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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钦道:“所以图书馆的借还记录值得一查,但别太乐观,因为未必能从这一条摸到凶手头上。我最想知道的一点还是:如果凶手因为红豆撞破了凶案现场想谋害她,当时便可下手,为何大费周章用车将她掳走,掳走也就掳走了,后来还放过了她。”
从现场勘查来看,正因为那人下车走了,后座上的红豆才会迷迷糊糊下了车,走到邻近的公园,再次昏睡过去。
这的确太前后矛盾了,似这等连杀三人而未露出破绽的冷酷凶手,难道也有思绪混乱的时候?
贺云钦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问红豆:“当时你在课室外可曾听到交谈声,比如傅子箫挣扎时,有没有不小心喊出了凶手的名字?”
红豆思忖着道:“没有,那课室废弃近半年了,晚间少有人去,当时那条小路黑漆漆的,我走近的时候有点害怕,门打开之前我不清楚,但门打开之后,我的确只听到那种古怪的濒死的闷气的声音。”
贺云钦敲了敲那张纸道:“凶手前两次杀人都是在被害人的家里,唯独这一回例外。也许他事后也觉得前两次太过铤而走险,因为行凶时难保不会被提前回来的被害人家人撞破,故这次他杀害傅子箫时,特选了较偏僻的地方。而且虽然当时红豆未听到不利于凶手的线索,但我猜凶手动手前应该跟傅子箫进行过交谈,他不敢确定红豆听去了多少,一急之下才冒出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可是他追上红豆后仅仅只是致红豆昏迷,并未痛下杀手,不知是不喜滥杀无辜,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红豆不解:“如果他不想滥杀无辜,只管迷晕了我将我丢在原地即可,为何还要将我带走?
贺云钦脸色微微一沉:“可见他的确犹豫过要不要杀你。从你失踪到我朋友找到那辆车,中间隔了四十分钟,四十分钟足够一个人作出决定,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尽管他不确定你是否听到了关于他身份的只言片语,最后依然选择放过你。”
王彼得起了身,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结合他之前用迷晕的法子对付顾筠,我倾向于相信凶手不喜欢滥杀无辜。那么他为什么杀害傅子箫他们?阳宇天、许奕山、傅子箫,这三人到底有什么关系?傅子箫这条线我还未来得及往下细查,大兴洋行算是有年头的洋行了,傅子箫身为大买办,认得出许奕山阳宇天他们认识不稀奇,就不知他们之间过去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
贺云钦抬手看看腕表道:“我需回学校一趟,等我回来再详谈。王探长,既然你已知道阳宇天、白凤飞、许奕山都曾住过春莺里,何不继续顺着这条线往下查?还有白凤飞,她现在凶多吉少,你应该尽快找到她的藏身之处。凶手能将傅子箫约到圣约翰见面,彼此认识的可能性较大,昨晚他接过谁的电话?前几日可有信或帖子寄到他府上?他跟阳宇天他们可认得?这些问题都需利用你的侦探身份,到傅子箫家里好好盘查盘查。至于圣约翰的图书馆,虽不必抱希望,毕竟出了顾小姐的事,理应去查查那几本书的借还记录。”
外头下人敲门道:“二少爷,瑞德医师来了。”
