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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楠就在一楼打了碗白粥，一个包子。
随便吃一点吧，反正也吃不出个什么味来。
吃完之后，肖楠便回教室。
等走到三楼的楼梯口时，正巧碰见了站在那儿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肖楠的物理老师，姓袁。
四十多岁，头上却有好多白发，也不知道是遗传的，还是操劳过度。
听别人说，袁老师带了好几年的高三，每次成绩都很好。
袁老师有一个儿子，进了一个很牛的大学。
也算是事业顺心，家庭美满的人。
袁老师，长得很沉稳，戴着一副细框眼镜，不爱笑，没什么表情。
肖楠觉得，袁老师更像是教语文的。
身上，有一种悲悯世人的宽厚。
肖楠叫了一声老师好，然后慢慢朝教室走去。
袁老师却在身后突然叫住了肖楠。
肖楠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
袁老师招了招手，示意肖楠过来。
袁老师带着肖楠去了旁边的走廊，这里是教学楼的拐角处，可以看见学校的大门，和正中央的花坛。
肖楠站在旁边，低着头，不说话。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袁老师转过身来，看着肖楠。
被这样看着，肖楠却并没有觉得不自在。
也许，是因为肖楠很尊敬袁老师。
袁老师看了一会儿说：
“肖楠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肖楠吃了一惊。
别人都觉得自己是压力太大，可是，袁老师却一语中的。
被看出来了。
肖楠顿时有些紧张，而这些，也都被袁老师看在眼里。
这孩子。
有点令人担忧啊。
袁老师又说：
“有什么困扰着自己的心事，能不能和我说说？”
“不用害怕，我虽然是老师，但也是一个长辈，我也想关心我的学生。”
“你只要把我当叔叔看罢了，”
袁老师微微笑了笑，很和蔼。
肖楠的心里有一丝挣扎。
这种事，能和别人说吗？
就算是袁老师，也是讨厌这种事的吧。
一定都很厌恶的。
肖楠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是啊，这种事，怎么能说得出口。
没有人会理解尊重的。
只挣扎了一会儿，肖楠便又沉静下来，脸色木然。
袁老师皱了皱眉，心里很担心肖楠。
肖楠是个成绩很优秀的学生，袁老师一直都很看好肖楠，希望他能够考上一所好大学。
只是，肖楠现在的状况，让袁老师很忧心。
总觉得这孩子变得闷闷的，状态很不佳。
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影响这么大。
“你不打算和我说吗？”
袁老师又问。
肖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
“老师，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袁老师点了点头。
“你说。”
肖楠便问道：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自由的吗？”
“当然。”
“只要是不触及法律，危害社会与他人，我们都是自由的。”
“那，我们都是平等的吗？”
“当然，每个生命都是平等的，珍贵的。”
“我们有权利选择我们想要的吗？”
“当然可以。”
“任何通过自身努力而得来的，都是值得尊重和尊敬的。”
“但为什么，大人总是说的和做的不一样。”
袁老师顿住了，默默地看着肖楠。
肖楠又说：
“明明没有伤害别人，却还是伤害了，明明是真诚的，却被人鄙夷和唾弃。”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自由，平等，和宽容吗？”
“还是说，一切都是冠冕堂皇。”
袁老师没说话，不明白肖楠为什么会这样说。
过了一会儿，袁老师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并不美好，我想，总有一天会变得美好的。”
“因为，总会有人努力改善社会，而社会是会越来越宽容的。”
肖楠微微怔了怔。
不知道该不该怀抱希望。
这样的一天，自己能够看到吗？
不知道。
肖楠叹了口气，说：
“谢谢老师的关心，我不会影响学习的，因为，我还有奋斗的理由。”
袁老师点了点头，虽然心中不能释然，但是既然肖楠这么说，就暂且放心吧。
谈话结束后，肖楠便回了教室。
袁老师站在那里，看着肖楠离去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后来，肖楠听妈妈说，丁宇恒已经出国了。
那天肖妈妈去外面买东西，碰巧看见了丁爸爸和丁妈妈。
肖妈妈说，丁爸爸和丁妈妈的表情很奇怪。
不像以前，丁妈妈总是笑眯眯的，特别亲切。
可能是忙着出国的事，有点累吧。
肖妈妈这么说。
肖妈妈问丁宇恒去了哪个国家，他们不说。
