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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后，暖阳坐到凳子上，看到端坐在床上安静望着自己的师傅，本已到口边的话此时反而出不来了。
“怎么了？”九思好听的声音响起，纵然能猜到她想说些什么他却只是微微笑着，装作不知的询问。
“师傅”暖阳咬着拇指指甲想了想，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徒儿觉得不公平。”
“喔？怎么个不公平？”九思挑眉，眼角却带着笑。
“就是合欢的事啊！她是被人害死的，可是害她的人却活得好好的！徒儿昨晚上想了一晚，越想越气，凭什么坏人没报应？”
“呵，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暖阳眼睛亮了，急忙问道：“那什么时候报？”
九思却神秘兮兮道：“你且等着，不远了。”
这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叶凌霄来落月殿了。与往日不同，这次九思居然没有为难他，第一时间放他进了殿来。
“叶凌霄拜见仙人。栩栩，父王有事同你商量。”进了门首先向九思问好，料想着对方绝对同往日一样不理会自己，于是叶凌霄也没等他回应便同暖阳说了起来。
暖阳瞄一眼九思，见他脸上淡淡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点了点头，跟在叶凌霄身后到了小花园里的月桂树下。
“栩栩，昨日听说你很早便退了场，可是身体不舒服？”
“父王我没事，身体好得很。”想起昨晚暖阳心虚了，回话的时候眼神都在到处飘。
老谋深算如叶凌霄，自然注意到了她的不自然，想起身边小太监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些小道消息，他心中有点急了，莫非那些传言竟是真的？
“栩栩，听说你昨晚带走了萧坤？而且听说后来他是被人抬回府的”
“呃”这让暖阳如何回答，没有师傅一旁“指导”，她说不来谎话啊。
见暖阳支吾着数不清楚，原本还有三分怀疑的叶凌霄此刻不得不承认传言是真的了。
“栩栩啊，你听父王说，那萧坤虽然一表人才，可他已经娶了丞相家的千金！你从昆仑山回来不久，不知道咱们东阳国地广物博，好男儿更是如天上繁星数不清楚！”
暖阳愣住了，这是什么展开？怎么说着说着就到了东阳全国的好男儿了？
叶凌霄见暖阳不回答，还以为她仍旧不开窍，干脆挑明了，“那萧坤虽好，可也娶妻在先，东阳国的公主就算再差也不能落个与人共侍一夫！更别说我的栩栩胜过天下女子千万，一般的凡夫俗子岂能入得了我的眼？”
“”说半天，暖阳终于明白了，自家父王这是误会到哪里去了？
怕对方误会加深，她急忙解释起来：“父王，我并不喜欢萧坤，昨晚找他是有些事要跟他说，所以叫他到了落月殿来。我师傅也在的！至于是什么事对不起父王，我不能告诉你”
这次换叶凌霄愣住，不过一瞬之后他就反应了过来，他并不好奇暖阳有什么事跟萧坤说，只要知道自己女儿并不是传言中那般看中了有妇之夫他就安心了。
“哈哈，如此竟是父王误会了！甚好甚好！”叶凌霄松了口气，心情愉悦的回道。
暖阳也松了一口气，暗地里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怎么会看上那样的男人？额，这样贬低他好像有点对不起合欢
两人在月桂树阴影下又随意聊了许多，不知怎么的，话题再次转到东阳国的好男儿身上。
叶凌霄笑眯眯的开口：“栩栩，你十五岁生辰也过了，在人间这便是女子成人的年纪了。过两天，我同你母后商量商量，发个昭告天下的文书，选出这世间最出众的男子进宫来，给你瞧瞧我们东阳国的好男儿。”
有了前面一出，暖阳自然也明白他现在话里的意思，这是打算为自己挑选夫君了啊
微微一笑，她敷衍道：“父王，我刚回宫，没想过这些。而且，栩栩自小是师傅养大的，这事要由师傅说了算。”
暖阳说者无心，叶凌霄这个听者心中却有意了。他眼神暗下来，心中想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原来是怨着自己的啊，婚姻大事都交给自己师傅，不用他这个为人父的插手
越是这样想，他心里就越苦，可是又因为知道都是自己的错，最终说不出任何话来。
“父王，你怎么了？”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暖阳问道。
“没，没事。”叶凌霄摆摆手，勉强笑了笑，急忙转了话题，“栩栩你昨晚也累了吧，今天便好好歇着吧，我让冰月老实待在自己宫里，这两天没我允许她是不敢过来闹的。”
暖阳想起那张手感不错的包子脸，心情愉悦的笑了起来。
见她笑了，叶凌霄舒了口气，随便再说了几句话便找了理由离开了，他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在自己女儿面前没出息的哭出来。
接下来的这一天，果然如叶凌霄保证的没有任何人再来落月殿打扰，暖阳也确实累了，跟自家师傅说了声，便一头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到了第二天上午。