贺云钦望着红豆道:“你身体尚未复原,我约了瑞德给你复诊,他是我极好的朋友,医术也精湛,有什么不适之处毋需隐瞒,直管告诉他,正好顾小姐也在此处,若你们是被同一种迷|幻|药|品所袭击,症状和体征应相似,可以让瑞德看看是否是同一人所为。”
说着便开门,亲自引了一位金发碧眼的洋人进来。
这人昨晚来时红豆仍未醒转,今日才正式打照面,大约三十出头,举止斯文,笑容满面,穿身得体的米灰色西服,进来后先跟红豆行西式礼:“二少奶奶好,我叫瑞德。”
红豆学校里常跟洋人教授打交道,见瑞德伸手过来,不以为忤,反大方跟其握手:“幸会幸会。”
引瑞德进来的是位贺家老妈子,当即看得一愣,大少奶奶受过西式教育,常有些惊人之举也就罢了,没想到二少奶奶也像男人似的这般不羁。
她忐忑地看向贺云钦,二少爷手插着裤兜在旁边笑望着,分明对二少奶奶的举止风度透着赞许和欣赏,惊讶归惊讶,一望之下多少放了心。
瑞德又冲王彼得打招呼道:“彼得。”语气熟络,应是早前就认识。
最后才跟顾筠握手:“女士好。”
待下人走了,瑞德给两人诊视一番,用英文对贺云钦道:“想要确认是否同一款迷|幻|药|品,需得抽血样进行化验,但从她们俩昨晚昏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个小时,如果药品半衰期短,早就查不出什么了,何况我的诊所条件简陋,没办法进行详细化验。但从她们丧失意识前曾被帕子捂住口鼻来看,那人很有可能用的乙|醚,这药品我们西方围术期常用,但本埠只有几家私立医院有,你和彼得试着从这条线索往下查,也许能有什么收获。”
说着又交代了几句两人这几日多休息,不宜四处奔波,免得出现意识方面的后遗症之类的话,便告辞而去。正好王彼得要去查案,顾筠要回家休息,贺云钦便亲自送他们出来。
又另叫了车送顾筠回顾公馆。
***
红豆只觉困乏,贺云钦那边送客,送完客估计还需去震旦教课,就算回来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在走廊立了一会,不见他回来,只得自行回房歇息。
进了里屋,不经意一抬眼,总觉得妆台上少了什么,再一看,原来搁在妆台上的那捧花不见了,而且是连瓶带花消失得干干净净。
早前只觉得刺心,眼下那地方空荡荡的,心里依旧堵得慌。自早上醒来一直忙于梳理案情,顾不上跟贺云钦置气,然而心里毕竟扎着根刺,要不是新婚怕惹来闲话,恨不得回娘家多住几日才好。
定定看了一晌,索性眼不见为净,闷闷上了床,闭上眼,原只打算假寐,哪知她低估了那药物的残留作用,一不小心又睡死了过去。
一觉睡到傍晚,恍惚间又有人像昨晚那样摆弄她,不是捏她脸颊,就是咬她的鼻子,见她不肯醒,索性贴近,一口一口吮她的唇。她被堵得喘不过气,出于本能睁开眼,对上一双乌沉沉的眸子,一时躲不开,下意识便反咬他的唇一口。
贺云钦吃痛,嘶了一声,仍不肯松开她,只稍稍移开了些,居高临下望着她道:“你一天没吃饭,先起来吃东西,等你吃饱了,你想咬何处就给你咬何处。”
红豆听他声音仿佛断了线的胡琴,暗哑得近乎发不出声,心知他定不好过,一愣神的工夫,已被贺云钦扶着坐起。
红豆这才瞥见床头搁了一碗粥,正丝丝冒着香气。
贺云钦端了粥喂她,她尝了一口,粥不烫不凉,温度晾得刚刚好,难怪他刚才非要缠她起来,莫非是怕粥凉?本是打定了主意要自己吃,心一软,又由着他喂了,那粥熬得极香糯,一口下去,胃口立刻被吊了起来,她吃了一口又一口,怎么也停不下来,竟就着贺云钦的手将那碗粥喝得一干二净。
他脸上平静,心里却和悦了好些,搁下碗,淡淡问:“还要吗?”
