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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九这时已经微醉。听他说起人情旧事,脑袋顿时隐隐作疼。索性就召了老宫人上前,让他把鲛人带来。
殿门咿呀一声打开。
身着鸭青色长袍的鲛人走了进来。
他似乎刚睡醒,脸上还留着几分朦胧慵懒的神色。长发也未束起,只用一根同色的缎带散散扎在脑后。并不像那些男宠只着一件艳色外衫,他衣饰规矩,襟口整齐,穿着这色调沉稳的衣裳站在众人之前,显得出尘又干净。
方才还喧闹不休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九夷君直愣愣瞧着,眼睛都舍不得眨。
男宠们神情各异。或惊艳,或嫉妒,或痴迷,各种眼光,统统聚到了那人身上。
鲛人停住脚步。他看着被众男子环绕的但九,面上似笑非笑。
但九最讨厌看到他这种表情。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偏又感觉什么都在他掌握中。
从上次的奏折事件后,两人的关系又开始恶化。但九眼不见心不烦,索性搬去养心殿,睡觉办公都留在那处。寝宫那头的看守也依然没撤下,她才不会让他有机会出去找流亥。
鲛人站着不动,但九也不管他,只低头喝闷酒。九夷君这时才堪堪回过神来,将嘴巴一抹,心道,果然绝色。只是衣服穿得忒多了些,将身段都遮了去。可惜啊可惜。
酒宴继续进行。酒酣耳热之际,九夷君提议行个酒令助兴。输家无需罚酒,只要提个美人出来,脱下一件衣裳就可。但九这时已经喝了个七七八八,没多想,随口就应下了。
男宠们几乎都只穿了一件外衫。一脱就脱了个精光光。但九又不熟悉酒令规则,连连输了好几把。这样几次之后,连浮余的衣裳都被除了个干净。
她这方就只剩了鲛人还衣饰完整。
但九摇晃着晕乎乎的脑袋,抬头看了鲛人一眼。
见他神情不变,她一咬牙:“继续吧。”
又一轮过后。她这次用了十分的心思,连着赢了好几把。然而好景不长。长夷君显然是各种好手,稍设了些障碍,就让但九败下阵来。如此输了几次后,鲛人的外衫中衣统统都被扒去。
仅着了件亵裤站在大殿之中。
最后一把结束后,九夷君带来的男宠齐声欢呼,嬉闹着向鲛人跑过去,争抢着要去脱掉他身上最后一件遮蔽物。
一阵杯盏倾倒的刺耳哗啦声连续响起。
不仅是男宠们,连九夷君也受了惊吓,扭过头去看发生了何事。
但九一把抽掉覆在桌面上的绸幔,举步向鲛人走去。因着醉酒,脚步很是有些不稳。
她站到他跟前,也不看他,只将触感柔腻的布料仔细披了上去。
关系不好归关系不好,她是不会让他轻松完成任务,可这并不代表她想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辱。
鲛人微微低着头,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这时前方传来咿呀一声,宫门再次被从外面打开。
流亥显然是急匆匆跑来的。看到但九和鲛人站在一起,鲛人后背又光溜溜一片,不由地脑袋一热,伸手把但九推开。但九本就站不太稳,被这么一推,立时身不由已仰面栽倒。
脑袋磕到地上的时候,发出好大一声响。
但九捂着脑袋欲哭无泪。
你们这小俩口咋都跟我脑袋过不去呢!
