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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道理去开导儿子,蒋含烟还会天天给杨淑怡打电话,一遍遍叙说事情的经过以减轻自己心理上的压力是其次,更主要的是她相信杨淑怡一定能给自己一些中肯的建议和帮助。
杨淑怡果然没有让蒋含烟失望。
杨淑怡不顾丈夫林家豪的顾虑和迟疑,不远千里专程赶赴上海。在与蒋含烟促膝长谈几个日夜之后,终于让自己情同姐妹的昔日同窗重新看到了生的曙光。
让曹凯跟随杨淑怡去几千公里之外的西北小县城读书,对蒋含烟来说无异于一场赌博,蒋含烟能够看到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让自己的儿子离开这个让他深感耻辱的环境。曹启源对此比蒋含烟乐观许多,他了解杨淑怡夫『妇』,尤其对杨淑怡与自己妻子的感情非常有信心,加之北方城市粗犷、包容的突出气质,所以,他相信这是此时儿子最理想的去处。
曹凯本人对此并不置可否,他只是不能再进入原来的学校,不能再面对原来的同学、老师甚至邻里。虽然他本人不是丑闻的制造者,而是受害者,但是,人们对丑闻津津乐道的热情往往并不分原告与被告,只要你是涉案者,便一个也不放过。
蒋含烟很快发现这一抉择的英明。曹凯最初的来信既少又短,信件内容只是例行公事地报个平安,问候一下父母而已。为此,蒋含烟没少向曹启源抱怨。但是,让蒋含烟不曾料想的是,慢慢地,也就个把月的时间,曹凯的来信发生了明显的实质『性』的变化。信件变得既勤又长,有时长得有点儿不像话,信里有说不完的趣事。冬天的火炉烤地瓜,室内室外几十度温差的冰火两重天,几日几夜连绵不绝的漫天鹅『毛』大雪,一望无际的雪的海洋;那儿的风是会嚎叫的,尤其在冬天,所以,只有到了那儿才知道什么叫做“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广袤的戈壁荒原四季同样开阔,开阔得几乎望见了天的尽头,四季又是不同的风景,冬与夏是冰与火的对峙,春与秋是萌与凋的隔裂;在冬季,总是情不自禁想要哼唱“洁白如雪的大地上该怎样留下脚印一串串?”因为人人都能看见自己的脚印被一串串深深地留在了真实又洁白的雪地之上;风起沙扬、黄沙漫天是再寻常不过的事,飞沙蒙了人一头一身的土,还让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壮观与奇丽;夏季太阳超长时间当头高照,仿佛永远不知疲倦,大地简直成了名副其实的不夜城;堆着一地怎么放也不会坏的西瓜,一年四季不离身的棉被,洗后一宿准保干透的衣物,终年积雪且不停变换『色』彩的山峰,等等,无法逐一而述。杨淑怡夫『妇』的关心和体贴已经成了“附录”或者“又及”当中的内容,甚至即使在这些地方也没有时间和空间写了。信中不时提到的新结识伙伴的名字,总是和这些趣事夹杂在一起,一并出现。通过儿子的信件,他们知道,杨淑怡夫『妇』鉴于房子不够宽敞,平时就让曹凯住校,每逢过节或周末回来,他们两人都是学校老师,平时照顾曹凯非常方便;又担心曹凯没有伴儿,索『性』让林俊也跟着曹凯一起住了校,说这样也好互相监督学习。林俊是一个个头与自己儿子差不多,长相清秀、『性』格稳重,略显内向的小伙子;林英是一个话语不多、出语惊人、个『性』很强的女孩子;林燕像个小百灵,有用不完的精力、笑不完的快乐;还有与林燕名字一起出现的大志——一个极具英雄主义气概的大块头男孩子,以及他的姐姐陆大慧—一个雷厉风行、敢说敢做的同班
女生。还有太多人的名字,蒋含烟实在不能一一记述得清,她甚至开始担忧,如此快活下去,三年后儿子的高考会不会泡汤!
