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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间,她抓起身边的石块死命砸在了那人的后脑上,这才逃过一劫。
她是极聪慧的,这次经历带给她的不只是惊吓,更是警告。
为了掩盖容貌,她将河中的烂泥涂抹在脸上,将长发打乱,衣服扯破。直到形象与无处可归的流浪儿一样才满意的继续前进。
可是国都与江城相距是如此遥远,为了保护自己她又不敢进入人群中求救,只能靠着自己慢慢走过去。
盘缠不够了,她便去山中摘野果果腹。只是穿越大城市时,她不得不去乞讨为生,偶尔碰到心善又大方的施舍者,会让她接下来的一个月不用担心饿死。
这样子走下去,等她到达国都,已经是三年以后。
瘦小的她夹在人群中混进了城里,看着繁华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竟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
彼时,三年一次的国考刚刚结束,今日是放榜的日子。
她顺着人流磕磕绊绊的走着,不时会被嫌弃的推搡到角落里。
突然,人群里爆发出一声欢呼,那里围着一群儒袍纶巾的青年男子,正在齐声向最中间一人道着恭喜。
那人面容成熟俊朗,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得体的应对着身边人或真心或谄媚的话语。
她也抬头望去,从凌乱的头发缝隙中,她的眼神定住在了那人身上。
那是她心心念念的人,是她追寻了三年的人。他变得成熟了,也更好看了,没瘦,看上去精神很好。
她终于开心地笑了起来,她想要开口唤他,却在看到自己抬起的乌黑的手后失了勇气。
这样的她怎么能出现在他的面前呢?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他才行。
这样想着,她沉默却又欢愉的退出了人群之外,她要赶紧去找个地方清洗一下才行
可是她太累了,坚持了三年的时光一夕放松下来,便再也支撑不住。只走了几步,她便控制不住重重倒了下去,闭上眼之前,映入她脑海的是一双精致的绣花鞋和烫着银边的裙摆。
第十二章 相见不相识()
村长女儿在次日清晨苏醒过来,入目所及是一片妖艳的红色,她躺在松软的床上,层叠的纱帐将她包裹。
有些虚弱地坐起来,她掀开红色的纱帐,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富丽堂皇又不失精致的房间里。
香炉燃着袅袅的白烟,充盈在她鼻间的是与合欢花般好闻的味道。
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童走了进来,见到她醒了,急忙走了过来查看。
她看到自己被执起的手,白皙干净,愣住了。
急忙推开面前的女童,她冲向洗漱台的铜镜,果然,她的脸也被清洁了个彻底,镜面中的面容艳若合欢。
她惊恐的望向女童,开始为自己寻找着逃跑的路线。
那女童却高呼一声,房门立刻再次被推开,一位年长的浓妆女人带着几个长相凶恶的汉子走了进来。
她只觉得双腿发软,忍不住滑落在地。
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他给她讲过的故事里提过这个场所,他曾说这是堕落的女人才会聚集的地方。
那四十多岁的老鸨风韵犹存,本想给新人一个下马威,却在看到她这副样子时生了同情。
老鸨叹一口气,劝她道:你的命是我救的,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女儿,只要你好好听话,妈妈不会亏待你的,至少,再也不会饿昏在街头上。
老鸨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的动作让她想起了自己万里之外的母亲。
老鸨问她名字。
她红着眼眶回答:我叫白合欢。
老鸨便笑着说:从此我这红袖楼多了一名唤作合欢的绝世花魁。
她虽服软,却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跑。可恨的是她身体太虚弱,那老鸨又派人紧盯着她,根本没留给她任何机会。
她从老鸨那讨回了自己的包裹,里面其实没什么东西,只除了一面手掌大的铜镜。
夜晚,她抱着铜镜入睡,流出的眼泪将枕头都打湿。
休养了一个月之后,她的身体才算完全养回来,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老鸨发现了她比黄鹂鸟还要清亮的嗓音,立刻便寻人来教她当下最时新的曲子,她随意的开口,却让那教曲儿的老师直叹死而无憾。
她的事很快便被老鸨有意散了出去,红袖楼中的合欢,在诺大的国都红极一时,风靡上等贵族圈子。
身体好了,便多了走动,在与其他人的交谈中她不动声色的得知当今状元的名字。
他终于成功了。
她为他高兴,却也难过不能在他身边第一时间送上一句恭喜。
等到静下心来,她突然想到,他现在成了权贵,如果知道红袖楼中的合欢是她,他绝对有能力救她出去。
因此,她答应了老鸨提及的三天后那场登台表演。
