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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弃徐氏女非要娶我,陛下只怕也会疑心,若是深查下去,王爷那些事,只怕就包不住了。”
李徽一挑眉,饶有兴致道:“想不到你还敢威胁我。”他往前这边更靠近一些,压着声道:“若真是被我那皇兄查出什么,要担心的可不止是我吧。”
安岚心中一凛,他这是在拿姜氏的安危要挟吗?
李徽笑了笑,从她手里拿走刚剥好的橘瓣,塞进嘴里嚼了嚼道:“我们两人,包括我那个三皇侄,咱们的安危原本就是绑在一处,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说那些话可吓不到我。我不管你心里所属是谁,可你记住,你只能当我豫王的王妃。”
第69章()
安岚曾经觉得;没人比她更了解李徽。他发怒时从不大吼;却能令所有人都感觉冷若寒霜。开心时;眼尾会漾起浅浅的笑纹;若是认定一件事;便带着睥睨天下的狂放;披荆斩棘也要办到。
这一世;她逐渐清醒,逐渐看清他身上不为人知的一面。可这一刻,他眉宇间染着傲色;说出无论她是否心有所属,只能做豫王妃时。安岚才觉得,这人其实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李徽。
她将目光移向车帘上仿佛晃动的云纹;轻叹了一声道:“王爷总是这般自信;可偏偏有些事,哪怕机关算尽;也如不得你的意。”
李徽的黑眸凝住;因这句话涌上股奇怪的感觉。好像在某段深埋着的混沌记忆里;他也曾黄袍加身;费劲半生筹谋;终于能立于万万人之上,可偏偏在最后一刻;他失去了一样东西。足以让宝座变成黄土,将整颗心掏空的东西。
可那究竟是什么呢?
再怎么努力回忆;总有一铁扇门挡在面前;刚企图绕开它,他的头便尖锐得疼痛起来,李徽按着额角,本能地抗拒这段回忆,再抬头时,眸间仿佛都染了血丝。
安岚被吓了一跳,难不成自己一句话给他说魔怔了,小心翼翼地朝后挪了挪,觉得不放心,又抱来个锦垫挡在自己面前。
李徽被她这模样给逗笑了,倾身过去,一把抽出她手里的锦垫道:“我真要对你做什么,这个有用吗?”
安岚干笑一声:“我信王爷是个君子。”
李徽把那锦垫甩开,也笑着道:“不如这样,我们来赌上一赌。若你最后嫁了我,就是我赢了,你就心甘情愿为我做一件事。若是我输了,我就心甘情愿为你做一件事。无论什么事都可以。”
安岚想了想,抬起下巴自信答道:“好。”
其实她心里根本没底,可不想让他看出端倪,自己的态度够坚决,他才不敢轻易强逼着来侯府下聘。
以前只想拖得一天是一天,现在却被他提前发现自己心有所属。李儋元那边刚拒了门亲事,若是短时间内再让成帝赐婚,必定会引起他的不悦。
而且,她还不知道李儋元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前世的那场亲事就结得稀里糊涂,这一世,她不想再这么仓促地交托自己的终生。
直到回了侯府,她越想越觉得头疼,越想越觉得困倦,于是让丫鬟服侍着洗漱完,搭着眼皮躺在床榻上,看着头顶堆成层浪似的纱帐,突然又想起在河边的那一幕。她前世也曾与人如此亲昵过,可那感觉却不同,那时她对李徽是因仰慕而生出的爱慕,仿佛遥遥天际的一颗璀璨星辰,倏地落进自己怀里。她被那夺目的光芒吸引,自然地视其为自己毕生的珍宝。
但是李儋元不是天上的星或者云,他是陪着她长大的树,偶尔摇晃着树枝嫌弃她,偶尔缩着叶子躲避,可更多的时候,他为她浇洒雨露,用枝桠为她指向远方,让她能长成与他一般高的良木。她对他的感情掺杂了感激、挚交、倾慕和依赖。每一样,都无可替代。
第二天一大早,谢侯爷就叫她去了正院,然后让刘管事把府里的账本和对牌全交给她,说自己过两天要办寿宴。侯府这几年都没有主母,许多事得让谢侯爷亲力亲为,于是想借着这场寿宴,把府里的中馈全交给长女,由她来替自己办好。
