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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做绸缎生意的商贾?”朱台涟问,他心里尚有许多疑问,只是顾念着何菁的情绪,不好再向她多问,只好来问邵良宸。
“嗯,家中确是做的绸缎生意。”邵良宸回答得简洁冷淡。
朱台涟侧头望着他:“不是你劝说菁菁过来认亲的么?如今亲已认了,难道你还心有不悦?”
邵良宸略略苦笑:“我只是在想,经历了今日这一遭,菁菁此时必定心绪不佳,是以正忙着思索一会儿见了面该如何哄她劝她,这才怠慢了王长子,还请您见谅。”
这话说得斯文客套,并没有什么反讽之意流露在外,朱台涟却仍难免讪讪,喟然道:“看得出,你们夫妻感情不错。”
等闲是郡王府的王长子,歉意流露也是点到即止。
他们已是身在安化王府一隅,邵良宸跟随他来到一座小院,一进院门便见到正房里灯火通明,何菁正站在房门之外眼巴巴地等着,一见到他们进来,她也不管朱台涟与提灯下人在跟前,就快步迎上来,扑进了邵良宸怀里,还抱紧了他的腰。
第38章 压惊不迟()
瞥着他们都走了;邵良宸才拉了何菁的手轻道:“走;咱们进屋。”
屋中还候着两个朱台涟安排来的丫鬟,已为他们备好了饮食与洗漱热水,邵良宸一进屋;何菁便遣了她们出去,叫她们今晚不必再来伺候。
邵良宸又是先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确认不会隔墙有耳,才过来桌边;挨着何菁坐下;揽住她道:“吓着了没?”
何菁摇摇头:“要说怕,我只怕他对你动手。他对我还只是言语吓唬,对你可就说不定了。听他吓我说若我说话不老实;便要斩下你一手一脚为我送来;我是真有点怕。”
邵良宸笑了笑:“我就知道,他一拿我吓唬你;你就只会说出这套话来。”
“不是那么回事!”何菁不服气地推了推他;“我担心得没有道理么?他给我留余地是不愿对女子动手,给你留余地又凭什么?或许不会轻易砍你手脚,可那会儿若是扇你一个耳光,你还不是只能挨着,你敢还手么?”
邵良宸就像真被扇了耳光;摸了摸脸:“为何不敢啊?大舅哥打妹夫,很有道理么?他真敢对我动手,我便还手揍他;看谁打得过谁。只要到时你别心疼亲哥哥就成。”
何菁噗嗤一笑,继而叹道:“我说出实情,不是因为他拿你吓唬我,你不知道,咱们千算万算,没算到孙景文前阵子写了封信回来,还附了一张我的画像”
桌上摆好了饭菜,何菁盛好了两碗饭给他一碗,一边与他吃着一边将她与朱台涟的对话细细说了一遍。
邵良宸听后也醒悟到,到了这种境地确实仅此一途。听她句句应答机智,他甚为欣慰,握了握她的手道:“答得真不错,菁菁,你比我想得还聪明。”
何菁像个收到小红花的小学生,笑得十分灿烂,手上给他布着菜:“只要能不拖累你就行了。”
谈何拖累,将来怕是要靠她顶起至少一半的负担了,邵良宸难免不是滋味。
他们所在的地方,只能猜测是王府一隅,纵是清醒着进来的邵良宸也在外头那些曲廊上绕迷糊了,辨不出方向。王府的富贵,单是从面前这一餐饭上就可见一斑。
桌上四大盘荤菜,八小碟素菜,单只一盘荷叶清蒸鱼因是整条的,何菁能认得出来,其余光能吃得出好吃,连是什么肉什么菜制的都猜不出。令何菁不由得想起了王熙凤口中那道茄鲞。
就说面前这一盆汤,像是鸡汤混了其他什么汤在里头,反正汤渣都捞净了,看不出煮过什么,里面只飘着几个椭圆形扁平的东西,就像陶瓷似的,上面还点缀着挺好看的小花小叶,何菁捞了一块尝了,才知那是蛋羹,不知是放在什么模子里蒸的,上面拿细小的菜叶摆做花状——一个蛋羹也值得这么折腾!
