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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答复,他轻轻点头,下一句就令温乐变色:“长公主想做女帝?”
“绝没有!皇姐曾说,无论父皇立谁为太子,她都会尽心辅佐。”
安国公主是皇帝第一个孩子,提起她,人们最先想到贯通大陆南北的‘安国大运河’。东征之战后,王朝将星凋零,她驻守白雪关十年,展现出惊人的军事天赋,执掌东境一半兵权。
“南渊不问朝堂事,殿下不知?”
“今时不同往日,东境战事频发,王朝再经不起党争内耗。”
“想要稳定,何不等首辅远行归来?”
温乐沉默片刻,轻声道:“如果大人不回来了呢?父皇曾南征北战,开疆拓土,也赢不过时间。何况是比他年长的大人。我以为,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于一人之身。”
“我的眼界与能力只在末流,皇姐却不同。”
她开始分析朝局,越说越镇定。胡易知垂眸饮茶,好似认真倾听,眼神却有些飘忽。
末了温乐说道:“不管皇姐作何决定,我都相信她的眼光。希望先生与南渊,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给予她某些帮助,以定大局。”
胡易知放下茶盏:“建安楼的灵犀花好看吗?”
温乐一怔:“很好。”却不知对方为何这时提起。
胡易知笑了:“圣上喜爱你,每个人都喜爱你。这场战争,无论是谁赢得最后胜利,都会继续为你栽花护木。你只需站在楼中赏花,何必去问楼外风雨?”
“如今南渊之处境,恰与殿下相同。”
温乐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脸色微白。南北两院培养着全大陆最顶尖的人才,底蕴深厚,乃国之重器,权力更迭无法动摇它们的地位。抵抗魔族时,学院尽心尽力,不代表南渊关心掌权者姓什么。
“您身下这把椅子,安山王也坐过。他的亲兵要从琅州封地进入皇都,必经南央城。而南央护城阵法的中枢,就埋在这座楼里。很多年前,他就来找过我。那时我没有选择他,今日也不会许诺你。”
温乐怔然,不知该遗憾,还是该松一口气。
却听对方问道:“恕我冒昧,殿下来南渊,真的是长公主授意吗?”
她呼吸一窒。
“安国人在东境白雪关,你却南北奔走,为她四处游说结党。”
胡易知叹气:“你不是支持她的选择,是想逼她做选择啊。”
温乐霍然站起,身形颤抖。
胡易知送走客人,院判自屏风后显出身形。
“你啊,就会把累活儿推给我。”
楚岚川为他重新泡茶:“比安山王好对付。”
胡易知笑道:“到底是小孩子,沉不住气。胆子倒很大,竟然揣测首辅的心意。”
他们站在窗边吹风。
天光渐暗,夜色降临,明月浮出云海,垂照大地。
楚岚川做了很多年院判,着黑衣佩腰刀,气势冷厉。
“你今天说的,楼中赏花,不见风雨。我不同意。”
藏书楼很高,云雾缭绕。俯仰之间,九天明月触手可及,地上万家灯火却好像一副渺远画卷。
“你可以站在高处,但不要忘记南渊仍在人间。乱世之中,谁能独善其身。”
“正因为南渊在人间!”
素来温和的书生拂袖转身,夜风盈满袖袍。
“它和北澜不一样,不侍皇权,忠于真理,除非明日大陆沉没,星辰坠落,否则我们永不选择。这才是南渊千秋万代的根基!”
“不说也罢,何必动气。走吧。”
胡副院长自知失仪,轻揉眉心:“抱歉,我一个人静静。”
院判:“打牌去吗?”
“”
“打不打?”
“走。”
****
送走朋友,程千仞收拾桌椅,打扫院子。将画有新宅标记的草图收好。真元在体内运行一个大周天,发觉伤势已经痊愈,真元甚至比以往更凝练。
“我果然皮糙肉厚。”
挨过宋觉非的鞭子都没死,这样一想,傅克己的剑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开始打坐冥想。不知为何,今夜没有再睡着,更没有梦到逐流。
第二日抱剑出门,气息微乱。破晓时分,街巷行人稀少,一路无事。程千仞便没有在意。谁知入学院后惹出麻烦,他周身威压越来越不受控制,遇到的人都慌忙避开,然后远远观望,窃窃私语。
最后他被医馆外巡值的督查队员拦下,所幸林渡之及时下楼,将人带走。围观众人才散了。
“这是怎么回事?”
林渡之却不把脉,出手如电拍他肩膀,程千仞没有防备,耳边顿时响起缥缈歌声,好似梵音吟唱。
声音散去时,朋友们的面容重新清晰。
林渡之笑道:“恭喜千仞,快要突破了。我念佛偈先帮你理顺气息,好平复威压。”
程千仞点头:“多谢。或许是与傅克己对战有所领悟,因祸得福。”
顾二破天荒没瘫着,立在窗边抽烟,突然开口:“算起来,你才练剑半年不到?”
照这个修行速度,‘南渊第一天才’真不是那些人起哄瞎叫,程千仞早晚名扬天下。但这是好事吗?
