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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三个人肃然地,也同声地应答着。
又是洪二构领先,他随手朝身后摘了一片芦苇叶,双手相合,平平的挟在两个大拇指之中间,然后凑上嘴巴,“呜呜”之音顿时响了起来。
麦无铭有些疑惑,也有些所感,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隐隐地闻到“沙沙”之声,接着看到蠕蠕而动,那是毛虫,那是蜘蛛。
他恍然大悟了,怪不得双方在交手之时,没瞧见毒虫,没瞧见毒物,原来对方是准备一举而攻。
原来对方的第三仗不是使兵刃,而是展毒物,毒物就是他们的兵刃。
继之是洪三钧。
洪三钧吹的是一支竹管,但这支竹管似乎已经破了,已经裂了,他吹出来的声音不是“嘘嘘”、或是“嘟嘟”而是“吧啦,吧啦……”
这在催引什么动物?喔!来了,来了,是蛤蟆,其大如碗如缶的蛤蟆。
蛤蟆混身长满瘢癞,长满疱疣,丑陋无比,恶心无比,它们有的在爬,有的在跳,有的哈气,有的喷火,三三四四从野草叶中现出来。
洪半钧手中握的好像是茶壶,好像是笔筒,他所发出来的声音一如山风在吹漏,一如猫儿在生怒威。
“胡——胡——”
一群蜂、两群蜂、三群、四群都是蜂,这些蜂大的如黄雀,小的似绿豆,有黄、有黑、有灰、也有红。
漫山遍野的滚滚而来、波波而来……如今轮到洪一钧了。
洪一钧训的又是什么玩意儿呢?是蛇、是蛇,麦无铭了然于胸,因为他已经同对方遭遇过了,也击毙过了。
对了,但也错了。
洪一钧训的调的不仅是蛇,还有蜈蚣,还有蝎子!他神通广大,他能耐到家,不然,石家庄重金礼聘的怎会是他?而洪家寨兄弟四人上江南的也偏偏是他,这不是偶然吧!蛇吞蛤蟆,蛤蟆食蜘蛛,而蜘蛛的口粮毛虫也属其中之一,可是,这些队伍却井然有序,互不相侵。
莫非那也是洪家兄弟平时训练的成就和功劳了。
不、不是的,这乃是因那些东西各具毒性,吃了对方,也会伤了自己,是以它们河井不犯。
一二三四五六七,啊!七毒大阵!麦无铭立即运起了师门神功,他煞气护身、真气罩体,同时也拔出了腰间的龙泉宝剑。
“呜呜呜……”
“胡……胡……”
“吧啦!吧啦!……”
“哗哗哗……”这是是洪一钧插指入口所发的声音。
各种“乐器”不规则地合凑起来,各种毒虫也前前后后,快快慢慢地围拢过来。
“嗡嗡嗡……”
“沙沙沙……”
“瑟瑟瑟……”
“……”
还有令人无法表达,无法形容的声音,掺杂在其中,混合在其中。
这种阵仗,若是对付一般江湖人土,别说打了,恐怕连吓都会把对方给吓死,难怪洪三钧骄奢狂妄,口冒大气了。
蜂的种类繁多,有黄蜂、土蜂、马蜂、蜾蠃、虎头蜂等等。
但是,不管任何一种,它们的毒刺只能伤人,还不能置人于死地,其他的毒虫大都也是如此。
唯有蛇,蛇的种类非但更多更杂,而且,行动快捷,毒性剧烈,一旦被噬被咬,就会横尸当地,百步断魂。
音乐的声响急了,沉了,厉了,毒虫爬行的速度也紧了,快了,赶了。
它们摇头摆尾,它们张牙舞爪……麦无铭两眼炯炯,静立个动。