“见识了?富贵闲人就是这么折腾。”邵良宸悠闲地品着一口鲜嫩鱼肉,“这不过是匆忙之间招待咱们的一顿便饭罢了,却比我在豹房陪皇上吃过的御膳都有过之无不及。据我所知,陕西全省一年的赋税都不够养活庆王一家子的。”
何菁也早听过宗室蛀虫们给明朝带来的巨大负担,叹道:“你说得我都要吃不下了。”感觉自己加入了蛀虫行列就是犯罪呀犯罪。
邵良宸笑了笑,给她添了一筷子鱼肉:“吃完饭早点歇着,卷宗上所写的王府里那些人,明日想必都能看见了。”
天气凉了,屋中生着小炉,上面煨着一铜壶的热水。
因何菁还不想在这个无可信任的鬼地方脱了衣服洗澡,就没叫那两个丫鬟备水沐浴,只叫她们留下了这壶热水作简单洗漱之用。
今日这顿饭吃得晚,吃完后已比往日他们入睡的时候还晚,两人稍坐闲话了一阵算作消食,之后便洗漱睡下。
这里是王府的上等客房,器具装潢自是远比驿馆房间好了太多。两人再次躺到宽阔柔软的拔步床上,感觉都有些恍惚。
“是不是觉得就像一步回了咱们自己家?”邵良宸问。
何菁一笑:“是啊,要是真能一步就迈回家去就好了。”
“谁叫你非要跟我来?”邵良宸笑着去捏她鼻子。
何菁躲开他的手,白他一眼:“我说回家也是要你我一起回,若是你不在,那个家也没什么值得我向往的,还不如陪你呆在这儿。咱们一块儿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她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倒牙,却也是实话实说,并没半点矫情。
邵良宸满心暖意,伸臂将她拢进怀里。感情不好量化,说不清现在她到底有多喜欢他,但至少相比从前,确实好多了。或许,距离他对她开诚布公,也不远了?
“你那位大哥,其实看起来人挺好的。”静了一阵之后,邵良宸道。
“是二哥。”何菁纠正他。
朱台涟其实是安化王的次子,但是头一个嫡子,资料显示,在正妃进门之前,安化王就有了一个庶长子,后来王妃几年都无所出,安化王貌似曾经考虑要立那个儿子做王长子。本着无嫡立长的原则,若说在朱台涟出生前安化王见到没有嫡子就想立那个庶长子做王长子,也没什么奇怪,当然如果当时立了,之后再有嫡子出生也不能随便反悔。
大概安化王自己也不怎么看好那个长子,王长子一直没有立,而且后来比那儿子小了五六岁的朱台涟出生,按理说这时立嫡子也顺理成章了,但此事还是一直搁置没个定论。直到那个庶长子都娶了妻生了子,后因病过世,安化王才为朱台涟向朝廷请封王长子,看起来就好像父子俩都在等着那位倒霉大哥死掉一样,有点细思极恐的味道。
今日见了面,何菁更是不禁浮想联翩,疑心涟二哥之所以总板着这样一张臭脸,就是年少时的什么宅斗经历为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是挺好的,”何菁挪了挪丝绸团花枕头,“他跟你不一样,你是装相骗人信手拈来,本事高明令人佩服,他却是生性高傲,根本不屑于作伪,你看他怀疑咱们就挂在脸上,厌恶咱们也都挂在脸上,完全不稀得去掩饰。所以他一认定我是他妹妹之后,流露出的歉意与关切也都是真的。我真有点被他触动了,几乎都在盼着他没有参与谋反,将来可以脱罪才好。”
邵良宸的眉头越皱越紧:“你再敢多说两句,我可又要醋了。”
何菁嗤地一笑,凑上前手脚并用地搂住他:“别说他是我哥,就算他是我爹,若是你俩打起架来,我也一定帮你揍他!”话虽如此说,回想着朱台涟望着自己时,双眸之中那份殷殷关切,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要是真能有这样一个哥哥,又不会被什么造反的事牵连,那该多好?
