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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耳分辨一晌,小心翼翼循着声响往前走去,待分开灌木丛用电筒往里一照,心立刻静止在胸膛里,就见一人无声无息躺在地上,从身形轮廓来看,不是红豆是谁,他眼圈蓦地一红,一时迈不动步,木然站了好一会,才敛声屏息往内走,然而越靠近越凄惶,惟恐来的太晚,等待他的不过是具冰冷的尸体而已。
待他蹲到红豆身边,听到她极轻然而极平缓的呼吸声,身上的血液这才重新热腾腾地汩汩流动过来,忙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涩声道:“红豆。”
红豆睡颜极安祥,被他抱起时,只微微蹙了蹙眉。
贺云钦小心翼翼撩开她的额发,她睡得这般昏沉,因仍是残留体内的迷药所致,便回头对王彼得道:“王探长,把你怀中的酒借我一用。”
王彼得眼看找到红豆,早大松了口气,只纳闷地想,从刚才车边的脚印来看,应是凶手将红豆连车带人丢在此处,再自行离去,而红豆中途醒过一次,迷迷糊糊下了车,后来不知何故到了这公园。
听了这话,不解地将酒递给贺云钦道:“怎么了。”
贺云钦拧开瓶盖,仰头饮了一口,又将酒瓶里的酒洒了些到红豆身上,这才脱下外套,将红豆裹好抱了起来,对王彼得道:“我这就带她回去,你帮我给瑞德医师打个电话,就说我妻子醉了酒,请他立刻上门来看。”
王彼得忙点头道:“好,我打完电话就去顾公馆去找顾筠。”
贺云钦用衣裳掩住红豆的头脸,将她一径抱出公园,待将她放上后座,又从边上人手中接过她遗失的那件红外套,将她整个人盖好,这才嘱咐那几人几句,开了车往贺公馆而去。
路上,他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虽然红豆仍未醒转,他却仿佛劫后重生,几次有痛哭一场的冲动,又担心那迷药损及身体,一心要尽快将她带回家。
好不容易到了贺公馆,仍用外套将她头脸盖好,打横将她抱起,上了台阶,往内走去。
不到十点,贺家平日应酬多,素来歇得晚,贺家上下一干人等,只有一个贺竹筠因身体孱弱早早就睡了。
贺云钦抱着红豆路过客厅时,贺孟枚正和贺太太和在客厅说话,贺宁峥和段明漪夜间去友人处拜谒,也才刚回来。
见贺云钦抱着红豆,诸人都吃了一惊,贺太太忙从沙发起来,走近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红豆这是怎么了。”
贺云钦若无其事笑了笑道:“刚才带她去友人处玩,因玩得兴起,迫她多喝了几杯酒,谁知她酒量太浅,喝了几杯便醉了,我怕她不舒服,便提前带她回来了,已给瑞德打了电话,他一会就上门来看看。”
贺太太吓一跳:“你嗓子怎么了。”
贺云钦咳了声道:“喝酒喝得太急了。”
贺太太早闻到儿子呼吸间的酒气,见红豆身上也是一股浓而芳冽的醉醺醺的气息,料醉得不轻,满含愠意道:“你这孩子真是胡闹,红豆才多大,怎能像你们男人似的豪饮,快带她回房,醉酒的人最怕着凉,记得给她盖被子,我这就让王嫂煮醒酒汤。你这嗓子不对劲,既然瑞德来了,让他务必给你一起瞧瞧。”
贺宁峥也道:“我房里有醒酒的药丸,我一会给弟妹送去。”
贺云钦已抱着红豆上了楼,道:“那就多谢大哥了。”
第58章()
红豆微微动了动;周围太热了;泱泱水汽直往鼻子里钻;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生病时的光景;有人正翻来翻去地折腾她;应该是拿了帕子之类的物事;给她擦了胳膊和腿还不够;还要给她擦胸和屁股。
她又羞又痒,老想躲开,可是那人极有耐心;一味在她耳边低哄,她无意识睁开眼,对上眼前那双墨黑眼眸;蓦地放松下来;将额头抵着他的胸膛,不知为何有些委屈;忍着落泪的冲动;迷迷糊糊任他摆弄。
