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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说得没错。她已经自身难保。
这道声音突兀闯进她的卧室。她起先还以为是国王派了人来杀她,然而随着对话内容逐渐推进,从一开始的骇然到听见它说“我却可以”时,她竟然觉得它不是在骗她。
刚才她曾有一瞬察觉到它的视线。冷冷的。
却又莫名觉得熟悉。
诡异的不安和信任感交错,她惶惶然避开,不敢再看。
但九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握住那只手。从听到它的提议到下定决心,期间也不过只间隔了短短几秒。
声音顿了顿,似乎颇有些意外。然后一串古怪的笑声在静谧的空间里震荡开来:“这倒真是……”
先是手掌,接着是细白的手腕,明显属于女子特征的身影渐渐从黑暗里走出来。先前那犹如死井般喑哑难辨男女的声调也起了明显的变化。
“想知道我是谁么?”
清脆的嗓音。
但九睁大眼睛。
这声音……这声音……
女子隐在黑暗里的真容终于清晰映入但九的瞳仁中。
“我就是你啊……”她抬手遮住但九的眼睛,笑声愉悦如糖,“但九。”
天明时分下起了朦胧细雨,空气里隐约挟了几分寒意。在门外守了一夜的护卫活动了下手脚,只盼着交班的共事快些来替他。身后传来门锁拨开的声音。两人忙转身。大门缓慢启开,爱莉公主身着盛装,袅袅走出来。
她说自己已经准备好去和国王坦白一切。不过在此之前,她想去看看她的两位女仆。
几乎整个人都裹在玫瑰红的天鹅绒礼服里,只露出小巧的脸和白~皙的手。她微侧着脸,鲜艳欲滴的嘴唇始终衔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护卫们对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大步离开,去向国王告禀公主的请求。
不多久,弗恩带着一小队护卫匆匆赶来。他神情似乎有不忍,连连看了女子好几眼,低声说:“不去看也好。看了只怕您要伤心的。”
女子嘴角的笑意更深:“带我去吧。”
她在地牢的刑讯室里看到了多拉和保拉。两个人赤身裸~体,下~体被~插~进尺寸粗~长的木桩,木桩一路向上深入,最后顶端破开两人的嘴巴伸出来。
施刑者手法老道。木桩避开了心脏之类的重要器官,两个女仆都尚有一口~活气。
地上是大滩的已经半凝固的暗红色血迹。空气里混杂着让人作呕的恶臭。女仆们濒死的呼吸声费力又绵长。弗恩偷偷瞥了保拉一眼,赶紧转开脸。
女子缓步走向她们。鞋底踩踏着血路前行,发出沉闷黏~腻的声响。她来到她们面前,微微欠下~身。
“很辛苦吧?”
白~皙的手轻柔抚摸两个女仆的脸。
多拉和保拉的眼神已经涣散。她们花费了一些时间才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嘴巴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只有眼泪大颗大颗从眼角涌~出。
女子目光怜悯,笑意温柔如水。双手移到她们的脖子处,蓦地收力。
“那就死吧。”
咔咔。骨骼断裂的清脆声音。两个女仆的脑袋软~绵绵地垂了下去。眼泪蜿蜒爬过脸上斑驳的血痕,轻轻落在她的手背上。
很温暖。
……
攻入城堡的时候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激烈反抗。庞大的建筑物死气沉沉,不闻人声。
戴纳推开殿门。
日光一寸寸移入昏暗的大殿。地砖被血水浸透,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石柱遍布深浅的血痕。大殿的尽头堆叠着数不清的尸体,仆人的,护卫的,小公主和小王子,还有被木桩贯穿身体死状狰狞的国王。
女子踏着脚下横陈的尸体,姿态优雅地坐在宝座上。光线斑驳映出她苍白得接近透明的皮肤。察觉到殿门开启的响动,她神色慵懒地睁开眼,向着逆光站立的男子微微点点头。
“你来了。”
戴纳皱眉:“爱莉?”