邵良宸听后才心气平了,也抱着她亲昵。
纵是过了惊魂一日,新婚燕尔的热乎劲也还没过去,邵良宸亲了两下,手就开始不老实了,伸进她衣裳去,在她上半身揉捏抚弄,她似乎还算享受,等到去解她中裤腰带何菁便有些抗拒。
“摸摸而已,你累了咱们就不来真的。”邵良宸粗重地喘息着与她讨价还价。
何菁对此深表怀疑,被他体察到她身体的反应后他还能忍?半推半就之下被他攻陷了裤腰,果然邵良宸在她弹性十足的臀肉上抓捏几下之后探到关键处去,就愣住了。
他将手抽到锦被之外来看,确认了手指上的液体不是姨妈,才问她:“你也想呢?”
“呃你若实在想,也没什么,只要别像早上闹得那么厉害就好。”
邵良宸有些明白了过来:“你可别说你平时也都是这样的。”
“怎可能?”何菁哭笑不得,“平时都这样岂不是生了病?”
“那就是咱们每次亲热些的时候你都会?”联系到她从前一些奇怪举动,邵良宸恍然大悟。
“嗯”何菁艰难地承认。
邵良宸眨眨眼:“和别人也会吗?”
何菁捶他一记:“你当我是‘见男春’啊!”
“见男春”是他们中学时给一个风骚女老师起的外号,邵良宸听了又是好笑又是亲切,哈哈直笑,重新搂紧她问:“那你说说,你头一回有这反应是哪一次?是我头回亲你那时候?”
“不是,是咱们成亲那晚。”何菁脸如火炭。
原来那时她就这样了,早知道,当时就不忍了啊邵良宸眨巴着眼睛想不明白,她这不能算口嫌体直,反而是口不嫌,身体却同时做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管如何解释,指尖感受着那处愈加泛滥的汪洋,他很快忍无可忍,决定口直体也直。
“你别怕,这回我快着些,绝不叫你像早上那般辛苦。”邵良宸还另外考虑到须得降低她怀上身孕的几率,从此之后都要及时鸣金收兵,体外解决。
何菁心里暗暗叫苦,自己这身体反应来得如此轻易,以后想拒绝他可不容易了。他还不得每一次都这般摸着强调:你明明是想要的呀。
想要个头想要!
今日荣熙郡主抵达安化王府的时辰也不早了,安化王匆匆设了一餐晚宴为幼妹接风,之后兄妹两个叙话不多时,安化王便去歇息了,荣熙郡主却没有急着就寝。
“王长子,郡主还在等您,请您过去一趟。”朱台涟走到王府中心的主道上时,便遇到了荣熙郡主的下人拦住了他。
朱台涟明白,姑母是关切着他审讯这对小夫妻的结果,等不到明天了。
他跟随下人来在荣熙郡主被安置的梅园,去到屋内向姑母见了礼,便将审讯结果如实对荣熙郡主说了一遍。
荣熙郡主讶异不已,怔了一阵方道:“这下那小夫人你那妹子可是受惊匪浅,明日定要好好安抚人家才是。”
“姑母说的是。”
第39章 面谒生父()
朱台涟摇摇头:“我不怀疑菁菁所言不实;只是;有些疑心那位妹夫撺掇菁菁来安化投亲,是另有所图。”
荣熙郡主微微撇嘴:“你这疑心病真重得可以。听说媳妇是王爷的女儿,真有所图又如何?那些应招的仪宾又有哪个没所图的?难不成你看不过眼;还想叫人家恩恩爱爱的小两口和离,回头再由你重新给妹妹招个更可心的?”
朱台涟又摇摇头;叹息道:“或许是我太过多疑,此事暂且不提也罢。姑母;您这趟来;不会急着回去?”
荣熙郡主笑了笑:“是,你父亲好容易将我请来了,我怎好随便就走?你放心;我留在安化这些日子;定会好好替你照看这位新妹妹。就郑侧妃那母女两个,不会给她们蹦q的机会。”
她探出葱管似的手指;拨开身旁妆奁上的鎏金锁扣;翻弄起里面光华耀眼的首饰,“唉,本来我就挺喜欢那姑娘的,都是你今日非要闹这么一出,让我都跟着成了人家眼里的恶人了。还不知明日送些什么厚礼;才能挽的回呢!”