又问，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也不说。
这些事有什么好保密的呢。
肖妈妈摇了摇头，心想，既然人家不想说，那就算了吧。
毕竟这是别人家的事。
他们倒是一句话都没问过肖楠的近况。
肖妈妈便自己说了好多最近的事，直到后面丁爸爸和丁妈妈像是身体不舒服似的，急忙打了声招呼，说是有事，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总之，肖妈妈觉得那次见面很不好。
丁爸爸和丁妈妈像是不愿意见到自己似的。
不过算了，毕竟受过丁家的恩惠。
还是要好好感谢他们的。
肖妈妈一边说着，并没有注意到那边的肖楠。
背着身，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肖楠摩挲着手里的那本书。
丁宇恒留下来的那本书。
想到那家伙暑假的作业还没做，死皮赖脸地央求着自己帮忙写。
原来不用写了，要出国了。
一切是不是都冥冥注定呢？
原来什么都是一场空。
现在肖楠拥有的，就只有那段记忆和这两本书。
那天搬家，肖楠没有拿任何纪念的东西。
也不敢拿。
还好，还好这两本书。
上面还有丁宇恒写的名字，还有他的笔记。
这样也够了。
就让这两本书，陪伴着自己走过这段岁月吧。
等伤口抚平，就可以将这两本书存放起来。
而那一段往事，也就逝去了。
第七十五章告别（）
两年之后，肖楠如愿考上了t市的大学。
肖爸爸和肖妈妈在老家，热热闹闹地办了桌酒席，请来亲朋好友，和村子上的人。
尤其是大伯，兴致一高的时候说话嗓门就特别大，拉着肖爸爸走遍每个桌子，搭着肖爸爸的肩膀，不停地说话，敬酒。
跟每个人都说，肖楠这小子好啊，为肖郑河争光啊，以后一定有出息，能挣好多好钱，买房子买车，住到大城市里去。
大伯哈哈大笑着，满脸通红，一身的酒气，脸上又有络腮胡，这么一看，还有点像是圣诞老人。
肖爸爸也是喝得起劲，乐呵呵的，大伯说一句，肖爸爸就跟着说一句，兴奋的时候还伸手比划起来，弄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人家就羡慕啊，说肖爸爸和肖妈妈老实的乡下人，终于享到了儿子的福气，以后就不用这么苦了，总算熬出头咯。
大家又都拉住肖楠夸来夸去，几乎要把肖楠夸成了开国英雄。
肖楠微微笑着，谢过这个叔叔，那个婶婶，帮忙添着酒水饮料，感谢大家的祝贺。
大伯和肖爸爸拉着一帮男人喝酒，谈天说地，话题一会儿转一个，不知道说些什么，哈哈大笑，脸上红得跟柿子一样。
肖爸爸的脸上带着无比开心的笑容，那略显沧桑的面容十分惬意地舒展着，肖楠从没见过爸爸这么畅怀过。
看来自己一切的努力都没有白费，能换来爸爸这样开心的样子，所有的都是值得的。
而肖妈妈也特意穿得漂漂亮亮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从来滴酒不沾的肖妈妈，也顺应着气氛喝了一小杯。
那脸上立马就染上了红晕，春分满面又带着几许娇羞，像是待嫁的新娘一般。
肖妈妈和女人们坐在一起，拉着家常，那些女人们都说肖妈妈好福气啊，有的人直接帮忙做起介绍来，说是哪家有个好姑娘，和肖楠很配。
小小的屋子里挤满了人，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欢声笑语不绝，热热闹闹地竟像是过年一样。
而此时的肖楠，总算是能露出真切的笑容了。
终于熬过了那两年。
酒席直到深夜才结束，家里一片杂乱，酒瓶子和饮料瓶子到处都是，人群都已经散去，屋子里还留下一点男人们的烟味。
肖爸爸早就喝醉了，肖妈妈把肖爸爸扶到床上去，拿了毛巾给肖爸爸擦了擦脸，然后和肖楠一起收拾着桌子。
肖妈妈一直面露微笑，肖楠看着心情也很好，肖妈妈说，这是肖爸爸最高兴的一天，家里终于能够扬眉吐气，过上好日子了。
在这之后，家里没什么变化，肖爸爸依旧是在外打工，偶尔回来，肖妈妈就一直待在老家了，整日种些小菜，除除杂草，日子平淡却幸福。
在这长达三个月的暑假，肖楠将自己完全放空，帮着妈妈做些家务，傍晚的时候去乡间散步，呼吸着大自然的空气，将自己融于其中。
吴涛他们仨打过一次电话来，问问肖楠的近况。
得知肖楠考到了t市的那所大学，三个人都纷纷祝贺，王佳亮和刘洋都考取了南方的学校，而吴涛则是去了北方。
他们顺便也提到了丁宇恒。
肖楠的心不由一紧。
他们说，丁宇恒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发一封电子贺卡，其他的就再也没有了，从没打过电话，像是突然就消失了一样。
三个人都十分惋惜，说是很怀念以前在一日的日子，虽然打打闹闹的，但是很快乐，现在大家都天各一方了，尤其是丁宇恒离得最远，难免感概万千。
后来，三个人提议聚一下，在开学之前见个面，肖楠也答应了。
等到大家又重聚的时候，互相看看，才发现都已大变样了。
以前胡闹玩耍的调皮鬼们，全都长大了，一个个看上去都是大好青年。
吴涛瘦了一些，又练了些肌肉，竟变得很有男人味，那傻头傻脑的样子也不见了，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刘洋长高了好多，瘦瘦的，皮肤黑了些，说是出去旅游晒的。
