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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北:“不,鸬鹚原本只是老傅的冷笑话。被原上求学去,才弄得人尽皆知。”
邱北说到这里突然停下。
程千仞知道他为什么不说了,饮罢最后一杯酒,动身前往东川山脉。
***
林渡之进朝光城那天,厚重的云层像被利剑刺破,日光清清淡淡的洒下来,让这座东部雄城终于名副其实。
人们看他就像看一个祥瑞,说活菩萨救人济世,有大功德在身,可以‘拨云见日’。军部将领出城等候,城中百姓夹道欢迎。
说是夹道,酒肆驿馆早已封门闭户,偌大的城池空下一半。
林渡之问:“这些是什么人?”
城里除了兵将,竟还有没穿铠甲,只带着铁叉、木棒等简陋兵器的普通百姓。
迎接他的军官答道:“是民兵。农夫、渔民、猎户、木匠,什么人都有。”
战争开始后,朝廷安排东境居民向关内南迁,但青壮年大多不愿离去。
他们不懂朝光城的战略地位和历史意义,但比起博学的中原人,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东川人,更清楚镇东军并非战无不胜,白雪关也不是真的固若金汤。
林渡之带着一个盲童,那孩子一手握竹杖,一手拉他的衣摆,亦步亦趋。
上台阶时,军官扶了他一把,孩童小声道:“谢谢您。”
军官心里泛起一阵柔软,揉了揉他的脑袋。
魔王波旬一路上帮林渡之照顾病患,时常遇见这种情况,人族表达对幼崽的怜惜、夸奖时,很喜欢这种动作。
现在他趴在窗边,看着街上的民兵往来匆匆。
人总是忙忙碌碌的,忙着生,又忙着死。不像我们魔族,有漫长的生命和与生俱来的天赋力量。
他们弱小又顽强,不管世道多辛苦,遭遇多少灾厄,只要一点火种不灭,短短几十年,又是生机勃勃的样子。面对庞然大物,拿起锄头就奋力抗争。
他说:“真好啊。”
多有意思。
林渡之:“什么?”
林小庙把头埋进他怀里:“我感觉到,偷偷跟着我们的人走了。”
林渡之一怔:“不用怕,那些人没有恶意。”
他收留小庙后,改道东去,正遇见南迁的流民大潮,一路兵荒马乱。
顾雪绛身边的近卫,变成隔着三五里路,树下歇脚的路人,或者隔一条河,在河边饮马的游侠。相距甚远,从不打扰,只在视线尽头隐约能看到影子。直到他们平安走进朝光城,才彻底销声匿迹。
“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我觉得你待他不一样。”
林渡之:“哪里不一样?”
“与你那些病人不一样。”林小庙拉着林渡之袖摆,“再多和我说说他的事吧。”
除了佛经,林渡之没什么睡前故事可以哄小孩,多半由着他性子,讲几句南央城的旧事,比如顾雪绛。
但今天他不想说。
“你慧根不凡,佛理、医术,都学的很好。假以时日,造诣一定更胜于我。切不可太依赖我。”
小庙虽然有魔族血统,但在教养之下,已经长成善良聪慧、待人有礼的孩子,林渡之以为,等他可以自立,这一段缘分,便该尽了。
孩童仰着脸,小声问:“你要离开我吗?去哪里?”
“暂且不会。”林渡之摸小庙脑袋:“师父说我入世走一遭,再回到蓬莱岛,便是正式剃度,皈依佛门的时候终究要舍弃一切执着。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不知想起什么,目光落在虚无处。
第110章()
东边天空微微亮起时;风雪初歇。
城头朱雀旗高高飘扬;主帅帐中传出‘准备迎战’的命令;各营灯火通明,火铳队、弓|箭手、步兵、骑兵迅速集结。正值白雪关各城防换班,大地忽然开始震动。
人们对这种震荡再熟悉不过,它意味着魔族军队开拔。
战斗再次打响。视野尽头的地平线;烟尘奔腾;密密麻麻的黑色阴影;潮水般漫涌过平原;在黎明微弱的光线中,显出狰狞的面目。
许多修行者自诩心性坚韧;当他们第一次看见这幅画面;依然不免震惊。站在晃动不安的城头,面对没有尽头的强大敌人;但凡意志稍许薄弱;便会心生恐惧;甚至精神崩溃,难以想象这里的守军到底是如何支撑到现在。
“永不畏惧!”