莫非他也被惊着了,吓住了?非也,非也。他是在观察毒虫行进方式,他是在等待出手最佳时机。
毛虫和蜘蛛先发先到,但当它们爬到麦无铭周围数寸之地的时候,就趄趑起来了,就畏缩起来了。
是什么挡住它们的去路呢?没有呀!地面上或许也些碎石,有些贲土,但并无水潭、泥沼什么的,碎石和贲土根本不能构成它们止步的原因。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是麦无铭身上的真气,是麦无铭体外的豪光阻住了它们,挡住了它们的进攻,连蜈蚣和蝎子的情形也是如此!不过,由于蜈蚣和蝎子的指挥都是洪一钧,洪一钧的音律声强威猛,是以它们显得焦躁,显得急迫,遂在麦无铭所布之真气外面转来转去,期能找到一个隙缝。
蛤蟆懒,蛤蟆玩,它们本有能力可以撞进去,但是,性命攸关,就是不干,任由人“吧啦、吧啦”去吹,“吧啦、吧啦”去催。
蜂群是专门攻击上三路的,它们一层层、一波波地在麦无铭头顶盈尺之处飞来绕去,却也是低不下来。
又是蛇,蛇威武,蛇生猛,蛇聪敏,蛇利落,是以洪一钧外出之时随身所伴带的总是它们。
只见群蛇游到离麦无铭身旁三尺之遥的时候,头一昂、信一吐、嘴一张、牙一露,就倏地窜了起来,冲了上来,朝着目的物的面门,向着目的物的心胸。
真气是无形的。
它一不是钢板,二不是砖墙,只不过由体内透出来环在身外的气流氲氤,辛辣、炙热,以故蜈蚣蜘蛛均闻而却步。
蛤蟆不一样,它可以一举跳跃过去,蛇当然也是。
麦无铭应变了,动手了。
他宝剑旋回挥舞,就这样,头断命丧,鲜血溅在地上,肢体到处扭曲……麦无铭既然开了杀戒,也就不在乎多杀一些了。
剑光起外,压在头顶上不散的黄蜂、胡蜂也遭了殃,挡者披靡,五彩缤纷的雨点就洒落了下来。
接着,他冲霄而上,翱翔而下,飘出了寨门外,纵向着山脚而去。
死的亡的都是攻击者,得便宜的却是懒的、小的那些东西。
“再见了,四位寨主。”
“麦无铭,我饶不了你的!”
这低沉狠厉的语声是由洪一钧口中冒出来的。
劫后情形是尸伏遍野,血流成河。
这形容词用得过分么?恰当么?牵强吧!麦无铭下了罗浮山,已经是彩霞满天,黄昏将临了。
劳累了数日,折腾了半天,尤其是散去了真气。平息了沸血之后,身体感到分外疲乏。
他想先找个地方休憩一番,梳洗一番。
再说,整日里滴水未进的肚子也得填填塞塞呀。
本来嘛!休憩原是为走更长的路,吃饭,当然也是为做更多的事情了。
他来到一个城镇,走进一家客栈。
这个城镇叫“左潭”,这家客栈曰“平安”。
每一个城镇名字都有它的根据,如“左潭”,那是镇的左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潭。
这水潭称湖当然是不够格,但称池则绰绰而余,可是人们却则它为潭,实在有些委屈了。
每一家客栈命名也有它的含意在,如“平安客栈”,无非是本家宅平安,客人平安,凡事平安和六畜平安。
右脚刚刚跨进门槛,忽然,有一阵宏亮的声音由里面传了过来。
“喔!你来啦!”
“它当然要来,总不能教它整夜枵腹呀!”
声音娇滴滴,软绵绵,必定是出自一个姑娘家的口。
麦无铭听了心头不由一动,他暗想,莫非那些话语乃针对着自己而发?因为,在离开洪家寨的时候,洪一钧曾经咬牙切齿的说过:“麦无铭,我饶不过你的!”