三天的时间真是转瞬即逝,夜晚到来时,被盛装打扮好的她在丫鬟的搀扶下从后台缓缓现出身形。
台下爆满的人群在看到出现在光柱下的她的那一刻,全部失去了言语。
在这安静声中,她慢慢睁开双眼,视线在台下前排的席位上探寻着,在看清那张熟悉面容时,启唇微笑起来。
台下顿时一片倒抽气声,就连他都目光痴呆的望着她,里面有痴迷有惊艳,却唯独没有她想要的惊喜。
她没有惊讶,毕竟盛装过后的她就算本人都觉得陌生极了,她笑着唱起了老鸨为她挑选的曲子,心中想着如果是声音的话,他绝对会认得出自己的。
她唱的极认真,双眼未曾离开他的面容,眼神里满是期待。
一曲终了,直过了很久大厅才响起众人回过神来的掌声,男人们惊呼赞叹着她的美貌和歌喉,她却渐渐敛去了笑容。
只因,他恢复淡漠的表情告诉了她,他没有认出她。
她独自立于舞台中央,艳粉的纱裙像是落了一地的合欢,她苍白了脸,颤抖着嘴唇似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被喧哗遮掩,越来越多的人想要涌到台上,为她的美貌而疯狂。
突然,她动了,艳粉色的裙摆与乌黑的长发在她身后飞扬起,如此竭尽全力的奔跑,向着他的方向。
可是,他没有认出她,纵使她流着泪向着自己呐喊,却只是在身边陪伴人的调笑声中微微一笑,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去。
第二次,他离她而去,将她原本便已伤痕累累的心彻底催毁。
拼命奔跑的身体被老鸨派的人拉了回来,她却好像一个人偶失了灵魂,睁着空洞的双眼喃喃不停。
萧郎,你怎能忘了我,怎能忘了我
第十三章 鬼面歌姬()
自这一晚之后,合欢的艳名远播天下。
越来越多的人为了见她一面一掷千金,也有人为了替她赎身,不惜倾家荡产。
老鸨数钱数到手抽筋,合欢顺从地展开魅惑众生的笑,却拒绝了每一个想为她赎身的人。
她不要。不是他的话,她不要。
即使上次眼睁睁的看着他转身离去,她还是没死心。不如说,她不敢让自己死心。这些年来的等待,流的眼泪,失眠的夜晚她不想让这些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曾经对自己说过不止一次的,今生今世非卿不娶。
这八个字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仅仅是一句话,更不是一个可以听听就忘记的笑话。
合欢在舞台的中央旋转着,她的歌声越来越哀伤,也越来越打动人心。可她想倾诉的对象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有一天,老鸨对她说:有大人看中你了,今晚好好伺候他。
她这才想起,自己呆的地方在他的眼里是多么污秽不堪。虽然她仍为他保留着贞洁。可是谁会相信呢?
夜晚不会因为她的哀求而迟到,当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推开自己的房门,合欢放下手中的铜镜侧头对他笑起来,在他发呆的时候,她从发上拔下了簪子,径自划上了完美的左脸。
男人眼中,那个绝世妖艳的美人对自己笑得绝美,本来一副上好的画面却突然沾满了血色。她还是笑着,滴血的簪子掉落在地上,血不停地流淌下来,流了她满身满脸,既妖艳又恐怖。
她一步步走向呆住的男人,布满鲜血的面容笑得越发开心:官人,我美吗?
男人终于找回了神识,狠狠将合欢推倒在地,大叫着“疯子”从房里冲了出去。
看着男人的糗样,跌坐在地上的她笑声增强,直至哈哈大笑起来。她一边笑一边无聊想道,自己活了二十一年,第一次确认那句“笑着笑着你就真的开心起来了”,没有骗人。
闻讯而来的老鸨自然怒气冲冲,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却在看到她昏倒在血泊中时乱了手脚。急忙请了国都最棒的大夫,救回了命,却救不回她的容颜。
红袖楼的花魁自此逐渐被世人遗忘,但半年之后,鬼面歌姬的出现又再次在国都引起一股不小的风潮。
仍然是那个红袖楼,舞台上却多了一张山水屏风。前面是随着乐音翩翩起舞的美人们,屏风之后则坐着一个戴着鬼面的女子。
有歌声清扬而嘹亮,自这戴着鬼面的女子口中唱出,听的人身心舒畅,情不自禁阖目和拍,脑中想象出一位绝世美人迎风立于山巅的景色。
一曲完毕,鬼面歌姬便退下了台去,人人齐叹可惜,如此美妙的歌声一天只能听一次,实在不过瘾。
回了房间摘下面具,合欢坐于桌前为自己斟了杯茶。
摸着左脸上狰狞的伤疤,长出新肉的地方手感意外的好。
前几日,听闻当朝状元郎与丞相千金成亲了,她还遣身边伺候的小丫鬟去讨了喜糖,糖果入口之后她只有一个想法,果然是权贵人家,喜糖比她在小山村时吃到过的好上太多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她被老鸨救了之后,原本以为对方不会轻易放过她,却没想到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竟然抱着自己哭了一个晚上。老鸨边哭边对她说,是她害了她,她不知她竟然是这样烈性的女子,早知道如此,她绝对会推掉那个男人的。
同样都是女人,她当然明白在自己的脸上划一道疤比要了自己的命还要严重。
更何况,合欢本是这世间少有的绝美女子,若不是真的绝望了,怎么下的了手?
