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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萧擎乖巧地答道，伸手扶住了太子妃的手臂，“儿子送您回去歇歇吧，瞧瞧您，都瘦了一大圈了……”
母子二人的喁喁低语渐渐远去。
萧凤昱本来闭合的眼睛又慢慢睁开了。
过了一阵，萧擎悄悄走了回来，一见萧凤昱正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面上露出满意之色。
萧凤昱衣着单薄，屋子里的炭盆也熄灭了，他却仿若不觉，仍旧在奋笔疾书。
没有人知道，他已经在这里写了足足三个时辰！
终于，落下最后一笔，添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拿过印泥按了手印，取过私章盖好，这才把笔一丢，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在他趴到那长长的写满字的纸页之前，萧擎抢过去已经把纸张拿在手中，略一浏览，唇角便已经高高扬起。
这才招呼着小内侍，把萧凤昱抬上床去，依照之前太子妃的样子，盖好被子。
又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收拾了一遍，这才不紧不慢退了出去。
次日，萧凤昱醒来，只觉得手腕酸痛，鼻子发塞，忍不住揉着手腕重重打了个喷嚏。
但是昨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但因为昨日太子妃的劝慰，他觉得自己未必便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因此精神状态好了很多，立刻吩咐人：“传膳！”
膳食摆上，萧凤昱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便开始思忖，应该给昭帝上一份怎样的请罪折子。
忽然门一开，萧擎走了进来，含笑问道：“父王昨晚歇的可好？”
萧凤昱洗了洗鼻子，道：“还可以，就是不知怎的有些着凉了，你别过来，当心过了病气给你。”
萧擎垂下眼眸，道：“父王可吃饱了？穿暖了？”
萧凤昱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嗯，吃饱了，穿的也很暖，想必这点小小的风寒很快就会过去。”
“也许过不去了呢……”萧擎近乎呢喃地说道，飞快打了个手势。
第668章 太子薨逝（）
太子妃这几日实在是太疲累了，昨晚安顿好萧凤昱，又回来守着自己年幼的儿女，不知何时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觉得精神好了很多，便亲自过去探望萧凤昱。
因为东宫被禁，宫里服侍的人都懈怠了很多，萧凤昱寝殿外几乎没人。
太子妃身边带着的也不过是自幼随身的陪嫁。
轻轻推开门。
寝殿内帘幕低垂，光线暗淡，有一股令人感觉窒闷的浊气。
“先不要把帘幕卷起，”太子妃一边走一边吩咐，“把外面的窗户略开片刻，透透气。”
冬日冷冷的风吹过来让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太子妃又看这人把窗户一一关好锁住，才叫把帘幕一一挽起。
寂静的寝殿中，即便是她们轻柔细微的脚步声也显得十分响亮。
“殿下，”太子妃柔声道，“您歇好了吗？”越是这个时候太子需要的越是温柔体贴。
“啊——”嬷嬷尖利的叫声穿透了寝殿的屋顶。
“成何体统！”太子妃凝眉喝道，可是当她顺着那嬷嬷颤抖的手指望过去，自己也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嘴，眼泪夺眶而出。
她看到太子悬在梁上，眼珠吐出，舌头伸出老长，模样十分恐怖，身上浊臭之气中人欲呕。
只是她顾不得这些，踉踉跄跄扑过去，一边哭一边叫道：“殿下！”伸手抱住了萧凤昱的双腿。
那具身子却已经冷透了，那双腿便像是两条僵硬的棍子。
太子妃一阵头晕目眩，晕了过去。
**
“什么？”顾倾城霍然站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自缢了？”
虽然前世太子也死了，可是根本不是这个死法！
“是啊，”柳风也十分感慨，“要按理说，虽然皇上圈禁了太子，却也没有下令要将他如何，他这又是何必？”
顾倾城眉头紧锁，细细问道：“太子临死之时是何模样，身边可有遗书？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死前最后一个见的人是谁？”
柳风也一一认真回答：“太子是投缳自尽死的，模样十分可怖，怀里的确有一份遗书，多达十页，差不多有三四万字，写的便是他这次逼宫的详细计划，都有谁参与，先后顺序是怎样十分详尽。
“还特意写了他的愧悔之意。
“至于他最后一个见的人应该是太子妃和皇长孙，第一个发现他死去的人也是太子妃和身边的嬷嬷，太子妃早上起来去给太子问安，结果却发现太子已经吊死了。当时太子妃便哭晕过去。”
顾倾城眉头紧锁，喃喃自语：“还是我太大意了……”
“王妃，”柳风奇怪的问，“您说什么？咱们在东宫的人手有限，如今东宫又是这种情形，能送消息出来已经不容易了。”
“我知道，”顾倾城勉强笑了笑，“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一直以来还是低估了皇长孙。”
柳风不禁嘀咕道：“皇长孙还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孩子……”
“十二岁已经不小了……”顾倾城感慨道，“你只想想王爷十二岁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就该明白，这世上有的是早慧的人。”
