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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甬道狭长而蜿蜒,一阵风吹过,连呼吸都有一种刺骨的冷意。
徐子贸将顾长卿扶上马车,忍了一会儿,终于小声说:“属下不明白,大人您就没有喝下那杯酒,为何还要装作中毒。在昭阳殿去一趟,反倒引得陛下多心?”
顾长卿轻轻阖上眼帘,温雅清冷的面庞没什么表情。过了许久,才轻声道:“丞相府近日接连暗杀,他不会轻易罢手的。所以我佯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找出幕后那个人罢了。”
“——若是不以身犯险,又怎么能找到他是谁呢?”他收拢了肩上的衣裳。
“那害大人的到底是谁!”提及害他们家大人的人,徐子贸顿时有些激动。
顾长卿没有说什么,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车帘。窗外是宫城傍晚的霞光,混着雪水映射出的光,竟也有一种旖旎的美感。
“——果然是她。”过了很久,顾长卿才淡淡的这样道。声音冰冷,几乎隐匿在风中。
——他的姐姐,颂贵妃。
第 6 章()
昭阳殿的事情;不到半日便传遍大半个后宫。
传入嘉嫔耳中时;大宫女青雪正在更换新鲜的西湖龙井;手都轻微一抖:“陛下怎么会容忍宸妃收留顾丞相呢?”
她一脸不解;转过身来;忍不住低声问:“而且那这个姜宸妃又是怎么逃过您的算计的!”
徐芷妤反倒并没有什么意外;手里拿着剪子;将梅花多余的花枝剪掉,微微一笑道:“姜王妃不在京都,陛下将姜宸妃留在后宫;自然是当成她姐姐疼爱的。替身受了委屈,陛下也是会出气的。不是么?”
“可宸妃一直和您作对,她这次这么轻易逃过了;奴婢觉得实在有些便宜宸妃。”青雪很不服气。
“你懂什么——”徐芷妤凝视着花瓶里的梅枝;忽然缓缓停下来,笑容变得颇有深意:“本宫记得;姜王妃是不是快回京了?”
青雪答:“正是呢;楚王府的马车就在这几日了。”
徐芷妤正好放下剪子;净了净手;唇角才稍稍翘起一道弧度:“很好;到时候就看陛下如何抉择了。”
陛下其实不是真的宠爱姜宸妃;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若是真的白月光回来了,昭帝的心里;又哪里会有她的容身之处呢?
在宫中;太后的寿诞要持续好几日。姜念念后来几天遇到颂贵妃的时候,都觉得她的表情迷之一言难尽。
不过她的注意力还是没有在这些上面。因为原主身为天子宠妃,待遇还是很好的。不仅每月都有大额的俸禄,吃穿用度都是一顶一的精致。比如新鲜的荔枝酒,晶莹剔透的杨梅甘露,最上乘的红枣燕窝。放在现代社会,也是绝对的养生佳品。
所以,她觉得穿越后的日子也是很舒适的。如果不是要应付剧情,姜念念表示真的不想去认真宫斗。:3
这日是正月初五,便是宫中行宴的最后一日。
夜宴是司乐坊准备的,舞姬们的水袖层层铺落下来,点缀着宫烛细碎的光,场面格外旖旎柔美。太后的心情看上去也是极好,对后宫大加赏赐,尤其是主理寿诞事务的顾颂贵妃。
一曲舞毕,许才人忍不住出口赞叹:“缓歌缦舞,矫若游龙。嫔妾觉得,陛下应当赏赐她们。”
许才人是个新人,说起话来也是口无遮拦,昭帝倒也不放在心上,淡淡的笑了笑,就让江云海下去行赏。
说起来,由于男主后宫庞大,姜念念都不十分记得这里面的具体人数了,很多人就只是面熟而已。
她也没有去认识每一个人的上进心,只是让御厨房做了好几份云片火腿。嗯,因为在原文里特别有描写,说这道菜式流传很广,极是味美。
于是乎又吩咐人添了几份。
“嫔妾觉得这曲子婉转动人,尤为好听,不知司乐坊何人所作?”那边许才人仍在问话。
那领舞的舞姬立即回话:“用的是古曲,春江花月。”
嘉嫔闻言,这才抬起眸来,轻轻笑了下:“嫔妾记得,这曲春江花月有好几个版本。其中便有陈后主亲笔所写的曲词,想来这陈后主也是有才之人,所以才能写出这等词曲。陛下,您说是么?”
