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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说过让你低调处事。”略显恼怒的女子嗓音自里面传出,伴随着清脆的嗓调,浅粉『色』的罗裙先行漾出。
车夫惶恐,连连道歉:“怕污了宋小姐的鞋,所以才出此下策,还望小姐莫要怪罪小人。”
“别跪着了,我没有怨你的意思。”宋汀月白葱手指攀着另一侧的车门,裙摆下的金丝百凤绣鞋毫不犹豫的踏在泥泞地面上。芙蓉玉面,娉婷娇媚,她站在那里,身姿纤细美好,面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可骨子里透出来的清高和矜贵又恰到好处点出了其非富即贵的身份。
“这是谁家的闺女,仙女儿似的。”众人惊叹,眼神饱含赞赏之『色』。
市井之辈大多目光放肆,换了脾气火爆些的姑娘或许会当场气怒叫骂,可宋汀月却充耳不闻,从袖口里『摸』出碎银,交到车夫手里,轻声吩咐:“一个时辰后再来接我。”略微加快步子,她迈入面前简陋的茶舍里。
“姑、姑娘,喝什么?”跑堂的伙计眼睛都直了,活了几十年几乎未曾见到如此绝『色』美人儿,更何况,这美人看起来还是个鲜少机会能抛头『露』面的大家闺秀。
宋汀月望着窗外,淡淡道:“一杯凉茶。”
“还需要什么,我们这儿还有瓜果,还有上好的糕点甜品……”伙计谄笑着,死皮赖脸的不肯走。
“什么都不需要。”低沉的男子语调如天外来音,打断了滔滔不绝的介绍。
“这位爷儿,你是……”伙计看着高出自己一个头的斯文青年,不明白怎么一瞬间功夫他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宋汀月笑了笑:“没事,他是同我一起的。”
伙计悻悻的走开,『摸』『摸』鼻子道:“二位慢聊,有什么吩咐再唤我。”
“小姐不该擅自离府,宋大人知道了定会大发雷霆。”男人按着自己的衣袖,细心为身前的人擦干净桌面。
“爹进宫了,晚膳前不会回来。”宋汀月不知不觉绞着手绢,盯着他的眼睛易发明亮:“楚律,我让你找的画呢,带来了没有?”
“对不住小姐。”男子不慌不忙找了椅子坐下,神『色』泰然的道:“本来随身携在身边,但半路上忽然就没了影,想必是让偷儿顺手牵羊取走了。”
闻言宋汀月面容难掩失落,仔细琢磨了一番对方的话,忽而又觉恼怒,隐忍了好半晌,终是不悦,转身对着跟在身后的男子,冷冷开口:“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街巷里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哪里懂得欣赏字画,更勿论盗取,眼下你若弄丢了钱袋我姑且还能信你。”
男子兀自站定,口气不轻不重:“这些年我为小姐收集那人的画像少说都有上百幅了,从未让小姐失望过,而这次……实属意外。”
“怎么个意外法?”宋汀月冷了脸『色』,不依不饶:“楚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尽管之前你都在替我偷偷的办这件事,可你心里却从未情愿过。”
闻言男子愣住,低着头一声不吭,耳根处泛开些许窘迫『色』泽。
“心虚了?”宋汀月睨他一眼,微提着裙摆站起身来,临出门之际凉凉抛下一句话:“你真是我爹身边最衷心的一条狗,连我吩咐的这点小事情你都想着要顾及他的面子,你放心,今后我找别人便是了,不会再来麻烦你。”
话音刚落,青『色』身影瞬间就『逼』近,动作极快,一把攫住她的手腕不放。
宋汀月仰高下颚:“你好大的胆子!”
