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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两边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关于南边修路的事儿,还是立即被提上了日程。
这件事对顾擎和贺明玉来说都耽搁不得,顾擎需要赶紧打开局面,不管是现在发展经济还是未来行军打仗都离不了便利的交通条件,而贺明玉也急切地需要这么一个利器来迅速地积累财富——旧王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他需要在那之前尽量让自己的筹码更重一些。
然后卖个好价钱。
所以他们不得不先暂且将私人恩怨先放一放,将全部心力投入到商讨谈判中去。
在这一事情上两人的立场大抵相同,无非是谁能多占点便宜的问题,在这方面早就把小王爷看成囊中之物的顾大帅从来都慷慨得要命——当然,就算他不想大方,在做生意也绝对不是贺明玉的对手——于是很快皆大欢喜,事情进行得顺利,贺明玉也自觉扳回了一局。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商谈已经逐渐进入尾声,两人的关系也稍有好转。
顾擎无疑不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人,尽管第一印象不太好,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不懈努力和明显的金钱攻势,现在贺明玉对他的厌恶倒也没开始那么严重了。
城郊,尚茗轩。
承嘉用杯盖轻轻拂了拂杯子里漂着的几根茶叶,看着对面一点没正形的贺明玉深深地叹了口气。
——小王爷斜靠在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曲子,他今天难得穿了一身雪白雪白的袍子,袖口用金线绣了祥云,一身素净偏还显出几分妖娆来。
承嘉暗自腹诽了一番顾大帅的好定力,接了刚才的话茬儿:“那你现在对他到底是个什么看法,能托付吗?”
“我不知道,”贺明玉特别不负责任地哼了一声,有气无力地翻滚在榻上,“这些天累死我了,好些日子没去听月云唱曲儿,委实想得紧。”
承嘉恨铁不成钢地去弹他脑门儿,对方却像是头顶长了眼睛一样避开去,冲她狡黠一笑。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要早作准备现在世道这么不太平,说不准哪天就”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贺明玉翻翻白眼,“好容易才签下那款项,我的好姐姐,你就让我好生睡会儿吧。”
说着打了个哈欠,艳丽的眼尾微红,渗出泪来。
李承嘉看着他像猫一样在榻上把自己团成一团,什么脾气都没了:“好好好,你睡你的哎等等,先把这毂子汤喝了,益气补血的。”
贺明玉含含糊糊:“我补的什么血”
“叫你喝你就喝,”承嘉没好气道,“寻常人想喝还喝不到呢,我费心为你求来,你就这个态度?”
贺明玉懒懒地睁开一只眼睛看她:“你为我求的?”他一骨碌坐起来,有些好奇道,“你一个公主金尊玉贵的,想喝口子汤还要去求么?”
承嘉脸上忽然就有些泛红,衬着她温雅的眉眼甚是好看。
“哎,我明——白了,”贺明玉故意拖长了声音,促狭道,“我明白了,定是人家只特意做给你一个人的,怎好拿来给我这粗陋之人品尝呢?”
他这话里头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一股酸气儿——虽然已经想开了,可是小王爷到底喜欢过二公主那么段儿时日,冷不丁心上人居然要跟个穷酸御医跑了,也难免他心气儿不顺。
不过他当然是希望承嘉开开心心的,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要在这个选择上永远幸福下去。
李承嘉咬着唇笑了笑,还是把碗递给他:“行了行了,我从来也说不过你。”
“好了,出宫时间不短,我也该回去了,你在这儿好生歇着,不若晚些再回府吧——”她有点迟疑地看了看天色,“今儿白天听说瑞王爷心情不大好,你别回去往他枪口上撞。”
贺明玉嘴角嘲讽地弯了弯,倒没说什么,只是一瞬便换了神色歪头笑着看她:“快回吧,在晚些宫门落了锁,你可不好交代。”
承嘉想了想,便点点头自起身离开:“我这就走你今晚还是消停在这儿待着吧,毕竟是城郊,晚了怕连城门都落了钥,还得叫人家打开。”
“你怎么就那么操心呐,”贺明玉不耐烦地拿手挥她,“我在这儿歇一晚成了吧?真是,越来越婆妈,可见那位温御医实在不适合你,当心过些年成了絮絮叨叨的黄脸婆。”
承嘉嫌弃地翻了个白眼离开了,决定才不告诉他这些关心他的话还是温秀专门叮嘱的。
说来也奇怪,那人清清冷冷的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居然也愿意给这小子专门做药膳,还对人家行程颇为关心。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赶出脑子去——大概是因为自己提起得多了吧,温秀看起来淡泊,其实也温柔得很,自己对这小混蛋看得像最亲的弟弟一样,那他多些关切想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楼上沈悠听见下边儿车马吱呀吱呀离开的声音,放松地舒展了一下身体。
真是这贺明玉喜欢凹的造型太考验身体柔韧性,每次都把他累得够呛。
他端起桌上精致的瓷碗尝了一口,有些惊讶:“这药膳倒委实做得不错,温御医将来就算流落民间了,不当大夫也能当个厨子维持生计。”
甘松噗地笑了一声,对他这埋汰话没有予以应和。
那碗不大,沈悠三口两口就把里头的补品咽了个干净,舒舒服服在榻上躺下来,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天色渐黑,方才承嘉走的时候窗子没关好,有微风从窗缝儿里钻进来,桌上摆着的蜡烛发出一声轻响,倏然熄灭了。
“甘松,”沈悠眨了下眼,慢慢问道,“我记得按一开始你给我的世界资料来看,这个世界的男主应该是李承嘉逃出宫以后救下的一位江湖神医吧?”