曹凯在这儿读书一读就是两年,没有再回上海。曹启源和蒋含烟去信告诉儿子那件校园丑闻已经结案,涉嫌猥亵学生的校方工作人员全部归案并获刑。但是,曹凯仍然拒绝回上海。曹凯父母想那一定是因为儿子心里还有阴影,而曹凯本人早已将此事忘到九霄云外,与自己没有什么相干了。他不回去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在这里他很快乐、很幸福,因为在这里有一只他天天想要看到的小百灵。反正以后上大学、工作总要回去,有的是时间,急什么!
高二暑假,与儿子阔别两年之久的曹启源夫『妇』只得北上一看究竟。
让曹启源夫『妇』深感欣慰的是,儿子信中所述均为事实;让曹启源夫『妇』没有想到的是,儿子在快乐之余学习成绩非但没有受到影响,还在稳步提升;更让曹启源夫『妇』不敢相信的是,儿子与两年前离开上海时已是判若两人,他不仅开朗健谈,还养成北方人的『性』情,大方随和、乐于助人,也有了些许成熟男人的粗犷和豪迈。那曾经的阴影对他而言已不过是成长过程中的一个花絮,没有使他消沉,反而成了他腾飞的翅膀。
当然,曹启源夫『妇』此行也不都是喜悦与宽慰,至少蒋含烟不是。凭着做母亲的敏锐直觉,蒋含烟很快发现,儿子的目光和兴趣总在追随那个被儿子称作小百灵的玲子,而且,蒋含烟分明能够感觉到儿子的用心之真、用心之重。玲子对曹凯如哥哥一般地亲。听杨淑怡说,有一次曹凯和玲子跑到后山坡比赛爬山,曹凯不小心跌伤了脚踝,玲子硬是把块头大过自己几倍的曹凯连背带拖、连拉带拽地送到了县城医院,玲子自己一身土、一身汗,简直成了小泥猴;还有一次,玲子为了第一时间给曹凯送他落在家里、老师课上要讲解的练习册,以惊人的速度一口气跑到教室,结果练习册是准时送到了,玲子却因短时缺氧一头栽在地上。
但是,玲子毕竟是把曹凯当哥哥的,这才是让蒋含烟按捺不住的。
“玲子跟大志这两个孩子真有趣,总是形影不离的。”有一天,蒋含烟试探着跟自己的好姐妹聊起这事。
“是啊!说来好玩呢,这两个孩子从玲子三岁起就没分开过,天天在一起,也不知道哪有那么多好说的、好玩的。”
“噢,还会影响他们和别人交往?”
“不会呀!你见了的,他们和身边哪个人都相处得很好。这两个孩子都是热心肠,一副德『性』!”杨淑怡疼爱地责骂。
“总在一处,会影响学习吗?”
“唉,含烟,你还别说,他们俩这一点还真让人放心,他们并不是总在一起瞎玩,而是会互相帮助,不论学习上还是别的什么事儿上。林家豪为这事没少跟我吵,嫌他们在一起玩多了,说什么男孩女孩总在一起是没有规矩,还说孩子是一定要严管的。哼,我就不信他那一套,这人是有天『性』的,老管老管,什么时候把天『性』管没了都不知道。我不去管他们今后有没有什么大智大慧,也不去期盼他们要怎样飞黄腾达,我只是希望他们按着自己的『性』情、自己的喜好健康成长、幸福生活就够了。”
“你倒想得透彻。”蒋含烟淡淡地说。
“我仔细观察过,有不少作业,如果一个人做恐怕会遇到很多困难,但他们两人在一起琢磨,基本总能解决,几乎不用我们烦什么神。当然啦,”杨淑怡话锋一转,“有时实在做不了,他们也会缠着哥哥姐姐不放过,这一点你们家曹凯可没少帮忙。曹凯底子比他们几个扎实,他来这边这两年,学习上没少帮助我们这几个孩子,我还真得谢谢你呢。”
“嗨,淑怡,你说见外话了吧。我把曹凯完全托付给你,我还没说感谢的话,你倒反过来谢我了。你这不是揶揄我嘛!”
