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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再三挽留，回城去看自己的铺子。
云裳羽衣门口来往的车辆络绎不绝，进出的夫人小姐摩肩接踵。
连附近的茶馆、香料铺子、脂粉铺子也是人满为患。
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灾荒之年，衣食住行也是人所必需，而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在意自己的衣衫首饰脂粉香料的。
顾倾城和翠微翁主从后门进了云裳羽衣。
管事得了消息，早小跑着迎了过来。
这是个四十岁的精明妇人，梳着整整齐齐光滑乌亮的圆髻，簪着两三根金簪，穿着枣红色的褙子，质料上乘，花纹精美，举止从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主持中馈的夫人。
第124章 东家（）
“东家小姐，翠微翁主，”妇人笑眯眯行礼，“奴婢给二位行礼了！”
顾倾城微微侧身：“林大娘太客气了，何必自称奴婢？”
林大娘笑着将她们让进厅堂，吩咐小丫鬟上了最好的茶，这才说道：“若不是小姐给了这碗饭吃，只怕奴婢一家都要去吊死了！所以，奴婢早已把自己看成了小姐的奴婢。”
林大娘家中原本也是经商的，便是做的绣坊成衣生意，可是因为丈夫去收账惨遭不测，家中债主登门相逼，她二十岁的长子一时冲动和人发生口角，不幸被错手杀死。
剩下她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幸好顾倾城路过，问明了原委，找跟在身边的萧凤梧借了银子，替他们还清了债务，将之聘为云裳羽衣的管事。
顾倾城轻笑摇头：“严格说起来，替你们解了燃眉之急的，可不是我。”
林大娘却十分固执：“奴婢知道，是小姐！那几日那位公子曾经路过奴婢家门，根本就没有朝奴婢家中望过一眼。奴婢心里都清楚。”
顾倾城微微一愣，是么？那萧凤梧怎么那么凑巧，身边就带够了替林大娘家还债的银票，根本数都没数就递给了自己？
他这分明是故意让林大娘念自己的恩！
林大娘抹了抹眼睛：“奴婢心中并不怨恨那位公子，只是对小姐却不能不感恩……”
翠微翁主噗哧一笑：“你不知道你口中的‘那位公子’，其实也是你的东家？”她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连本翁主也是东家！”
看着林大娘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只是用疑惑的目光望着顾倾城，翠微翁主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没看过铺子的契书是不是？”笑过之后，翠微翁主问道。
林大娘摇了摇头：“小姐让奴婢来，奴婢便来了，除了账目和人员管理，奴婢什么也不问。”
顾倾城微笑着道：“林大娘很尽职。”云裳羽衣生意这般红火，林大娘功不可没。
这时小丫头捧了厚厚的账册进来。
林大娘介绍道：“这便是铺子开业至今所有的银钱往来，请小姐和翁主过目。”
翠微翁主摆了摆手：“我最不耐烦看这个！你把铺子里时新绣样和衣服样式拿来给我看看是正经！”
林大娘含笑，叫自己的女儿林初雪：“过来伺候翁主！”
林初雪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身材苗条，皮肤雪白，眼睛大大的，笑容温柔而腼腆，闻言走过来在翠微翁主面前转了一圈。
翠微翁主的眼睛立刻直了！
林初雪这身衣服裁剪合身，花纹虽然并不复杂，却十分别致，配色也十分养眼，衣服看着层层叠叠十分繁复，行走间却能带出几分灵动飘逸的感觉。
翠微翁主忍不住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
