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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肖楠出了药房，低头看了看袋子里，叹了口气。
还是买了。
第七十九章事故（）
本应该正在修建的工地上，工人们却放下各自手中的工作，一窝蜂涌向了一个地方，那里是堆放钢筋水泥的地方。
就在刚才，整个工地上响起了砰的一声。
声音大得惊人，像是什么重物忽然从高空急速坠落，死死砸在了地上。
落在那堆钢筋水泥里，立刻激起一片一人高的白色灰尘，慢慢升腾着，逐渐笼罩成一团白雾。
紧接着，那团白色的迷雾中缓缓流淌出深红的血液来，向着四面八方散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水泥味顿时飘散开来。
令人作呕。
团团围绕着的工人们吓得面色苍白，僵硬着身体朝着那团白雾中探去，睁大着眼想要看清那片血泊中的可怜人是谁。
然后，大家开始惊恐着四处张望着，打量着身边的人，找寻着一起干活的工友，急切地确认着彼此的安全。
等到那片白雾已经散去，大家纷纷看到那地上摔得血肉模糊的人时，全都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哆嗦着脚步不约而同地向外面退开。
只有一个人恐惧着叫出了声：
“是老河吗？”
喊这话的是个中年人，带着安全帽，穿着工作服，双眼瞪得大大的，慌张地看着周围的人，极力搜索着肖郑河的身影，仍抱着几乎不见的希望。
大家都寂静无声，只是转着脑袋到处找着肖郑河，最后又都向那团血肉模糊看去。
过了一会儿，工地上开来了几辆车，为首的一辆车里走出来一个神色紧张的男人，这个男人便是工地的负责人。
然后救护车也响着喇叭过来了，工人站得远远的，让那些医务人员抬来担架，把人带走，大家都看见那些领导脸上严肃的神情。
人摔成那样，肯定是死了。
工人们有的坐在地上，有的靠着墙站着，但都是看着地上那片血迹，和默默打量着上面的高度，眼神灰暗。
这边很快就通知了在乡下的肖妈妈。
肖妈妈在听到消息之后，当即便昏倒了过去，不省人事。
幸亏当时家里有几个邻居在，看见肖妈妈登的躺在地上，立马过去扶了起来，拿起电话来听，才知道原来是工地上的肖郑河出意外了。
几个邻居立刻叫醒了肖妈妈，又去找来大伯一家，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了出来，大伯一听到着消息也是身体一震，神情悲恸。
醒来后的肖妈妈眼神一滞，随后便大哭起来，边哭便朝门外跑去，就要往城里的医院奔去。
村里的好心人开着车，载着肖妈妈和大伯一家便开往城里的医院，一路上肖妈妈凄惨的哭声让每个人都觉得心头揪痛，大伯的眼角也蓄满了泪。
等到了医院，已确认肖郑河死亡。
然后，接下来的整个世界里就只剩下了三样东西。
撕心裂肺的哭声，白色的床单，和令人窒息的悲伤。
而肖楠接到电话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没有人愿意将这个残忍的消息告诉肖楠，煎熬了整整一个长夜之后，还是大伯打了电话过去。
肖楠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消息是假的吧。
一定是假的吧。
肖楠都没来得及回住的地方一趟，直接从公司赶去了车站，买了票就坐上了回家的车，身体绷得紧紧的，面色惨白。
像是带着一副空壳一样，肖楠浑浑噩噩地奔去医院，电梯都来不及等，直接上了楼梯，朝着六楼就往上跑。
等到上了六楼，肖楠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像是到了地狱的入口，一步一步走向深处，然后停在了一间病房门口。
肖妈妈因为太过悲伤，几度昏迷，护士们将崩溃的肖妈妈安排在一间病房里，建议等肖妈妈情况好一点了再回去。
大伯一家便在病房里照顾着肖妈妈，个个眼睛红肿，面容憔悴，比肖妈妈好不了多少。
肖楠冰着手推开了门，大伯的眼神望了过来，两人眼神相触的那一刻，大伯沧桑憔悴的脸上，便露出悲伤脆弱的神情。
肖楠的脑袋懵了一下，强行支配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走了进来，看见了躺在病床上昏迷的肖妈妈。
大伯说，孩子，你别叫醒你妈妈，她醒来又要哭得停不下来了。
已经哭得眼睛都发炎了，再哭下去，怕是要哭瞎了。
肖楠转过头去，流了一脸的泪，问大伯：
“我爸呢？”
肖楠向公司请了假，在家里办丧事。
一身白衣麻布，跪在堂前，烧着冥钱白烛。
小小的屋子里飘满了呛人的白烟和灰黑色的细屑，落在了肖楠的头上，肩膀上。
旁边是戚戚的哭声，肖妈妈跪坐在肖楠的旁边，面色枯槁，只是伸手慢慢烧着纸钱。
人死了，就永远不在了。
肖楠这一次深切地体会到。
以前见过别人家的人去世，肖楠总是体会不到什么感觉，就只是觉得很惋惜。
