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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倾城垂着眸子，似乎在思索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萧凤梧微微往后仰了仰身，眼睛盯着床头的琉璃灯罩，“倾城”
顾倾城的背微微一僵，这样亲昵地称呼，似乎不合适吧？
“你将来要做的事一定是惊世骇俗的，但是以你如今的承受能力，你觉得，可以迎接为此而到来的疾风骤雨？”萧凤梧把目光转过来，眸子里灼亮耀目，让人不敢逼视。
“我”顾倾城语气涩然，的确，只不过因为萧凤梧说了几句打击自己的话，说的还都是事实，自己便病了一场，将来对上邢皇后
邢皇后可不是萧凤梧，最起码萧凤梧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可将来对上邢皇后之后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邢皇后背后有邢家，还有一部分朝臣。邢家在军中的影响力，是自己难以想象的。
所以说自己选择了一条满是荆棘，底下还埋藏了各种未知危险的道路，将来要承受的压力还不知道会有多大，到时候邢皇后那些人可不会给自己缓冲的余地，一定是恨不能把自己碾压成齑粉的！
就自己目前这点承受能力，光是那点压力也足够自己死去活来了，哪里还用得到邢皇后等人亲自动手！
“我知道了”顾倾城苦笑，“我还是太弱了”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弱点缺陷，”萧凤梧见她想通了，眸底闪现一丝笑意，“才需要不断改正，不断提升，努力使自己趋于完美，让敌人无懈可击。”
顾倾城轻轻点头：“是。”
萧凤梧唇角一扬：“还怪我那日跟你说那些话吗？”
顾倾城摇了摇头：“我从来也没有怪过你。何况你本来说的便是事实。”
“我之所以能够看出你的缺陷，并且及时帮你补充并不完全因为你身边有我的人，”萧凤梧这才慢慢解释，“自从你告诫过她们之后，她们便没有给我递过消息。我能过知道你的一切，完全是通过蛛丝马迹推断出来的。”
顾倾城张了张口，眼睛里满满都是讶异。
萧凤梧笑了笑，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有时候可能自己察觉不到，但是在行事的时候难免便会带上自己的一些习惯。根据这些细枝末节，便可以慢慢抽丝剥茧，找到源头。而且，你做的那些事，都有很多破绽，是非常引人注目的，比如你往军中安插人，我也是在军中混的人，自然会比较关注这些。
“那帮人，毫无根基，没有出身没有背景，却一跃成为低级军官，这还不够引人注目？既然引人注目，自然会去查一查，然后便会查到有人给他们送银子、请师傅，就这样顺藤摸瓜查到周达，再根据周达查到你身上。
“幸亏第一个来查的人是我，若是别人只怕还会更深想一层，把幕后主使当做你父亲。可是那样一来，你到底会受到连累。所以我发现这个事情之后，便很快把中间的痕迹抹去了。给那些人换了身份背景。让人找不到破绽。”
顾倾城用力抿着唇，听他说完，才道：“其余事情也是这样的？”
“是，”萧凤梧毫不迟疑，“大体都是一样的。你也可以这样想，查到你便会查到表姐，查到表姐便会查到我，查到姑母，到时候，我们大家都好不了，我是为了自保才这样做的，表面上看是在帮你，其实也是在自救。”
顾倾城微微苦笑：“我怎能那样自欺欺人。六爷，这个情，我承了。”
萧凤梧起身去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塞进顾倾城手中：“别忘了，你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话一出口，顾倾城的脸腾地红了，借着喝水低下了头。
萧凤梧的目光在她脖颈上一点，便看到那雪白的脖子笼了一层胭脂色，心头微微一动，一阵阵口干舌燥，觉得屋子里的空气都有些窒闷起来。
而屋顶上坐的那个人，身子更是僵直得可怕。
婚约？
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我不知道？
他还有多少事瞒着自己？
许久许久，萧凤梧尴尬地咳了一声，讪讪然道：“那个，我知道我不该提这个”
“没什么，”顾倾城抬起头，脸上的红晕渐渐消退，露出苍白的病容，“这本来就是事实。”
屋顶上那人攥紧了拳头，屁股底下的屋瓦“啪”的一声，裂了一块。
第二百九十二章 悸动（）
顾倾城猛然抬起头，“什么声音？”
“哦，没什么，”萧凤梧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屋顶，“不过是只耗子罢了。”
顾倾城知道萧凤梧武功深不可测，自然不会怀疑，继续说道：“不过，我觉得，我对六爷也不是毫无用处，就像上次我们谈合作时说到的那样，我不会成为六爷的负累。”
“我知道，”萧凤梧郑重点头，“你的直觉十分敏锐，或者像你所说，那是一种奇怪的预知能力。对我趋利避害，大有裨益。”
顾倾城点了点头，轻轻舒了一口气：“嗯。我要提醒六爷的是，未来几年，朝中夺嫡之势会愈演愈烈，同样的，各地驻军之间也是暗潮汹涌，想要在争斗中夺得一席之地，便要在军中树立自己无上的威望。”
萧凤梧眼睛越发亮了，唇边笑意加深，却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想，宫中秘辛，六爷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顾倾城露出凝重神色，“你该知道当今皇上是如何上位的。太子，一向把皇上当做自己的榜样，将来说不定会模仿当年皇上夺位之路”