女子用手托着腮,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等你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多愚蠢的人,仅仅为了个虚幻的梦境,就舍得交付出自己的性命?而你,”她目光含笑,“戴纳,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的呢?”
她一脚踢开国王的尸体,顺着阶梯缓步而下。
“是在日后察觉了当初的一切都是误会?还是发现即便年深日久自己还是忘不了爱莉?亦或是,在听闻了她的死讯的瞬间便心冷如灰?”
和爱莉一般无二的脸,神情和姿态却完全不同。
戴纳眼底的光逐渐冷冽。
因着女子这一连串毫无头绪且古怪非常的问话,心里隐隐生出不安感。像是有什么物事在振翅挣扎,即将破土而出。
他凝视着向他走来的女子,语气如料峭寒冬:“你是谁?”
女子以手掩唇,巧笑如花:“我是爱莉啊。只不过……”
“我早就死了。是你不记得而已。”
最后一个音节散入空气中,女子整个人开始迅速枯萎。眼珠失去了光彩,脸颊深深凹陷,柔软长发变作丝丝缕缕的枯草。白森森的手骨仍停留在颊边。嘴巴微咧开作微笑状,露出两排残缺泛黄的牙齿。
美人瞬间化枯骨。
这具枯骨穿着华美鲜艳的礼服,空洞~洞的眼窝转向戴纳的方向:“戴纳,梦该醒了。”
整座大殿开始剧烈震动起来。飞尘扑簌而下,坚硬的石柱纷纷断裂倒塌。从枯骨脚下蔓延开的缝隙逐渐扩大,变成深不见底的巨口,堆叠的尸体齐刷刷落入其中,没发出一丝声响。
梦中重建的人和物事都在悉数倾毁。
现世里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袋,和梦境中所遇交缠,喜悦变作泡沫,爱憎化为虚无,唯有痛苦无限放大。戴纳脸上的血肉开始一块块剥落。
梦境破灭,宿主也将一同灰飞烟灭。
震耳欲聋的轰鸣也掩不住盘旋在半空之中的阴诡笑声。
第112章()
湛蓝如洗的晴空,突然被不知从何处起的黑云拢住了。
狂风平地起,伴着轰鸣不止的惊雷,瓢泼大雨接踵而至。行人在雨中狼狈奔走,纷纷皱眉抱怨这瞬息变化的鬼天气。
九凤匆匆奔到三楼。扑面而来的强劲气流几乎将她掀翻,赶紧变化出真身才勉强抓牢了地面。
暗红色蔓延了整个空间,悬浮在虚空里的门和通道像是浸在了血水里,鬼气森然。由人类生灵所化的蝴蝶从她身旁匆匆掠过,向着飓风的风眼飞去。
那扇门大大敞开着。蝴蝶的尸体已经落满一地,宛如铺了一层浅雪。却仍有更多的蝴蝶从四面八方涌来,围绕着沉睡的女子翩然盘旋。
那只微垂在外,失了血色的手,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
九凤的瞳孔剧烈收缩。
想要再前进一些,劲风立即化成薄利的刀片,脸上被划开细碎的伤口,斑斓如金的长羽跟着簌簌落下。
一只手轻按住她的肩。
九凤回头,离尤站在她身侧,神情莫辨,向她摇了摇头。
异象初现之时他就该发觉了,却到这时候才赶来。九凤观察他表情,不解地问:“你是不是……”
离尤的眼神却已经越过她,笔直看向前方。
睡了百年的女子已经站起身,步伐略有些僵硬,向着两人缓缓走来。
身着素青长裙,眉心一点殷~红。五官却像是罩在了一团雾气中,影影倬倬,飞速变幻着。一会是少夷漫不经心的慵懒笑脸,一会是但九的眉眼。鼻子皱皱的,表情困惑不解。
两张脸交替出现。
蝴蝶大量死去。
电闪雷鸣,风雨压城。一道闪电倏然破开飓风,如同利剑刺入隐隐震动的空间。半空里的门开始渐次生出裂痕,破碎,然后轰然倾倒。
白光照得四周如昼,驱开了覆在女子脸上的黑雾。
乌润的发鬓,无可挑剔的五官,像是涟漪般荡开的古怪笑容。她对着九头鸟身的神兽略点了点头:“许久不见了,九凤。”