战号声响起,山呼海啸一般。徐冉身穿元帅战袍;带着元帅的面具,胯下战马披盔戴甲,扬蹄嘶鸣。
修行者们初来乍到;气势正盛;更被激起狂热战意。
城头法修操控邱北建造的大型守城器械;闻名天下的澹山剑阵经程千仞改良后,用于困杀雪狼骑。
宗门联盟由傅克己指挥压阵,激烈苦战持续一天一夜,直到魔军攻势暂缓,也不见程山主的踪影。
有些人隐约察觉到,程千仞在面对更高层次、更危险的战斗,大多数时候,那类战局意义深远,或许会影响整个天下。
程千仞在哪里?
他与朋友说完话,喝罢西亭的冷酒,便提着长剑,动身前往东川山脉。
重岩叠嶂间孔道如丝,入夜后荒山寂静,茂林遮蔽看不见星星,若想看清山河全貌,便要站在高处。
他向高处去,身影在云雾间起落,呼啸的冷风吹得他衣袍猎猎,像一只飞鸟。
寒潭苍鹰不渡,绝壁猿猴难攀,深谷与世隔绝,孤身行走,很适合思考问题。
局势并不乐观。他与身边人都在明处,敌人却有一半隐匿暗中,伺机而动。
岭头浮云被踏破,山势高绝处,温度比雪原更冷,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更加稀薄,用力呼吸才能汲取氧气。
压抑感愈发清晰,程千仞运转真元维持体温,他的心情已随那杯冷酒一同冷静,没有因此焦躁不安。
他听见滔滔水声,天光破晓时,有宽阔河面拦道。
沧江支流无数,某条水量充沛的河流,与他一样翻山越岭。经过千万年侵蚀岩层,冲开一条平坦河道。
大河涌入深不可见的峡谷,形成一片瀑布群,烟云升腾,水流激荡,如雷声轰鸣。
他此时身在万丈飞瀑的顶端。西去二十丈,就要随奔涌水瀑一同坠下深渊。
如果不想走回头路,只能横渡河面,到达对岸,翻越下一座山。
程千仞放慢脚步,似在欣赏壮阔景色。
过去多年游历,他见过许多特殊的灵脉和地势,天地造化鬼斧神工,无奇不有。
这里天地间灵气几乎凝滞,牢笼一般,神识所及尽是粘稠的迷雾,五感不如平日敏锐,只能像普通人,依靠目力和直觉。
倘若修行者在此地遇险,自然很难传讯,生死不知。
‘有朝一日对这个世界心生倦怠,不如来这里生活,正好远离纷扰。’
想法产生的刹那,隔着迷蒙水雾,河对岸显出一道高大身影,仿佛命运冥冥中警示他不可松懈。
那人立在河畔凸起的巨岩上,衣袂临风,如高山巍巍。
绝地相逢,当然不可能是朋友。
程千仞仰望着他:“原来是你。”
天色将明未明,对方面容一半隐在阴影中,声音苍老:“你似乎有些高兴?”
程千仞摇头:“不是高兴,是解脱。我不够聪明,不擅长复杂的思考和计算。”
令人头疼的解谜结束,谁在布局,想做什么,能做什么,豁然开朗。即使谜底很糟糕,他也乐意接受。
“剑阁开山大典那夜,王爷没能杀死我,竟又来东川等我。做事有始有终,佩服。”
安山王:“你觉得自己是谁?”
