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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的步子没有停止,一步,两步,三步……本该感到高兴的不是吗?可为何在看到她如此模样后,心情却更差了呢?虽无法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态,但脚下的步子,却依然没有停止。
第十八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
银辉之下,月色撩人,虽无法抵挡寒风的侵袭,但那空气却是清馨异常,只是带了些许的血腥味罢了。午夜十分的王宫,异常安静,就如同没有生气的牢笼,任谁也无法自由出入。
华清宫前,一轮明月停驻夜空,晨星点点肆意光明。清晰的人影出现在石阶之上,分外落寞。明黄的袍子随风飘扬,龙湛逸双手交叠负于背后,脸上表情甚至凝重。只是,那双如漆的双眸中,却似有着一丝疑虑在流动。
龙湛逸不明白,为什么当他看到慕容若无在自己眼前昏迷时,他会有种怪异的感觉,说怪异其实也谈不上,只是各种情感交杂,让他无法清楚分辨就是了。抬起头,看着夜空中的明月,突然一片忧云飘过,遮住了大半个月亮。龙湛逸闭上眼睛,回想着先前所看到的一幕,依然让他倍感惊诧……
那时,慕容若无已经趋于昏迷,可她却靠着自身的意志力强撑着。恍惚中,她看到了一个人向自己走来。于是,便努力的想、睁开眸子,看清楚眼前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皮仿若有千斤重一般。听着逐渐清晰的脚步声,她知道,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突然间,她想起了那个已死去的娘亲。那时候,她才五岁,但因身子孱弱,便一直待在屋子里不曾出来。有一次,她偷偷的跑出去玩雪,结果第二日便病了。严重的高烧让她迷失了知觉,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就在这时候,她似乎感到了有一个人向她走来,伸出手触摸她滚烫的额头,轻声的唤着:“若无,若无……”
“慕容若无,你要装睡到什么时候,快给本王起来,听到没有,慕容若无!”高烧使她产生了错觉。是谁在叫自己,是娘吗?是啊,一定是娘,除了娘,谁还会叫自己的名字呢……想到这里,慕容若无便无意识得绽放了一个笑颜,轻轻的在心底唤道:娘……孩儿好想您……
没想到,这个面容丑陋的人竟会有如此纯净的笑容,仿佛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一般,让人的感官为之一震。龙湛逸前行的脚步突然停止,但神色却愈加骇人。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会去在意眼前这人的生死?导致现在这一切的,不就是自己吗?为什么会有一种懊悔的情绪在隐隐升起?
狠狠得盯着慕容若无,龙湛逸快步上前,伸手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阴冷的视线落在慕容若无狼狈的容颜上,笑道:“怎么,这么点就受不了?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也知道怕了?是因为怕死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做给本王看的?”
一连番讽刺的话语,使得慕容若无原本迷离的神智清醒了一些。当她听清楚龙湛逸所说的话后,内心涌起无限酸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全身的疼痛,慕容若无用干涩的嗓子,硬是挤出了几个词,依次为:“大王……请,放开,我。”其实,她根本不想这么说,她想告诉眼前的人,她不是在演戏,她也不是怕死,她只是舍不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话语到嘴边的时,吐出的内容却完全的改变了。
“你……”龙湛逸哪忍得下慕容若无这近乎无情的一激,当下甩开她的身子,愤恨的对着众人说道:“好,如此,你们谁也不许为她求情。”往前走了几步,龙湛逸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凌厉的视线望向因失去他的支撑,而再次跌倒在地的慕容若无,一脸阴霾的说道:“本王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把刚叫来的御医赶了回去。
慕容若无,为什么到了这样的地步,你还是不愿向本王低头?难道你就这么不怕死?还是说,你根本不屑向本王低头?如果真是这样,那好,本王就陪你玩下去!看看最后胜利的,究竟是谁!一路走着,龙湛逸都在思考,只是他忽略了一点,或者说,因他的身份限制,使得他看不到很多东西。比如,一个人的骄傲和尊严,对慕容若无来说,有多重要。
恭送走他们的大王后,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只是看着眼前这一个不知该如何收拾的烂摊子,着实有些烦恼。虽然他们大王说了,让她自生自灭,可是做天子的心思又哪是他们这些个下人能猜测到的。万一哪天他们的大王一时兴起,想起这王妃来了,而人却死了,这不是会要了他们的命嘛!