不知睡了多久;脸上痒丝丝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在脸上游移;她皱眉躲开,可那人像小孩摆弄心爱之物似的;稀罕个不停,不是捏捏她的脸颊;就是咬咬她的耳垂;老不肯罢手。她不胜其扰,咕哝地翻个身,又过了许久,才算消停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等她再睁开眼,满室金暖的晨光,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人在喁喁细语。头依然昏沉胀痛,思维仿佛胶着住了,依稀记得昨夜做了个极长的光怪陆离的梦,待思绪渐渐清明,她转动脑袋打量一圈,这才意识到回到了贺公馆,身上换了干净衣服,被褥间蓬松柔软,怔忪地躺了好一会,记起昨夜昏迷前的事,下意识便打了个寒颤,想也不想就喊道:“贺云钦。”
门口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她撑着双臂微微起身,朝外张望,不一会隔间门打开,贺云钦从外屋进来,身上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衣,脸上明显有些疲色,对上她的目光,眸子微微一亮,重新掩上门,到了床边,扶她起来,抬手摸她额头,不见有热度,低声问:“好些了吗?”
声音嘶哑无比,红豆吃了一惊,顾不上仍有些发懵,忙抓住他的胳膊坐稳身体,讶道:“你嗓子怎么了。”
贺云钦目光在她脸上仔细地摸索,连她额上新长出来的细小绒毛都不肯放过,端详一晌,方指了指自己的嗓子,道:“疼。”
“疼?”红豆下意识便想要抬手抚摸他的喉结,都哑成这样了,她知道肯定疼,之所以问他,就是想问他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然而下一刻对上他的目光,她恍惚明白了几分,昨晚遇到的事太骇人听闻了,即便在昏睡中,她仍时刻绷着根弦,直到此时此刻,她实实在在触到了贺云钦,久违的安全感才回来。
看贺云钦这光景,她能够毫发无损回来,多半全亏了他,难道他是因为昨晚的事才突然倒嗓的?他好像没有隐瞒自己的担忧的意思,还极坦白地在她面前说他疼。
她心中一暖,抬手便想好好安抚一番,然而她脑袋仍有些发昏,记性却未丧失,除了记得自己如何遇险的,也记得昨晚两人吵架时的情形,手都伸到一半了,又嘟着嘴停了下来。
贺云钦等这一刻等了半天了,自不肯让她抽回手,两人僵持一会,他干脆俯身要吻她,突然外屋有人敲门,有下人道:“二少爷,二少奶奶,顾小姐来了。”
红豆一愣,顺势收回了手:“顾筠来了?”她尤记得顾筠昨晚是如何失踪的,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贺云钦只得罢手,扶她站好:“我对外人说你因为醉酒身体不适,她以探望你的名义来了。还有王探长,另在小书房。你哥昨晚愧疚得哭了一场,整晚都未睡,本要在此处守着你,又怕引人猜疑,只得回家等消息,既你醒了,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红豆直发懵,原来自她失踪后竟闹得这般人仰马翻,眼看贺云钦出外屋打电话去了,忙到盥洗室换了见客的旗袍,简单梳洗一番出来。
顾筠果然被下人领进了屋,正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脸原是绷得紧紧的,见红豆出来,忙起了身,仔细打量红豆一番,面色虽然平静,却难言鼻音:“你没事吧。”
红豆也一直悬心顾筠,眼看她安然无恙,自也感概万千:“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去哪了。”
这时贺云钦进来道:“顾小姐,王探长已到了书房,有什么话一道到那边说吧。”
顾筠点点头道:“好。”
贺云钦眼看红豆也要跟着出来,忙拦着她道:“你身体未复原,自管在房里休息,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一会再告诉你。”
红豆怎肯在房中枯等:“昨晚的事太多不合情理之处,不坐在一处说清楚,难保不会漏了什么。”
经过昨晚一事,贺云钦一来不想再在小事上跟红豆龃龉,二来他眼下只想尽快找到凶手,见红豆的确不像身体不适的模样,定定望她一晌,只得依了她。
