋王的认可该当,那也不过就是多一门亲戚,探望探望,年节走礼也就是了。至于居住,她自然是要住在自己的碧水别院,无论收发密信,还是调度手下都便利许多。
只是看着晋王妃的年迈与悲痛,又想着飞云轩是父亲的故居,明珠心中微微一软,便答应暂住几日。于是向着晋王再福一礼,便随着鄯氏前去安顿。
飞云轩位于晋王府的中路西翼,前临小湖,后接花园,风景颇为幽雅。鄯氏亲自引着明珠过来,一路又随口问了几句生辰属相、外家亲眷的琐事。明珠只模糊应道由其他长辈代为抚养,多年来在江淮守业经营,简要带过。
鄯氏心中便觉了然,盛朝注重商贸,民风开放,近百年来更出了几个有名的女掌柜,女当家。
只是,当年的三爷明湛晖,十六岁时于皇家田猎大典连中三元,被称为京中弓马第一人,睿帝爷钦赐名号飞云郎,十九岁便任职从四品羽林郎参将,节制帝君亲卫,这般英杰人物的女儿,如今却成了守灶商女?
到了飞云轩里,靳北已经亲自安排了老练的嬷嬷和丫鬟照应,鄯氏交代安顿了几句便离开,出门之际,心中忽然灵光一闪——难不成,晋王爷是为了那件事,才匆匆认下了明珠?
第3章 飞云轩居()
飞云轩多年无人居住,却仍旧窗明几净,花草鲜活,全无蒙尘模样,可见晋王心里到底是一直盼着这个儿子回来的。
书房里的陈设也没什么出奇,紫檀百宝架,黄梨宽书案,两卷画轴,一柄宝剑,大约是寻常将门子弟的日常,然而明珠立在父亲故居之中,心中还是有感有念,怅惘莫名。
父亲明湛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年青江惨变,她不过七岁而已,对父亲最后记忆,便是在那漫天的血与火当中,遍体鳞伤、力尽而亡。
随后数年复仇路,父亲的故交与师门皆出了大力。在北墨霍三爷口中,父亲是个端方正直,忠义近乎迂腐的结拜兄弟;在鸿溟派师长的叙述里,父亲却是个潇洒飞扬,面如冠玉的翩翩美少年;暗部密报查回来的消息,说父亲当年百步穿杨,文武双全,是个进退有礼的杰出世家子弟;而在云江堂劫后余生的残部口中,父亲又是一个义薄云天,令行禁止的豪侠堂主。
这些碎片在她过去步步艰险,一路成长一路复仇的年岁里渐渐拼接出一个形象,有时会与那个抱着她看星星讲故事的慈爱影子重合,有时却又叠在青江浴血的惨烈残影上。
如今回到晋王府,看见这样的锦帷朱户,轩馆回廊,好像与父亲的少年时光乍然相遇。
明珠站了站,心中莫名的酸楚便席天幕地。她习惯地咬了咬牙,抑住一切软弱的情感和情绪,静了静便再出门。
青天白云之下,繁盛花木在这初秋时分郁郁葱葱,一片欣欣气象。
明珠却只觉得周身微微生凉,如今的睿景盛世看似四海升平,繁花似锦。然而前朝后宫的暗流汹涌,连她这个久居江淮的江湖人,都已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个时候入京,到底是对还是错?青江之事的主谋,是不是在这样的乱局当中,也会更加清晰?
明珠极目远眺,端秀明艳的面庞上,杀机隐隐。
到了晚间,一个打扮体面的嬷嬷登了门:“三小姐,老奴万氏,奉大夫人之命送月例过来。”
指了指身后小丫鬟手里的漆木托盘,万嬷嬷满面含笑:“咱们王府小姐的月例素来是八两银子,大夫人怕三小姐不够用,又给添了二两。另外照例小姐的房里是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大夫人说明日就给三小姐添人。”抬眼望了望明珠自己带来的四个侍女,“您自己的丫鬟里,要提拔哪个做一等?”
听到最后一句里的“提拔”二字,离明珠站得最近的白翎一时没忍住,便噗嗤笑出声来。
明珠此番入京,贴身女侍只带了四人。且不论四人真正的实力如何,至少表面看来,染香乖巧,澄月稳重,墨音安静,都太招人侧目。只有白翎,容貌俏丽妩媚,行动言笑不禁,正是万嬷嬷这种王府老嬷嬷最看不上的类型。此时再听白翎失笑里竟有嗤笑之意,万嬷嬷立刻拉下脸来,声音也不由大了些:“没规矩!身为婢女的如何能够在主子跟前失礼!若王府的家生奴才早就拖出去……”
“住口!”明珠喝道,她虽然也觉得白翎失笑不妥,但历来护短,星眸中寒光闪动,“谁许你呼喝我的人?”
