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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碰撞()
苏河比之前航行的青阳道要窄一些,就殷家这种船的大小最多能并排两艘,想来这也是先前带路的奴仆不建议行此路的一个原因,即便只是万一的可能,也不是他们能担待的。【鳳/凰/ f/】水面果真如他所说,放眼看去迎面一艘货船也无。
不远处的芦苇荡几乎一望无际,一阵风吹过便会翻起一浪雪白,碎琼乱玉一般,煞是惊心动魄!
只是众家僮被可能盘踞此处的水匪吓着了,俱都小心翼翼的打量芦苇深处可会突然冒出什么来,对这难得一见的景色谁都没心思欣赏。
“都是些未开化的,只懂得贪生怕死,半分风雅不知。”
殷萝闲闲靠在夹板上的坐榻上,摇着团扇赏着风景,对自己转道苏河的决定很是满意。只是眼光一转扫向几个畏畏缩缩盯着芦苇深处的奴仆时,顿觉大是扫兴。
“怕死就直接……啊!”
带着恶意的吩咐尚未结束,殷萝才站起身,船身忽然剧烈摇动起来,她只来得及惊叫一身,身子一斜非常不雅的摔在地上。好在她一向享受惯了,便是甲板上偶尔歇息的地方也叫人铺上厚厚的地毯,故而虽然姿势不雅,倒未曾伤着。
只是这对于殷萝来说,已经不亚于一次奇耻大辱。一旁伺候的婢女救她不及,慌忙把人扶起来,而后“噗通”几声纷纷跪下请罪。
殷萝方才起身,怒气冲冲的抬手把凭几上的茶水糕点等扫在地上,转向一直看向芦苇荡的那个奴仆道:
“怎么回事?”
“回、回四娘子话。”那几个奴仆也被眼前情景吓住了,慌忙跪下说道,“后面来了一艘大船,恐怕是减速不及,撞上来了。”
殷萝抬起头,方才发现之前一直关注前方美景,倒是忽略了后面,只见一艘比殷家大船小不了多少的船堪堪停住,那边船上的人正满脸歉意的看着这边。
从青阳道转道苏河要绕过一个小山丘,是一个急弯,想来对方便是转弯时没看清楚前方有船,减速不及才撞上了。
殷萝本就在气头上,见对方又是和自己这边几乎同等大小的船,更是心头火起,回头吩咐道:“把船打横停住,我倒是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怎么了?”被船摇晃了一下,随后又听见殷萝气急败坏的声音,殷昕等人还以为是水匪来了,纷纷跑出来看个究竟。其中殷婴出来扫了一圈,明白眼前情形之后又默默的退了回去,甚至让人把门关上,以便挡住外面纷纷扰扰的嘈杂声。
殷暖倒是没出来,阿元整个人几乎挂在窗子上把外面的情形看了个究竟,而后一字不落的复述给殷暖和水奴。
殷暖正在破水奴的一个棋局,听完头也未抬:“算了,反正说什么四阿姊都不会听,倒不如留她自己去闹个开心好了。”
就如殷暖所言,殷萝确实是没有善罢甘休的打算。殷昕听殷萝一番解说,以为她受了委屈,自然也是站在阿妹一边。殷萝得了殷昕支持更是理直气壮,直要对方主人到船上来给她跪下赔礼。
对方的船才刚转过急弯,正行驶到一道激流上,被殷家的船一堵,更是进退维谷。上面的人不由也急了,对殷萝方向响亮又不失恭敬的喊话道:
“对面的郎君,劳烦你们先让一让,我家娘子说了,待出了苏河,定会上船赔礼道歉,你们损失多少我们会十倍承担。”
“好狂妄的口气。”殷萝冷笑道,“敢向我殷家胯下如此海口的,这可是普天之下第一个。”
“喂——”殷萝的一个奴仆也向对方回道,“对面的,你可知这是殷家的船,船的人可是殷家三郎君和四娘子,你等要是识时务的,就赶紧让尔主人前来下跪赔礼了事。”
“真不知是怎么想的。”阿元兴致勃勃的听着外面的动静,闻言冷笑道,“这是怕水匪隔得远了听不见还是怎么的,上赶着自报身价好送赎金呢?”