第51章 邪魅鲛人【4】()
看但九捂着脑袋眉头紧皱,流亥吓得花容失色,颤巍巍地后退两步,躲到鲛人背后。
浮余眼疾手快,抢在众人之前将但九扶了起来。但九摔得不轻,脑袋又晕又疼,胸口还隐隐泛出一股恶心。她连忙撑着他的手站稳了,又抬手摸摸后脑勺,那里已经肿起一个大包。
殿内鸦雀无声。包括九夷君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惊到。谁能想到常日里柔柔弱弱的公主流亥会为了一个鲛人这般冒犯皇上。
眼瞅着这酒宴是进行不下去了。但九召来老宫人耳语几句,然后转身向九夷君,说了两句招待不周不能让您尽兴的官面儿话。说话间宫人已经捧了镶宝匣子进来。但九继续道:“这对金扣玉龙凤套环就当做朕的赔礼。望九夷君笑纳。”
姐妹俩为了一个鲛人竟然闹成这样子,九夷君自然也是兴致缺缺。他虽喜欢胡闹,心里却是清楚的。不管是鲛人还是男宠,说到底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乐子。为了一个乐子争风吃醋,实在有失风度。
此时他暗道一声红颜祸水,又瞧了瞧那个瑟瑟发抖的人影,心想按着流祈的个性,这流亥估计是要狠受一番苦头了。
想到流祈当年对付血亲的手段,九夷君的后背便起了层鸡皮疙瘩。当下收了礼物,又和但九客套了两句,他就领着带来的男宠离开了。
但九送他出去,和流亥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微微侧过脸,面上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她一眼。流亥吓得手足无措,嘴唇止不住哆嗦。眼底盛满盈盈水光,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皇姐,我不是……”
但九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她这时候一点都不想听。
毕竟刚才让外人看了那么大一个笑话去。姐妹俩为了个鲛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传出去后先不说百姓反应如何,首先那些言官就不会轻易放过她。
所以才会送给九夷君这么贵重的东西,其实就是想堵他的嘴。
私闯内殿,冲撞圣体,随便哪样罪名都够流亥喝一壶的。却因为她是宿主,自己不仅不能动她,还要替她妥善解决好后事。
这皇帝当得真心窝囊。
送走九夷君,但九索性也不去管那仍站在殿内的两人,只让浮余搀着,径自回了养心殿。她刚才吃了太多酒,又狠摔了一跤,亏得有浮余在旁,才能强撑到现在。
浮余并不让其他宫人插手,服侍但九睡下后,又用浸了温水的巾子,细细替她揩净脸和手。见但九将眼睁开了,浮余面露关切:“当真不要让太医来瞧瞧么?看皇上当时的神色,似乎很是痛楚啊。”
但九摇摇头:“太医局的那帮老头子只会开些苦到不行的药,才不要让他们来。放心,没大碍的,睡一觉就好了。”她看着半跪在她床前的男子,伸手拉住他,“朕有话想和你说。”
浮余难掩惊喜,忙握住她的手。
“朕当初择取你们进入后宫,并未给其中任何一人名分。你知道为什么吗?”她观察着男子的脸色,一横心咬牙道,“因为你们的身份只能是如此。陪酒作乐当是可以,但若肖想凤君之位,那可就是大大的逾矩了。你是个聪明人,该懂得朕在说什么。”
浮余将手抽回,好一会没说话,也没离开。
他用指甲狠掐自己的掌心。只觉这刺痛也抵不住渐渐窜上来的寒意。
原来自己和同伴这么久以来所争所求的,那人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他们。他们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个作乐的玩意罢了。