安岚心中一动,这两年,她在京城也暗地置了些产业,以往并不太在乎侯府的中馈,可谢侯爷竟然在这个关口将这些全交给她,莫非是想借此稳住她的心。
可送上门来的财政大权,她也无谓拒绝,于是便应承了下来。然后刘管事带着她去账房,将府里的事全交代了一遍,再商量完寿宴的排场和邀请名录,安岚惊讶地发现,谢侯爷这次竟是要大事操办,请来做客的名单竟包括几位国公、亲王,甚至还有礼部尚书、两位侍郎以及太常寺卿。宣武侯府式微到如今地步,只是一个小小寿宴,谢侯爷是怎么请到这些人的。
安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刘管事一直缠着她核对账目,交代府里的大小事宜,连午饭都是在偏厅匆匆吃了几口。一直到傍晚,刘管事才放她离开,安岚晕晕沉沉走在回廊之下,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突然心中一凛:谢侯爷没有理由请到这些人,可有一个人却有!
她站在花圃中央,只觉得浑身越来越冷。因为甄夫人的事,侯府已经许多年没有办过什么筵席,谢侯爷为什么会突然想办寿宴。现在离他的生辰只剩两日,为何要这么匆忙去办,而且还请到如此重要的人物,不怕准备仓促,怠慢了他们吗?
再想想其中还有和谢侯爷从无交情的礼部尚书和太常寺卿,他们来做什么?安岚心头的猜测渐渐成了形,只怕刘管事给她的名录里,还少了最重要的一个人,也就是豫王李徽。他们想借寿宴请来这些人,然后豫王会当众向侯府下聘,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加上这些国公、亲王的见证,迫着她没法反悔。而且,他将提亲的阵势闹得这般隆重,李儋元再做出任何行为,都算是忤逆之举,既不合情理,也不合规矩。
她没想到豫王在短短一晚就能想出这么周密的计划,让她来筹办寿宴,也不过是想有借口将她留在府里,保证在那天之前不出任何纰漏。安岚掐着右手虎口,强迫自己稳定心神,毕竟离寿宴还剩两天,她还有机会去找李儋元商议个法子。
可当她佯装无事地走到大门前,发现这里竟多了两个她没见过的护卫,一见她过来,便笑着拦在她前面问:“小姐要去哪里?”
安岚细眉一挑,高声道:“我出去办些事,怎么还需要向你们报备吗?”
那两个护卫仍是笑着,身体确实丝毫不让地挡在门前,似乎为难道:“侯爷交代了,您要在府里好好筹备寿宴,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去办就行了。”
安岚瞪了他们一眼,挺着背脊就要往外走,那两个护卫身形飞快地又将她挡住,道:“小姐莫要我们为难啊。”
安岚见硬闯的路断了,只得暂时先回到卧房,这次她不想打草惊蛇,便差了琼芝偷偷往后门溜出去,可只过了一刻,琼芝便灰溜溜地回来道:“到处都加了护卫,连只苍蝇都飞不走。”
安岚没想到自己竟被软禁起来,顿时又气又急,几乎想要去找谢侯爷质问,可理智又让她冷静了下来,这时去找谢侯爷大闹一点用处都没,唯有先忍下来,假装自己还不知情,这样才不至于让他们更加防备。
这一晚,安岚几乎是彻夜未眠,她突然后悔将肖淮给了李徽,如果这时候他在自己身边,一定能想到法子出去。她在瓷枕上翻来翻去,直到窗外的打更声响起,突然冒出个念头: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帮她!
第70章()
连着两天;侯府的下人们都互相传着件事:二小姐安晴最近心情暴躁;能不去她身边当差就别去;不然;很可能会被她迁怒到;白白挨顿教训。
对此;安晴房里的大丫鬟饮香表示:字字血泪;绝无半句虚言。
可人人都能躲,她却躲不过。这天一大早,她刚在铜盆里浸了帕子给二小姐洗脸;然后就被湿漉漉的巾帕给甩了一身水。安晴乜着眼,拉下脸道:“这么热的水,想烫烂我的脸吗?”
