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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阳扯着嗓子哭了好一会儿,见何娴佩还是没有反应,心里微微有些慌张了起来。他像是哭的快要背过气去似的抽噎着,伸手拉着她的胳膊,声音断断续续:“妈?你、你怎么了?”
被拉着胳膊摇晃了好几下,一直僵硬着的女人似乎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她像是被用丝线操控着的提线木偶似的,身子以一种别扭而古怪的姿势微微地动了动,崔阳因为离得近了,隐约地还听见了一阵“咯吱”地骨头与骨头的挤压碰撞声。
他心下有些慌,下意识地松开了拉着女人胳膊的手,脚下踉跄了一下,忍不住小幅度地往后退了半步。
在他松手的一刹那,女人身体颤动的幅度变得更大了些。她诡异地晃动着四肢,在崔阳惊恐的眼神中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精致的一张脸上下巴已经被整个儿的撕扯了下来,血淋淋的嘴里能直接看见上面的一圈牙和半截舌头。她的眼睛空洞洞地锁住了崔阳,大约过了几秒,那空洞的眼神却像是缓缓地升起某一种叫人胆寒的诡笑,血淋淋的嘴里半截舌头微微颤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阳阳”
“啊啊啊!!!”
崔阳撕心裂肺地惨叫在整个屋子里响了起来,他像是被眼前的何娴佩吓得魂魄一瞬间都散了,一张脸扭曲成一个狰狞的样子,他疯狂地又跑了起来,绕开门前的已经血肉模糊了的女人,伸手掰着大门的门把手,一双脚绝望地在门上又踢又踹,脸上的表情已经陷入了疯狂。
距离他只有不到两米的女人眼神就幽幽地黏在他身上,下巴断裂的地方滴滴答答往下流着血,血落在白色的裙装上,很快地将那层白色染成古怪的暗红。
她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抽去了似的,因为缺少着支撑,整个人东倒西歪地朝着崔阳的方向缓缓挪动了过来。
崔阳侧着头惊恐地看着正往自己这边挪动的何娴佩,嘴里的尖叫声更凄厉了,他的手拼命地扭动着门把手,整个人的精神绷到了极致。
就在那边的何娴佩已经走到离他不足半米的地方,颤颤悠悠伸出来的手臂就要触碰到他的脸的一刹那,一直像是被什么卡死了而无法推开的大门突然“咔嚓”一声被打了开来。
崔阳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闪过类似于劫后余生的狂喜,他猛地一推门冲出去,然后反手将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将额头抵在门上,抽抽噎噎的哭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一转头,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房间的二楼。
他惊恐地缓缓回过头来,发现自己面前的防盗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自己房间里的实木门,在他的身后,长长的楼梯向下一直延伸到了沉沉的黑暗中,看起来像是通往地狱的阶梯一般。
崔阳感觉整个人彻底地崩溃了。
他缓缓地走到了那个楼梯口,浑身哆嗦地向下望了一眼。
屋子里比刚才还要更加黑了,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吞噬殆尽,周围一片死寂,只能听见自己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心跳声。
为什么?为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崔阳崩溃地大哭起来:他明明已经跑出去了,为什么?为什么他又回来了?
小皮鞋在地面上走动的时候发出一点清脆的声响,崔阳感觉有人突然站在了他的身后,他不敢回头,只是全身僵硬地蜷缩在了一起,连哭泣而产生的哽咽都一瞬间停止了。
“你跑什么呀?”
小女孩的声音轻轻软软的:“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玩游戏的吗?像在学校那时候一样,谁被抓到谁就当‘鬼’。”
“呜呜呜我不是故意推你的,呜呜,只是你刚好站在楼梯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崔阳压抑着抽泣声颤抖着,“我已经赔了你钱了,赔了你们家很多钱了,你不应该再来找我的。”
小女孩只是歪着头看他,没有眼瞳的一双眼泛着幽幽的蓝光。她并不在意他在哭喊着什么,只是近乎欣赏地静静看着他这会儿褪去了所有嚣张跋扈,跪坐在地上涕泗横流的狼狈样子,惨白的脸上缓缓地扯开一点甜甜的笑。
“我不管,我又抓到你了。”
小女孩伸出手缓缓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带着一种令人背脊发凉的幽冷:“崔阳,这次该你当‘鬼’了。”
说着,手上猛地往前一推,崔阳只觉得一阵失重感涌了上来,再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持续的尖锐疼痛从身体各个地方猛地炸开,很快地,他便在这阵剧痛中失去了意识。
崔国胜在院子里停车的时候,视线下意识地先往自己的房子里望了一望。
时间已经快到八点了,天色早就黑沉了下来,但是房子里面却依旧是黑灯瞎火。
何娴佩还没有带着他们儿子回来?都这个点儿了,他们不回家还能去哪儿?