林初雪面色微红，却任由翠微翁主仔细端详。
那边顾倾城已经把账本大概翻了一下，没有舛错，于是微笑着看着这边的动静，问林大娘：“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若是遇到犹疑不定的，只消让林初雪穿上新做的衣服，出来转一圈即可。
林大娘笑眯眯的：“是二掌柜想出来的法子，除了初雪，铺子里还专门请了几位姑娘，穿了最有特色的几套衣服展示。”
顾倾城频频点头：“不错，不错。”
然后又去绣坊和针线房看了看，指示林大娘要把窗户扩大一些，最好再在屋顶上开了天窗，“绣娘们刺绣太费眼睛了，窗户开大些，光线也能好些。若是天气好，不妨让要紧赶工的绣娘来院子里，我看院子里不妨种几颗葡萄树，又能遮荫，还不费眼。”
林大娘忙不迭答应了，由衷地道：“小姐真是心善！”
顾倾城抿了抿唇，她这也是为自己好。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而这些人是她赚钱的底气。
把云裳羽衣内内外外都走了一遍，顾倾城拉着意犹未尽的翠微翁主离开。
翠微翁主老大不愿意，撅着嘴道：“若是你给我设计的衣服没有这里卖的好，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倾城笑了笑：“你放心好了，总不至于叫你在婆婆面前失礼的。旁边的茶楼也是咱们的，要不要去坐坐吃点东西？”
翠微翁主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往云裳羽衣那边瞟，不在意的道：“茶楼又不是酒楼，能有什么好吃的？也不过是寻常点心罢了！”
顾倾城一边催着她走，一边说道：“我们请了个一流的厨子，做出来的席面……”
不等她说完，翠微翁主用力吸了吸鼻子：“哇，好香啊！”反手拉着顾倾城循着香味找了过去。
明明是茶楼，招牌上却黑底红字写着“飘香居”。
候在门边的小堂倌一眼看见两人过来，也不询问，点头哈腰便把两人往楼上的雅间领。
翠微翁主母鸡护雏似的把顾倾城护在身后，一脸戒备盯着这个五官清秀的小伙计：“你谁啊？”
小伙计满脸赔笑，依旧点头哈腰：“二位小姐是不是一位姓楚一位姓顾？”他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子身上价值不菲的衣衫，以及帷帽上缀着一圈细小琉璃珠的轻纱，态度恭敬到不能再恭敬，“楼上有人替二位订了雅间。”
翠微翁主脸上戒备之色更甚，冷冷地道：“对不住，我们不在这里喝茶了！”拉了顾倾城转身要走。
顾倾城轻轻摇了摇她的手，悄声道：“姐姐，这也是咱家的铺子……”
“啊！这样啊！”翠微翁主立刻收住脚，转回身，颐指气使指着小伙计道，“给我们最豪华的雅间！”
一语落地，茶楼里所有的夫人小姐少爷公子齐刷刷把目光投了过来，哟呵，这是哪里来的暴发户！
京城里缺别的，却从来不缺官家子女，大街上随随便便拉个姑娘一问，家里兴许都是六品官。
越是朝中显贵，家眷越是低调温和，似这般张扬的，八成是刚刚调任京城的地方官女眷。没有内蕴！
翠微翁主却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牵着顾倾城理直气壮往上走，走到楼梯尽头，一抬头，对上一双温和带笑的眉眼。
第125章 体贴（）
那人把一根如玉的修长手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立刻把翠微翁主嘴边要飚出的一个名字嘘了回去。
翠微翁主讪讪然回眸看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了那些嘲笑的鄙夷的目光，随即微微冷笑，更加嘲讽的反瞪回去：都是一群有眼无珠的家伙！本姑娘若是土包子，你们祖宗八代全都是土鳖！
走上二楼，让出空隙，顾倾城缓缓而上，抬头，便看到萧凤梧含笑望过来。