“哈哈,开你玩笑呢!”杨淑怡开心地逗着好朋友。其实,杨淑怡心里清楚蒋含烟这次谈话的目的,只是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对玲子而言,曹凯就是个大哥哥。
令蒋含烟感到些许宽慰的是,儿子还有一年就要参加高考,等高考结束回到上海读大学,兴许慢慢就会好转起来,该忘的也都会忘记。毕竟,这些只不过是小孩子们的一时兴起罢了,蒋含烟这样想。
第5章 时光倒流三十年()
杨淑怡和蒋含烟同在江南水乡长大,20世纪60年代在上海读高师时,成了非常要好的姐妹。杨淑怡生得端庄大方,聪慧可人;蒋含烟则是清秀水灵,典型的一副江南小鸟依人模样。两人在高师周边几十里远近闻名,不乏慕名而来的众多倾慕者。其中,跑得勤的要数当时船舶水务学校的四个高才生—王生杰、曹启源、黄俊立和丁嘉靖。
最初几个年轻人只是兴志相投,聚在一起谈文学、谈理想、谈人生,一起读书、郊游。有时,也会在周末相约看看电影或者听听话剧,四个男生还经常陪着杨淑怡和蒋含烟在上海大马路上闲逛,随意释放一下青春的活力。但是,不久之后,在这种不断的接触与交流之中,年轻人躁动的情愫不经意间就擦出了绚丽的火花。
曹启源自始至终对小鸟依人的蒋含烟情有独钟,用他自己对蒋含烟的表白来说,“那绝对是不折不扣的‘一见钟情’”!其余三个却都对动如脱兔、静若处子的杨淑怡心生涟漪。
蒋含烟很快沉浸在自己甜蜜的爱情之中,一天到晚没完没了地缠着杨淑怡,跟她讲曹启源的体贴,讲自己对他爱的萌动,常常抱着为曹启源绣的手帕或者别的什么物件痴痴发呆。杨淑怡取笑她是“爱情升华、智力溃败的典型”。蒋含烟对此很不以为然,能做典型就不容易了,何况还是爱情的典型,值了!
“哎,淑怡,”一日,蒋含烟有点儿不耐烦地问,“他们三个人你到底更喜欢谁呢?”
“一定要分出一个高低或上下来吗?”
“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好,心无定所的。我跟你说啊,当你明确爱上某一个人以后,你会觉得生活中很多别的不怎么相干的事儿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生活的目标比较容易聚焦。这就叫做——心中的主轴一旦确定,其他一切便顺理成章了。”蒋含烟不自觉地又大谈起自己的爱情观。
“关键是我不知道他们三个在互相礼让什么,谁也没有特别明确的态度啊。也许是我自己不够好,让他们下不了决心吧。”杨淑怡略显失落。
“那只是你不确定谁更喜欢你罢了,而你自己对他们肯定有你自己的判断和感觉,是不是?你要搞清楚的是你自己更青睐于哪一个。”蒋含烟貌似老练地继续说,“当初我们还刚认识,我就对启源很有感觉,那种感觉是独一无二的。”
“那是因为曹启源第一眼见到你就被你的美貌、你的气质、你的一切无可救『药』地彻底征服了。这天底下谁要还能有了你的这般魅力,我倒真是会奇怪死了呢!”蒋含烟佯装生气去追打杨淑怡,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美。
“哈哈,你真坏!哎,说真的,我觉得王生杰对你更主动一些,他人机灵得像只小猴子,一天到晚忙着逗你开心。”蒋含烟笑着试探。
杨淑怡不置可否。
其实,杨淑怡心如明镜,她如曹启源一眼爱上蒋含烟一样,见到丁嘉靖的第一眼便有些魂不守舍了,她也能够感觉到丁嘉靖对自己既朦胧又纯洁的爱恋。她怕凉,每一次外出,留意让她坐在最暖和位置或送上一杯热水的总是丁嘉靖;任何时候上下车,在她身后上下车的一定是丁嘉靖。杨淑怡尤其喜欢丁嘉靖那诗人般的气质和时不时展『露』出来的文采,他是六个人中公认的“秀才”。但是,丁嘉靖是内向的,总是默不作声、不为人知地完成着自己的关爱,在大家一片嘈杂声中,只有杨淑怡一个人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丁嘉靖第一眼见到端庄秀丽的杨淑怡也是情不自禁地心生爱恋,到了后来几乎夜夜梦见杨淑怡的倩影,生怕自己不经意间会在睡梦中呼喊出她的名字。大家在一起活动时,他总是关注着杨淑怡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出现在她的身边,虽然表面上他表现得很沉着,也很冷静,甚至略显清高。关键是杨淑怡也没有给予他太多的回馈或鼓励,她总是矜持地在大家中间平等又友好地周旋着,这让生『性』内向的丁嘉靖深感痛苦和不知所措。让丁嘉靖更感毁灭的是,突有一日,王生杰郑重而坦率地向大家表白,他对杨淑怡的爱恋已经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他已经不能抑制自己的热情,已经不能控制那颗为她而疯狂跳动的心,他要对杨淑怡发起正面的最猛烈追击。