霁雪之后,夜空显出几分难得的晴朗,为这有些僵化的局面,平添了些清冷。而洗衣局中,众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总算有人出了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主意。
第十九章 红尘来去终成空
洗衣局本就这么点斗大的地方,此刻被这么多人围着,真是有些水泄不通了。黑漆漆的一片人,都挤在一个地方商量对策,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华灯初上,院落边上的湖泊,此刻正泛着粼粼银光。如同平镜一般,毫无波澜。一旁的傲梅已倏然绽放,那股子幽深的香气远远飘散。
“真打算这么做?”一个小内侍在旁忧心忡忡的问道。话才说完,便给一旁的内侍打断了,只听得那人说道:“不这么做,难道你还想把麻烦扛下来?快点去吧!”小内侍见事情已没了转圜余地,便也不多说,转身朝华兰所在之地跑去。
在场之人也因事情的暂时解决,都为之松了一口气。而华兰则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众人说道:“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都散了吧,散了。”本打算就这么打慕容若无一顿,帮蓉妃出出气,谁知道竟会引来龙湛逸。看来还是要快些回去禀告蓉妃才好。
“华兰姑娘,这么做,大王知道了,会不会……”领了任务的小内侍很是担忧的问道。“怕什么,都说了没事。”一旁众人唏嘘道,毕竟事不关己,当然要高高挂起了。
瞥了眼慕容若无,华兰的秀眉始终没有舒展,回身对着领了任务的小内侍说道:“让你去就去,哪这么多废话?莫非是在这里待够了?”虽是对着那小内侍说的,但机灵的人却是听出了弦外之音。于是,如此一威胁,哪还有人敢说话,全部散了去。
领了任务的内侍名叫年贵,年纪甚小。听到华兰这么说,赶紧点头向外头跑去。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通知春心,让她把慕容若无带回冷宫,只是他害怕龙湛逸会迁怒于自己。
一路小跑着向春心所在的地方奔去,年贵一点都不敢怠慢。只希望大王知道这件事后不会怪罪自己。而且那个王妃的样子也甚是奇怪,虽说容颜被长发遮挡了大半,可他依然瞧见了那道丑陋的疤纹。突得浑身打了个寒战,想起那容貌,就让他作呕。在宫里的时间虽不长,但见过的宫女都是容貌端庄,更别说是妃子了。
“春心,春心,有人找!”一边打扫着院子,小喜一边对着里头的人喊道。看了眼旁边的年贵,小喜心里咕哝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可是记得宫中有这么个规矩,没有特殊情况,内侍一般是不能擅自去找侍婢的。
春心听到唤声,随口应了句,放下手头的事物便朝外头走去。当她看到了年贵时,突的从内心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怔怔的问道:“奴婢就是春心,不知道这位……”话还没说话,她的声音却无助的颤抖起来。只因她看到了年贵手中那的那块手帕。
大步上前,春心的身子不可遏止的颤抖着,直直的盯着眼前的人,却说不出话来。
年贵毕竟也是机灵的人,立刻说道:“主子命你去洗衣局把王妃带回。”他可不敢说是华兰的主意,因此才说是“主子”之命。当他看到春心的样子后,便有些愧赧得低下头,嘴唇张阖的过程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低声的叹了口气,年贵转身离开。毕竟任务已经完成了,况且多管闲事可是宫中的忌讳。
行动快于思想,春心在年贵离开后便很是慌乱的冲出了院子,朝洗衣局的方向奔去。“春心,春心,你去哪?哎呀,事情还没做完呢,春心,回来呀!”小喜对着已经不在视线范围内的人喊着,终于在片刻后放弃了。一阵风吹过,落叶片片飞舞。看着偌大的,未经打扫的院子,小喜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寒风凋碧树,傲梅迎风摇。人心若无情,黄泉皆不见。
一路飞奔,春心也不知撞到了多少人,可她却来不及道歉,只顾往前跑。手中紧握的手帕上满是腥甜的鲜红。春心的一颗心悬得老高,她只盼望慕容若无一切安好。只是她也知道,这只是她的幻想罢了。自从进入王宫的那刻,她早就明白,这个王宫,就是一个巨大的“食人窟”。想要在这里生存,就要懂得奉承迎合,甚至是亲自践踏自己的自尊。
此刻的慕容若无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阵阵的寒风从她那已经湿透的衣衫上掠过,仿若一把把尖锐的刀子,硬生生的割刮在她的皮肤上。浑身的高热已让她无法在保持清醒,只是在隐约间感觉到,似有个人朝自己跑来,而且喊着自己的名字。
是谁,这次又是谁?为什么那声音中带着哭腔?为什么那声音中满是担忧?好想睁开眼看看面前的人是谁,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无法睁开眼睛呢……为什么越来越黑呢……
第二十章 灯火阑珊蓦回头
夜阑珊,天将明,萧瑟的冷宫中,只有一处灯火通明。春心独自守在寝殿一侧,神色焦虑,暗灰帩纱罗帐静垂,帐中的人沉睡未醒,只是那若有似无的呻吟声,听得人内心惶惶。
躺在冰冷的床榻之上,慕容若无意识昏沉,只觉得浑身发热,但片刻后却又觉得置身于冰封的地窖之内,让她辗转难耐。“呜……”似是无法忍受,一声艰难的呻吟从那两片苍白如雪的唇瓣间飘逸而出。
“王妃!”听到背后传来的轻微声响,春心不顾地上的寒气,光着脚跑到床榻边。“王妃,您醒了?”虽不确定,但春心依然问出了自己内心最美好的渴望。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但慕容若无却无法回应,且她甚至觉得,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这里究竟是什么哪,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娘亲,是娘亲吗?是娘亲来接若无了吗?若无好累,若无好苦,若无好想您……娘亲……