“”
“江湖人,怎么会在太医院供职呢?”
他腹中忽然如被利刃翻搅般疼痛起来。
第33章 一曲皇城旧梦-10()
顾擎眼皮子一直在跳。
今天他本来很高兴的——早些时候终于跟贺明玉把一系列修路事项都谈好了;两边在款项上签了字,可算是皆大欢喜。
虽然小王爷明里暗里诈了南军一大笔,可早就下决心抢也要把人抢回去的大帅对这种一时得失半点儿都不在意。
他舒舒坦坦地就着美人儿的脸用了午饭;之后贺明玉不耐烦地甩下一大批人自行出城去见他“相好”,对两人现如今关系心知肚明的顾大帅也就大方地不跟人计较了。
可临近黄昏,他却忽然变得坐立难安起来。
“大帅”副官小心翼翼地把晚上的汤水端来,看着他家大帅的脸色发愁道;“您这是怎么了,瞧这脸色差的,就跟挨了一枪子儿”
顾擎狠狠瞪了他一眼;把后半截儿更不中听的话瞪回去。
他起身像笼子里的老虎一样焦躁地团团转了几圈儿,忽然抬头道:“京城天子脚下京郊近来的治安情况怎么样?”
“?”副官发了一下愣,使劲儿想了想;才苦着脸道;“该是不错的吧,也没听说出过什么事儿哎哟我的大帅;这种事儿我从哪儿知道去”
“你闭嘴吧;”顾擎沉着脸制止住他;眉头皱得额头中间儿都挤出了一个小疙瘩;“不行我心慌得厉害,备马,我要出城。”
副官呆头呆脑地站在原地:“大晚上出什么城”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大帅雷厉风行地扯过大衣披上,闷头就要往外跑。
“哎大帅等等,等等啊大帅您要赶路,不如叫老吴开车拉您去”
顾擎根本不听他说话,出门自己直奔马厩牵了马出来,翻身就要上去。
“您好歹带上几个警卫员呐哎”
——城外道路黑漆漆又乱七八糟的,汽车还真不一定有识途的老马跑得快,他就到尚茗轩去瞧瞧贺明玉说不准弄得好了还能住下来,带上个不相干的警卫员算是怎么回事儿?
“没事儿,我带了枪,”顾擎上了马,夜里微凉的小风一吹到让他心里头安稳下来一点儿,他拍拍腰侧鼓囊囊的凸起,对急着追出来的副官叮嘱道,“我就去看看那小东西,别叫一大帮子人跟着,怪心烦。”
“那您不能出什么事儿吧?”副官试探道,手里拽着他的缰绳就是不松开。
“”顾擎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老子总有一天得好好治治你这嘴巴我能出什么事儿,你待这儿好好看家,明儿咱们就得启程回南边儿去,到时候我自然就回来了。”
副官笑嘻嘻的:“您还在城外边儿待一晚上啊?这是要”
顾擎猛地一拽,把缰绳从他手里抽出来,纵马就冲进了行馆外面的夜色当中。
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清晰分明,在极短的时间里行到了远处。
很快就听不见了。
副官耸耸肩,打了个哈欠亲自去把院门儿关上,向门口两个警卫嘱咐道:“大帅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两个今天晚上打起精神来,否则半夜吃了刮落可别怪我没提醒。”
两个小警卫连连点头,都将身板儿挺得倍儿直,两眼炯炯目视前方。
副官满意地点点头,回房睡觉去了。
也是,京城周边儿一向太平,能出什么事儿呢。
——可贺明玉偏偏就出事儿了,出的事儿还不小。
他本来只是懒得动弹,当天就想歇在尚茗轩的,谁知承嘉一走,他那儿就出了状况。
贺明玉的警惕心不算小——不管是他本人,还是权大势大了百来年的瑞王府,那暗地里的敌人都多了去,他要真是个什么都不在意的马虎性子,现在早不知道得死了多少回。
可是承嘉、偏偏对于承嘉,他是半点提防心都没有的。
谁知就这么着了套儿,那药性强得厉害,喝下去不过半刻功夫,疼痛就汹涌地席卷了他的神经。
贺明玉跟承嘉见面的时候从不喜欢旁边有人,连贺三儿都被远远支到另一个院子里——那些下人们更是熟知小王爷的脾气,晚上若无传唤,是连个影儿都不敢往他面前闪的。
可现在他疼得嘴巴都张不开,莫说是叫人,能保持住神智清醒都是好的。
但养尊处优惯了的小王爷到底是没坚持多久,不一会儿就全身一软,晕倒在了锦榻上。
露着一条缝隙的窗子“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几个全身黑衣打扮的汉子闪身跳进来,手上都握着利器。
“嘿,还真管用”
“别废话,快带下去,”为首一人身材瘦长,露出的眉眼极为清俊,看着不像绑匪,倒像个腹有千卷的书生,“他还有不少随从也在这附近,千万当心别弄出不该有的响动。”
那些还不需要的大汉很听他的话,闻言都不再多说,其中一个上前一把将昏倒的贺明玉捞到背上,其他人蹑手蹑脚地在前面探路,从窗子原路退到楼外。
这房间是在二楼,可那些黑衣绑匪个个身轻如燕,连最后扛着贺明玉那个身形都未受一点影响,轻轻松松就安然落到地面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且一点不寻常的动静都没有,院子外头守着的侍卫们仍是挺胸抬头地来回巡视,隔片刻抬头看看主子已经熄灯的窗口,殊不知他们该保护的人早没了踪影。