她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了，她知道，萧凤梧会明白她的言下之意的。
果然，萧凤梧面上是了然之色：“嗯，我记下了。”
“还有，”顾倾城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虽然太子不足虑，但是他身边有一个非常厉害的谋士，这个人高瞻远瞩，乃是人中龙凤，若不是太子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他也不会甘心留下来辅佐太子。”
萧凤梧眼底有一丝疑惑，但是掩饰得很好，根本没有被顾倾城发现，只是认真地道：“好，我会仔细留意这个人的。”
当年太子陷害二皇子，应该就是这个叫沈添的谋士给出谋划策的。
因为当年崔晋想投靠太子来着，可是太子身边的人安排得满满的，根本没有他的位置。
有一次酒后，他乜斜着眼睛打量顾倾城，大有把顾倾城当做礼物送给太子以谋求前程的意思，但不知为何，没有实行，并且悻悻然道：“那个狗屁谋士沈添怎么不去死！”
想必是沈添跟太子说过什么，所以太子才找了那样的借口拒绝了崔晋的投靠。
“嗯，”顾倾城慎重地点了点头，“六爷做到心里有数就好了。”别的她不准备多说，说得太多了容易暴露自己，萧凤梧这个人聪慧过人，又十分精明，若是引起他的怀疑就不好了。此时大仇未报，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她闭紧了嘴，萧凤梧也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起来。
过了片刻，顾倾城开口撵人：“时候不早了，六爷请回吧。多谢你来这一趟，我心结已解。另外，我是个内宅女子，对于外面的风云变幻不可能十分敏锐，若是有什么不确之处，还请六爷不要见怪。”
萧凤梧轻轻一笑，把退路都想好了！
而且自己也不能问她有关军中的事情，她会说她不知道！
“你想太多了，”萧凤梧眸中晶亮，明锐的光芒辐射出来，令人觉得他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气，“世事如局，波谲云诡，除非真正发生了，否则谁都不知道之前还会有怎样的变数。你放心，我是不会问你军中发生的事情的。”
最后一句话使得顾倾城的脸腾地红了，讷讷道：“我”只说了一个字却不知道该怎么接续下去，因为萧凤梧口中所说，正是她心中所想！
萧凤梧站起来，抚了抚袍子，双手微微下压：“你不必起来，好生养着。我在京城也不可能滞留太久。你若有事需要我帮忙”
以前若是两个人之间有什么需要联络的，都会通过翠微翁主，如今别说翠微翁主已经嫁做人妇，不太方便背着丈夫行事，而且，中间隔了一个人，也容易出意外。
萧凤梧犹豫了一霎，道：“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便跟飘香居二掌柜说一声。他会通过最稳妥最快捷的手段，把消息传给我。”
“好，”顾倾城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萧凤梧忽然又坐下了，微微倾身，靠近了顾倾城，他身上的清雅竹香和顾倾城身上的淡雅荷香交织在一起，融为最好闻的一种香气。
顾倾城觉得萧凤梧的嘴唇都要贴到自己耳朵上了，面上发热，往床里稍微一让，却听萧凤梧轻声道：“别动，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要用这样暧昧的姿势来说？
顾倾城腹诽，一边又往里退了退。
“有人偷听。”
仅仅四个字便让顾倾城再也挪不动半分，身子半拧，僵硬地定在了那里。
因为她面孔朝内，便看不到萧凤梧的表情，只觉得一股带着熟悉的竹香的热气拂过耳廓，便像是燎原的火让她的耳朵瞬间烧了起来。
毕竟她不是个真正的十三岁女孩。
有些事，虽未真正经历，却也不是完全不懂。
萧凤梧看她晶莹如玉琢成的耳朵瞬间变成了红珊瑚，心中仿佛有什么被触碰，轰然一响，觉得她身上的荷香越发清晰，层层密密将自己包围，那样让人舒心，那样令人沉醉，让人真想就此沉沦。
然而，他没有。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稳稳说道：“你我身边有奸细，这个我不知道究竟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跟着你还是在跟着我，但你以后行事还是要隐秘些，不要轻易把自己的计划透露出去。”
说完这句话，他便退后坐正，一脸凝重地望着顾倾城，乌发飘落，遮住了他同样有些发红的耳朵。
顾倾城一凛，那点异样的感觉瞬间消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迟疑道：“难道说，这次”这次的意外不是意外？
萧凤梧见她反应如此迅速，眼神越发明亮，含笑点了点头。
顾倾城心思转了转，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抬起眸子，有些恼怒的瞪着萧凤梧：“这么说，你是故意的！”故意让我留下来，故意带着我在外面过夜！
“呃，”萧凤梧前一刻还为顾倾城心思敏捷感到高兴，此刻便遇到这样的诘责，真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懊恼，“那个，后来的事，真的是意外”他压低嗓音，倏然靠近顾倾城，嗡嗡地道，“我根本没打算让你在外面过夜的，正是因为有奸细泄露了你我的行藏，才”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反目（）