然后过几年就忘了那个人，忘记了那个人曾经存在过。
就连平日里的闲谈也提不到那个人，极少提起了那个人，大家便会说：
“啊，那个人啊，差点都忘了，都不在了好几年咯”
而自己的爸爸，也将被人遗忘了。
肖楠看着相框里的那张照片，觉得真陌生。
人怎么是一张照片就能来代替的。
就算是追忆，也是无比单薄的。
看到这张照片能想到什么呢？
此前那些没有弥补的遗憾，懊悔，或是歉意。
当然，也会想到些美好的事吧。
快乐的回忆，温馨的画面，就连再平常不过的事，也成为了珍贵不可复制的记忆。
但是，这都仅限于模糊的印象，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便会一次次地褪色，直到像是被海水浸泡过的帆布，即使再扎实，也会失了颜色。
不在了，就是不在了。
肖妈妈就像是窗台上的那盆花，失了打理，花瓣日渐枯萎，叶片水分流失，整个蜷缩着，在光照下瑟瑟发抖。
当阳光照过那盆花，和坐在窗前失了神采的肖妈妈，那憔悴的侧脸便和那花朵一样，只是奄奄一息。
那张放在柿子树下的长藤椅，像是肖爸爸留下来的怀抱。
肖妈妈总是一个人在后院里，坐在那张轻轻摇晃的长藤椅上，由那些叶子飘落在身上，闭上眼睛一直待到晚上。
已经入秋了，夜晚多少有些寒意。
肖楠拿了一件外套，走进后院，看着长藤椅上躺着的身影，快要与黑夜融在一起。
轻轻将外套披在了肖妈妈的身上，肖楠就静静地站在旁边，抬头望着夜空，今夜的天空繁星点点，一轮圆月高挂其中，明亮又恬静。
“楠楠，你回公司吧。”
肖妈妈过了一会儿说。
那声音有些沙哑，是因为哭得太多了，所以有些变了音。
肖妈妈停了一会儿，又说道：
“你已经在家好些天了，是时候该走了。”
“你放心，妈妈没事，你的爸爸就住在我的心里，他还是在陪着我的，妈妈不孤单。”
“只是会想念而已”
“妈妈还有你啊，我的孩子。”
肖妈妈伸手握上肖楠垂着的手，在寒冷的黑夜中，有一丝暖意。
“现在，轮到妈妈这样牵着楠楠的手了。”
“你以前还是那么个小孩，就很懂事了，常常帮妈妈做家务，还学着做菜，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样调皮，从小学习就好。”
“爸爸妈妈一直以你为荣，一直都是。”
“我和你爸爸有时候想，这辈子就算是再苦再累，心里头也是甜的，因为我们有一个了不起的儿子，我们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你这个孩子。”
“我和你爸爸，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不管你在哪里，我们的心都牵挂着你。”
“所以，不要再担心妈妈了好吗，回公司吧。”
肖楠握紧了妈妈的手，暖暖的温度包裹着手中粗糙却柔弱的手，肖妈妈微微露出了点微笑，虽然在黑夜中，但是肖楠依旧能感受得到。
因为那只手，让肖楠感受到了坚强和爱。
人人都说天底下，母亲是最坚强的。
因为，每个母亲的心里承载着远比自己更重要的人，那就是孩子。
就算是暂时地倒下，也能重新再站起来，而这股力量就是来自血浓于水的爱。
在月光下，肖楠看了看长藤椅上的妈妈，说：
“我会回公司，不过，妈妈你也要听我的话。”
“现在，我们回屋子，还有，我每天下班都会给你打个电话，不许不接电话，不许跟我说谎，直到我听到你的笑声，听到你说一夜好梦，我才会罢休。”
“怎么样，敢答应我吗？”
肖楠望着妈妈，眼神笃定。
肖妈妈点了点头，拽了拽肖楠的手。
“不是要回去吗，走吧，外面好冷”
第二天，肖楠便坐上车回了t市，带着一身的倦怠憔悴，肖楠回到住的地方，进了卫生间，打开热水，便疲惫地坐在了地上，任由热水冲刷在自己的身上。
头发很快就湿了，一串串的水珠从发丝上滴落下来，身上的衬衫湿透了贴在身上，肖楠闭上了眼睛，觉得浑身无力。
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能陪在自己的身边就好了。
不需要做些什么，只需要轻轻抱着自己就够了。
让自己也能有个依靠的怀抱，就那样待上片刻就好。
第八十章我叫陆婉（）
回到了t市，迟钝的指针又重新被矫正运转起来，每一个早晨，当微凉的光线刚触上窗帘，将朦胧的色彩映入房间里时，那放在床头上的闹钟便会准时响起。
嘀嘀嘀
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按下闹钟，床上的人仍然在睡意之中，伸手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头发有些凌乱，刘海下的那双睡眼柔和宁静。
轻柔的阳光安静地落在肖楠的睡颜上，就这样躺着拖延了大概五分钟，肖楠终于翻了翻身，伸手揉了揉眼睛，缓缓睁了开来。
眼睛有些酸涩，肖楠坐起身来，看了一眼旁边的闹钟，然后下了床，将被子折叠好，然后去洗脸刷牙。
天气渐渐变冷，洗脸的时候总是被凉水刺激得立刻清醒过来，理了理头发，肖楠看着镜中的自己，伸手碰上了脸。