但就在这么一瞬,昭帝的脸色却变得有些冰白。
原文里有这一段,姜念念也是有印象的。方才嘉嫔提及的陈后主,也就是谱写玉树花的人,一个亡国之君罢了。
所以,花被世人传作亡国之音。甚至还有诗人曾写,“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以此讥讽后主。
而如今太后寿诞,宫中的司乐坊却公然用一个亡国之君的曲词,怎么会不让昭帝动怒呢!
不光是昭帝,就连太后、还有几位贵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这个曲子到底是谁所定?”昭帝看过来一眼,指节屈起,敲打着桌案,淡淡问:“你们可知陈后主写的,大多是亡国之音。史书工笔,还有文坛后人也多加批评。太后寿诞,又是谁准你们用这首曲词的?”
陛下发话,那些舞姬无不脸色大变,连忙跪下请罪。一时之间,丝竹之声骤然停止,殿内安静得可怕。
嘉嫔柔声劝道:“陛下勿要动怒,龙体要紧。许是宫人们一时疏忽,慢慢审问便可。”
殷惠妃悠悠喝了口酒,却不忘在一旁添油加醋:“臣妾记得,主理太后娘娘寿诞的人,可是颂贵妃。”
不只是司乐坊的人,颂贵妃的脸色更加难看。十指紧紧攥住了衣袍,都有些泛白。
因为只有她清楚,原本司乐坊呈上的乐单都是根据舞蹈意境所定的,的确都要经过她的审理。而春江花月实在是名曲,又是司乐坊尚宫建议的。她也没有想到昭帝会注意到陈后主的亡国之音上。
饶是如此,颂贵妃仍旧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俯身请罪:“都怪臣妾一时疏忽。只是臣妾以为,既是太后寿诞,便以太后娘娘喜好为先。故而才”
“行了。”昭帝冷冰冰的看着她:“若是旁的就罢了,可是太后终生,一直希望国运昌隆。你却故意用这靡靡亡国之音,究竟是无知,或是有意为之!”
昭帝是一个贤明温和的君主,很少在这样的场合让后妃难堪。可以见得对这件事情让他有多难以容忍。
颂贵妃紧紧咬住唇,知道今日恐怕凶多吉少,这才服软:“臣妾知错,请陛下责罚!臣妾回头一定重重惩罚司乐坊的人。”
昭帝目光发冷得犹如要杀人。
太后不由揉了揉额心。
后宫女人的这些手段,她心里跟明镜似的。颂贵妃虽然不算精明,可到底也是圣眷隆恩,有几个胆子来诅咒陛下的国运衰颓。所以这件事情,大抵是有人算计罢。
“陛下,”她缓缓提点道:“颂贵妃留在你身边多年,到底也是有功的人。这件事情哀家看啊,也只是一个不小心罢了。”
昭帝温声说:“儿臣明白。只是颂贵妃办事不妥,儿臣觉得,不能再降协理六宫之权交给她了。”
有太后宽恕,昭帝倒也没有多加为难,最终只是褫夺了她协理六宫的权力。
但是颂贵妃位居贵妃高位,面对这样的惩戒,已经大失颜面,想必是要元气大伤一阵子了。
姜念念觉得这个颂贵妃也够倒霉的,本来还是专心致志的在宫斗,结果不知道自己也拿的也是女配剧本。
至于今天这件事,则是顾长卿送给他姐姐的一份厚礼。之前颂贵妃陷害丞相和妃子私通,他自然是要亲自出手,解决一下这个姐姐的。
顾长卿这样的人,微微笑着,明面上什么都不做,就能不着痕迹的置人于绝境。
关键这个人还是她的绯闻对象。:3真是作孽哦。
徐芷妤手中握着酒杯,却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有这么一瞬的失神。
青雪唤了好几声,“娘娘!”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娘娘在想些什么?”青雪呈了热的信阳尖上来,担忧的问。
徐芷妤摇头失笑,“我只是在想,今日颂贵妃出事,必然不是巧合,是有人算计的。”
设计的这个人是他么,顾长卿。
青雪却大惊失色,“那人是谁!”