万嬷嬷一张老脸登时涨的通红,身后的丫头也惊得几乎呆住了。静了一瞬,万嬷嬷才张口结舌地道:“三小姐也该管教一下……”
“要不要管教,是我的事情,”明珠冷冷道,“不麻烦嬷嬷你来开口。”
论理,在大家子里积年的嬷嬷都是最有体面的,尤其这般情势下进府来的小姐,听着嬷嬷教训一大篇王府规矩也是应当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三小姐的威势之下,万嬷嬷只觉得背脊发凉,膝盖发软,平素的威风一点也显不出来,几乎要跪下了。
白翎上前半步:“小姐。”
明珠转头一眼扫过去,眼风亦锋利如刀,白翎自知有过,立刻躬身垂首不语。
“万嬷嬷,”明珠坐回书案前,“我的人不是王府的奴才,不用归入府里丫鬟的等次。大伯母的好意,我心领了。染香,送万妈妈出去喝茶。”
万嬷嬷万没料到会闹成这样,又是羞怒,又是说不清的畏惧。这本是送银子的事情,怎么想到会这般没脸,只好咬牙退出去。
“小姐。”澄月见白翎脸上犹自有些尴尬,忙上前奉茶打圆场,“其实暂住王府这几日,我等被说一两句也没有什么。”
明珠展开卷宗密信,一一拆看,并不抬头:“你们是贴身跟着我的人,出生入死的什么没有经历过。就算是旁的帮主掌门见了你们也要客客气气叫一声姑娘。客居王府不过几日,该有的礼仪虽然要有,但也没有随便就叫一个嬷嬷呼来喝去的道理。”
澄月欠身道:“是。只不过,这样会不会得罪大夫人?”
明珠摆手道:“我父母与长房当年积怨不浅,他们如今便是信了我的身份,也定然觉得晋王府好生高贵,我娘是平民女子,我生在江淮,这般认亲而来,定然是不懂规矩的。若不然,如何翎姐儿才笑了一声,这位嬷嬷便敢大声呵斥?我却不信她敢在大伯母的女儿重兰跟前也这样大声。”
随后三日,明珠都是到颐珍院陪晋王妃说话。
间中家宴,也与王府长房二房的其余亲眷正式见了礼。晋王到底是如何与两个儿子并膝下那几个已经出仕的孙子吩咐解说的,明珠并不得而知,却也不太在意。既然场面上都客客气气过得去,台面下是怎么想的实在不必强求,只要相安无事便好。
第四日一早,明珠觉得客居这几日也差不多了,便到书斋向晋王辞行。
晋王正在习字,闻言神色里有几分犹疑:“你想离府也不是不可,但今日宫里传旨,要你万寿节随着王府女眷一同入宫。”
“入宫?”明珠心思飞转,晋王府既非孟氏皇族,又低调了多年,认亲之事传出去也就罢了,如何就叫宫中点名召见?
晋王垂目抿了一口茶水:“当年你父亲在京中有点那么不大不小的名声,飞云郎名号是皇上钦点的,还赐了一柄御制的短剑,你可见过?”
明珠顺口答道:“可是流云景蓝剑鞘、护手雕莲纹的?那柄剑我一直带着。”转头吩咐随身侍女白翎:“去取了来给王爷看。”
晋王眉宇稍微舒展了几分:“那倒不用。入宫朝贺又不能带兵器。只不过既然皇上念旧,或许问起,总要有个交代。”
“是。”明珠望着晋王,心知这话半真半假——几样信物,面貌相似,晋王府便添了一位三小姐。晋王爷看似果决,但随口提起这一句,定然还是带着试探之意。
晋王也望着明珠:“几日后便是皇上的七十整寿大宴,朝贺宫宴的人甚多。咱们王府的女眷要拜见瑾妃娘娘,随后才到大宴拜见皇上。你心里会不会害怕?”