他想起春日雨夜,对方的修为封印被宁复还解开,一问三不知的样子。
“慢一点吧,基础打扎实。”
程千仞没觉得哪里不对:“水到渠成的事,又不是天上掉银子。决赛快开始了,大家好好准备。”
说完他就练剑去了。
徐冉高兴之余有点失落:“我什么时候突破啊,千仞甩开我一大截,以后还怎么一起过招。”
她的刀法越来越熟练,招式越来越凌厉,境界却卡在炼气大圆满停滞不前,已有半年光阴。
顾雪绛已无法给她更多指导,只说差点火候。
“什么是火候?”
紫衣公子吞云吐雾:“有时是一场战斗,有时是一个人。或者檐下听一场雨,路边看一朵花。”
徐冉沉默良久:“我不明白。”
顾雪绛只能叹气。
这是她修行道路的第一个门槛,必须自己跨过去。
往后几日,决赛通知还没有下来,徐冉已变得暴躁易怒。
她足够坚韧,个性好强,不会被任何事打垮。但这是武修的通病,渴望力量,耐心有限,瓶颈久不破,就容易陷入自我怀疑。
路上听见有人议论说闲话,一个不顺心就要拔刀。
程千仞邀她过招,她打到一半就掷刀不打了。
林渡之念佛偈给她听,收效甚微。
“我不是武修,吐纳修行顺其自然,没有瓶颈。”
林鹿也很苦恼。
“心意不宁时,我便看书,来,这个借给你。”
他拿出一本妙法莲华经。
徐冉:“这我读不进去这些。”
林渡之担忧地看着她:“那你怎样能好受些?”
徐冉突发奇想:“你让我揉一下鹿角吧。”
“啊?”
徐冉摸了一把他的青玉发簪。
顾二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第二天午饭时,他对徐冉说:“为了能让你通过‘军事理论基础’课的年末考试,今天起我给你讲解兵法,考校经典战役案例。先考考你基础怎么样”
李先生的课徐冉一节都没听过,当然一字答不出,只能拼命给林渡之使眼色。祈求他帮忙。
林渡之还是懵懵的:“啊?”
徐冉仿佛在他脸上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只鹿’,不禁心生绝望。
顾二慢悠悠地抽烟:“不学也行,大不了就是考不过嘛,明年你在李先生手下再熬一年,我和程三先行一步。明年考不过还有后年,什么时候毕业随缘分嘛。十年后我带着鹿再来南央看你话说李先生身体康健,继续任教二十年不成问题。”
徐冉快哭了:“学!我学还不行吗!”
可是程千仞分明看见,林鹿唇边一闪而过的笑意。
第61章()
这一日双院斗法决赛名单正式公布,武试因为大混战的缘故;仅三十四人进入决赛。文试还算正常;起码有四十人。参赛者被通知去勤学殿抽签。徐冉终于从背书做题的恐惧中解脱。
尽管决赛已经是个人赛,两院依然互相防备;站位泾渭分明。大家在院判的眼皮底下挨个抽签;忍受强大气场压制;更觉时间漫长。
不仅是殿内众人;上至南北两院、半个修行界,下至南央城街头巷尾、各大赌场,都焦灼等待着他们的抽签结果。
南渊禁赌;却不能禁学院外的赌局。赌场只等消息一到,便第一时间算赔率,开盘口。
徐冉没听懂规则。程千仞低声讲解:“一轮抽签赛之后;获胜者进入挑战赛。学院会评估我们的战力,给出排名,排位靠后者若不服;可以向排名靠前的发起挑战。”
“要是我被很多人挑战怎么办?能接几场?”
“一场,必须接离你排名最近的。”
忽然周遭一静;两人正对上院判冷刀似的目光。
执事声音颤抖地重复:“三十二号抽签。”
原来又是倒着抽。徐冉神经大条,上前随便摸了一支签。
执事高声念道:“八号出列。”
一阵沉默。金玉华服的北澜学子间;走出一位布衣少年,吊儿郎当;腰间细剑摇摇晃晃。
决赛迎来第一个爆点。因为双刀徐冉抽到了青雨快剑原上求。
按规矩两人应该相对见礼;全场瞩目下;徐冉已经弯腰,却见对方只勾唇笑了笑。
她不乐意了,转身就走。
原下索对兄长所为无奈摇头,幸好遇到徐冉,换了别人被如此怠慢,必行大礼以示自身品行宽仁,反衬他失礼无德。
南渊四傻没想这么多,满脑子都是雾草啊啊啊啊啊。
顾雪绛看着鲜红的八号签:“程三,这个用你们家乡话怎么说的?我记得有个专门说法。”
程千仞很懵逼:“我家乡话?越塔送人头?”
徐冉:“八八的智障?”
程千仞:“”
顾二:“对!你能抽到他,不就是‘八的智障’吗!”
徐冉:“你别乌鸦嘴啊,万一我能赢呢!”
林渡之:“心态稳住,只要千仞不抽到傅克己,我们就有希望!”
