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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地上都是斑驳稀疏的草木倒影。附近也几乎没人经过。
然而前方却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但九被唬了一跳。试探着向前挪了几步，才看清了那个蹲在角落哭泣的小女仆。
小女仆工作失误，打翻了两瓶果酒，被狠狠训斥了一顿。哭得皱巴巴的小~脸，看起来也就顶多九，十岁的模样。但九拿出帕子给她抹眼泪，想了想，又从手袋里拣出两颗糖递到她手上。
小女仆抽噎着去看但九。傻公主笑起来还是憨憨的。只是这笑容里，多了点和平常不一样的东西。
“下次小心点就好啦。”但九拉她起来。
站在月光下的小小身影突兀出现在视线里。这时候应该是熟睡状态的戴纳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花园中。他站在不远处，黑发被风揉乱，金色瞳仁泛出冷冷的光。
他还从来没用这样的表情看过她。但九心一慌，连忙松开小女仆的手。
“你怎么啦？”她向他走过去。
离得近了，她才看到自他脖颈处蔓延出来细密的黑色鳞片，不过眨眼时间，已经攀延到了他的脸颊。同时他背上的那两道凸起迅速隆~起变大。伴着衣料撕裂的清脆声响，一双黑翼顶开皮肤，哗啦一下完全伸展开。
他的手脚，连同肉嘟嘟的小~脸，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拉伸变形。
身后是小女仆惊恐到扭曲的尖叫。但九的小手袋也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卧~槽。这是……
龙？！
第96章 一颗蛋【4】（）
全身覆满黑色鳞片，脊背上长满尖锐倒刺。戴纳振动双翼，搅动起阵阵狂风，但九被卷得几乎站立不稳。
轰隆一声。戴纳喷出的火球落在小女仆的脚边，炸开一个面积颇大的黑洞。
“好在他喷的火力并不强，煎个蛋也就半熟的程度。”但九曾这样暗自庆幸过。然而现在看来人家根本就是跟她闹着玩儿的啊。
小女仆吓得瘫软在地上。戴纳作势又要张嘴，但九咬牙，顶着狂风艰难移动。离得近了，终于一把抱他在怀里。
她扭过头对小女仆大喊：“跑啊！”已经没有时间去想戴纳为什么会对初见面的小女仆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刚才那一声巨响，应该很多人都听到了。她要赶在人来之前，阻止更恶劣的情况发生。
暴怒的戴纳在她怀里不停挣扎。幸好他现在还是幼年期，体型还不算很大，但九抱着他一路飞奔，直接撞开房间的门，最后一头扎进了盛满水的浴缸里。
咕噜噜，一串气泡浮出~水面。
听到动静的女仆们慌忙赶来。公主大半个身体泡在浴缸里，手臂有细细密密的伤口，鲜血沿着浴缸边蜿蜒出数道痕迹。
“快把门关起来。待会不管有谁来问，都说我已经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另外再帮我找个人。”但九说了小女仆的名字，“尽快把她带来我这里。”她的语气里有刻不容缓的紧张感。女仆们不敢多问，年龄稍大的多拉跟同伴叮嘱了几句，转身急匆匆走了。
但九从浴缸里爬出来，低头看了戴纳一眼。他已经恢复成~人形，只是余怒未消，虎牙磨得咯吱咯吱响。
平时看起来只是个过分漂亮的小孩。谁知道真身居然是只破坏力巨大的飞龙。
但九觉得心好累。离尤你~爷爷的，就不能给安排个轻松的活计么。
换作平常，看到小家伙生气了，她肯定要腆着老脸过去哄一哄的。然而在刚才见到了他毫无征兆的发难，以及几乎失去理智的狠戾后，她现在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有些艰难。
让留下来的保拉帮戴纳洗漱穿衣，她拉开门走出去。
外面已经是一片喧闹声。把过来查看的护卫队打发走没多久，多拉就带着小女仆吉娜回来了。女孩的脸惨白，身子仍一颤一颤地发抖。但九估摸着她还没把花园里发生的事情说出去，简单安抚了两句，就让多拉带她去房间休息。
只说了简单两句话，额头就沁出了一层冷汗。
先前还不觉得，神经缓和下来后，但九才觉到被倒刺扎破的地方疼得厉害。偏偏这伤还不能让医生来看，只能她自己硬生生受着。“那些刺该不会有毒吧。”她有些忐忑。
这时候身下的软垫轻轻塌下去了一块。但九脊背一僵。
这家伙不是被保拉安置在其他房间了么？她还叮嘱过保拉，让她把门窗都锁紧的。
戴纳盘腿坐在床边上，抱臂冷冷看着她，金色眼睛里还盛着明显的愤懑。
但九闭上眼睛，忍着疼翻了个身。
花园事件因为没找到任何线索，最终不了了之。亲爹让人修整了被烧坏的草地，还命令护卫队加强了夜间巡查。这期间但九去跟他报备了下，把后厨的小女仆吉娜要了过去。这种小事亲爹当然不会不答应。他还摸~摸但九的头发，语气关切地问：“小爱莉怎么瘦了这么多？”
从亲爹那回到自己的住处。打开卧室的门，不出但九预料，又是狼藉一片。
但九让蹲在地上收拾的多拉保拉先出去。卧室的门被带上后，她迈步走向戴纳。距离事情过去已经好几天，她从背对着他的那晚开始，就一直没拿正眼看过他。
刻意冷落他的这几天里，她一直在等。等小家伙主动来告诉她，那晚到底为了什么缘故发脾气。
然而戴纳的表情越发阴郁。他开始撒气似的破坏卧室里的东西。但九估摸着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迟早卧室的门都得被他卸了。