想要说什么，萧凤梧已经把手一引：“雅间已经订好了，我在楼上看到你们经过，已经这般时分想必还没有用饭，所以便叫伙计去迎一迎。”
如此一来，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顾倾城因为十岁的身躯里装着的是个二十岁的已嫁女子的灵魂，所以凡事要多想一些。
萧凤梧虽然个子高一些，比同龄的男孩子看着要大一些，但毕竟只有十三岁，即便是情窦初开，那也是应该喜欢年龄相当的豆蔻少女，终归不可能恋上一个十岁女童。
他对她，至多是在偿还救命之恩。
皇家子弟的命都太矜贵，他总要拿出与自己性命等价的财帛才会心安。
这般一想，顾倾城坦然了许多，也不客气，和翠微翁主一起，大大方方进了雅间。
一进门是一座山水屏风，红木描着金漆的架子，精工刺绣的烟雨山水图，朦胧的远山笼罩在迷蒙的烟雨之中，说不出的神秘和美丽。
翠微翁主瞄了一眼屏风，回头去看顾倾城，顾倾城的眉目和这烟雨山水何其相似！
只可惜回头看到的却是遮住容颜的轻纱。
绕过屏风便是个小小的厅房，正中央摆着八仙桌，桌上铺着红绒垫子，已经摆满了酒菜，热气腾腾。
内里还有个隔间，供贵客休息更衣。
两个人进内摘了帷帽，随身的丫鬟服侍着净了手，这才出来吃饭。
翠微翁主先抄起筷子，呵呵笑道：“我最大，我先吃！”随即看到满桌子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菜肴，苦了脸，“萧老六，你好像不缺钱花吧？”
萧凤梧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胸口缀着一块巴掌大的麻布，人似乎瘦了些，笑容却越发温和，只是却也带了些说不出的淡漠疏离：“表姐，你有所不知，越是普通的菜蔬越是难以烹制出顶级的美味。最高明的厨子不是用顶级的食材制作出水陆八珍，而是用最寻常的菜蔬做最寻常的菜肴，却能烹制出最不寻常的滋味。”
顾倾城也悄声道：“姐姐，如今天下是什么情形你也不是不知道，能寻到这些新鲜菜蔬，店里的买办想必很是花费了一番心思……”
无非是劝她尝一尝。
不过是些寻常到她叫不上名字的绿色蔬菜。
抬头，却看到萧凤梧一双漂亮到难以描述的眼睛明亮得像是夜幕上的启明星。心中一动，伸出了筷子。
鲜！
嫩！
脆！
滑！
软！
香！
每吃一口，翠微翁主的眼睛便会亮上一分，起先还吃一口赞一声，到后来便只顾得运筷如飞，哪里还有余暇说话！
桌上八盘菜，有六盘都被她吃得干干净净！
剩下的两盘，一盘保在顾倾城双臂之间，一盘被萧凤梧用筷子护得风雨不透。
然后顾倾城把自己保下的菜往萧凤梧那边推了推，萧凤梧把自己护住的菜往顾倾城那边送了送，几乎同时开口：“请……”
翠微翁主张着嘴巴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眼睛里的笑意便要淌了出来，偏偏又强自忍住，倾城还小，面皮薄，捅开这层窗户纸，万一孩子脸嫩得再也不见萧凤梧或者和自己生分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而她放下筷子，意犹未尽摸了摸肚子，“好饱！行了，我不跟你们抢了，吃饱了，困，我去眯一会儿！”
顾倾城想着萧凤梧尚在孝中，所以保下来的菜是素的。
萧凤梧却想着顾倾城正在长身体，所以护住的菜是荤的。
两人见到彼此相似的行为，都忍不住相视一笑。
萧凤梧叫人去问伙计要了干净的盘子，把荤菜往顾倾城面前一推，又把素菜拨了一小半到空盘子里，又把剩余的一多半素菜也推到了顾倾城面前，然后自己就着米饭，小口小口，优雅舒缓地吃着。
顾倾城笑着笑着，眼睛却有些发酸。其实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幻想过，自己若是有个哥哥该有多好，他会帮助父亲重振顾家，他会给弟妹们撑起一片天，他会把自己捧在手心疼……
可是没有。
她是顾家长女，从来都是。
所以，不论什么时候，哪怕父亲退缩了，她也要义不容辞站出来，为顾家牺牲。