而王佳亮戴了一副黑框眼镜，也变得帅了些，据说桃花运还不错。
三年过后，大家都变了好多，长大了好多啊。
四个人一起去吃了一顿饭，喝了好多啤酒。
吴涛说要去北方的一个城市找工作了，老爸老妈都有些舍不得，父母都这样，不过毕竟是大小伙子了，是该出去闯闯了。
火车票都买好了，过几天就出发，到时候拿了工资再请大家吃饭。
大家都说北方冬天冷，让吴涛冬天的时候多穿些衣服，别老耍酷似的敞着衣领子，一个人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外面可不比家里。
吴涛点着头仔细听着，然后嘿嘿笑了起来，说是自己感动得都有些想哭了，几个大老爷们说话怎么这么煽情。
大家笑了笑，伸手轮番揉了揉吴涛的脑瓜子，说是几个人里心最粗的就是他了，所以也最不放心他，当然要唠叨唠叨。
酒喝了一会儿，大家都有些红了脸，身子懒懒地向后倚着，随便聊了起来。
吴涛说，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娶个好老婆，生个大胖小子。
刘洋哈哈笑了笑，说自己最想买一辆好车。
王佳亮晕晕乎乎地说，还是先好好谈个恋爱才是正经事。
大家又问，肖楠你最想干什么？
肖楠笑了一下，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说，还没想好。
大家便唉了一下，真是扫兴。
吴涛瞄了瞄肖楠，又说：
“以前老大和你关系最好，后来老大出国怎么就单单没和你联系过呢？”
肖楠的嘴角有些僵硬，只得低下头，盯着酒杯发呆。
吴涛见肖楠不说话，更是心中奇怪，便喃喃说道：
“老大真是奇怪，说出国就出国，吱都没吱一声，要不是后来问了丁宇恒他妈妈，我都不知道他出国了。”
“你说也是，我们几个好歹都是玩得那么好的兄弟，老大这样做真是不够义气，尤其是对肖楠，简直有点过分。”
刘洋和王佳亮听着都点了点头，无疑很同意这番话。
刘洋又问：
“肖楠你是不是和老大吵架了？”
肖楠摇了摇头，说，没有。
然后大家便不再说这个事了，开开心心地说着一些趣事，和未来的打算。
等到闹了好久，大家才散去，说好了以后还要保持联系。
肖楠一个人往车站走去，然后坐着等了好久，最后坐上末班车回家。
天差不多黑了，肖楠把头靠在窗户上，眼睛看着外面的景色。
大马路上车来车往的，有的车子已经开了车灯，从肖楠的眼前晃过。
路两边种了好多很高的树，密密匝匝地一棵挨着一棵，显得天更黑。
路边的站台上零星站着几个人，每到一站，司机都会停下，然后有人下车，有人上车，门一开就会有一阵风吹进来，呼在肖楠的脸上，酒也醒了几分。
呆呆看着，肖楠有些走神。
也是这样的夏天，肖楠想起了那次和丁宇恒在广场上乘凉的晚上。
广场上有好多大爷大妈在跳舞，那时候肖楠还想，自己以后会不会也这样。
那时候，丁宇恒牵着自己的手，现在想来，真的好像一对老大爷。
可是，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曾经还说好了一起去t市呢，说要住一个宿舍，每个礼拜都去开房。
那人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夜夜九次，让自己下不了床。
肖楠头靠着窗户，想着想着便笑了起来。
可是，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知道他还过得好不好。
心里的伤口是否已结痂。
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会不会和自己一样，觉得很孤独，会不会经常一个人待着。
孤独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呢，看电视还是一个人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闲逛。
那里天气怎么样，天冷的时候会很寂寞吗？
寂寞的时候，会想到自己吗？
会不会很难熬。
还是说，伤口已经痊愈。
有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生活。
喜欢上了漂亮的女生，又回到正常的轨迹。
会和她一起约会，一起去玩吗？
会和她说你的家乡，你的爱好吗？
每天晚上会和她说晚安吗？
而你。
是否还会记得我。
然后我们是不是就此成为平行线，再也没有交集。
肖楠闭上了眼睛，随着车子微微地颠簸，像是睡了一会儿，等到车缓缓停了下来，肖楠也睁开了眼睛，擦去眼角的湿润，下了车。
往外面走了几米，肖楠忽然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站了一会儿。
然后，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空无一人的夜晚。
扯出了点微笑。
还记得那个夏天，你背着包回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