红豆抬眸看着他:“你自己为何不吃。”
贺云钦拉过她的手,让她触碰自己的喉咙,声音一低:“痛。什么也吃不下,只能喝药水。”
红豆本意是想抽回手,然而用了用力,一时没能抽回,轻瞪他道:“那你该去吃药,缠着我做什么。”
贺云钦一本正经道:“我问过瑞德,他说我这是情绪上的剧烈波动所致,若是不好好调理,说不定会化脓生疔,致使声带彻底损毁。”
这么严重?她竟忘了赌气,小心翼翼抚了抚他的喉结,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忧:“那怎样才能见好。”
第60章()
贺云钦静静望着她道:“昨晚找到你;不消用药;已经好了大半;若是没能找到;恐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话未说完;他耳后一红;这辈子从未说过这等情话;为了哄红豆,十八般武艺全都使出来了。
红豆愣了愣,黯然收回手;若是没有先前的事,这番话给她听见,她怕是梦里都能甜醒;可有了前番龃龉;此刻心境早大有不同。
倘若不是在意那个女人,他怎会婚礼上还会收那女人的东西;甜言蜜语可以对她说;自然也可对别人说。她那么骄傲;从不屑于跟别人分羹。然而脸上可以假装不在意;心却酸胀得如同泡在柠檬水里;要是当初没有遇到贺云钦就好了,她还是那个活得恣肆洒脱的虞红豆。
又或者没有前几日的缱绻蜜意也就罢了;她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
正因为尝过甜,酸才显得格外涩口。此种心绪难以形诸言语;惟有身当其境的人才能领略一二。
他自是将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看在眼里;若无昨晚一番劫难,未必能感同身受,此时心房却仿佛注入一缕亮光,早变得豁亮无比。他的红豆,怎会这么可怜又可爱,肃容道:“那束花是我北平的一个朋友为贺我新婚,特托大嫂赠予我的。”
红豆一怔。
“早前我跟你说过,我跟段明漪是中学同学,头三年我几乎未跟她说过话,直到后来我大哥开始正式追求段明漪,我才因为替我大哥传话,陆陆续续跟她有了交集。”
他脸色稍淡,毕竟仅是猜疑,从未得过证实,而且以他多年来所受教育,从不喜议论旁人,但他委实不想再让红豆多心,只得一五一十道:“我大哥当时刚大学毕业,因忙于接手家里的事业,无暇常去学校,为了向段明漪示好,便时不时托我去约段明漪,段明漪起初并未接受我大哥的追求,每回我去递信或是传话,她都极不高兴,我传过几次话后,仍拿捏不准她对我大哥的态度,而且因为我常去找段明漪的缘故,学校里当时有同学误以为我在追求段明漪,我不想引起没必要的误会,后来便怎么也不肯替我大哥递话了,不久适逢毕业,我申请留洋,一去德国便是数年,今年回国时,她已经成了我的大嫂。”
红豆坐直身子,原来他们叔嫂还有这么一段,看来流言蜚语就是那个时候埋下种子的,难怪陆敬恒后来拿此事做文章。可是明明贺云钦未追求过段明漪,段明漪自己为何不在同学面前撇清呢。
贺云钦那么聪明,想必也疑惑过这一点。
“回国后,我决定接受震旦的聘书,在此之前,本埠有位美利坚教授时常举办学术聚会,我因为拟文章的缘故,时常会受邀去听课或是授课,也就是这时候,我才知道大嫂跟我认识不少共同的朋友,托她送花的便是其中一位,后来因报上传出那则桃色新闻,我因为避嫌再未去过此类聚会。婚礼那日,她自己并未跟我有交集,只托了下人来送花,我本不欲接,但送花这位朋友跟我有极深的渊源,这花的寓意也好,于情于理我都该收下,临时找了下人,让即刻送到新房摆上。送花的这朋友说来跟瑞德、王彼得都认识,不久会从北平回来,届时我会介绍你们正式见面。”
红豆抬起脸,定睛地看他,他在慢慢向她敞开关于自己的一切,也许她太容易知足了,仅是推心置腹的一番话,竟让她早前的疑惑都涣然冰释。