暖阳是被九思唤醒的。她睁开眼睛，九思那张似鬼斧神工打造出的容颜就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着，她瞬间就清醒了，扯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坐到了床角。
看着自家师傅站在阳光里对自己那么温柔地笑，暖阳就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好像快了一些。
“来了人间后，你可是越来越懒了。”九思淡笑着开口，看着暖阳睡到红扑扑的脸庞和乱糟糟的头发，心情不错。
“师傅，你怎么到我屋里来了？出去出去，有句话叫‘男女授受不亲’师傅你没听过吗？”
九思挑眉，来人间还不到一个月，她好像已经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穿好衣服，我今天带你去看何为‘因果循环’。”丢下一句话后，他径自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暖阳睡迷糊的脑袋反应半晌，想起自己昨天问过的“不公平”，终于明白了他说的什么意思。想到讨厌的人肯定没有好报，她立即兴奋了，匆匆忙忙收拾好自己，出了门后就一个“猛虎扑食”冲到了九思的怀里。
“师傅，我们走！”在他怀中抬起兴奋的小脸，暖阳催促。
“睡了那么久，你不饿吗？吃点东西再去也不急。”
“不饿不饿，我们走吧！”肚子饿有什么关系，忍忍就过去了嘛！暖阳仍旧兴奋无比。
“那好吧。”九思无奈地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而后伸手揽住她的腰，撕裂空间从原地消失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城外的一片乱葬岗。
第二十二章 死求同穴（）
脚踏实地后，窝在九思怀里的暖阳缓缓睁开双眼，一时间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不算开阔的一块空地，上面堆了一个又一个土包，有的土包年代久远，有的却一看就知是近几日新培上的土。只是无论是老是旧，都凌乱排列着，甚至因为空间的不足而一个压着一个。
偶有土堆前插着几块腐朽的木块，上面写着一些蝇头小字，对偶尔经过的世人传达着几点信息。
土堆间隙生着几株老槐树，扭曲着的枝干上停着几只浑身漆黑的乌鸦，偶尔聒叫几声吵得人心烦。生机缺失的老槐树恣意伸展的身躯，即使在青天白日下也有些阴森诡异之感。
暖阳张了张口又闭上，清澈的大眼睛瞄向九思里面满是不解。
她自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师傅带自己来乱葬岗做什么？不是去看魏笑大恶人的恶报吗？
九思但笑不语，只是伸出食指示意她看向前方一个被人挖开的新坟。
暖阳上前几步，待看清坟中棺材中的东西时，惊呼一声后瘫坐在地。
九思一愣，急忙上前拥她入怀，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低声唤她：“暖阳？暖阳？”
暖阳苍白着脸看向九思，回过神来后立刻将自己整个埋进了他的怀中。
九思见她如此，心中愧疚起来，他抬手，在手掌中蓄了一道白光，而后将这道柔和的白光按进了暖阳的额头中。
待光芒消失后，暖阳终于平静下来。
她揪着九思的领口，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师傅里面是合欢”
“嗯。”九思温柔地回答，一手抱紧她，一手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里面还有萧坤”
“嗯。”
深吸一口气，暖阳抬起头来望向九思，眼眶已经红了。
“师傅，萧坤是自杀了吗？”
“嗯。”
“是因为我带他见了合欢吗？”
“不，是因为他爱着合欢。”
“师傅，他，什么时候死的？”
“今早上。”
暖阳沉默了，再次看向棺材里面，她心里虽然难过可也不再那么难以接受。
纵使东阳国气候比别地凉爽，可仲夏的天气还是闷热的，合欢的尸体早已招虫腐烂，此刻正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在她身上覆着另一具尸体，正是萧坤的，他还穿着那日宫宴的官服，只是官服下的躯体早已没了生机。
狭窄的棺材里，两具尸体面对面重叠着，铺满棺底的鲜红的血液应是自萧坤手腕上流出，因为那里插着一块锋利的铜片，深可见骨的伤口向外翻着皮肉，却不见一滴血流出了。
暖阳看着，心里憋闷的想，血已经流干了吧。
她眼神在两人身上游移着，直到视线中印入了一枚熟悉的物件——在萧坤的右手中紧紧握着的，是那巴掌大小的铜镜。这铜镜曾被她贴身带着半个月之久，里面也曾经困有一个因为执念而久久不能离去的可怜女子。
暖阳眼中的泪水在看到这枚铜镜时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抬手擦去，让自己微笑起来，因为那个可怜的女子曾经对自己说她哭肿了眼睛的样子很丑。如今在她面前，哪怕只是尸体，暖阳也不想让自己丑了。
九思怜惜她，开口宽慰道：“合欢若是知道萧坤爱她至此，心中定是满足的。”
暖阳点点头没有回答，心中却有点明白了何为爱情。