嘉嫔有再回答了,眼底只是流露出几分痴恋之色。他冷心冷情,手握朝纲,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没有人能凌驾在他头上的。
见昭帝仍旧生气,嘉嫔替他盛了一碗虾仁粥,笑着道:“陛下不必动怒。嫔妾听闻一日前,姜王妃姐姐的车驾已抵达京都。想必很快就要同楚王一起入宫,来拜见陛下了。”
昭帝的眼底终于变得柔和下来。“朕知道了。”他轻声道。
姜念念心里却微微一紧,姜王妃,姜络云。——难道她很快要见到这个传说中的白月光了。
在原文里,昭帝为她临摹画像,寻遍了天下肖像的人。甚至有只字片语曾经提到,昭帝到现在没有立后,就是为了将皇后的位子留给姜珞云。作为一个女人,想必也很幸福了。
说实话,虽然她心里一点都不喜欢昭帝,但还是有点羡慕姜珞云的。
这么多后宫女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她都有了,这不是玛丽苏本苏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外头有太监进来禀报,说滨州水患突发,地方动乱,丞相求见陛下。
事权从急,宫中行宴,自然是要给国本让路的。昭帝素来孝顺,也让人撤下酒宴,宣丞相入内。
君臣面见在长乐宫的偏殿,从姜念念的角度望过去,刚好可以看见二人在里面的情形。
顾长卿的身子已好了许多,将整理好的折子一并呈给昭帝。除此之外,呈报了许多治理水患的建议。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则是这段时间,将滨州行政权下放给武英殿大学士高棋。
“滨州天高皇帝远,即使京城势大,也无力全然掌控边陲。”顾长卿温和的道:“若是朝廷的旨意都从长安传送过去,哪怕走水路一路加急,也会耽搁治水的进度。”
昭帝直视着他的眼睛,问:“所以高棋这个人,顾卿信他么?”
顾长卿微微一笑,“自然。”
然而朝臣都知道,武英殿大学士是顾丞相的人,昭帝却怀疑他借机巩固自己的权势。因为滨州总督黄山英、滨州布政使刘晋瑜也都是丞相一手提拔的。
滨州的确天高皇帝远,所以顾丞相才想在皇权以前,得到边陲的人心。没想到不知不觉间,顾长卿的权势已这么大了。
饶是如此,昭帝凝视着这年轻臣子半晌,最后也只是淡淡一笑,说了声“好”。
御笔朱批过后,江云海战战兢兢的,将发往尚书台的圣旨送到了顾长卿手中。
在原文里面写道,顾长卿是先帝扶起来的权臣。对这个臣子,昭帝并不是全然信任,甚至还有几分忌惮。
然而谁也不能否认,如今朝中的大半大权都在顾长卿的手中,他最得人心。当年林氏一族犯上作乱,有谁能想到,竟是由这样一身病骨的年轻臣子亲手剿灭的呢。
望着那道背影,昭帝眼底的情绪几度变化,握着御笔的手指慢慢收拢,变得冷硬起来。
第7章()
因着丞相入宫禀报滨州水患这么一出;宫中的夜宴很快便结束了。直到结束;颂贵妃的状态都很惶然;想必是被今天昭帝的惩戒吓得不轻。
宫道蜿蜒着很长;满天都是细碎的小雪。姜念念在回宫的路上;遇见了顾长卿。
许是才从宣室殿议完政出来;是江云海撑着伞;亲自送顾丞相出来的。
“娘娘,今日好大的雪!”贞玉一路小跑,将伞撑到姜念念头上;“这么冷的天,娘娘可要当心身子!”