老鸨这一哭,倒是把呆滞的她给哭醒了。
她笑:你若是不嫌弃,等我伤好了,我就戴上鬼面为你这红袖楼唱歌,直到我唱不动为止。也算是报答你两次的救命之恩了。
老鸨抱紧她,用少有的温柔语气叹了一声:傻孩子啊。
她开始在红袖楼唱歌,戴上了狰狞的鬼面,对外称自己为“鬼面歌姬”。
也有人曾猜测“鬼面歌姬”便是不久之前销声匿迹的“花魁合欢”,但感兴趣的人并没有很多。自古红颜如落花,无声无息便消失而去的何其多,这世间每日都有更重大的事情发生,一个红楼女子而已,就算她曾经艳名惊世,可也只是一个玩物。
谁会去关心一个过气的玩物是不是还老老实实待在储物仓的角落里?
聪慧如她,自然明白这些,所以半年之后戴着鬼面毫无负担的再次出现了。
她唱风花雪月,也唱爱恨情仇;唱生死离别,也唱九州风光。
只是所有的歌,都是她自己作词谱曲而成,唱腔朴素却上口,深受民间喜爱,每出一曲,必在大街小巷传唱许久。
一晚,像平时那样唱完一首新的曲子,她便退回了后台,却在走廊上被人拉住了手臂。
她想狠狠甩开对方,却因为那人熟悉的嗓音僵住了身体。
他说:你是合欢?
她一颤,却迅速恢复了平静道:公子你认错人了。
她用力抽自己的手腕,却被他更用力的握紧。
他的语气笃定:我听过多次你唱的曲子,里面的歌词,都是根据我曾经给你讲过的故事改编的吧?
她转过脸,再次重复:公子你认错人了。
他脸上逐渐呈现焦急的表情:我怎么会认错人,我认错谁也不可能认错你啊!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我中举之后回去找你,你父母却说你四年前便出来寻我,你是什么时候到国都的?来了国都又为什么不来见我?
当听到他说曾回去找过自己,她的心里不得不承认是欢喜的,只是这欢喜却太过短暂,如一颗石砾落入死水当中经不起多少波澜。
可是,萧郎,已经晚了啊。
她用空着的一只手摘下脸上的鬼面,露出那带着伤疤的左脸,对着他微微笑了。
他被吓得立刻倒退两步,也因此松开了她的手腕。
她重新戴好面具,弯腰向他深深施了一礼,面具后的目光贪婪地望着他俊朗的面容,而后挺直腰板,转身决绝离去。
面具下的她翘着嘴角,心中有些得意的想着,这次终于轮到你看我的背影了。
廊檐上挂着一排一排的红灯笼,灯光笼罩下,她胸前的衣襟却早已被面具下滑落的泪水打湿一片。
走的足够远了,她渐渐笑出了声音,声音越来越大,她笑得越来越开心,最后不得不捂着笑痛的肚子蹲在了拱桥中央。
萧郎,我不恨你了,恨只恨我们有缘无分,天要作弄我们,我们怎么反抗得了?
今晚之后就再见了,以后的日子里,再也不见。
第十四章 妒妇()
自那一晚之后,他果然没有再来过。
她伏在桌子上把玩着手中的铜镜,笑道:还说绝不会认错我,这都第二次了。
将铜镜对准自己的脸,右边还是如先前一般,只不过左脸的伤疤太大了,使整张脸都因此变了样子。
她想:算了,认不出也不怪你了,现在自己这个鬼样子,又哪配站在你的身边呢。
她每晚仍像以前一样在屏风后歌唱,戴着她的鬼面,唱出人间的悲欢离合。
最近客人们发现,鬼面歌姬的歌声越发的轻灵了,好似摆脱了某种束缚,歌声里的安宁满足直传达到了他们作为聆听者的心中。
这种感觉会让人上瘾一般,每晚来听歌的人更加多了起来。
老鸨虽然爱财如命,可心底里还是担心着她的。
如今是夏初,东湖湖畔的合欢开得正好,老鸨知道她挚爱着花季的合欢,于是便令小厮牵来马车带她出去游玩放松一下。
知道这是老鸨的一番好意,她没有拒绝。
出来游玩,她摘下了鬼面,换上了一顶罩着黑纱的帽子来遮挡自己会吓哭小孩的容貌。
站于湖畔合欢树下,她往四周看了看,在确定没人注意自己后,轻轻掀起了黑纱一角,露出了自己右边的面容,仰头赏起花来。
望着眼前要碰到她鼻子的粉色绒球,她轻吹一口气将那娇弱的花朵吹到凌乱,笑得像个孩子。
在她被花朵吸引了注意力时,却突然被一人从身后紧紧拥住,她大吃一惊,立即像只兔子似的扑腾起来,但那人力气很大,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用。
那人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里,深吸一口气后,抖着嗓子开口:合欢,果然是你。
听到是他的声音,她终于安静了下来。
只是她开口的声音近乎冷漠:是我又怎么样,你已经成亲了,大庭广众之下和戴着面罩的女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他却收紧了手臂:合欢,我曾经以为你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还活着,真好。
他的声音在颤抖着,死死抱住她不放。她心软了,放弃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