终于他伏下身,向女子深深一拜:“奴才明白了。”说完静静起身,退了出去。
但九将自己裹在罗衾里,不自觉地叹了一声。男宠们知道实情后,一开始肯定会很难接受。但她毕竟和流祈不同。与其给予美好的假象,她更倾向将实情托出。相信浮余把刚才那番话带下去后,不仅是她身边,连整个后宫都会清静不少。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所有影像都在脑海里乱成一团,引得脑袋更是胀鼓鼓得疼。这样辗转反侧许久,却是连一点睡意都没了。但九索性唤宫人端来深茶。一杯茶咕噜噜下肚,脑袋也稍微清明了些。
她这时终于想起被留在朝晖殿的两人了。
老宫人回禀说公主和鲛人仍停留在殿内。但九看他言语之间颇为犹豫,当下也不多问,只让人来伺候她穿衣。
然后并不让宫人跟着,独自去了朝晖殿。
守在殿外的侍卫和宫人看到女皇折返,连忙跪下。但九示意他们噤声,自己则放轻脚步,悄悄去到微掩的铜钉朱门旁。
殿内的灯火将相依偎的两道影子拉得长长。
鲛人和女子搂在一起,吻得难分难舍热情如火。
流亥紧搂着鲛人赤,裸的后背,似乎不堪承受他的热情,浑身都微微地发着颤。
但九现在知道老宫人那一脸为难的神色是为何了。
她在门外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这次就不打扰这小俩口,让他们好好亲个够本。谁想刚转过身,正好和巡逻守夜的士兵打了个照面。来不及阻止,士兵齐刷刷跪下,口呼万岁。
殿内的两个人听到动静,同时往这方看了过来。
这下但九躲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两步:“呵呵。打扰二位雅兴了。”
流亥衣衫凌乱,苍白的小脸上遍染动情的红云,眼睛也蒙了一层潋滟的水雾,看上去甚是娇楚动人。
和胸口急促起伏的女子不同,鲛人眼底依然一片清冷。他并不松开怀中的女子,只偏过脸,静静看着但九。
流亥挣脱不得,一张脸涨得更红。她此时又羞怯又害怕,紧张地嗓音都发了颤:“皇姐,我,我们……”
鲛人现在名义上还是流祈的人。他和自己这样,无异于给流祈戴了一顶绿光闪闪的生态帽。何况自己刚才还当着众人的面伤了她。想到那些兄弟姊妹背叛流祈后的下场,流亥又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然而女子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竟然还向他们一摆手,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
夜已经很深。距离早朝时间只差两个时辰左右,但九索性也不睡了,直接去了汤沐阁泡澡醒神。
蒸汽氤氲。但九泡在热水里,嗅着幽幽花香,舒服地直叹气。想想自从当上这皇帝,也就这会儿最称她的心意了。
哈哈。这种微妙又心酸的满足感啊。
正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什么进到这汤池里头了。
“谁?”视线被蒸汽掩住,但九下意识护住前胸。刚要开口唤人,氤氲的白色蒸汽被拨开,鲛人俊美近似神祗的五官近在眼前。
但九向后退了些,不解道:“你怎么进来的?流亥呢?”
鲛人却不回答她的话,只伸出一只手,向着她脑袋抚过来。
那次他也是这样突然伸出手,把自己摁在水里呛了好多水。但九打了个寒颤,立即交叉双手挡在身前,做了个抵御的姿势。
那只手最后停留在她后脑上。冰凉指尖轻轻抚摸着那处肿起。鲛人的声音隔着水雾,听起来有些不真切:“疼么?”