几人到了书房,王彼得果然在里头候着,见到红豆,又羞又惭,起了身,先是端端正正鞠了一躬,这才充满愧意道:“昨晚要不是我大意,怎会连累二少奶奶历险,幸而无事,不然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红豆笑了笑,怎么就叫王彼得说得这般严重,正要拿话开解,贺云钦却泰然扶她在沙发上坐下,这一来红豆简直诧异莫名,贺云钦素来谦和,竟让她生受了王彼得的赔罪,难道王彼得从前受过贺云钦天大的人情不成。
贺云钦不容红豆多想西想,径直进入正题,对顾筠道:“顾小姐,昨天你昏迷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顾筠想了想道:“放学时大概四点半,我因为想研究杀害许奕山的作案工具,去图书馆借了几本书,然后回到教育系的大课室温书,大概温习了一个小时,我看天色晚了,其他同学陆陆续续走了,课室里只有我一个人,便打算回去,谁知这时突然有人从后头拿东西捂住我的嘴,等我醒来的时候,教室里黑漆漆的,我脑子迷迷糊糊的,呆坐了半天都未明白发生了何事,昏头昏脑将东西收拾好了,回家才知道家里人为了找我闹得鸡飞狗跳的,我歇了一晚,早上起来脑子好像清楚不少,断断续续的,总算想起了一点昏迷前的事。”
贺云钦问她:“你当时可看见你身后那人什么模样?穿什么衣裳鞋子?身上有无特殊的味道?”
顾筠摇头:“我什么都没看清,只知道那人手掌很大,力气也不小,应该是个男人。味道么,我没闻到什么味道。”
其余三人全都露出讶异的神色,红豆道:“连烟味也未闻到?”
顾筠向来一板一眼,极认真地回忆一番:“没有,那人身上真的没什么烟味,不过我现在仍有些犯迷糊,也许记错了也未可知。”
红豆不解地望着顾筠,如果袭击顾筠的那人跟袭击她的是同一人,身上理应有烟味,虽说当时事情来得太快,她直到现在脑子也有些糊涂,但她清楚记得曾闻到那人衣袖上的烟味,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凶手常抽的长乐牌。
贺云钦垂眸想了想,道:“如果你们两人记忆未出差错,有两种可能:第一,袭击顾筠的跟袭击红豆的并非同一人。第二,如是同一人,从时间差来看,那人袭击顾筠时尚未布置犯案,而红豆恰好撞上凶案现场,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会出现味道上的差异。”
王彼得插话道:“一个真正的烟鬼,衣裳上时时刻刻会有烟味,不会前头没有,后头突然沾上烟味,会不会这人平日根本不吸烟,是特意等到杀人时才抽烟,还因为某种原因,故意选的长乐牌?”
贺云钦问顾筠:“刚才让顾小姐带来的书都带来了吗?”
顾筠从身后取出一个书包:“当时我从图书馆借的书全在这里了。”
红豆一看,一共四本,从扉页上看,全是机械类工具用书。
“你昏迷后醒来,可发现这些书少了一两本?“
“不曾,一本都不少。”
贺云钦先拿起第一本,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未发现里头夹有纸条一类的物事,又翻第二本。
四本书依次翻完,书里头干干静静,什么夹带也没有。
贺云钦将最后一本书丢回圆桌,思忖着盯着书页道:“我猜那人之所以要袭击你,应该是想要趁你昏迷时,将他不小心遗漏在书里的一件极重要的物事给取走。”
第59章()
“这仅是一种猜测。”贺云钦补充道;“这人虽致你昏迷;却并未谋害你;可见彼时你并非他选定的下手目标;为什么突然用迷药袭击你;一定有他的理由;也许他需要你昏迷一段时间;以便他布置下一步的计划,又或者是你身边有什么他急需取走的物品。”
王彼得插话道:“而最开始发现红豆失踪时,我倾向于前一种猜测;因为顾小姐失踪没多久,红豆也失踪了,两件事碰在一起未免太巧;我一度认为这是有一场预谋的陷阱;可是现在看来,红豆应是无意中撞见凶手行凶才被袭击;那么那人致顾小姐昏迷的行为就很耐人寻味了;过于鲁莽、失之冷静;很有可能这人临时发现有样东西落到了顾小姐手里;必须赶在她回家之前将东西取回;故而才有此一举。”
红豆问顾筠:“当时你身边除了这些书可还带了别的物品?清醒以后没有发现其他物件丢失?”