对面船上的人听见这边的主人身份之后果然沉寂下来,可能是进主人居处权衡利弊去了。
殷萝正在得意对方果然害怕时,忽然看见几个穿着一致的婢女簇拥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郎娉娉婷婷的走上夹板来。只见她头梳凌云高髻,上面饰以步摇金钗,身着黄绿相间的杂裾垂髾服,随着她走路的动作,围裳里延伸出来的飘带随风轻轻摇曳着,端的是仪态大方,高贵典雅。
殷昕忽然觉得,若自己命定之人是这么一个人,应该也是可以接受的。
“这是?”阿元颇有些惊艳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一个人物,想了想,对殷暖道:“这是宋家娘子宋元衣吧?”
殷暖抬头扫了一眼,点点头之后视线又回到棋盘上。
倒是水奴饶有兴趣的抬头多看了两眼,想起来这便是当初无意中一句“端庄稳重”便让自己“进退得宜”走了一天的那位娘子。
“说起来,宋家娘子突然出现在此处,应该也是为了健康一行吧?”
“水奴这样觉得吗?”殷暖想了想点头道,“马家召请的不只是殷家,那很有可能是这个原因,毕竟如此巧合。”
窗外,宋元衣柔和清澈的嗓音带了几分笑意道:
“阿萝,真是好巧!刚才我家的船冒失得罪了,我在此替它给你道歉!”
殷萝早在宋元衣出现在夹板的时候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宋元衣温柔可亲、大方端庄,是她难得想要主动结交的一个好友,因此实在不愿意轻易得罪了去。况且这本来不过小事一桩而已,她殷家的船又岂是这么碰一下就会损坏的?也不知宋元衣可会对自己无理的要求生气。
直到宋元衣开口说话,殷萝听出她言语里的笑意,便知对方这是不在意了。脑子一转,便也笑着开口道:“宋阿姊,你如此轻易的道歉我可不依,怎么也该驾临我家船上,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为方才的出言不逊道歉才是。”
宋元衣点头道:“那真是无限荣幸,不过此地怕是不行。”
“这是自然,都是我的过错。”
殷萝下令开始行船,两艘船一前一后过了激流,来到一处较为平缓宽敞之地,而后两船稳稳靠拢,众人小心翼翼的把宋元衣接了过来。
殷暖殷婴也都出门礼貌的打了招呼,宋元衣一一客气的见过,待看见殷暖身后的水奴时,有些疑惑的打量片刻,方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视线。
第五十九章 道歉()
一番交谈之后,果然宋元衣也是去建康马家贺寿的,宋家两位郎君有事外出,对方又委婉指定晚辈前去拜寿,宋家家主便干脆让她前去。【鳳/凰/ f/】而先前也是因青阳路被粮船阻塞的缘故,冒险转道苏河,这才遇见殷家的船。
“宋阿姊,咱们去我屋里说话,莫留在这里让些手脚不干净的人污了你的眼。”
宋元衣闻言,下意识的看向水奴的方向,并不是她觉得水奴手脚不干净,而且直觉殷萝这话就是为了针对水奴的。
水奴自然也听出殷萝在针对自己,倒也没往心底去。见宋元衣看向她,便毫不在意的笑了一笑。
她的表情太过从容淡然,倒让宋元衣为殷萝的言语和自己冒失的注视感到赧然,也有些愧疚的回以一笑。
“宋娘子。”殷暖亦是一脸平静的道,“仆先告辞。”
“五郎君慢走!”
殷暖和水奴阿元等人离开,殷萝冷哼道:“宋阿姊,你别在意,殷暖他包庇自己家僮习惯了,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也不知他院子里家僮的那些劣根性从何处学来。”
“阿萝。”宋元衣阻止她道,“背后莫论他人是非。”
殷萝撇嘴,对宋元衣的说教有些不以为然:“我又不是讹传。算了,宋阿姊,咱们进去吧!”