姜念念也觉得,提起裙摆踩在雪地里;小心翼翼的避开前面的人踩过的脚印。故而没有看见前面一串宫灯落下的余晖;丞相也在向这边走过来。
见到姜念念时,顾长卿像是顿了一下;才淡淡道:“宸妃娘娘安好。”
姜念念一听见这声音;想到自己刚刚可能不小心崩了人设;于是很快收敛起笑意;冷淡道:“原是你。”
“丞相大人的身子这么快就好了么?或是根本就没有病;演一出戏;想来诓骗旁人?”姜念念警惕的看着他,一点都不相信他。
顾长卿苍白的唇角紧抿,低咳了一声:“是娘娘误会臣了。”
姜念念看了他一眼;则别开了视线;“那日后丞相一定要当心身体,不能再昏倒在本宫身边了。虽说前一次的冒犯,本宫大可不计较。可你是天子近臣陛下的下属。按照一个臣子的身份,本宫是不该为你做这些的。”
顾长卿缓缓抬起眸来,藏着极淡的笑意:“所以,臣谢过娘娘。”
深冬的夜里,月色愈发的寒冷,映得顾长卿的面庞苍白到几近透明。姜念念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里都浸出一层薄汗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成功阻止了剧情,和顾长卿之间什么也没发生,然而每次见到顾长卿时,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感。
顾长卿虽然不喜姜宸妃这样张扬娇纵的女子,即使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女人,不过她到底对他有恩。他素来不习惯亏欠旁人的恩情。即使她这么憎恶他,他也会找到机会,回报她当日的出手相助。
“听闻楚王妃不日便要入宫,臣先恭喜娘娘姐妹相聚了。”顾长卿身披素白的大氅,望着她的眼睛,这样轻声道:“不过,娘娘身居深宫,总该明白,防人之心是不可无的。”
声音竟是难得带着温柔。
姜宸妃略微仰头,看了他一眼,反而道:“丞相难道不明白,身为一个臣子,以下犯上,挑拨皇族之间的关系,会被治什么罪么?更何况,陛下也是极敬重姐姐的,你却在本宫面前随意置喙姐姐。丞相该提点的,该是你自己罢。”
“是么?”顾长卿看了她一会儿,轻咳几声,微微一笑道:“既然娘娘这么说,臣的确该万死。”
姜念念顿时声音一哽。
江云海不敢离顾丞相太近,只能远远在一边看着,依稀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心却是十分的不安!
他总觉得这姜宸妃娘娘素来娇纵,也没人敢多说一句,那也是因为有陛下纵着!
可顾丞相是什么人,就算是陛下来了,也不会折辱他半分。可这年轻的宸妃娘娘就这么仗着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拂他的颜面,他可是真的担心顾丞相会生气啊。
姜念念也没想到顾长卿会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仍有些不适应,就只听顾长卿继续道:“夜深露重,娘娘也要早些回宫,保重身体。”
姜念念微微一怔,也道:“你的身子,才应该更需要保重。”
顾长卿的唇畔仍旧含着极淡的笑意。
对姜念念来说,不管顾长卿对其他人怎样,他对自己还算是不错的。以德报德这么一句话,应该也引起别人的怀疑的。
说完,她也没有多加停留,也不管顾长卿的反应,转身便往昭阳殿去了。
虽面上如此表现,但她还是把顾长卿的话放在了心上的。毕竟他也是大佬啊,对于大佬的话,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至于该不该防范姜珞云,还是等见到原主这位姐姐再说吧。
“属下倒是觉得,这位宸妃娘娘并不是坏人。”徐子贸看着宸妃的背影,将顾长卿身上的大氅拢得更紧些,道:“娘娘就是性子娇纵些,心里却藏不住话。难以想象这样的心性,是如何在宫中生存到今日的。”
顾长卿眉眼低垂下来,在脸上覆下一层阴影,过了很久,淡声道:“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嫔。我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