饮香明白这时申辩只会让二小姐发更大的火;只得按着衣裙下摆;慌张地道歉,顶着湿透的前襟却不敢去换;大声喊着其他丫鬟进来换水。
好不容易洗漱完毕;安晴坐在铜镜前;摸着那张还带着许多稚气的脸庞;突然问道:“饮香;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多大。”
饮香正在为她梳头的手一抖,幸好她跟安晴的时间长;脑子飞快一转,便答道:“小姐这容貌气质;说是已经及笄人家也会相信。”
安晴总算露了点笑容;可那点儿喜悦,根本压不住沉积太久的恨意。为什么她还有两年才能及笄,为什么那个她心尖上的男人,明明知道安岚的真面目,还偏要约她出去。
她可以输给任何人,甚至是徐佩蓉,可绝不能输给这个事事压她一头的长姐!
安晴心里堵得慌,将桌上的簪子用力握在手里,细嫩的皮肤上很快被戳出个红印,饮香看得害怕,连忙将那簪子夺了过来,正想着说两句话缓和气氛,房门突然被推开。谢家大小姐穿着织金对襟褙子,袖边的牡丹绣纹从博古架扫过,一身的端艳明丽,让布帘还未掀开的闺房里,瞬间照进一道光。
饮香看着二小姐的脸瞬间变黑了,一时竟犯了难。嫡小姐来了她们房里,按道理应该端茶倒水好好招呼,可自己如果表现出一丝恭敬,少不了会被二小姐臭骂。幸好,安岚看出她的无所适从,自己搬了张绣凳坐在安晴旁边道:“我有话和你说。”
她抬头看了眼饮香,声音温柔却不容拒绝:“我想单独和她说。”
饮香看了眼安晴的脸色,觉得这房里气氛危险,还是赶紧逃离的好。于是飞快将安晴的头发梳好,笑着福了福道:“我去外面给两位小姐煮茶喝。”
安晴见大丫鬟大气也不敢出地仓促跑去暖阁,撩起裙摆,将腿叠在一处,只从铜镜里瞥向安岚道:“长姐怎么会纡尊降贵,到我这房里来了?”
安岚没空理她的嘲讽,身体压过去,直接道:“你知道豫王明天要在爹的寿宴上向我提亲吗?”
安晴扶着镜子的手一歪,俏生生的脸蛋瞬间狰狞起来,咬着牙道:“长姐心也太急了,只是将要求亲,就迫不及待来我这里炫耀了。”
安岚笑了笑:“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只是想来告诉你,我根本不想嫁给他,我心里,另外有喜欢的人。”
安晴倏地转头看她,似乎想分辨出,这句话究竟为了继续羞辱她,还是真的在向她坦白。
安岚当然明白她的怀疑。她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经年累月,被打磨成两块对峙的尖锐礁石,谁也不可能轻易相信谁。有时,她想起前世的那些姐妹情深,都会觉得荒谬而可笑。
可再争锋相对的两人,也不代表不能成为盟友,只要那个筹码足够有力。
于是她压着声道:“不管你信不信也好,我想,你是打心眼里不想豫王变成你的姐夫吧。既然我们都有同一个目的,为什么不能一起去达成它呢?”
安晴仍是狐疑地看着她,蹙着眉想了许久,仿佛在思考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安岚等得不耐烦,假意站起身离开,眼角往下瞥道:“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只是明日之后,这事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你从此只能心甘情愿,叫他一声姐夫。”
这话直戳着安晴的心窝子,她把铜镜往桌上重重一扣,冷眼扫过去问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当安岚离开后,从安晴的丫鬟口里传出一个消息:早上嫡小姐专程来和二小姐商量寿宴的事,结果两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被二小姐嚷嚷着赶了出去。
当谢侯爷从跟着安岚的护卫口里听见这个消息时,拍着腿,摇了摇头感叹:这个二女儿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只怕等到豫王和安岚订了亲,还要再闹上一场。他想的头有些疼,又问了句:“那大小姐呢,后来去了哪儿?”