进了屋子,殷暖径直走到书架前,一言不发拿起一本书卷斜靠在坐榻上翻看着。
水奴默默的看着他,忽然轻声浅笑道:“五郎君,你可是在生气?”
“能不气吗?”阿元不岔道,“四娘子如此血口喷人,我都快被气死了。”
水奴安抚的拍了拍阿元的手,转向殷暖道:“五郎君,婢子想你保证,非是必要,婢子未曾动过不该动的东西。”
她的嗓音一向清冷惯了,不知是否错觉,此时竟从里面听出几分柔软来。
殷暖闻言皱起眉头,颇有些生气的看向水奴,只是又冷不下声音来,依旧用温柔嗓音有些别扭的说道:
“你知道吾并非是气这个,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水奴又笑了笑,似乎每次不管受到什么刁难,只要看见殷暖的反应——哪怕只是一个表情,心里便会轻松下来。
“只要五郎君不在意,她人诽谤与婢子何干,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置气?”
“就是就是。”阿元道,“听水奴阿姊你这样说,我也觉得不那么生气了。”
“况且谣言止于智者。”想起宋元衣的反应,水奴道,“咱们总不能为了一句话就去和人辩论一番。”
殷暖先前心里不快也是担心水奴受了委屈,见水奴是真正豁达,便也放下此事。
大船虽然平稳却不如小舟轻快,不过众人也不赶时间,如此倒是正好一路赏玩各色风景。苏河还未走出,天色便暗淡下来,经过殷萝和殷昕挽留,宋元衣答应留在殷家船上过夜。
看了一天的芦苇早就厌倦的殷萝早早睡去,没了她的闹腾,晚间的夹板上终于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待殷暖和阿元也休息,船上更是一片寂静,耳边只剩下水流的潺潺声。水奴几番辗转,终于还是起身出了房门,来到夹板上。
尽管白日里艳阳高照,深秋的夜晚早已带上透骨的凉意,伴着风里送来的阵阵芦苇的清香,这感觉倒是正好。
不知是否近乡情怯,越是靠近,心里越加的浮躁起来。水奴靠着船舷,静静看着建康的方向,虽已物是人非,还能故地重游睹物思人已是天可怜见。
身后忽然传来缓缓的脚步声,水奴用力咬紧了唇,止住眼里的泪意,回头看向来人。
“宋娘子?”
宋元衣在离她不远处站住,柔声笑道:“你也睡不着吗?”
她身边一个婢女也无,显然也是夜里睡不着悄悄起身的。
水奴点头,“船上风大,宋娘子怎么不披件大氅再出来?”
“你不也是,穿得可不比我多?”
“我?婢子不打紧的,习惯也就好了。”
“谁又能比谁金贵多少?”宋元衣笑道,“听说你叫做水奴是吗?”
水奴点头,“是。”
宋元衣学着她先前的动作靠在船舷上,闭上眼轻嗅了嗅,叹道:“这一片芦苇盛景,原来不是用来看的,只有用心去感受,方才能知道它的魅力真正所在。”
水奴直直的站在她身旁,月色下她的灰色衣衫好似度了一层银光似的,整个人被若有似无的光晕笼罩着。
宋元衣打量着她,忽然开口道:“你真好看,也难怪……”
难怪什么她没再开口,声音里也不见羡慕或者妒忌,倒好似带上一些惋惜之意。
“宋娘子谬赞了。”
两人又沉默片刻,虽然无话可说,气氛倒也不显尴尬。宋元衣忽然又开口道:
“水奴,我还欠你一句抱歉!”
“宋娘子何意?”
“之前在阿萝那里的事,我后来听说过。”宋元衣道,“因为我的一句话,阿萝惩罚了你,我很抱歉!”