问题有些奇怪。
但他们身处天然屏障,气机锁死,不会被任何人察觉。这个前提下,平日里讳莫如深,绝口不提的话,都可以无所顾忌地摊开见光。
程千仞自夸起来极不要脸:“南渊院长、剑阁山主、宗门联盟的精神领袖,地位如同安国长公主在镇东军。我的死讯传出去,必然轰动天下。”
安山王:“除了这些身份,没有别的了吗?”
“面馆伙计、算经班学生,连环坞捞尸船工。干一行爱一行。”
安山王轻声道:“还有呢?再往前推,你是谁、从哪里来,难道你从未想过?”
深山寂静,只有水声轰鸣。
程千仞冷下脸色。
什么身份,值得对方不顾重伤未愈,千里迢迢冒险布局,一定要在与世隔绝的境地杀死他。
“温乐说我长得像她哥,朝歌阙指了一颗星星给我看,我很难什么都不想。”
关于这具身体的原主、宁复还解开的封印,还有东川谋生之前,他没有记忆的一切。
“开山大典仓促见你一面,我不敢确定,后来折损寿元反复推演”安山王叹气:“这似乎是真的,你很可能是我的侄子。你没有死,长大了,还练了‘见江山’,令人遗憾啊。”
他像每个人都有的远房亲戚,逢年过节时毫无感情的寒暄:“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不记得我了?”
程千仞不孝而诚恳:“真不记得。”
天亮了。沉重阴云破开一道缝隙,第一缕金色的晨曦洒下来,河面云蒸霞蔚,虹桥生辉。
“或许这是兄长对你的保护,或许你是他最后一步棋。但今天过后,你将什么都不是。”安山王道:“你知道吗,其实魔王没有死。”
程千仞明白他的意思:既然魔王还活着,曾试图杀魔王的朝歌阙一定会死。
安山王见他沉默,继续道:“不出半年,我就会是很好的皇帝。”
程千仞神情微讽:“割地饲魔,沿东川山脉建造高墙的好皇帝?”
“最精锐的军队不该为贫瘠之地损耗,王朝的目光也不该放在东边,这一点我劝过兄长,白雪关本来就是错误。但他生平从不认错,我只想纠正他的错误。南行入海,征服鲛人,可以带回来数不尽的鲛纱和宝珠,使所有沿海渔村成为繁华富庶的港口。北去翻山,还有未驯化的异兽藏在深林代代繁衍,它们本可以供人驱策天地浩大无边,帝王的目光在哪里,人族的明天就在哪里,要想万民富庶,江山永固,必要的舍弃,是很值得的。”
他像教导晚辈的长者,循循善诱,态度温和。
程千仞摸摸鼻子:“你说的这些,我不太感兴趣。很久以前,我只想过顺遂安稳日子。身边朋友可以作证,大多数时候,我都脾气挺好。人们说我‘好战’‘狂傲’‘野心勃勃’,实在是冤枉我”
“但我还是一路修行、不停战斗,追求更强的力量,直到今天。”他缓缓拔剑,话锋一转:“感谢你今天出现在这里,使我的道心更加坚定。”
神鬼辟易一声长吟,冷冽锋光落在水面。
像安山王这种人,有自己的一套道理,逻辑自洽、性情自负,使你无法以道德动摇他的心意。
你只有比他更强大,一剑将他砍进对面山岩,才不用把世界交到他们手里。
对方就像听到笑话,笑的皱纹舒展:“你的剑道已至瓶颈,跨不过圣人门槛。你觉得你对我拔剑,有用吗?”