有什么好怕?倘若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指不定谁心里害怕呢。明珠心中哂笑,面上只淡然摇头:“不怕。劳烦祖父给我安排个讲解宫规的人便好。”
看她明亮的眸子里笑意盈盈,仿佛刚才“是否害怕”的询问竟是十分滑稽之事。晋王不由想起了当年与幼子明湛晖并肩离京的那个姑娘,也是这样爽朗、刚烈的性子,而眼前的明珠论傲气尤胜十分。若是当时不冒险一搏,只怕明珠立刻离开王府就再也不会登门,待查证确认也难以挽回了。
想到这里,晋王又叹了口气。明湛晖为一个江湖女子挂印而去,舍家离京,多少年他都气恨难解。对于那个让明湛晖自毁前程的红颜祸水,更是痛恨入骨。
然而多年打探,小夫妻二人的踪迹便如泥牛入海,毫无踪迹。日日夜夜的牵挂,年年月月的惦念,磋磨到了古稀之年,晋王实在是累了。
“这次入宫是跟玄亲王府的女眷,”晋王复又提笔,“你姑姑便是嫁到玄亲王府为侧妃。”
有关明氏一族的枝叶姻亲,其实明珠早已命人查清了。如今在睿帝后宫执掌玉印,位同副后的瑾妃是晋王的远房堂妹。瑾妃膝下只有一子,便是齿序为皇三子的玄亲王孟青崇。
而晋王唯一的女儿明湛嫣正是嫁给玄亲王为侧妃,膝下有一子予铎,在工部任职。而明湛嫣身为玄亲王当年最早迎娶的侧妃之一,在宗室女眷也中颇有些端庄贞淑的贤名。
晋王又提起秋狝大典,睿帝素来喜爱骑射之事,往往在万寿节后率众宗室重臣们到朝元猎场行猎数日。若是时间刚好,便将中秋宴也设在猎场。
当年明湛晖建功扬名便是在秋狝大典的中秋武会上,弓、剑、马术,样样夺魁,睿帝钦赐了飞云郎的称号。如今既有旨意召明珠万寿宴入宫,或许秋狝大典也须列席。
走回飞云轩的路上,明珠脚步放慢了一些,心里计算着此次秋狝大典的安排。她此番亲自入京追查,会涉及到一些宗室皇亲,原在预料之内。但晋王接纳的这样快,已经叫她颇感意外,而转眼之间,又要入宫参宴?
心里想着事情,一路就没有在意身边的人。经过花园湖边之时,一条水红身影忽然冲了过来:“明珠!”
第4章 龃龉初生()
原本跟在明珠身后左侧的白翎立刻抢上一步,后发先至,硬将那急冲冲过来的少女明重兰隔到了与明珠距离两步之外:“四小姐小心脚下。”
明重兰是大夫人鄯氏三十岁上才得的小女儿,如今刚刚十四岁,也是晋王府年纪最小的孙辈,容貌精致巧丽,性子活泼里带了些娇纵。前几日认亲相见时对明珠一脸的戒备,绝算不上友好,但明珠哪里屑于跟小姑娘一般见识,横竖也没什么往来,自然是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此时明重兰看起来却怒气颇盛,简直恨不得直接冲到明珠面前一个耳光扇下去,不想身材高挑的白翎这一步抢的好快,只得住了步子,恨恨瞪着她:“哪里来的贱婢,滚开!”
白翎神色不动,脚下也不动,微微福身之间手肘轻侧,已预备了随时出手。明珠轻轻探手止住白翎,上前一步,淡淡道:“我的人不是王府的奴婢。你放尊重些。”
明重兰从生下来便是珍珠宝玉一样被呵护着长大,别说是女伴侍卫,便是庶出姐妹都不放在眼里,闻言冷笑:“好大的口气!凭她也配!”
明珠既无意在晋王府久留,更不愿与任何人起冲突,但闻此言还是不由蹙起长眉:“明重兰,你有事就好好说,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明重兰狠狠瞪着明珠,“为什么来我们晋王府?”
明珠不由啼笑皆非,这个问题不是应该由晋王府的长辈们来问么?但明珠面对晋王都不愿意多言解释,哪里会跟明重兰这样的小姑娘多费口舌,更何况质问的这样无理,她也有几分不悦:“我为什么跟你解释?有话去问长辈罢。”说完便要绕路离去。
“你站住!“明重兰又挡在明珠跟前,俏丽的脸庞上又是鄙夷,又是愤恨,“你不就跟三叔叔长得像么?你以为自己露不出狐狸尾巴来?我大哥一定会查清楚你的底细的!”
明珠不由嗤笑,长房的人显然比二房更有疑虑,虽然自己身后有许多不愿意让晋王府知悉的人事物,但论及血脉亲缘本身却的确是真的。
只不过,若是晋王派人去查,应当是暗中的寻访,会让明重兰这样叫破吗?还是说这是晋王借着年少的明重兰对自己的试探?
想到这里,明珠又望向明重兰,稍微正色:“你大哥愿意去查,尽请自便。天道昭昭,没有什么真相是能被永远掩盖的。现在你要是没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