护卫回:“去了刘管事那里,继续安排寿宴的采买和接待,看起来没有异常。”
谢侯爷这才稍稍放了心。可他没想到,根本不用等到明日,刚过了晌午,安晴就已经闹到他这里来。
看着这个从小疼爱的庶女哭得梨花带雨,谢侯爷只觉得十分烦躁,明日就是寿宴,他实在有太多事要操心,哪有空安抚这无理取闹的小女孩。所以当安晴提出想出府去听戏散心时,他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允许了。那时的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那两个势同水火的女儿,竟可能连通一气,将他骗得团团转,将他们精心准备的计划彻底打乱。
一个时辰后,一乘翠青色的肩舆被轿夫抬着来到正门。门口的护卫对望一眼,还是尽职地拦了下来,准备进行照例地询问。
轿帘掀开一半,安晴那张脸写满娇矜的脸露出来,斜斜往几乎有她两个人高的护卫身上扫过去,哼了声道:“怎么,我爹都不敢拦我,你们倒拦起我来了。”
那护卫知道这位小姐不好惹,偷偷往轿子里瞥了眼,只看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女人低头坐在一旁,犹豫了会儿,试探着问:“二小姐,能否把轿帘打开,让我们好好看看。”
安晴叉着腰,摆出撒泼的态度大喊道:“好啊,现在连你们也瞧不起我,把我当犯人看着查着。怎么着,还怕我夹带了府里的财物吗?”她越说越激动,眼里都憋出泪,哑着嗓子喊:“要查,就把我爹叫来查,我再怎么着,也是侯府的正经二小姐,省的被人胡乱诬陷了去。”
两名护卫被她吵得十分头疼,想着侯爷只让他们看着大小姐,无谓多惹些是非,连忙挂上笑,赶快将这难缠的二小姐放行了去。
小小的肩舆行出了铜门,拐到大道旁僻静的小巷子里,安岚撩起轿帘往外张望,又向着小声夸赞道:“想不到,你还挺会随机应变的。”
安晴轻哼一声,指甲刮着缎面:“你别以为我是想帮你,我是看不得有人被你装模作样给骗了,稀里糊涂误了终生。”
安岚眯眼一笑,拖长了声道:“知道了,我的好妹妹。叫他们停着,让我下去吧。”
她每次喊妹妹的时候,总带着几分讽刺。安晴狠狠瞪了她一眼,可还是大声喊轿夫停住,然后看长姐下了轿子,低着头快速走远。
安晴将布帘狠狠甩下,巴不得她这次走了再也不回来才好。
安岚当然不会不回来,侯府嫡女的身份,她绝不会轻易放弃。可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确定一个人的心意。
这时已经到了深秋,冷风一天强过一天,李儋元的别苑里除了烧旺的地热,早早就在房里加了炭炉。这时天近黄昏,他正在书房和蒋公公议事,少了阳光辖制的寒风越发肆虐,不断从窗缝中溜进来,李儋元冷得搓了搓手,下巴几乎全缩进披风上的那圈白狐毛里。
这时,他仿佛从还未暗透的窗外,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跟着守门的护卫往里走。待到终于确认,他倏地站起身,喊了声:“蒋公公,你去接她进来。”
等蒋公公领着安岚走了门,就识趣地关上门离开。李儋元见她穿着丫鬟的薄袄,鼻头都冻得红红,皱起眉解下身上的披风把她全身裹住,不满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加件斗篷。”
男子尺寸的斗篷,几乎将安岚整个人都包起,只剩一张楚楚动人的巴掌脸露出来,杏眸里藏着几分迷茫,像只误闯进别苑的可爱小狐狸。
李儋元看的心都化成了水,低头替她将的披风带子系好,柔声问道:“这么晚来找我,出什么事了?”
安岚抬头看他,眼眶竟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