虽然他从未怕过什么人,但是,出外人出门在外,谨慎一些总不会有错。
于是,脚步不停,依然照旧地跨了进去,眼睛也不停地前后左右探寻那语声的来处。
平安客栈的名字取对了,它大概样样平安,看起来生意不恶。
食堂里的客人坐有七成,怪不得几个店小二都忙得不可开交,没去外面招呼揽客。
麦无铭管自地踱到内角,找一张空台子坐了下来。
观察打量,他早已看见刚才说话的两个人了。
男的是二十来岁青年,女的是二十上下姑娘,还有,他们对坐的台子上蹲着、伏着一只猴子。
那个青年生得黝黑,穿的也是黑色劲装。
那位姑娘比较白皙,但她衣衫的色泽却也是黑色。
猴子很小,高仅盈尺,一对乌溜溜的眼睛又大又圆,除了额头上一簇毛是白的以外,其他地方全是墨田、漆黑,所以在灯光下看来是一团的黑。
这时,黑衣青年拿着一个包子递给黑毛猴子,说:“别顽皮,别任性,先吃包子,然后再给你香蕉。”
黑毛猴子迟迟疑疑、滞滞讷讷,似乎对包子不感兴趣。
穿黑衣的姑娘粲然一笑,她伸手摸摸那猴子头上唯的几根白毛说:“小黑,吃吧!说不定夜里还有活儿要干呢!”
黑毛猴子倒颇有灵性,它懂人话,听了就接过包子,一口口地啃起来;虽然是委委屈屈,不情不愿。
麦无铭微微一笑,他感到自己多心了,真是庸人。
再看看其他的客人,多半是寻常百姓,只有一桌,那一来坐了五六个精壮大汉,带着家伙,带着兵刃。
五六个精壮大汉没有什么,他们佩带兵对也没有什么,精壮的人多的是,凡在外面走动的人都很精壮。
佩带兵刃的人也多的是,麦无铭以及那身穿黑色衣衫的青年和姑娘不也都佩带兵刃么?可是,结伴的人谁皆有说有笑,这些人呢?犹如哑巴,却一声不响地在喝着闷酒,那就显得特殊了,显得反常了。
“啊!客官,对不起得很,今晚的客人多了一些,是以一时之间忙不过来。”
后小二捧着一盏油灯走了过来,因为夜幕开始笼罩大地,屋子里已经是黑蒙蒙一片,尤其是在内角。
“哦!没关系。”麦无铭怡然地、也随口地说:“你是说贵店以前的生意并没有这么好喽?”
“可以这么说。”店小二生硬的笑了一笑,说:“不过也只多了二三桌生客而已,公子也是其中的一位稀客呀!”
这一下又点到了麦无铭的心尖,他暂时压下菜不点、饭不叫,刻意地探询起来了。
“你说的可就是佩刀带剑的江湖客?”
“是的。”
店小二也忘记了他的工作,竟然和客人攀谈下去了,其实,和客人攀谈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莫非是贵地出了什么事情?”
店小二摇摇头说:“唔!好像没听说过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那他们的来意是……”
“或许是巧合吧?”店小二机警地、也世故地说:“倘若真有事情发生,公子难道不知道么?”
“喔,我是来找人的。”
“那他们大概也是吧!”
麦无铭见问不出什么来,他又随口地说:“这些人怎么都不会说话呢?”
“会呀!他们不正在高谈阔论么?”店小二蓦地回头,霍然一怔,接着惊噫地说:“啊!而且还少了一个人!”
“嗄——”麦无铭半真半假地找话说:“少了一个人你都不知道呀!”
店小二涩然地说:“实在是忙了一点,就失去了注意。”
“他们谈些什么事物呢?”
“好像……好像是在等两个人;不说了。”店小二又挤出了些许笑容说:“公子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对方既然收了口,麦无铭也就停了问。
“可有清静的上房?”
“有。”
“那你先替我送一盘包子,切一盘牛肉,然后收拾一间客房,我很快就会过去。”
“好的。”店小二殷勤地接口说:“喝什么酒?要什么汤?”