但九愣了愣:“……疼。”
“忍一忍。这个梦境很快就要结束了。”
“喔。”但九又是一愣。
她这时候其实挺想问问他是不是和九凤一样有人格分裂倾向。平常接触里就觉得他像戴着面具,让人捉摸不透所以不敢太过靠近。现在进入到这梦境里,更是反复无常得很,让她几乎弄不清到底哪一面的他才是真的他。
她还在胡思乱想,冷不防鲛人用手戳了戳那个鼓包。她赶紧护住脑袋,气咻咻地瞪视他。
因为两句稍有些关切之意的话就开始晕头转向。自己果然还是懈怠了。
鲛人脸色依然淡淡的。
淡唇却缓缓启开:“我刚才亲她,是任务需要。”
但九眨眨眼睛,不明所以:“……所以呢?”为了梦境发展需要,亲亲抱抱什么的几乎必不可少。只要自己清楚这是在做任务,注意分寸就好了。所以当时看到他和流亥亲吻,她也并不惊讶。
倒是他现在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她挺惊讶的。
鲛人没说话,朝下方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跃出汤池,离开了。
但九只觉莫名其妙。转瞬想起他走前颇有深意的一眼,她赶紧低下头。
前胸那处泄露好大一片春光。
“离尤你这个臭流氓!”汤沐阁内顿时回响起一阵羞愤的怒吼。
……
被早朝好一通碾压下来,但九已经到了站着都能睡着的状态。她揉揉止不住打架的眼皮,心想自己还是不要和离尤置气了,就让他和流亥在一起吧。这样早些结束任务,她也能少受许多活罪。
念及此,她唤来宫人,让他把鲛人带来。
宫人许久才回还。然而却只有他一人回还。
“禀陛下,奴才先后去了寝宫,颐永宫和……公主的临华宫,都未寻到鲛人的行迹。”
第52章 邪魅鲛人【5】()
作为但九的现任心腹,老宫人做事一向很是妥帖仔细。但凡是她能想到的地方,老宫人都已经亲自去过一趟。且他还亲自去问过朝晖殿的守卫,得知昨晚但九离开之后,隔了没多久公主就出来了,瞧着方向是去临华宫的。又过了片刻鲛人才出来,走的却是跟公主相反的方向。
老宫人飞快瞄了但九一眼:“鲛人昨夜来的地方,皇上……应该很是清楚。”
但九无语。不过说了两句话就走了,谁知道他后来去了什么地方。
她沉吟许久。在任务完成之前,离尤没有理由消失或者离开。这样毫无征兆地失去踪迹,多半跟他自己的意志无关。估计是另有旁人,将他带到某个地方,藏了起来。
这个旁人要是流亥也就算了,谁知道小俩口是不是想寻个僻静处好好亲热一下。但若不是她呢?
“朕给你块令牌,你带着它,再去挑几个得力的士兵,以整个皇宫为范围,好好搜寻一遍。动静不要弄得太大,最好不要惊动临华宫那边。”但九想了想,又补充了两句,“但凡能塞个人进去的处所,都好好找一下。这件事望你尽心去办,因为那个人,现在很可能有危险。”
老宫人麻利地去了。但九揉揉眼睛。她这时已经困到不行,索性也不用膳了,和衣躺在矮榻上盹了片刻。到底心里有事,没多会儿她就睁开眼睛,盯着云顶檀木的屋梁,觉得很是头疼。
这种坐立难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老宫人回来。
人找到了。
这时候天色已渐暗。但九由老宫人引着,急匆匆穿过迂回空荡的游廊,终于在选秀殿前站定。选秀殿顾名思义,是考核和择取秀女的处所。流祈登基之后,这处自然就荒落下来。这里方位也挺偏僻,平常根本没人经过。
如果想做些什么,这里的确是个挺理想的地点。
浮余等人已经被控制住,此时被士兵按在地上,一个个身子抖如筛糠。听到脚步声,浮余惶惶然抬起头,正好迎上女子冷若寒冰的眼神。俊脸顿时失了血色,他徒然地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然而她再不看他,只有逶迤的裙角浅浅掠过他眼前。
“把他们关到地牢去,听候发落。”
士兵应下,将一众人等带离。
灰尘遍布的地砖上零零散散放着几样刑具。上头遍布血迹,该是都在鲛人身上用过一遍了。但九蹲下身,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再三平顺了呼吸,她才颤巍巍伸出手,去探鲛人的鼻息。
幸好。还有呼吸。
“快,传太医来。”她的嗓音里满是戾气,“记得让他们用跑的。要是耽搁了救治,朕就……”她没有再说下去,然而在场的宫人和士兵却同时打了个寒颤。老宫人擦掉额头的细汗,飞奔而去。
许是女皇这些天来表现得太过亲和,所以让他们都有些忘了。流祈能当上皇帝且得到万民拥护,靠的就是心狠手辣和杀伐之气。
今天一个弄不好,或许他们就得给这鲛人陪葬。
鲛人全身上下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不断泅出,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似的。虽已陷入昏迷,眉头仍紧皱,显然是痛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