然后偏过脸,微眯起眼睛。
“叔叔。”
离尤注视着眼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眸光明暗不定。
女子等了一刻,秋水明珠般的眸子闪了闪,眉间隐约生出一丝戾气:“怎么?叔叔看见少夷,不开心么?”说着又向离尤走近了两步。
行动间若有所觉,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素青长裙。
小童时的少夷,素裙,圆脸,扎双丫髻。躲在娑罗树后面,偷偷~窥着在净居阁招待友人的叔叔。叔叔和孟章神君相谈甚欢,两个人似乎都没发现她。她等着等着,不自觉地睡着,脸上犹自带着两三道灰扑扑的印子。
朦胧中被人托住肩背抱了起来。她慢腾腾睁开眼,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看见叔叔领口处绣的那朵蓂荚草。
“忤逆师长,怠惰学业,好勇斗狠,朽木顽石。”叔叔稳稳地抱着她,语调淡淡的,“孟章神君说自己年迈神衰,恳求我替你另择良师。”
她听罢,攥紧了肉~乎~乎的小拳头,语气愤愤然:“先生果然是来告状的。分明是容渊他们先骂我的……”
叔叔挑眉:“然后你就动手了?听说天君的孙子被你打掉了一颗门牙?”
她抠着手指甲,声音低下去:“其实……”
叔叔:“什么?”
她:“其实是两颗门牙。”
叔叔转头看她一眼:“……你倒是诚实。”
她低头,眉开眼笑:“叔叔比先生好,总是能及时发现我的优点。”
叔叔:“……”
她觑着叔叔的脸色,内心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可惜她那时睡着了,没听到两人之后的谈话内容。在听到先生列举的关于她的种种罪状后,叔叔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他会否偏听一面之词,甚至如同先生一般凶巴巴地训责她呢?
叔叔却没再说话,只抱着她进了玉明宫。
唤宫女带她去洗漱干净,她却揪着他的长袍不肯放。嘴角向下撇,又是忐忑又是委屈。叔叔顿了顿,俯下~身来,用手指揩去她脸上的脏印子。
“去睡罢。”
他轻声安慰她。语气温柔至极。
“没事了。”
她仰头看着他不染纤尘的脸。少有情绪波动的瞳仁,像是空中光芒清冷的星子。嘴角微微向上抿起,模糊了素日里淡漠的神情。此刻的他看起来柔软又可亲,她几乎要忍不住抬手摸~摸~他形状极好看的眉毛。
……
眼中飞快掠过一抹厌恶。
少夷毫不犹豫地扬起手。素衣立即变作艳~丽如烈火的软锦长裙。这耀目的颜色衬得她苍白的脸颊多了几分生气和妩媚。
“我生平最是厌恶这样素淡的颜色,简直像是死人穿的。”她扬起俏生生的下巴,表情讽刺,“我曾告诉过叔叔,叔叔却总是不记得。”
劲风渐止。
空气里隐约浮出一串声调古怪的乐声。像是许多种乐器糅杂在一起,吵吵闹闹,声调扭曲,节奏又时快时慢,教人摸不清头脑,又觉得心浮气躁。
离尤闭了眼睛又睁开,低声道:“少夷。”
这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场景。曾有段时间,他们一见面就要争吵。说是争吵,其实不过是少夷单方面的挑衅,或是趾高气扬,或是尖酸刻薄。不见他回应,更是气得直跳脚。
有一回少夷又发了顿脾气,气呼呼拂袖而去。他心里觉得莫名其妙,已经在一旁观看了一会儿的鸿祯元君靠过来,用扇子遮住半边脸,冲着他高深莫测地笑。
所谓旁观者清。
后来他才知道,少夷的挑衅,不过是女儿家别扭生涩的表达。依她的性子,断然做不出娇憨撒痴的情态,又想不出更妥帖的方式,所以只能用大喊大叫博得他注意。
她那时的愿望,不过是希望他能停下来,看一看她,和她说会话而已。
他却不懂。