接下来的聚会,大家似乎达成了默契,总是尽可能将时间和机会留给最需要的人:曹启源和蒋含烟,王生杰和杨淑怡。
丁嘉靖分明看出杨淑怡心中的疑『惑』,只是他并没有机会为自己还不成熟的感情找到出路。他没有能够在王生杰之前公开自己的恋情,他更没有王生杰那样良好的家庭背景。丁嘉靖也看出杨淑怡在王生杰猛烈的、火热的攻势下,没有因爱而绽放,却是日渐憔悴。
蒋含烟虽然身处热恋之中,还是感觉到了好姐妹的不安。
“淑怡,你最近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啊?”蒋含烟望着面『色』糟糕的杨淑怡心疼地问。
“没有啊,我挺好的。”杨淑怡掩饰着。
“行了,对我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看看自己这张脸吧,还有没有一丝血『色』,你自己看看。”蒋含烟将杨淑怡推到镜子跟前让她自己去看。“还有,你晚上是不是总失眠啊,眼睛窝又青又黑的,都快成骷髅了!”蒋含烟显然对杨淑怡近来的反常表现有些担忧。
杨淑怡没有吱声。
“是不是王生杰欺负你了?”蒋含烟见杨淑怡始终低头不吱声,只得小心翼翼地继续问。
“没有。”
“没有!没有!你总说没有!那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你看看你的样子,哪里让人放心,哪里像是热恋中的女人?”蒋含烟一时情急眼泪竟禁不住流了下来。
“含烟,我。。”杨淑怡被好姐妹这么一挑,本来就已经脆弱到最边缘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一改往日的矜持,俯在蒋含烟的肩上哭得几乎断了肝肠。
蒋含烟没有再追问什么,一直轻轻拍抚着杨淑怡,直到她略微好转,能够喘上一口气来。杨淑怡便将一直以来堵在心里的结一五一十全盘向蒋含烟倒了出来。蒋含烟听着,心里直抱怨自己,“你只管自己陶醉和幸福去了,淑怡这么长时间的痛苦怎么就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呢,怎么还跟着大家起哄,努力撮合她和王生杰呢!”越是想越是抱怨自己,越是抱怨自己就越是生起曹启源的气来,“你们四个不是亲如兄弟吗,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怎么什么也没有察觉出来呢?!”“不行,这事我一定要去问个清楚、说个明白,说不定还能有转机。”蒋含烟在心里暗下决心。
“曹启源!”
曹启源听见蒋含烟喊自己名字的时候着实吃惊不小,更确切地说是被震惊了。自己的含烟一向温柔可人、甜美乖巧,每次呼喊自己的名字总是轻声细语,“启源”、“源”、“阿源”、“小源”、“亲爱的源”都是蒋含烟对自己的爱称,从来不会连名带姓直呼大名。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别说是直呼了大名,更要命的是,蒋含烟那两只美丽的杏眼儿瞪得滴溜圆,基本上成了桃眼。而且,这一向以来都是自己马不停蹄、乐此不疲地往恋人的住处跑,蒋含烟只用大小姐般坐享爱情的滋润就是了,哪里会像今天这样“不远千里”亲自跑****来!“一定出事了,出大事了!”曹启源心里暗叹,一边摆出满脸和气,准备“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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