她靠拢他,将额头抵着他的肩,淡淡问他:“贺云钦,你当初为什么娶我。”她对他的爱意,早已掩藏不住,他对她的感情,却始终未有个清晰的态度。如果婚姻是两人之间的较量,她预先便输了一局。可是她一点也不想稀里糊涂度日,更不想他仅是出于丈夫的责任感才尽心尽意待她。
她那么执着于这个问题,贺云钦自然知道其中缘故,瞥见她微红的眼眶,先是几不可闻叹息一声,接着便抬手捏捏她的脸颊,笑了笑道:“这问题我自己也想过,无非一个答案,因为想娶你,所以就——娶了。”
她不满。这算什么答案,轻描淡写的,一点也不严肃。
他拉开她道:“红豆,我们的婚事虽然定得仓促,但如果当初白海立纠缠的人不是你而是别的女人,我只会用别的办法对付白海立,决不至于搭上自己的婚姻。”
红豆眸光微动,静静的未接话。
贺云钦沉默着斟酌词句,说来他跟红豆认识时日不长,可是自茶话会见她通过桥牌游戏,到后来她去找王彼得帮忙,再及刮破她的裤子,到最后一起对付陈金生,虽说前后不足半月,但他们共同遇到了极多不寻常之事。究竟何时起的意,何时动的心,早已无从觅迹,然而为了让她安心,他仍试着以理性的态度进行分析。
“那时我们找人,一见你从楼上下来我就舒心,我喜看你的妆束,喜听你跟你哥哥撒娇,喜诱你跟我们一道分析案情,每回你哥哥托我照顾你,我都从未有过半分不耐,当时我不明白为何,后来才知此即为‘动心’之始。你来我母亲寿宴,那晚你出奇的漂亮,虽然耻于承认,但我们两个待在桥牌室时,我一度有跟你亲近的冲动,事后想起你当晚的模样,更是时常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这种源自本能的欲|望,是为‘动情’。”
红豆红云上颊,她并不懵懂,自然清楚地知道,正是自那一晚开始,两人的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
“我以前未有过恋爱经验,有些事堪称驽钝,那日在你家,因为秦学锴的缘故,我一激之下向你求婚,说来此举的确过于冲动,然而是晚回家,我静下心来回想,竟半分悔意也无。”
他望着她泛着莹莹柔光的脸颊:“这种事不可言传,无法用工程学或是痕迹学的法子进行剖析,我只知道等待我明白过来时,你已经藏在我心里了,昨晚你出事,我从未如此痛悔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若能找到你,务必清楚明白告诉你:红豆吾妻,我喜欢你,爱你,想要你——”
红豆喉头微哽,心跳得无法自抑,不知不觉间,她软顿在他怀中。窗外天已全黑,两人只顾说话,室内未开灯,惟牛乳般月光透过光洁如新的落地窗洒入房中。
她耳边只有他心脏的跳动,满是寂静,彼此相偎,即便不言不语,心头也萦绕着充盈宁谧的感觉。
可就在这时候,忽听他道:“所以请你务必让为夫教会你德语。”
她一愣,只觉美好氛围瞬间一扫而空,不免又羞又气,这人怎么这样!
她还在发懵,他已有了旁的念头,埋头到她敞开的衣领里,细细地啄吻。她自然明白他想什么,想起今日仍未沐浴,脸一红,推开他道:“你让我先去洗澡。”
贺云钦已然意动,怎肯罢休:“不如我帮你洗。”
她瞪他:“你怎么帮我洗?”
他干脆将她抱起,执意推开盥洗室的门:“昨晚又不是没给你洗过。”
她的确仍记得昨晚的事,可彼时她毕竟尚在昏睡,今晚两个人却要在浴室中面对面,出嫁之前母亲可从未教导过她这个,光想想便觉得羞耻难言。
“不好!我自己洗,你放我下来。”
贺云钦却将她抱到盥洗室的桌台上,吻她,将她身上小衣褪下,抚弄她,待她准备好,不容分说挤入她腿间。
她被他抵靠在后头的大镜面上,冰凉的触感惹她后背起了一层细细的轻栗。
竟还可以如此?
她羞得忘了挣扎。
贺云钦趁她发怔,帮她环住自己的腰,这番光景他早酝酿多时,怎肯半途而废,捧着她的脸颊吻她,道:“ichliebedich。”
“ichlie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