最近是不是瘦了好多啊。
脸上瘦得都没什么肉了，肖楠用手指捏了捏脸。
完全没什么肉感。
肖楠回房间去穿衣服，想起天气预报说最近会持续降温，便拿出比较厚的衣服，统统穿好以后，便收拾好公文包，穿上皮鞋出了门。
一出门，果然迎面而来的便是冷空气，肖楠手提公文包去附近的站台等车，然后上了公车之后去公司上班。
距离肖爸爸去世的日子已经有三个月了，而上上个月，就在肖楠办完葬礼之后，只隔了十几天的时间，便前往参加了吴涛的婚礼。
短短的时间里，肖楠亲身经历了至亲之人辞世的痛苦，亲眼见证了朋友结婚的幸福，那种情感交替的仓促与冲撞，让肖楠觉得生活是那么不真实。
却又让自己那么真实地感受到。
世事无常，想必便是指这样了。
肖楠现在回想起那天的婚礼，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露出正常的笑容，只是拼命扯出微笑，而脸上的肌肉僵硬到每笑一次，都会去怀疑刚刚到底有没有笑出来。
吴涛结婚，肖楠当然是十分开心的。
如果之前没有发生那场事故。
那肖楠一定会由心而笑，笑得真诚。
而不会稍一发愣，就陷入无边的灰暗和死寂。
那天吴涛实在是太高兴了，被包围在满堂的喜悦与祝福之中，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肖楠的那点不一样，而肖楠也尽全力保持微笑，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记得那时候，吴涛站在肖楠的面前，红着脸一口气喝下那杯酒之后，看着肖楠笑着打趣道：
“你这家伙还是这副斯文样，今天这么多美女在，你赶紧好好把握机会，我就等着哪天喝你的喜酒了！”
在肖楠的心里，自己欠吴涛一次衷心的献礼。
而自己心里那道深深的伤痕，不知何时才能填补好。
可能一辈子都填补不了了，只能将那伤痕裹上层层纱布，告诉自己伤口已经包扎好，总有一天会好的。
就和以前的那道伤痕一样，都用纱布包扎好，一道在正面，一道在背面。
自己必须要小心翼翼，而不会将心撕碎。
在肖楠的心里，将不会再有阳光，照到那裹着纱布渗出血迹的心脏。
那里将一直黑暗下去，无法窥探。
伴随着冷空气的来袭，接连着一个礼拜都是阴雨绵绵的。
雨不大，只是毛毛细雨，有时候会下上一两场小雨，滴滴答答地打在t市的建筑物上，路人的雨伞上，疲惫之人的心坎上。
在这样的日子里，似乎让人失了夜间出门的动力，到了晚上，除了来往着行色匆匆的路人，就很少还能看到几个人驻足欢笑的场景了。
大家都感知到了冬天的来临，纷纷将自己包裹好。
肖楠本也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子里的，但是这样冷的天气，带来的却是汹涌的寂寞和悲伤，把孤独的一个人压迫得几欲溺亡。
还是出去吧。
至少冷得自己没有办法再感受其他。
于是，下班后的每一天，肖楠吃完盒饭后，便坐上了公车，根本没有目的，就只是一直坐到终点站，然后再折回，再反复。
身上还穿着上班的衣服，手里是冰凉的公文包，肖楠裹着一条灰色的围巾，就这样一直在车上待到很久很久。
t市很大，光是沿着一条单一的线程，并不能将整个城市环绕一周，但是却也能开上很长一段时间。
这对于肖楠来说，无疑是整个冬日里最大的慰藉。
虽然围着厚厚的围巾，把脸遮住一半，但是有时候肖楠还是会想，那个司机师傅，恐怕已经认得自己了吧。
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个怪人。
或是，一个非常闲的人。
这一日，肖楠下了班吃完饭之后，上了公车。
过了乘车的高峰期，车上变得有些冷清，肖楠坐在最后面，把脸尽量地埋进温暖的围巾里，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扭着头看着窗外的夜景，肖楠以此来打发时间。
话说，车上人好少，只有三个人。
一个司机，一个坐在前面的女人，还有就是缩在后面的自己了。
肖楠不由打量了一下前面的那个女人，从背后来看，似乎是个有气质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深色系的衣服，剪裁精致的灰色长外套，黑色的皮裤，但是
脚上却穿了一双很违和的黑色老棉鞋。
现在的女孩，都是这么混搭的么？
肖楠顿时对前面这个穿着奇怪的女人产生一丝兴趣。
这样的女人，会是怎样的面容。
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有些失礼地盯着别人看，不知道是不是那女人有灵敏的第六感。
过了一会儿后，那女人忽然回头了。
就那么，正好对上朝自己看来的那道视线。
肖楠完全没有预料到那女人会转过头来，只是身体一僵，然后两眼愣愣地看着那女人。
这可真是够尴尬的。
肖楠眨巴了一下眼睛，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