不过,有这一圈人守着,那些人再是功夫高强,也没法儿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贺明玉带出去——对此他们显然计划周详,为首者一挥手,几人便鱼贯行到墙根儿下隐蔽处,在地上拍一拍,掀起一道隐秘的暗门来。
那一伙人像是对此地极为相熟,暗门周围草木茂盛,还布了不少掩人耳目的玩意儿,就是仔细找寻,想看出来恐怕也要颇费一番功夫。
然而等闲又有谁能想到,失踪的小王爷会仍然被留在这院子当中呢。
沈悠醒过来的时候,很惊喜地发现身上一点儿都不疼了。
他没有急着睁开眼睛,而是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不发生变化,暗暗感受自己此刻身处的环境。
——身下是粗糙但还算绵软的被褥,四肢能明显感觉到被束缚着,却只是普通的麻绳,触感还算友好。
“怎么回事儿?”即使是仙君也有点懵,“承嘉不可能这样对我吧那位温秀难道出了什么问题?”
“”
“之前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位男主明显和原世界有差错”
“对”
“都快忘了,”沈悠一拍脑门,“那位仙君跟来的话,肯定是会对世界造成影响的,这个世界一直以来太过平静,我还想着幺蛾子会出在哪儿呢。”
“看样子变数就在温秀那儿,”甘松叹了口气,“其实现在看来也有些规律——那位仙君违规下界,影响的是小世界的整体气运,这玩意儿就系在天命之子身上,所以每一次对您有恶意的都是当时世界的男女主角。”
沈悠点点头,结束了谈话。
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和上个世界有些类似——帮助扶正剧情,也就是让天命之子们得到命定的幸福结局。
其实他在每个世界的任务都大抵如此,维护小世界的稳定,无非就是要其中的重要人物们依照天道原来规划的方向走下去。
所以这个温秀对待他的方式,还得仔细斟酌才行。
“行了小王爷,醒了就不用装了。”
温柔清透的声音若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贺明玉定然是要赞一声好嗓子的。
他一想倒也能明白,想来这些来绑他的人都是练家子,对于人的呼吸体察最精微不过,自然能分辨出他是昏迷还是醒着。
于是他很光棍地睁开眼睛,对上了站在床边的那个修长俊秀的男子。
沈悠露出微微疑惑的表情,迟疑道:“阁下是?”
“我是温秀,”温秀对他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你该听说过我的,承嘉每天念叨你——今天那药膳可好吃么?”
贺明玉明显一怔,随即像是明白过来,嘲讽地动了动嘴角:“好吃方才还念叨着,温御医就是不当大夫,日后也可到酒楼应征个厨子。”
温秀一笑,并不在意他的语气。
贺明玉低下头,手指紧紧地互相攥着,半晌才问道:“躺着怪不舒服,能让我坐起来么?”
他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在床上无处着力,确实不好起身,可温秀想过无数他可能要说出口的话——或是愤怒或是质问或是疑惑,独独没想到,沉默半晌后对方憋出来的竟然是这个。
“”他有些无话可说,便还是过去伸手把人扶起来靠在墙上。
两个人面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沈悠轻咳一声,举举被绑缚的双手道:“说说吧,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你利用上承嘉把我绑到这个鬼地方来?”
“你明明知道的,这件事如果被她察觉,你们这辈子就完了。”
温秀的神情随之黯然了一下,却又变得更为复杂起来,他叹了口气,坐到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去:“我不想伤害她。”
沈悠耸耸肩:“你已经那样做了。”
“可为了替我师父报仇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第34章 一曲皇城旧梦-11()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温秀尽职尽责地给沈悠科普了一下十年之前的爱恨情仇。
“等等,十年?”沈悠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那时候我才十岁多点,怎么就有能力和你师父结下血海深仇了?”
温秀叹了口气:“不是你;是老王爷。”
沈悠眨了眨眼:“那冤有头债有主,你把我弄到这儿来做什么。”
温秀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有些迟疑地说道:“难道不是常说父债子偿吗不对;我都被你带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