隔了数百年再唤出这个名字。舌尖苦涩,最后本该微扬的声调硬生生下落,变得沉甸甸的重。
“是我错了。”
听得这一声喟叹,少夷神情微怔。
悠悠荡荡的古怪乐声突然变得刺耳。半空中走出四只打扮得怪模怪样的精怪。大竖耳,长尖嘴,身后拖着根粗~长的尾巴。这四只精怪腮上抹着红,身上挂着绿,合抬着顶黑帷软轿,沿着虚空中并不存在的阶梯,一步步向着少夷走了过来。
还有一人,散发赤足,红衣翩翩,走在精怪和软轿之前。虽是一副放~荡不羁的姿态,却有张芝兰玉树般明净的脸。屈膝跪在少夷脚边,毕恭毕敬地唤了声主子。
少夷回神,略点了头,顺势搭上他伸过来的手臂,抬脚进入轿中。
“少夷。”
离尤提高了些音量,再次唤她。
“跟我回去。我们谈一谈。”
少夷的动作顿了顿。她回过身去看离尤,反问道:“回哪里去?玉明宫?叔叔莫不是忘了,当年你撵我出来的时候,曾说过再不与我相见。即是如此,现在也没有谈一谈的必要了。”说完这话,身影随即隐入轿中。
红衣男子正欲起身,一只素净如玉的手挑开帷帘递了出来。他勾了唇浅笑,握住少夷的手,跟着上了轿。
四只抹红挂绿的精怪抬起软轿,沿着来时路,一点点消失在离尤和九凤眼前。
教人头皮发麻的乐声戛然而止。九凤脑海里还映着红衣男子颔首垂眸的那一笑。
“妖里妖气的。”她禁不住抖了抖。
少夷的扬长而去算是在她的预料中。她和离尤,谁对谁错,谁又欠了谁的,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心中有死结,现在即便留下来,也不过是徒增怨怼。
虽然和期望的偏差了些,好在人总算是醒了。既然醒了,日后多的是见面说话的机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两人解开彼此心结的那天。
所以她才没有出手留人。想必离尤也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啊离尤,你觉不觉得……”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去看离尤。待看清离尤的脸色,便硬生生将后半截话咽回了肚里。
离尤将微微抬起的右手收回袖中。举止尚且镇定,唯有半阖的眼睫泄露了端倪。
他是冷心冷情惯了的,鲜少在人前表露出激烈的情绪。
唯有两次。
一次是被困在饿鬼道中,听到少夷为了救他弃剑请罪的时候。
一次是现在。
离尤一张脸白得骇人。视线停在少夷消失的地方,眼睛却犹如燃尽的烛火,徒留一地灰败。
……
相较于百年前,魔界现如今的生存状态堪称恶劣。
魔君早在几千年前便不知去向,整个魔界群龙无首,形同一盘散沙。直到百年前出了个女魔星,上到天庭一路打到四梵天,搅得天地颠倒,精魅横生。魔界众生欢欣鼓舞,皆以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然而不久之后又传来女魔星自请身死的消息。魔界自此后更是一蹶不振。天君又几次三番派了神将天兵下来寻衅挑战。几个回合下来,魔界死伤者重,地盘也被大大压缩。
现在的魔界,黑风蔽目,黄沙漫天,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的烟火气和恶臭。少夷一路走来,映入眼帘的都是一片荒凉和残败。直到软轿落下,她掀开帷帘看见那一丛浓绿掩映的粉墙黛瓦,神情才为之一振。
铜钉朱门吱呀一声打开。少夷只觉得眼前一花,肩上便多了样沉甸甸的物事。
她低头,正好对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珠。
青玉搂着少夷的脖子,嚎得震天动地:“直等了几百年,千嶂果然没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