事实如此,云顶大殿中,如果朝歌阙不在剑阁,程千仞已经死了。此时天下间绝没有第二把剑,能从天而降救下他。
“有用。”
从破晓相逢到朝阳初升,他们一直在说话,就算是便宜叔侄,许多话也本不必说。
这当然不是因为风景美不胜收、天气清爽宜人,更不是出于反派寂寞的倾诉欲。
程千仞认真道:“你与我说这么多话,因为你紧张,因为你真的受了很重的伤,以至于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杀死我。你需要时间观察我,以言语使我心生恐惧。”
手中持剑,心意若有万分之一动摇,手就不算最稳,剑也不算最快。
“所以我有机会。我想试试。”
山风凌冽。
第111章()
“傻孩子。我既然来了;怎么可能给你机会。”
安山王感叹道。
他周身气息微妙变化,终于不再摆慈爱长辈做派。
天光倏忽一暗,高山流水、云淡风轻的美景不复存在。冷风呜咽如鬼泣;河水森寒刺骨。
澹澹水雾中,河对岸闪现一点冷寂碧光。
程千仞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安山王身后;密密麻麻的碧光接连出现,从对岸密林靠近河畔。
是雪狼,从十余只,到百余只,像一支埋伏已久的军团。
狼身高大似马,皮毛骨骼坚硬如铁,瞳孔泛着幽幽凶光。
程千仞对这种魔兽一点不陌生,它们生性残忍嗜血;只有高等魔族可以驾驭;饥饿或发狂时甚至会食主。人与魔族无数次战争中,战场残尸多半进了它们腹里。
对方从哪里找来、又凭什么调用如此数量庞大的雪狼,许多问题涌现脑海;但他没有时间思考;因为当务之急是生存。
狼群低吼着;浩浩荡荡奔入河中,顷刻水花飞溅;地动山摇。
安山王冷漠的声音随之响起:“我了解过你每一场战斗。与你同境界的修行者;大多不如你战力高强;与你战力伯仲之间;竟不如你狠;与你一样敢拼命的,又不如你运气好。你运气真是很好,不然在云顶大殿就该死了。仅凭这一点,我便不得不谨慎。”
雪狼奔袭如风,话音未落,最快一匹已到大河中心,前爪高扬,一跃数十丈,狠狠扑杀下来。
程千仞剑尖指地,纹丝不动。
“轰!”
半空炸开一蓬血花,距他身前三尺,淅淅沥沥的碎肉零落,砸进水中,一点猩红溅湿他衣摆。
下一刻,爆炸声如疾风骤雨穿林打叶,无数血花在河面炸响!
程千仞操纵剑气,冷静地计算,以最少真元完成最高效的屠杀。
稀烂血肉染红滚滚河水,画面毫无美感,令人作呕。
狼群不知恐惧,见血发狂地嘶吼,踏过同伴尸体向前冲锋。
他目光穿透血雾与水幕,牢牢锁定对岸的人。
那个人也漠然地注视着他。
忽然间,一道森寒杀意当头罩下,如有实质的压力从四面八方逼来,压得他筋骨钝痛。
神鬼辟易剑锋寒光闪烁,千万道剑气自其上迸射,破风之声大作。
程千仞全身真元分作两半,一面与狼群厮杀,一面对抗安山王磅礴威压,已然气血上涌,左支右绌。
他的剑终于动了,整片猩红河面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绵绵不绝的真元在半空猛然对冲,那些雪狼来不及哀嚎一声,便被撕裂绞碎。
剑气牵引凌空水流,形成千万道水剑,一齐向对岸迸射。
初春惨白的阳光下,如漫天寒星闪烁,又似狂风扬起黄沙。
程千仞前夜潜入魔军大营,如入无人之境,人们只看到一闪而逝的雪花和月亮。但这并不代表他仅擅长‘平湖落雪’或‘孤峰照月’这种轻盈迅疾的杀招。
‘瀚海黄沙’,天崩地陷,万剑齐发。因为不得不发。
境界差距决定真元悬殊,僵持越久对他越不利,唯有抢先发难,寻找转机。
河水冲天时,程千仞身形虚晃,消失无踪。
漫天水剑中,一点锋光如金尘玉屑,突破重重威压,忽现安山王身前一尺,直指眉心!
程千仞自认这一剑是他如今境界的速度极限。换在任何时候,绝不可能比此时更快。
“铮!”
利器相击的铮鸣响起,对方护体真元未破,他剑势稍滞。
一柄长|枪凭空出现,横贯剑前,如拦江铁索。
程千仞疾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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