“请小姐收回方才的话。”他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美颜,斯文面庞难得覆上了阴霾之『色』,“小姐可知,别人的嘴未必牢靠,此事传出去必定遭来无妄之灾,而老爷与那人不和众所周知……”
“那么楚律,为了宋家的名声,这等见不得光的丑事还是由你来替我完成吧。”她微笑着打断,晃一晃手腕:“放手。”
眼底有悲哀一闪而过,再抬头他已换上一贯的温和表情:“我从未问过小姐收集那人画像背后究竟是何含义。”
宋汀月端坐木椅上,轻摇着罗扇,随口道:“那你为什么不问?”
他苦笑了下,并未接过话,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挫败的像个窝囊废。
不问,也许就可以假装不知道。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却不明白。
第10章 相府风波,新帝废朝()
第10章相府风波,新帝废朝
“少爷,五更天了。”留着小撮胡子的中年男人弓着腰站在床尾处,刻意压低了嗓音。
黑绸锦缎裁成的帐帘自雕花大床顶端倾泻而下,微微漏了一道细缝,他等了好半晌依旧不见任何回应,犹豫半晌,这才硬着头皮朝里看了一眼……
玉枕软榻都在,唯独少了主人,被褥平整,未有丝毫翻动痕迹。
他叹口气,对门外端着铜盆等候的两个婢女抬了抬下巴:“水凉了,去换一盆来,留下一人,取了大人的朝服,随我去景明苑。”
景明苑,地处相府最偏僻的西边角落,说白了其实便是书房,外头有小片竹林围绕其四周,翠叶染绿灰瓦,平添几分清雅。此时因着时辰还早,透出门窗的光亮在黑夜笼罩下格外明显。
姚守义在那紧闭的门前站定,不发一语。
见其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身后跟着的丫鬟忍不住小声问道:“姚总管,少爷是不是昨夜未曾就寝?”
姚守义回过头,不悦的皱眉:“你这没分寸的丫头,主子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做下人的多嘴,一会儿进去可要机灵点儿,若是忍怒了大人任谁都救不了你。”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小丫头低着脑袋,诚惶诚恐。
“罢了,先随我进去。”抬高手腕就着木门正中轻敲两记,他还未来得及开口,里头便传出微微沙哑的嗓音——
“进来吧。”
鹅蛋大小的夜明珠代替了摇曳烛火,嵌在彩漆如意灯座上,映得整间屋子熠熠生辉。案桌上叠着书卷,文房四宝摆放得有条不絮,砚台内墨迹未干,宣纸上可见绵密字迹,至于笔架上唯一空缺的那支狼毫,眼下正被夹在某人纤长手指间,反复把玩。
“少爷,到时辰了。”姚守义毕恭毕敬的弯下腰。
“嗯。”严子湛淡淡应一声。
姚守义小心翼翼的打量他,见其长睫下的眼窝泛出淡淡青『色』,显而易见是一夜未睡的模样……于是凑过去轻声道:“少爷,不如先喝杯参茶提提神,再用早膳可好?”
严子湛丢开狼毫笔,按了按眉心:“不必,早膳也不用准备,替我更衣。”
“是。”一旁等候的丫鬟随即展开藏青朝服,细心绕到他背后,尽管心中不断念念有词提醒自己要谨慎,可替对方扣上颈部盘扣时依然闪了神……
严子湛本就未披外袍,中衣领口有些敞开,肤『色』白皙,锁骨微『露』,衬着那张稍嫌冷漠的绝『色』面孔,竟莫名让她看傻了眼。要知道,她们老家可都是些虎背熊腰的粗鲁汉子,哪里见得到这般……好看的男人。
“咳咳。”姚守义察觉出不妥,开始旁敲侧击。
小丫头慌了神,立马低下头,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替他整理袖口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触及了其手背处的皮肤,那细腻温暖的感觉很快就在指腹处弥漫开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嫌恶滑过严子湛眼底,身体反『射』『性』退开一步,他凉飕飕看一眼姚守正,后者很快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下一刻,清脆巴掌声响起。