崔国胜想着,皱了皱眉头将自己的手机从一旁拿出来看了一眼。
上面显示何娴佩打来的最后一个电话还是好几个小时之前,再之后就没了什么动静。崔国胜觉得有点奇怪:依照平常何娴佩的性格,如果他没有接通电话,就算不继续拨,至少也会发几条消息过来的。但是这一次他没接电话后,那边竟然真的就没下文了?
将车停好了走下来,一只手在手机的通话记录上点了一下,将何娴佩的电话反拨回去,另一只手拿着钥匙便往大门的钥匙孔插去将门打了开来。
熟悉的铃声从漆黑的屋子里面传了出来,崔国胜微微愣了愣,站在门口朝着屋子里面看了过去。
只见在一片黑暗中,何娴佩的手机正在沙发上一闪一闪地发着亮光,崔国胜朝那头望了一眼,将自己的手机电话挂了,有些奇怪地开口喊了一句:“娴佩,阳阳?你们在家吗?大晚上的了,怎么也不开个灯——”
话还未说完,他便在玄关地墙壁上摸索到了客厅灯光的按钮。随手将那按钮随手往下拍了下去,客厅里的灯光像是接触不良似的闪烁了一下,但是紧接着便恢复了正常。
崔国胜就着灯光随意地往屋子里面扫了一眼,但就这一眼,却将他吓得心脏病都快要发作了似的,手上的钥匙“啪”地掉在了地板上,发出了一声极大的动静。
只见一楼大厅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前,何娴佩和崔阳正分别一趴一扬地倒在地上,他们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地,一时间竟不知道他们这会儿到底是死是活。
崔国胜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看着眼前这幅场景,只感觉自己的小腿都有些发软。
踉踉跄跄地拖着步子走到那两人面前,颤抖着伸手分别在两人的鼻子下面探了探,见他们呼吸虽然微弱但是还算平稳,心里才算是猛地松了一口气。
一屁股坐在地上出了一会儿神,再茫茫然地看看那两人的惨状,崔国胜像是联想起了什么,身子猛地打了个激灵,然后又扶着墙站了起来。
眼里带着警惕和一丝恐惧环顾着周围,手上却赶紧拿起手机,带着些许颤抖地拨了一个电话。
“喂?120急救中心吗?我这里是ww小区,我的妻子和儿子刚刚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现在情况不太好,他们两个都已经陷入昏迷了,能请尽快派救护车过来救助吗?好,好的。是,是”
打完急救电话,崔国胜像是有些虚脱了一般,他攥着手机好一会儿,又缓缓地拨了另一个电话。
“喂,叶天师吗?我是今天刚刚去你家中拜访过的崔国胜”
他的呼吸因为恐惧而略微有些急促,说话有点颠三倒四的:“她、她出来了,她已经开始报复了天师,我没办法等到明天了,请你快救救我们。”
x市的救护车效率倒是很高,电话打出去不过几分钟的工夫,救护车便一路呼啸着开了进来。
手忙脚乱地跟在救护人员身后将那两个昏迷着的人抬着放到担架上送上了车,随即也顾不上其他,随手关了门便就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
才亮起来没多久的屋子随着一群人兵荒马乱地离开又重复恢复了一片黑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地名上突然传出一点弹珠在地板上滚动的响声,再然后,像是有人将那颗弹珠从地上捡了起来。
眼睛泛着幽蓝色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地透过窗户朝着外面的某处望了过去,好一会儿,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手里的弹珠,再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形在窗户前微微晃了一晃,仿佛只是一眨眼工夫,整个人便又消失不见了。
再说另一头,叶长生挂掉了崔国胜的电话,脸上浮现出了一点淡淡的若有所思。
电话开的免提,一旁的贺九重听得也是一清二楚。见电话身边人已经说完了,便往那头看了看:“又出什么事了?”
叶长生觉得有些头疼。
将手机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许久,他摇摇头眨着眼叹口气道:“我原先想着,那个小姑娘最近留下的怨气实在是重了些,如果不加控制,这段时间只怕要出问题——但是我倒没想到,那头的问题会比我预估得更加严重。”
将手机收进口袋里,然后带着一点淡淡的无奈抓了抓脑袋望着贺九重道:“不管怎么样,先过去看看再说。”
崔阳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正在跟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在一起玩着游戏,他蒙着眼睛,正艰难地根据着周围人反应,往那群小伙伴的方向摸索过去。
“阳阳,我在这边!”
“这边也还有一个位置,阳阳,快过来呀!”
“哇!崔阳当‘鬼’了,大家快跑!”
夹杂着尖叫的欢笑声在空气中四处飘散着,大家似乎都很开心,但是只有崔阳一个人因为一直抓不到其他的小朋友而显得有些焦躁起来。
他站在原地愤愤地伸手将遮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帕扯了扯,但是奇怪的是,明明只是一条轻飘飘的手绢儿,这会儿被绑在他的眼睛上却是怎么也扯不下来。
周围的小伙伴们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似乎是更开心了,大家拍着手笑起来,更加欢快地叫起他的名字。
“崔阳,崔阳!来这边啊!”
“快过来呀!!”