两人在此驻足良久，直到嘈杂的声音从远处慢慢靠近乱葬岗。九思将暖阳拉起，退到一棵老槐树的树荫下后，施展幻术为两人隐了身形。
来人渐渐接近，面容也清晰起来。待看清打头一人的五官后，暖阳呼吸一窒，袖下手掌不自觉的捏紧。
九思察觉到，忙伸出手去握紧她的，怕她用力过大后用指甲掐伤自己。
暖阳在他的碰触下松了力气，只是双眼还是直直盯着那人的脸，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厌恶他人。
可看着看着，暖阳发觉了不对，那害死了合欢的女人，此刻竟一脸疯疯癫癫，笑着哭着一路跑到合欢的坟前，身后的仆人们都拉不住她。
几日前那个高贵又端庄的千金小姐消失不见，此时的魏笑头发散乱，身上的衣物也是皱巴巴的，素面朝天的脸上洒满了泪水却又带着笑容整个人就好像得了失心疯一般。
只见她磕磕绊绊地跑到了坟边，在看到坟里重叠的两人后，突然像失去了全身力气“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脸上的笑容没了，她整个人都呆呆愣愣的，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了一具躯壳。
身后一直跟着的仆人们看到她这个样子慌了神，急忙上来扯她，嘴里劝着各种话，她却不为所动，直到有一个老婆子在她耳边哭着喊了声“这个男人怎值得小姐如此痴心！”后，她才回了神，只是回神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一把将那老婆子推倒在地。
她几乎愤怒到目眦尽裂，颤抖着手指向倒在地上的老婆子，凄厉的骂道：“闭上你的贱嘴！你是什么狗一般低贱的身份竟也敢对当朝状元不敬！再敢乱说一句看我不剪了你的舌头！”
骂着骂着，她声音渐渐哽咽，最后竟然哭了起来，虽然哭到气短，她却还在说个不停，只是说的内容不再是对着倒在地上的婆子了。
“你这个人你这个人留一封信就跑来这里自己死了去这算什么”
“你想要与她死于同穴那我呢我才是你结发的妻我才是啊”
“你说你知道是我害死了她你说你不怨我呵呵我但求你怨我”
“你休想丢下我你说了要伴我一生一世的你便是死了也是我的也是我的啊”
见魏笑神智越来越模糊，束手无措的仆人们终于有人大了胆子上前用手掌切了她的后脑勺，她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然后被仆人们七手八脚的接住抬走。
明明是已经昏迷过去的人，眼角的眼泪却依然流个不停，嘴里不时地嘟囔着什么，忙着将她抬回府的仆人们听不到，一直盯着她的暖阳却是分辨了个明白。
她只是在反反复复的说一句话，一句合欢好似也说过的话——
萧郎啊，别离开我
第二十三章 启程（）
在魏笑离去后，暖阳陷入沉默，久久没有言语。
如果说真的有恶报的话，那魏笑如今变得疯疯癫癫，活着却生不如死，也足够了。
她已经不恨她了。说到底，这世上没有绝对善良的人，又哪里有绝对邪恶的人呢？
魏笑，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女人。
合欢曾经拥有过爱情但最终还是被丢弃，最后甚至被人害死；魏笑一直活在萧坤为她编的梦里，可因为太过偏激而失去一切；而萧坤，虽然曾做了错事伤透了两个女子的心，可最终他还是认清了自己的心，陪着合欢去了，留给魏笑的信也说明他并不是个薄情的人
“师傅，你说，他们到底是谁错了呢？”暖阳想不通，便问向九思。
“谁又能说清对错呢？硬要说的话，也不过叹一句错的是相识的地点和相遇的时间罢了。”九思回答着暖阳的话，视线却望向了远方，那里面有太多暖阳现在还读不懂的情绪。
她沉默着思考着九思的话，感觉自己明白一些，可硬要说的话她又说不出来到底明白了什么，只是心底越发憋闷了。
“师傅，将合欢他们送回桑溪村吧”暖阳再看一眼棺木中重叠的两人，不忍道。
“嗯。”九思点头答应。
让暖阳留在原地等待，他一人带着棺材到了桑溪村，将里面的两人埋在了村外的大山里，还移栽了一棵足有两人合抱粗的合欢树在他们的土坟之上。
“我会告知冥王让你们来世投生个好人家，到时候再续前缘吧。”
叹一口气，九思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不见。
两人之后便回了东阳帝宫，只是他们前脚才回，麻烦后脚就找了上来。
“栩栩，父王有事见你。”
落月殿紧闭的大门被人敲响，彼时暖阳才在月桂树下坐下，桌上方斟的茶水还是烫的，手中的糕点都未来得及尝一口。她听出是叶凌霄的声音，便望向坐在对面的自家师傅，想要让他进来。
九思皱着眉头道：“让他进来做什么？昨儿个不是才做了讨人厌烦的事吗？”
想起昨天父王提过的“东阳好男儿”，暖阳面上一红，随即瞪着九思嗔怒道：“师傅你怎么偷听我们讲话？”
九思很不屑地瞥她一眼：“我何须偷听，你们声音那么大。”
“”昨天讲话的时候声音哪里大了？可是自家师傅诡辩起来她是无论如何都要认输的，于是她很干脆地示弱道：“好师傅，他好歹是我父王，你便放他进来吧，万一有什么要紧的事呢？”
“哼，他能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给人惹麻烦罢了。”不满的嘟囔着，九思还是挥袖打开了殿门。
殿门一开，叶凌霄就急急冲了进来，暖阳赶紧起身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