“不喝酒,也不要汤,给我来一壶茗茶就可以了。”
身在客地,凡事谨慎,酒会出错,汤内也容易动上手脚,忆当年在馆头镇的小食店里,人家巧妙地布了局,就差一点着了人家的道儿。
虽然郭筱文并未在酒中下药物,但是,凭心而论,那时候自己也的确疏忽了,失去注意,一点都不曾怀疑。
如今,四周都是风声,四周辄是鹤唳,因此他叫的皆是现成的食物。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麦无铭口中说着,心里想着,眼睛看着,而耳朵呢?更展起了“天听”之术在谛听着。
天听之术,炉火所粹,它能辨飞花落叶,它能释雪飘尘扬,它当然也能闻蚁语蚊蚋之声。
他发现,黑衣姑娘有意无意,不止一次地在偷觑着他。
他自然也听到了另一桌那几个精壮大汉彼此之间的窃窃语音。
用几个精壮大汉的衣衫服饰都属紧身短靠,至于色泽,二人穿的是黄褐,二人是青玄,另一个则是月白,或者是淡灰。
其中一个褐衣汉子略略转头朝里角睨视了一眼,脸上广布着疑迟之色,然后轻声地说:“真是这个小子么?”
另一个褐衣汉子也轻声地说:“应该假不了,不然,谁又会在自己的脸上抹灰呢?”
“这小子真有那么大的能耐?”
不信的一个还是不信,他再次的诘究着。
“这也留不了,不然,四爷一见对方来了,又何必要急急地避席呢?”
相信的一个依旧相信,他也再次地回上了话。
其实,回话的那个褐衣人与所谈的“这个小子”也是毫无瓜葛,一无所识,他只是根据“那个四爷”所说的话语,所作的举动。
这时一个玄衣汉子也接上了口,他说:“这小子难道天神下凡?抑或是钢筋铁骨?四位寨主联手都不是他的对于,说出来任谁都不会相信。”
你不得不信,话是出自四爷之口。“另一个玄衣汉子也开口说:”连七毒大阵也奈何不了他呢。“那些汉子言事谨慎,行态小心,他们没有明指事故,他们没有提名道姓,但有道是“言多必失”。
凭着四人联手,凭着七毒大阵,麦无铭立即已了然于胸。
“这个小子”,指的必然是他,“那位四爷”,称的也必定是洪家寨的洪半钧而无疑了。
首先接口的玄衣汉子听了冷冷地说:“或许这小子侥幸,或许是他也会玩弄毒物。”
答话的玄衣人似乎不愿太过刺激对方,是以他软下了语气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第一个说话的褐衣汉子又开口了。
“我们在此地把这小于给放倒了,不就结了?”
“哦!你行吗?”另一个褐衣汉子再度抢白地说:“你比洪家寨的寨主又如何呢?”
“功力或许不及,但我们豢养的东西可正是那些虫豸的克星。”先前说话的褐衣汉子一脸傲然的说着。
“也不能一概而论呵!你的话不可说得大满,洪家寨蓄锔的毒物包罗万象,如蟒如虫,又是谁克谁呢?”
“这……”
言拙了,气泄了,想再说却是乏辞可强,无语可陈了。
他们二人本是兄弟,冲动而好言者乃隶幼,叫钟良柱,稳沉而制压都乃兄长,叫钟良根。
另一对穿玄衣者也热。
穿灰衣的那一个年岁较其余的大了七八来岁,他见这两对兄弟语声越来越大,语句越来越僵,不由也转睛朝里角瞄了一眼,说:“好了,你们不要惊动来人而坏了大事,那就有负朋友之所托了。”
各人听了果然有所警惕,大家又兀自地灌起闷酒了。
麦无铭三口两口地塞饱肚子,他招来店小二,同到了客房,然后梳洗一番,然后上床大睡。
因为,这是出人意表,下面的人决决不敢上来采取行动,谁也猜想不到这时他会毫不设防、泰然安眠呢?由酉牌正中一直睡到亥时初起,麦无铭已经是精神饱满,体力充沛了,他虽然拗身而起,但仍旧和衣在床上合目打坐。
“笃笃笃镗镗镗,笃笃笃镗镗镗……”
谯楼上悠悠地传出更鼓之声,是二更时分了。
六月溽暑,气候燠热,以故每间客房的窗户全都敝开着,这还不啻是客栈,一般人家甚至连大门也未关呢。
那么说不就便宜了梁上君子?他们时以不必再撬门挖户,只要蹑着脚步,只要翻过窗棂,省下了不少的精力和时间。
然吧?不尽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