见朱台涟望向一侧,神色间隐然落寞,荣熙郡主问:“快二十年了;你心里还记挂着那桩旧事呢?也当真是难得,如今这安化王府上下,最为有情有义的人,反倒是面上最冷的一个。”
朱台涟无声一叹,没有应答,合手施礼道:“天色不早,姑母早些歇息,侄儿告退了。”
若论何菁见过的人身份高低,除了成亲那日只见过一只脚的正德皇帝之外,安化王无疑就是第二高的了。
只是,或许因为早就将其视作一个过不多久便要因造反掉脑袋的准死人,何菁在被领来面见安化王时,没有一丁点参见高位人物的恐慌感,与那天得知曾拜皇帝时的心情全然不同。
这日早上,朱台涟亲自来接何菁与邵良宸过去参见安化王,路上涟二哥冷淡依旧,只简单说了两句父亲的近况,之后便沉默无言。
何菁能体会得出,二哥是因为邵良宸在场才不愿开口,换言之,他对她这个妹妹还算亲近,对妹夫仍很疏远。
何菁他们早在来前便已从卷宗上获知了安化王府各位主子的大体脾性喜好,安化王似乎是个很清雅的人,平素喜爱读书,更爱临帖,为此他索性叫人打通扇,将书房与卧房合二为一,床榻之外就是满满两墙的书架,上面书卷堆得满满当当。
另外占据房间一大片空间的就是一张特制的宽大书案,比之寻常两张八仙桌拼起来还要大上一圈,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光是各色砚台就像砖块一般磊了两叠,碗口粗的根雕笔筒里笔立如林,案边防着一个青花瓷的高脚坛子,里面满满插着许多古旧的卷轴。
别的贵族卧房都会燃着檀香,这间屋一进来反是墨香扑鼻。
进了主屋次间的门,先是一眼见到荣熙郡主坐在下首。一见他们进来,荣熙郡主便亲亲热热地拉过何菁的手臂,笑道:“昨日叫你们受惊了,都怪你这二哥疑神疑鬼,任我再如何解说也不肯罢休,我已替你们好好骂过他了,你若不解气,我这便叫人替你打他一顿板子,权当谢罪。”
何菁自己对辨别他人态度真伪没多点特长,邵良宸却有此长处。昨日听他的意思,荣熙郡主应当是真对他们没什么恶意,只是拗不过朱台涟,才默许他对他们盘问。何菁对这位姑母的印象也还不错,当下福礼道:“见过姑母,姑母说笑了,都是我们藏头露尾才引了二哥怀疑,不怪他。”
荣熙郡主道:“这是你懂事大度,但也不可轻饶了他,横竖是他欠了你们一份人情。”
坐在正座上的安化王已等不及,站起身迎上两步,何菁一抬眼,见到他望着自己细细打量,慈爱殷切之意溢于言表,她不觉有些心虚——正如二哥一样,这又是一个将她视作血亲的人,可她却找不到一点将其看做父亲的心意。
这感觉,就好像受了人家一份厚礼,却没东西可以回赠。
安化王朱x今年五十二岁,穿着一身挺朴素的暗褐色蜀锦道袍,头上绾着同色方巾,须发略有些花白,五官貌相平平无奇。
何菁与邵良宸并肩站好,向安化王大礼参拜,安化王等不及过场走完,便亲手搀了何菁站起,招呼他们:“快坐,坐,宸儿也坐,自家人间何须多礼?”
“小婿来得唐突,于京师时也不好打探岳丈喜好,若早知您好临帖,便也寻摸些好碑帖来送您了。”邵良宸望着桌上那摞卷轴,大显惋惜。
安化王连说“无妨”,略略问了他些家中营生,还有哪些亲人在世,眼神却一直没怎么离开何菁。荣熙郡主明白其意,待他们大体将套话说了几个来回,便向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