“戴纳。”但九走到他面前。
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戴纳眼底的怒气稍有凝滞。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抬起眼睛看她。
“你走吧。”但九把掉落在床~上的花瓶碎片小心捡起来，“你太危险了。我不敢养你了。”
戴纳露出困惑的表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下一刻金色眸子蒙上了透明水气，肉鼓鼓的小~脸也涨得通红。他急促喘息着，握紧双手，飞快地扭过头。
但九硬~起心肠不再看他，转身带上门离开。
等到入了夜后她再打开门，小家伙果然已经不在了。
但九躺在床~上，想起白日里在书房查到的关于龙的资料。根据记载，早些年前，还有不少人亲眼目睹过龙的样子。强壮的四肢，巨大的双翼，以及可以将人类几口嚼碎的利齿。
更早些的时间里，龙和人类还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尤其龙喜欢住在人迹罕至的山洞里，除了进食需要，很少会去到外面的世界。
直至后来有个人类误打误撞进入龙的洞~穴，发现了堆积的数不清的奇珍异宝。由此为开端，人类和龙大动干戈争夺对方的地盘和财物，互相都有损伤。这样过了一百多年，龙渐渐隐匿了行踪，就很少再有人见到它们了。
但仍有许多人未曾放弃寻找龙的踪迹。为了传说中的宝藏，各个都烧红了眼睛，做梦都想到达那个铺满了金块和珍宝的洞~穴。
这就是但九顾虑的地方。这里是皇宫，是白天黑夜都有人走动的地方，难保小家伙不会被发现踪迹。而且他又是那么易怒倔强的性子，类似花园事件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估摸着就没这次这么走运了。
这次只有吉娜一个目击者。她要堵住她的嘴，并不是很难的事。然而下次呢？下下次呢？
她是众人眼里的傻~子，她的话也是没任何分量的。如果真被亲爹他们发现了戴纳的存在，她是根本束手无策的。
想到书里记载的，捕捉飞龙的种种残酷手段，但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所以她得让他走。如果能找到同族最好，找不到也没关系，反正总比待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宫强。
但九这样安慰着自己。鼻头却又不自觉地发酸。在这里她不仅要装傻充愣，还要时刻防备后妈的算计。自保尚且都艰难，哪能真的护好小家伙的周全。所以即便舍不得，即便成了他眼里的坏人，她也要赶他走。
得知戴纳被公主赶走的消息后，多拉她们表现出了明显的失落情绪。日常里的清扫不太上心了，闲余的时间也不来找她聊天了。但九路过她们房间的时候，总能听到断断续续的长吁短叹。
住处一片愁云惨淡。但九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她还是强撑着，告诉自己反正小家伙迟早都是要离开她的。而她现在只是把这时间提前了些而已。
多拉她们，也只是需要时间接受这一现实而已。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多拉保拉一直在低迷期徘徊，丝毫不见好转的模样。甚至连吃饭都是端到自己的房间里，大概是化悲愤为食欲的原因，每次端进端出的都是满满的大碟小蝶。
迟钝如但九，也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终于在某个看似很平常的下午，她找了个借口支开女仆们。用极其鬼祟的表情观察了四周的动静后，进入了她们的房间。
虽然已经预想到了七七八八，但九在看见那个躺在被窝里的小小人儿后，仍有一瞬间想要炸毛。
竟然瞒着她把小家伙藏起来。敢情那些叹气声根本就不是抒发对戴纳的思念之情，而是在害怕会被自己发现啊！
在原地停顿了几秒，但九轻轻走向床边。
戴纳似乎在午睡。然而脸颊晕着两抹不太正常的红。
她心里咯噔一下，把手心贴上它额头：“戴纳？”
好烫。
小家伙似乎是发烧了。
但九第一反应是想让人去叫医生。然而这样一来，戴纳势必要暴露在外人眼前了。
焦灼着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
戴纳缓缓睁开眼。
看清了站在床边的人儿后，眼眶迅速地变红。大颗眼泪从眼角滑落，连呜咽都带着满满的委屈。
“怎么哭了？”但九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不要哭。你生病了，我去想办法弄点冰块过来。”
戴纳却抓~住她的手，十分费力地站了起来。
苍白的小~脸几乎失了血色，神情却带着但九不太明白的决绝。他咬着嘴唇，用湿漉漉的金色眼睛看着她，然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始动手脱，衣，服。
等等……脱衣服？
但九惊得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
第97章 一颗蛋【5】（）
然而更教她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戴纳表情羞耻地站在她面前，粉嘟嘟的小~嘴，清晰吐出这样的字眼：“给你看。”