程千仞:别啊,这是flag吧。
抽签继续进行,殿内私语声此起彼伏,一盏茶过去,傅克己依然不动如山。
程千仞承载着朋友们的期望面对签筒。
“十八号出列——”
他们松了口气。
是位一起打过马球的师兄,大家当过队友,也算熟人。
两人见礼后,刘镜拍了拍程千仞肩膀,以示鼓励。
此时站在殿内的参赛者皆为两院精英。不像外界追逐噱头,盲目吹捧‘第一天才’的吃瓜群众。
“竟然抽到刘师兄,胜负大概五五开吧,谁胜都不好。”
“勉力获胜的一位,也没力气再去挑战赛了。可惜。”
顾雪绛解释道:“去年参加过双院斗法的师兄们,比如周延、刘镜、张越云等人,一般战术稳重,决赛之前隐藏实力,让人看不出深浅,将底牌杀招留到最后。总之他们会在毕业前的这次比赛中拼尽全力。你看他周身威压不露,但我听说他已是凝神境”
“不过没事,你也快突破了,胜负五五之数,还是比抽到傅克己强。”
四傻正暗自庆幸,忽又听一阵喧哗。院判闭着眼似在假寐,任由大家低声争论。
原来傅克己抽到了周延。周延去年决赛打进前十,南渊懂行的武修都期盼他今年能进三甲。
“这场能赢吗?”
“悬吧。”
“我南渊签运怎么回事?战力卓越的几个,要么抽到劲敌,要么抽到同院人!”
“只能等挑战赛扳回名次了。今年我们做东,起码要比去年强,前十占五位才不算跌份。还有三甲,也必须占一个吧!”
大家忧心忡忡地等,谁知到了文试抽签,南渊的运气又回来了。
顾雪绛与林渡之先后抽到稳胜局。邱北竟然抽到原下索。南渊学子恨不得大声欢呼,顾忌场合,只能用眼神彼此拥抱。
殿上见礼的两人倒很是淡定。
一上午过去,综合来看,两院签运半斤八两。
百余位督查队员鱼贯出殿,将对战安排张贴于学院各处,消息飞速传出去。半个时辰内,单城南‘金堆玉砌’一家赌场,就有三万两赌资入局。一个时辰后,飞凤楼里的说书先生已经编出新故事,为茶客罗列决赛看点。
***
整个南渊沸反盈天,只有西北角某座客院安静如故。
白玉玦看着庭中葱郁青松,心思却不在秋景,也不在即将到来的决赛。
“傅克己那天为什么会去?问清楚了吗?”
屋里六七人,大多比他更烦躁,正来回踱步,坐立难安。
陆裘应道:“还没有,他没接我们的请帖。”
“糊涂!帖子当然不能下给他,你应该给原下索。”
“好不容易铤而走险一次,谁知半路杀出个傅克己。”想到此人与一位卑微剑侍说话,却丝毫不给他这个主人面子,钟天瑾郁气难消:“你家的几位供奉难道胜不过他?那天为什么要退回来?”
白玉玦冷笑道:“能胜又如何,他是剑阁大师兄,圣人亲传弟子,与他为敌意味着与剑阁为敌。这件事情,你还想让更多势力牵扯进来?”
大家都明白,只要烟山上那位圣人一天不死,剑阁就还是天下第一宗门。
难捱的沉默中,有人心慌丧气:“机会难寻,再次布局需要时间。怎么办”
白玉玦放下茶盏,指尖微颤:“其实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离开南央之前,请花间雪绛赴宴。大家走明路了结恩怨。”
张诩摇头:“就算我们可以设法脱身,免于南渊学院问责压力,但他怎么会来送死?请再多中间人,写再长求和书,他看一眼便知是鸿门宴。”
白玉玦缓缓道:“难道你们忘了,他是什么样的人?”
众人细想旧事,心惊之余明白此法可行,又生隐秘喜悦,一时无言。
钟天瑾忽问:“诶,那个程千仞查的怎么样?我听说他要突破了?”
陆裘想了想:“他出身东川边镇,从前穿衣寒酸,话少老实,不合群,脾气好,被人当面嘲讽也能忍。在一家面馆做过伙计。好像家里还有个弟弟。他邻居见过,长得很好看,后来不知去向”
钟天瑾不耐烦地打断:“什么乱七八糟的,说重点。”
“没有重点。他一夜悟道之后,性情大变,行事狂傲嚣张。这些你们都看到了。”
白玉玦回忆起那把与克己剑争锋的旧剑,不由皱眉:“他的剑法师承何处?”
陆裘:“有人说是胡副院长,程千仞在算经课以威压伤人,闹得全南山后院都知道,胡先生亲自出面带走他。”
钟天瑾:“剑法不重要,我看他打马球就觉得不对劲。一个东川人居然会打马球!”
“马球应该是花间雪绛教的。他这三个朋友,都很难对付。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让他赴宴时只身一人,否则大事难成。”白玉玦微笑道:“真希望他保持从前作风,刀山火海也敢单枪匹马地闯。”
***
徐冉与原上求的战斗是决赛第三场,留给她的准备时间只有五天。
别人越说她赢不了,她就越想赢,躲在青山院没日没夜地练刀。
程千仞见她状态不对,出剑打落斩金刀,把人带去林渡之的诊室。
“让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