姚守义厉声骂道:“不长眼的贱婢,连个小事都做不好,该把你关进柴房好好饿上几日!”尽管心中对这刚进府没几月的丫头有所怜悯,可是万一自己手下留情惹恼了少爷恐怕这丫头受的苦还要再多上两倍,真到到时就麻烦了……一念及此,姚守正便不再顾忌的加重了手劲,左右开弓,生生打得她唇角都渗出血来。
可怜那小丫鬟跪在地上,想哭又不敢哭,双颊高高的肿着,还要一动不动的被迫承受掌掴,看得后头端水来的少女惊恐万分,只能选择匆匆避过,抬手将铜盆放至桌上,哆哆嗦嗦道:“少、少爷,水。”
严子湛面无表情的将手浸入温水中,继而取过婢女递来的皂角清洗,动作优雅且慢条斯理,丝毫不受身边那两人的影响。
而那一厢,直到姚守义打得气喘吁吁手掌发麻之际,才等来不咸不淡的喝止——
“够了。”
“少爷想怎么处理这贱婢?”姚守义搓着手,心里忐忑不安。
“怎么姚总管连这种管教下人的事情都要丢到我头上了?”严子湛皮笑肉不笑的扯开嘴角,“看来你的薪饷是该减一些了。”
姚守义哽住,『摸』了『摸』渗出冷汗的额头:“老奴会处理好的,少爷放心。”如果交给自己处理的话,至少能保证这丫头不被逐出府吧。于是又觉稍稍安慰一些,他转头瞅瞅外头的天『色』,低声道:“天亮了,少爷是不是该去上早朝了?”
严子湛眯了眯眸,并未接过话,好一阵子才倏然道:“那个女人呢?”
姚守正很快明白他的意思,答道:“老夫人在祠堂。”
严子湛冷笑一声:“让她乖乖把今日的『药』都喝了,再敢偷偷倒掉我就找人替她灌『药』。”转身拂袖离去。
自古以来,君王早朝是必不可少的议政要项。大迟王朝的太祖皇帝即位当日便颁发了朝仪令,正五品以上的文官需每日面圣,而同品阶武将三日一朝,另九品以上每逢初一、十五入宫,擅自不来者扣一季俸禄,除此之外语笑喧哗、行立迟慢、廊下坐食、趋拜失仪都将被处以责罚。
这等严苛教条之下,群臣自然是不敢放肆的,其中家住较远者,半夜时分就睡眼朦胧的坐着轿子进宫,有些来不及用早膳,也只好空着肚子在殿外候着,等待御使点班完毕,才一同入殿听朝。
简而言之,早朝一事需谨慎以待,若说到有谁能例外,也只是那皇帝老子一人……
皇城,两仪殿。
群臣静立两侧,文官为左,武馆为右,众人面朝南方,大部分面有隐忍怨气,间或夹杂着不耐,一看便是久候模样。而手执孔雀翎掌扇的宫女分立在空空如也的御座后,面无表情的神态似是司空见怪。
眼下正当盛夏时节,气温颇高,众人久候一个时辰之多还不见皇帝身影,终是耐不住,不免有些窃窃私语声传出来。
“不知道今儿个皇上会不会过来。”
“算算都已经是是这个月的十五次了吧,我就是不明白了,为什么……”
“哎哎,祝太尉!切莫『乱』了分寸胡言『乱』语,小心隔墙有耳啊……”
“是是,多谢张大人提醒,下官汗颜。”
说话间,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常喜急匆匆的跑入,凑到到钦礼侍郎耳边嘀咕了几句,后者点点头,站至众人前高声宣布——
“今日皇上龙体微恙,众臣若有国事相议可上奏内阁处,无事退朝。”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甩袖跪地,齐声高唤,站起后均是无奈的摇摇头,继而鱼贯离去。
大殿内重回肃静,余留几号人,围着官拜内阁首辅的宋正青。
“首辅大人,还望您替我在皇上面前好好参上一本,下官为了曲洲干旱一事焦头烂额,如今百姓苦不堪言,赈灾的银两又被山贼所劫,下官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
宋正青捋了捋长须,笑得高深莫测:“黄知府这是想让我劝皇上再开国库,取银赈灾么?”