顾筠来时路上已再三确认过这一点:“没有,我书包里的所有物事和这几本图书馆借来的书;全都好好的在我身边。”
四个人的注意力于是重新回到圆桌的那几本书上。
红豆随手拿起一本教做推车轮滑的工具书翻了翻,道:“都是些非常常见的书;那人为什么不当面讨要呢。难道凶手知道顾筠也在调查许奕山的案子;知道若是当面向她索要定会引来怀疑,所以只能在她无意识的情形下拿走?”
贺云钦道:“学校图书馆会有借还记录,如果凶手的目标真是这几本书,王探长去圣约翰一查便知。”
王彼得道:“我正有此意。但除了顾小姐昏迷,昨晚最不寻常的事,莫过于凶手掳走了红豆,最后却放过了她。”
这也是红豆自己想不明白的地方。
贺云钦一听到这事脸就沉郁了几分,胸口似乎仍扎着一把极尖利的锥子,一直插到心脏的最深处,即便不碰不动,依然有种钝钝的痛感,寂然了好一会,才温声问红豆:“你可还记得当时在旧课室外看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
红豆自然看出他脸色瞬间差了好些,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摇头道:“当时课室外太黑,我并未见到什么,就只听到最里面那间课室里似乎有人被掐住了喉咙,或者是被人捂住了嘴,还伴随着挣扎的声音,我猜正因为被害人挣扎,所以才不小心撞开了门。总之那声音很不寻常,我害怕极了,转身就想跑,可是那人很快就从课室出来追上我,靠近我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明显的烟味,后来他捂住我,我因为拼命挣扎头顶撞了那人一下,撞的部位应该是鼻子,所以我猜那人至少有八尺多高,而且这人胳膊和腹部均极其筋瘦结实,无半点臃赘之态,穿的是长袍,并非西服。”
贺云钦怔住,想不到红豆在那种凶险的情形下还能记下这么多有用的信息。
王彼得简直恨不得喝彩:“实属难得!这一来又提供了好几个关键线索。”
他取出怀里的自来水笔,在纸上写道:
一、据后巷面馆服务员和红豆的描述,这人身高不会在六尺以下。
二、贺云钦现场勘测这人脚印约有43码。
三、顾筠回忆,此人手掌大、力气不小。
四、红豆补充,高而瘦,并非高而胖,有穿长袍的习惯。
五、平时未必吸烟,但作案时一定会吸烟,吸的还是长乐牌。
六、极有可能参加过贺云钦和红豆的婚礼,而且能顺利进入圣约翰图书馆借书。
零零碎碎地拼凑在一起,思路顿时比先前明晰了不少。
贺云钦拿了那张纸看:“最后一条存疑。首先我们还不清楚迷晕顾筠跟红豆是否是同一人。第二即便是同一人,他未必是为了那几本书迷晕顾筠。第三,就算真是为了书而迷晕顾筠,以凶手的谨慎性子,岂能不知顾筠和你王探长会顺着这条线索去查图书馆借还记录?这行为无异于提前自我暴露,他早前迷晕顾小姐岂非是多此一举?”
王彼得愣住。
顾筠推推眼镜道:“我们学校图书馆管理借还书籍这一块的确是记录极详,一查便知。”
贺云钦道:“所以图书馆的借还记录值得一查,但别太乐观,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