为什么？！
凭什么？！
男人可以建功立业，争权夺势，女子就活该被拿来牺牲么？
顾倾城愤然。
萧凤梧吃了小半碗饭，见顾倾城还盯着面前的饭菜不动，仔细一看却她神思不属，眼睛里却像是在喷火，那样子像是被激怒的一头小兽。
他轻轻叹了口气，亲手斟了一杯热茶推过去：“顾小姐，喝口热水，润一润。”
屋里没有服侍的丫鬟，纫针莲叶橘红桃红都被撵去吃饭了，逛了多半天，她们更累。
顾倾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入口觉得苦，仔细一看，杯子里浮浮沉沉的，却是几朵金银花。
金银花又叫鸳鸯藤，初初成婚之时，她也想过夫妻和顺，姻缘美满，为了挽回崔晋，在院子里种了一架金银花，花开时节，金黄淡白的花朵在绿浪翻滚的叶子间浮浮沉沉，果真像极了一对对交颈鸳鸯。
然而，一切不过是空花幻影罢了。
有时候，便是要自欺欺人，也做不到。
对着人间美味，顾倾城一点胃口也没有。
“我小时候，”萧凤梧也放下筷子，轻轻浅浅开了口，“也曾幻想过，自己不要是皇家子弟。我恨那冷冰冰的宫殿，恨给我母妃下毒使绊子的妃嫔，恨对我没有半点温情的父皇……”
顾倾城抬头望着眼前的绝美少年，怔住。
第126章 认出（）
萧凤梧也捧了一杯金银花水，却并不喝，眼神有些空茫：“我也恨那些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巴不得我去死的兄长们。三哥死的时候，我知道，五哥死的时候我也目睹了，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顾倾城垂下头，原来这世上，命苦的不止自己一个。她又想到了去年秋天救起的奄奄一息的萧凤梧，他还真是时刻都活在刀尖上呢！
“年幼之时，无能为力。所以，”萧凤梧的声音有些飘渺，却十分坚定，“唯有隐藏自己，强大自己，在没有力量与那些妖魔对抗的时候，便要顺从他们，尽最大的努力保全自己，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才有报仇的资本。只有不断强大自己，才有报仇的可能。”
顾倾城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纤弱洁白，无力。
他和她，似乎很相似。
那么，这番话，也是说来开导自己的吧？
难道看出了自己的心浮气躁？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以为很会隐藏情绪了，其实看在别人眼中，也和自己看顾倾华差不多吧？
她微微赧然，低声道谢。
萧凤梧黑沉沉的眸子里，飞快滑过一丝欣慰，然后举了举杯：“人什么时候都不要苛待自己，自己都不珍惜自己，还指望别人来珍惜你么？也不要嫌日子苦，苦一点才更磨砺人。金银花，消火去燥，多喝一点。”
顾倾城用力点点头，大口大口把杯子里的金银花水喝完，然后端庄优雅地把面前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上一世，她不但是个淹死鬼，也是个饿死鬼。
所以重生以来，每一餐饭她都很珍惜，要么不动，要么就吃得干干净净。除非像包子、饺子这一类可以囫囵着赏人的。
吃完饭，拿帕子拭了拭唇角，顾倾城微笑致意：“多谢六爷！”
萧凤梧笑容明净澄澈，抬手把她垂落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然后不等她有什么反应，便温声道：“我还有些事情想问你，你跟我来。”
于是顾倾城也便丢下了那刚浮上心头的一点异样，亦步亦趋跟着萧凤梧来到墙边，墙上是一幅名家山水，与屏风上的不同，色彩明丽而欢快。
萧凤梧在什么地方按了一下，名画升起，露出一道窄窄的门。他在门内摸索一下，取出一只灯笼，点了蜡烛，当先进去，然后朝顾倾城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