崔阳忍着心里头不停翻涌着的焦躁,他站在原地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周围人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从哪些纷乱的声音里,他突然锁定了一个听起来离他最近的,然后身子往那边猛地一蹿,几步小跑着,终于一伸手将那里藏着的孩子拉了出来。
“我抓到了!该你了,该你了!”
崔阳激动地尖叫着拉下了遮着眼睛的手帕,欢欣雀跃地朝着自己抓到的孩子望了过去。
然而这一眼看过去,他脸上笑着的表情却瞬间就被凝固住了。
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孩子,一张脸上仿佛被谁将皮整个儿剥了下来,一眼能看见底下粉色的肉还有一双突起的眼球。
那个孩子望着崔阳,好一会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带着说不出的阴冷来:“小哥哥要和我一起玩游戏吗?”
崔阳尖叫着,整个人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眼睛的视线有一瞬间是失焦的。心脏跳的像是要炸裂一样,他还没有缓过神,一低头就看见趴在一旁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的崔国胜。
崔阳先是一愣,随即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所有的委屈像是一瞬间都翻涌了上来,忍不住就又哭了起来。
“爸爸!爸爸!”
“爸爸你醒醒,你别睡啊,我害怕”
崔阳全身上下都疼得厉害,他忍着疼爬到崔国胜身边,一边哭一边伸手推着他:“你别睡,你醒醒啊。”
头顶的灯光发出“兹拉”的细小声响,周围安静的似乎有些古怪了。
崔阳看着被自己用力一推便倒在地上,脑袋无力地垂落在另一侧的崔国胜,他失声了近十米,随即又撕心裂肺的尖叫了起来。
他惊恐地哭喊着手脚并用的在病床上往后退,他的左腿被打了石膏,但是这会儿崔阳却也顾不上了,拼命尖叫着从病床上翻了下来,然后连滚带爬地赶紧从自己的病房里冲了出去。
病房外面到处都是人。
他们原本正漫无目的在走廊上游荡着,这会儿崔阳突然闯了出来,像是烧热的油面突然加了一瓢水,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崔阳脸色惨白地背靠着墙壁滑坐了下来,他被周围或者缺了胳膊或者缺了腿的青面獠牙的“人群”围在中间,像是一只被献祭的羔羊一样。
他的嘴唇泛着青白,微微地张了张,但是努力了很久却是连低哑的尖叫声都没办法再发出来了。
“救命救命”
崔阳将自己蜷缩起来,他的头深深地埋在双腿之间,双胞将腿紧抱着,在再次昏迷过去之前,只能最后气若游丝再次挣扎着:“救救我”
眼看着崔阳的生命已经微弱的只剩一线时,那穿着小皮鞋的小姑娘这才慢悠悠地穿过墙壁飘进了病房。
她微微歪着头,看着躺在病床上因为无法从梦中梦里逃脱,而几乎快被梦魇活活吓死的崔阳,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来。
考虑着要怎么做才能彻底将他了结,正微微地朝着床上那人脖子的方向伸出手时,突然病房的门又被人推了开来。
女孩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一道好听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在自己身后响起,清清润润的,透过空气朝自己这头传了过来。
“啊,果然是在这里。”
女孩微微顿了顿,迟疑地转过身朝着门口的方向望了过去。
那里站着两个她从没见过的年轻男人,说话的那个稍矮些,一张白皙清秀的脸上有一双弯弯的笑眼,朝着她看过来的时候,温温和和地含着些笑意,叫人看着就莫名地生不起什么防备的心思。
叶长生看着屋子里的那个小姑娘,喉咙里微不可查地溢出一丝叹息声,随即却还是弯了弯唇走到她的面前去,蹲下身子将自己的视线与对方齐平,声音轻轻地:“请问你是谢恬恬小朋友吗?”
被叫做谢恬恬的女孩望着叶长生,像是被他的声音蛊惑了似的,她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找回了一点自己的意识,摇了摇头认真地纠正道:“我叫谢恬,不叫谢恬恬”,说完后随即顿了一下,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大哥哥也能看见我吗?”
叶长生看着小姑娘惊讶的样子就笑了起来。
他动作略有点夸张地将面前的小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然后点头道:“我们恬恬这么好看的小天使站在眼前,怎么可能看不见呢?”
谢恬听着叶长生的话,突然就有点害羞了起来,她把头低下去,一时间竟然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叶长生就继续蹲坐着,双手环着膝盖,微微偏着头轻轻地和她说话。他问道:“恬恬,这几天‘游戏’玩的开心吗?”
小姑娘整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抬了抬眼朝着病床上依旧还深陷在梦中梦里的崔阳看了过去。
她的眼瞳在于叶长生说话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这会儿除了脸色惨白了些,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眼神久久地落在崔阳身上,眼底划过类似于厌恶憎恨之类的情绪,但是最终,却又化为了深深的委屈。
她把头转过来看着叶长生,抽泣了一下,拼命地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点压抑之后还是控制不住的哭腔:“我想回家。我想我的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