两行清泪自慕容若无的眼角无声的滑落,仿佛断了线的晶莹,默默无声的殒殁在了微湿的枕上。春心看到如此情景,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停的喊道:“王妃,王妃醒醒,跟奴婢说说话,王妃,奴婢好想您!”话说着,春心也一同哭了起来。
只是哭归哭,该做的事情倒是一样也没少。忙不迭的为慕容若无喂水喂食,同时,亦不停的拿着沾湿的帕子为她擦拭滚烫的额头。一心祈求她的王妃可以尽快康复。
这边厢春心正为慕容若无短暂的清醒而庆幸,而另一头,华清宫的气氛却是沉郁至极。
龙湛逸坐在华玉椅上,神色倨傲,但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阴沉。一手烦闷的抵在太阳穴,一手胡乱的翻着案上的奏折,竟没停歇过!深邃的双眸虽未离开过奏折,但他的思绪却早已飞向了远方。突然,“啪”的一声响,他阖上已经被蹂躏了许久的奏折,大步从殿门走去。路旁的夜色匆匆逝过,只有一抹耀眼的明黄倏然滑过。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当龙湛逸在演戏之时,有没有想过,其实,他已陷入了这出戏当中。
无边落木萧萧下,人情冷暖无人知。华丽的宫殿群中,有一幢昏暗无光的殿阁耸立其中。那颓败的宫墙,破落的屋舍,院中满是草木银寒风吹过,而簌簌作响的声音。龙湛逸挥退了所有欲跟来的内侍,很是谨慎的避过往来的宫人,来到了冷宫前。
脚步已经迈出,手掌也已放在门上,却始终没有推门的勇气。本王到底是怎么了,怎会来到这里?又为何想要进去?这究竟是怎的一会事?如此想着,手便收了回来,双眸盯着门上的沟壑,慢慢眯起。只是不到片刻功夫,他已运起轻功越墙而入。
尽量压低脚步声,龙湛逸朝院中唯一有灯火的地方走去。锦衣玉带,浑身散发着傲人气息的龙湛逸,和这里的气氛甚是格格不入。但他却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一心专注的听着屋子内传出的声响。而身侧的手掌早已紧握成拳。
慕容若无所睡的屋子是冷宫里头比较偏僻的一间,只因她喜静,所以春心也没有多说。而龙湛逸此刻所站的角度,正好可以把床榻上的情况尽收眼底。他当初只不过是想挫挫慕容若无的锐气,因此才会说了那些个狠话。再说了,他是一国之君,哪容得下有人这么无视自己?这让他的面子往哪搁?只是现在,他有些后悔了,比起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苍白,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消失一般的人儿,他宁愿看到与自己斗气的,倨傲的慕容若无。
从出生到现在,龙湛逸从不曾遇到过敢这么对待自己的人。所有的人对他的态度都是唯唯诺诺,恭恭敬敬,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会要了他们的脑袋。可是他清楚,他又不是嗜杀成性的魔头,怎会如此做?
其实在心底,他很渴望有一个人可以把他当作普通人来对待。只是渴望归渴望,当梦想成真的时候,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的。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要一下子改掉从出生便带着的习惯,是异常艰难的。就如同那句话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于是,他便开始发泄自己的不满,发泄自己的沉郁,肆意伤害那个可能令他改变之人。
其实,如果慕容若无的长相不是如此丑陋,那么他也许就不会这么对待她了,毕竟爱美之人,人皆有之,而他亦不例外。还有一点,那便是对于御王和慕容若无对他的欺骗,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寒风飒飒,单影望成双。五分暴戾,三份戏谑,一分薄情,一分深情。
第二十一章 梦来还隔一重帘
放眼冷宫,百花凋零,落木萧瑟,唯有一抹明黄皎如月,仿若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势。
虽身着裘皮大袄,但长时间的站在寒风中,还是令龙湛逸不禁的打了个寒战。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双足就像是生了根一般,丝毫没有移动,就如坚硬的磐石。
春心把该做的事都做好了,才安下心来趴在床榻边上,自言自语的说道:“王妃,也许您不知道,春心真的很喜欢您。春心没有亲人,可王妃却把春心当作亲人一般。虽然每次王妃都是冷着脸,但春心知道,王妃其实是非常善良的。反正,春心本就不信他们说的那些个话,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那蓉妃在作怪!只是大王……”听到春心说起自己,龙湛逸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别人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哪来的偷听贼呢!
而他为自己这偷听行为的解释,却甚至简单。他是大王,慕容若无是御国的和亲对象,万一出了点事,还得他负责。为了不给自己平添麻烦,他才会深夜来此探寻。
想想,似还说的通,但仔细思考,便觉其中怪异之处了,只是暂不去提它吧。
许是趴的有些累了,春心换了个姿势,抬眼看着慕容若无苍白的脸颊怔怔出神,好一会才继续轻声说道:“王妃,春心知道您不喜欢大王,但春心也明白,您啊,其实并不讨厌大王。但是在这宫里,有哪个人敢忤逆大王呢,那些个后宫妃子整天讨好大王都来不及,甚至连自尊都出卖了,才博得了如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