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黄知府顿时有些尴尬,半晌又厚着脸皮讪笑:“首辅大人乃朝廷重臣,只要您开了这口,皇上又怎会……”
还未说完,就被宋正青厉声喝断:“放肆!”
自知失言,黄知府脸『色』发白,双膝一软,几乎要跪下去。
宋正青冷冷瞅他一眼,继续道:“皇上虽年幼,但贵为万金之躯,天资过人,对待国事早有自己的见解,我等身为人臣,又岂能左右皇上的想法,黄知府方才所说之话着实荒谬。”
“下官知罪,下官知罪。”黄知府汗涔涔的退下去,心里依旧惶恐,新帝八岁继位,到如今也不过短短两年,十岁的年纪又岂会处理朝政……平日里奏章也都是交与内阁或严相处帮着批阅,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今日宋正青却偏偏对着自己发火了,真叫人惴惴不安。
小风波很快过去,片刻又有奏章呈上来,“首辅大人……”
“且慢!”宋正青忽而转身,看向大门处,缓缓道:“你们今日可曾看到过严相?”
众人一愣,少顷站出一人,小心翼翼道:“严相今日应该没来。”
宋正青正『色』道:“何以如此肯定?或许我们都疏忽了。”
那人不回话,默默的住了嘴。
众人一致腹诽,首辅大人,您也有老糊涂的时候,对于严子湛这类人来说,所谓迟来未被注意到亦或者是埋没在人堆里的状况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
第11章 啼笑皆非,意外赴宴()
第11章啼笑皆非,意外赴宴
“臣迟玥恒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撩开锦袍跪落于地,下一瞬,他抬头便对上一张胖乎乎的包子脸,泪痕满面,似乎还含了点儿哀怨。
“九哥,你来了。”年方十岁的小皇帝迟允宸啪一声从狐裘软榻上跳下来,一脸委屈的瞅着迟玥恒,见其皱着眉似有不满,又扁嘴道:“九哥不要冤枉我,我没去上早朝是有原因的……”
迟玥恒沉默,俊庞浮现不悦。
见状迟允宸赶紧端起面孔,故作姿态的轻咳了两声:“朕夜半被噩梦惊醒,之后再难入睡,四更天时更觉身子不适,宣了太医都未见好转。”
“是么?”迟玥恒淡淡道:“哪个太医这般无能,与其呆在宫里浪费俸禄,不如拖出去斩了,来人啊——”
迟允宸急唤:“九哥!”
迟玥恒挑眉:“怎么?”
“九哥每次都要这般咄咄『逼』人,真是无趣。”迟允宸悻悻走开,一屁股坐到金玉大床畔,“方才严相才来训了朕一顿,如今你倒像是与他串通好了一般,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
“严相来过?”这倒奇了。
“对啊。”迟允宸摊开双手,口气易发的凄凉:“九哥你瞧。”
绵胖的手心里有着好几道红痕,看得出力道并不大,但也足以让这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皇帝疼上好一阵子了。
迟玥恒脸『色』稍变:“他为何打你?”
迟允宸小声哼哼:“还不就是什么君王不早朝,国无章法之类的……”
“该打!”
迟允宸微恼,原本白呼呼的包子脸都涨得通红:“母后说了,朕是九五之尊,任何伤害朕的人都要被处以极刑!”
“所以呢,皇上要诛严相的九族么?”迟玥恒无奈叹气:“你是君他是臣,表面看来,他不该放肆,但严相同时又身兼太傅一职,如此一来他便是你的老师,老师处罚学生,并无不妥之处。”
不过话说回来,严子湛倒是鲜少有拿起戒尺惩处皇帝的时候,那家伙懒得很,通常状况下至多是板起脸稍微训斥两句,更何况其城府极深,坦言说他从未放心将皇帝交给严子湛来教导……如此想来,愈加觉得蹊跷,姓严的今日究竟吃错了什么『药』,特地为早朝一事来指责皇帝……
“严相还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