他开口说话了。
但九几乎怀疑是自己幻听。先前她利用各种机会引导戴纳发声说话，小家伙却只是低头做自己的事情，显然对此不感兴趣。几次之后她也就放弃了，原因一半是不想勉强他，另一半是觉得他不会说话这件事情，并不影响两人之间的沟通。
他们平日里交流都是半靠手势半靠猜的。相处久了，但九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但九睁大眼睛。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你，原来你……”她本来想说“原来你会说话啊”，话才说了一半，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因为她想起了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小孩刚才告诉她，他之所以要脱衣服，是想要给她看。
“给我看？”但九不明就里，“为什么要给我看？”
戴纳咬住嘴唇，不知是因为高烧还是其他什么缘故，脸颊上的红晕更明显了：“你想看。”
但九扶住自己险些脱臼的下巴：“哈？”
我想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小孩你这样说会让别人误会我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啊喂！就算是看那也得是宽肩劲腰窄臀腹肌能搓衣服的汉子啊，虽然小孩你很有这方面的潜力，但是现在这小胳膊小~腿的完全没看头啊！
戴纳已经摘掉睡帽，正在动手解睡衣的第三颗纽扣。但九看着微敞领口露出来的一块粉~嫩皮肤，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卧~槽这时候咽什么口水啊！但九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刮子。这样下去真的要说不清了喂！
她赶紧攥~住戴纳的手。同时间久不运转的大脑开始飞速工作，试图从过往的相处日常里，找到小孩说出“你想看”的理由。
他有这样的想法，肯定和自己日常的某些言行有关。得好好想想。
会不会是初见面时，她想看清他是男是女的表情太过猥琐；给小孩留下了深刻的泳阴】象【影】？又会不会是她逗着他玩儿要围观他洗澡，每次都被火烧得落荒而逃然而下次还是会准时出现？又或者是其他……
但九晃晃脑袋。不能想了。光这两条已经够让她的痴~汉形象发光发热了。
百无聊赖的生活里突然多了个小孩，不仅颜值高还会喷火特技，换成谁都会想要逗逗他的。这些举动在她和女仆们看来没什么，然而大家都忘了，戴纳可不是普通小孩。算起来他从蛋壳钻出来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可是个条抽得很快，模样已经是四五岁幼童的标准。尤其前段时间但九给他读晚安故事的时候，明显接收到了“滞胀才要听这种故事”的鄙夷眼神。
“这误会可大了啊！”
捋顺了以上这些，戴纳之所以会这样的原因也就大概清楚了。这就是好比平日里玩得还不错的两个小伙伴吵架了，其中一方想和好又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就会相对应的，做出某些带有示好意味的举动。
这时候已经是春夏交接的时节，窗外深浅绿色层叠，浮动在空气里的细小微尘被日光染上薄薄的金色，像是触手可及的星子。戴纳像是不敢看她。低着小脑袋，声轻如蚊呐。
“我不想走。”
语气异常艰难。却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他踮脚抱住但九的脖子，小~脸蹭着她颈侧的皮肤，淡金色的睫毛微微颤抖：“不要赶我走。”
气氛如此好，按照正常向套路，但九应该心软得一塌糊涂，抱着小孩老泪纵横地说“我也舍不得你”“再也不会让你走”诸如此类的才对。事实上小孩使出这一记踮脚杀后，但九的确被萌得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然而心里还是担心的。人类和龙族是相互对立的两方，让小孩继续留在这里，危险也会并存。她无法想象书里记载的那些残酷手段，统统用到小孩身上后会是如何惨烈的样子。
所以最后她仍是板起脸，和小孩约法三章。
“不能随意走动。不能随便发脾气。遇事要先和我沟通。”但九拉开他，表情严肃，“能做到吗？”
戴纳没有立即点头答应。这也是他和其他小孩不一样的地方。他微皱眉，似乎是在思考自己是否能做好以上几点。隔了一小会，他才向但九认真点头：“能。”
但九这才笑了，摸~摸~他卷翘柔软的黑发：“你先躺下。我去给你弄点冰块。”
这时候身后传来咔擦一声响。门缝里露出多拉和保拉的脸。一见她们但九心里就蹭蹭冒火。把小孩藏起来也就算了，你俩好歹把他照顾周全吧。瞧瞧小孩现在病得，小~脸都瘦了一圈了。
听了但九的指责后，女仆们露出了大大的委屈脸。多拉叹息：“这不能怪我们啊。孩子整晚都不睡，跑到您卧室的门边坐着，就等着您给他开门呐。怎么劝都不听，这么折腾了几晚，就病了。”
“生病了也还是去等。所以病就这么拖拉着，一直没见好。”保拉说得更直接，“您也太狠心了。说到底不过是个孩子啊，偶尔闯个祸也是正常的。”
她们的话像是两巴掌啪啪扇在但九脸上。她看着眼睛红红的戴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