即便道歉的对象是一个婢女,宋元衣也不见半分敷衍。
“宋娘子何必在意,那并不是你的关系。”
殷萝少的不过是个理由而已,就算没有宋元衣的那一句话,水奴平常的言行之间她随便都能挑出百千个惩戒人的借口来。
“你就当我是为了自己求一个心安吧!”
她知道婢女的身份有多微贱,生死都在主人的转念之间。而她当初无意中的一句话,竟把这个单薄柔弱的女子送到风口浪尖上。
宋元衣也知道或许不关自己的事,殷萝妒心甚重,这么一个婢女在身边,她怎么能容得下?也还好,殷家五郎君是个心善的,水奴跟在他身边,想来不会受什么无妄之灾。
辞别宋元衣,水奴方回到屋里,便发现外间点了一盏灯,昏黄的烛光里,阿元噘着嘴气呼呼的,看见水奴进来就道:
“这些主人就是这样,当面的时候不帮人说两句,背后还想留个贤明。”
水奴低声道:“阿元这话可不公平,五郎君难道不是例外?”
想来宋元衣也是忌讳先前之事,才会一直避免在殷萝面前和自己有所交集。
“五郎君自然是例外。”
“还有大娘七郎君他们呢,并不是所有主人都一个样的。对了,阿元你怎么起来了?”
“我是谁啊。”阿元得意道,“水奴阿姊你才有一点动静我就醒了。”
阿元心性单纯,不设城府。水奴点了点她的头,轻声道:“这话可不能挂在嘴边上。”
第六十章 遇劫()
阿元自知食言,吐了吐舌俏皮道:“明白了。”
一夜平静,次日午时左右,领路的奴仆说再过不远就算彻底出了苏河。
殷萝自是得意她的正确决定。
“我就说不过小小劫匪,谁敢打殷家的注意?”
正说着,宋元衣忽然看着船后空荡荡的一片,讶异道:“我家的船呢?”
“什么?”殷萝也回头,果然没看见一只跟在后面的宋家的船,她回头问一直守在船舷边上的家僮,“怎么回事?”
“回四娘子话,因为这一段水流较急,两艘船挨得太近了反倒容易出事,拉开一段距离也是好的,等到平缓之处应该就能追上来了。”
宋元衣闻言放下心来。殷萝却是若有所思的抬头打量突然有些波涛汹涌的水面,而后视线落在殷暖的房门上,在宋元衣注意之前不动声色的敛去眼里的一丝狠意。
在一片一望无垠的芦苇深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苏河的尽头汇入一条较大的运河,想来那就是月口了。众人暗自庆幸这一段能够有惊无险纷纷放松了警惕,忽然刮来一阵大风,天崩地裂一般,水面搅起惊人的大浪,远处的芦苇几乎贴近水面。
船忽然剧烈摇晃起来,殷萝惊呼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抓住宋元衣手臂,宋元衣吃痛,拉住船舷稳住她的身子,一旁的婢女忙上前来把两人扶进房间。
“好吓人的怪风!”
风过处,远处白浪滔天,阿元眼疾手快把窗扇严严实实的关上,几乎同时便听见水珠子砸在窗棂上的声音。
“呼呼~~”阿元拍了拍胸口,“还好赶上了。”
不若阿元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如履平地一般走动,水奴殷暖两人皆靠着坐榻站着,手里紧紧抓住凭几上的扶手。
殷暖道:“好在这里的东西都是固定的,水奴你小心扶稳些就没事的。”
船摇摇晃晃的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方才“咔哒”一声突然停下。又过了片刻,风终于平息下来,待船终于不动,众人方松了口气纷纷来到夹板上。
看来不管平日关系如何,在不同寻常的环境下,人类还是会不自觉的聚到一起。
方出了房门,俱都大惊失色,原来方才这一阵怪风竟把船顺流刮到芦苇丛中去了,目之所及苍茫一片,辨不清东西方向。而且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色现在阴沉一片,几乎如夜里一般。
“五阿兄。”殷婴走到几人身边道,“可有受伤?”
“不曾。”殷暖摇了摇头,见他也是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