不等他把话说完，本来全身绵软的顾倾城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伸出双手猛地把萧凤梧推了出去。
双手触及萧凤梧，便觉得像是碰到了钢板，非但没能撼动分毫，反而手指生疼，自己也被反弹地往后一仰，堪堪要栽倒。
萧凤梧一怔，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臂，轻轻扶她坐好。
顾倾城却并不领情，再次伸手一推。
这一次，萧凤梧一个趔趄，倒退了好几步，唇畔浮上一丝苦笑。
顾倾城把盈上眼眶的眼泪逼了回去，声音十分冷淡：“六爷请回吧。虽然我们自己光风霁月，但是我自问做不到不畏人言。”
萧凤梧眼神略略一黯，一声低弱的叹息，一缕轻风般掠过顾倾城耳畔，然后转身，开门，跨了出去，反手将门细心掩好，足尖轻轻一点，已经上了房顶。
顾倾城长长呼出一口气，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耗尽了，软软倒下，简直连拉一拉被子都觉得费力。
好在，过了不久莲叶便过来了，见她满头满脸都是冷汗，忙拿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干净，打了温水，替她擦拭身子，换了干净的小衣，替她盖好被子。
顾倾城力不能支，中途已经睡着了。
莲叶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小丫鬟，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
萧凤梧提气纵身，上了房顶，便看到一个人托着腮，对着天边一弯残月幽幽叹气。
他抬手在那人肩头一拍，打了个手势，两个人一前一后，两只夜鸟一般，从襄宁侯府上空一掠而过。
等到了空旷之处，萧凤梧停住脚步，转头看着身后有些颓丧的淳于野。
淳于野皱着眉瞪过来：“你行事怎的这般不磊落？既然说了正大光明竞争，又为何这般”
“怎么了？”萧凤梧略一挑眉，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什么疑问？你是说婚约的事情？那件事发生在先，你和我打赌在后。”
淳于野眉头打结：“既然早有婚约，为何你一开始不跟我说？”他忽然哈哈一笑，“我知道了，你跟她不过是口头约定而已，一无媒二无证，又没有父母亲长首肯，哈哈，这样的婚约，谁会承认？”
萧凤梧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盯得久了，让淳于野不由自主闭上了嘴，他这才慢慢说道：“我和她都会承认，这还不够？难道你质疑我的能力？我的婚姻大事不能自己做主？”
“呃，”淳于野忽然觉得嗓子发干，后退了半步，“我不是那个意思”然后暗中生恼，自己露的什么怯！把腰一挺，“你的婚姻能自己做主又能怎样？你总得承认你们的这个口头婚约是建立在合作基础之上的，一旦这个合作结束了，她会不会嫁你，还是未知之数！”
萧凤梧眼中光芒暴涨，那种睥睨之态重现，一股无形的威压，以他为中心辐射开来。
淳于野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又倒退了一步，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冷笑一声：“怎么，难道你要强行阻止我去追求她？”
萧凤梧弯唇一笑，那股无形的威压散去：“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到了那时，她必定已经心甘情愿嫁给我。”
淳于野连连冷笑：“好，那咱们就走着瞧！”甩手便走。
萧凤梧的脸也冷了下来：“淳于，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女子跟我反目？”
“那么你呢？”淳于野停住脚步，霍然转身，目光和语气一样咄咄逼人，“在你眼中，我淳于野就没有一个女人重要？你连一个女人都舍不得让给我，我还指望着以后你大功告成，能给我什么好处不成？萧凤梧，你可知道，你已经冷了我的心？”
萧凤梧眉眼含霜：“淳于，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你又凭什么跟我抢女人？”
“你！”淳于野目眦欲裂，伸出手指朝着萧凤梧连点数下，“好好好，你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什么视我如手足，呸！原来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我算看透你了！从今往后，”他双手一扯，嗤啦一声，一片衣角脱离了袍子，朝着萧凤梧狠狠掷去，“你我割袍断义！”
说完这句话，淳于野冲着萧凤梧狠狠吐出一口浓痰，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凤梧脸色十分难看，双手连扯，把那块袍子扯成碎片，抬手一扬，用他素日绝不会有的阴冷语调说道：“背叛我？我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的！”
“只怕那后果，”他磨了磨牙，阴森森说道，“你承担不起！”
说罢，转了身，往相反方向而去。
这片空阔之地陷入一片沉寂。
良久，从一株大树上滑下一个人来，喃喃的道：“这两个人这样就闹翻了？不知道让他们反目的这女子是何人跟萧老六有合作？合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