柳风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那您说，皇长孙是想干什么？”
顾倾城微微冷笑，前世今生，他要做的事情应该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将来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
柳风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迟疑着说道：“您的意思，难道是……太子是皇长孙杀的？”
顾倾城唇边抿出一条冰冷的弧线，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是他。”
“我的天！”柳风伸手揪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果真在皇家什么样的事都能发生！前几日太子逼宫想要杀了皇上，这转眼就被他自己的儿子给杀了！
“柳风，”顾倾城眼神冷冽，“你联系咱们的人，巧妙地在东宫传出消息，就说太子死前的晚上，有人亲眼看到皇长孙偷偷进了太子寝殿，出来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手指却在发抖。记住，这几个字一个都不能少！”
柳风不敢多问，肃然应是，转身急忙去办事了。
顾倾城绝美的脸庞上一片冰冷，喃喃道：“你想要寻找这样一个活下去的机会……那也要看看，我愿不愿给！”
萧擎心性残忍，五岁的时候就敢推萧凤梧下悬崖，不到十二岁能够弑父又算得了什么？这样的人心中只有他自己，为了他自己他什么都能豁的出去！
这就是一头狼！
所以，绝不能留着他！
昭帝多疑，只听了这几句言语，便能生出更多疑窦，到时候，萧擎，便没了生路。
昭帝听闻萧凤昱自缢当时便把手里的茶杯惊得掉在了地上！
萧凤昱其人他是了解得，野心大，胆子却并不肥，能够走到逼宫这一步，也算是他这辈子能做出来的最大的事情了。
可是一旦被发现，还不是立刻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只知道跪地求饶？
他为了活下去能够放弃尊严放弃身份地位，这样的人又怎会寻死？
他没有那个烈性！
双安示意小太监赶紧收拾了碎瓷片，自己上前劝道：“陛下节哀……”
昭帝也的确有那么一点点伤心，毕竟萧凤昱是他的长子，若说没有一点感情那也是不切实际的，只不过，这点感情禁不住消磨罢了。
在他眼中，萧凤昱是个很好用的棋子，可以用来牵制其余几个儿子，也可以左右朝堂动向试探朝臣们的忠心。
但是，萧凤昱竟然敢逼宫，便该死！这世上除了他萧正乾，没有一个人配靠着逼宫坐上皇位！“想跟朕学，你还要好好琢磨几辈子！”
本是心中所想，昭帝却不知不觉低低出声。
只不过，朕还没让你死，你便不该死！
“陛下，”外边服侍的小太监进来跪禀，“禁军统领董武求见。”
昭帝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董武打不进来，跪地回禀：“陛下，皇长孙哭晕在东宫门口，说是想见您一面，微臣不敢擅专，特来请陛下示下。”
“董卿，”昭帝并不理会，而是问道，“你昨日可曾见过太子？”
第669章 相继（）
董武忙道：“臣不曾见过。只是……”
“只是如何？”昭帝眼神隼利，似乎要在董武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董武伏在地上，道：“只是听闻，昨夜太子被太子妃安慰了一番，已经决定好好反省，以求陛下宽大处理了……”
“哦？”昭帝话音上扬，“这么说，太子之死大有蹊跷？”
“臣……”董武觉得额上直冒冷汗，“不知……”
昭帝凝眉思索片刻，便吩咐双安：“你去，瞧一瞧太子，顺便把这件事查一查，好端端，又怎会死了？”
双安忙道：“是。”
董武又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张，“陛下这是在太子遗体上发现的。”
双安连忙把萧凤昱的自供状双手奉上。
昭帝一边看一边轻轻颔首：“条理清晰，字迹工整，只是陈述事实，并未替自己求情……”
双安在一旁适时地提到：“陛下，老奴记得，太子殿下当日为了求陛下宽恕，把额头都磕破了……”可见求生意志十分坚定。
所以太子不求饶是不合情理的。
昭帝冷冷哼了一声：“太子若是神志清醒，是不会写这样的供状的，当然，他若是糊涂了，更加不会写！”
双安的背深深弯了下去。
“双安，”昭帝沉沉说道，“朕命你带人去彻查此事，三日内，朕要看到结果！”
“是……”双安答应一声，退了下去，点齐了是个小太监，便去了东宫。
太子妃精神恹恹的，却也并非支撑不下去，虽然太子不在了，可是东宫之中还有好几个孩子呢！除了自己嫡出的这三个，还有庶出的两个，自己若是倒了，他们怎么办？
反观萧擎，却已经几次三番哭晕过去，到了最后眼角流下来的不是泪，而是血。
太子妃心痛如绞，命人给他炖了安神汤，强行让他喝了，送下去歇息。
太子的遗容已经整理好了，看起来不是那么怕人了。
如今没有上谕，太子又是横死，所以还不能入殓，只是停床在太子寝殿，恭候昭帝圣旨。
双安到来之后便看到东宫之中人虽然还不少，却仍旧是一副冷清清的模样，到处都是颓败之气。
匆匆来到太子寝殿，亲眼看了看太子遗容，安慰了太子妃几句，便着手让人安排调查。
太子妃虽然已经有些混混沌沌的了，但是还是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急忙找到双安，问道：“双公公，到底出了何事？太子已经……为何父皇还没有旨意下来？便是太子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却也该让人入土为安吧？”
双安对太子妃印象还不错，因此和和气气说道：“太子妃只请放心，虽然太子胆大妄为，但陛下心里还是惦着父子之情的。您只管放宽心，最迟，三日后也便有结果了。”
冬日天寒，尸体多放几日也无妨。
太子妃不敢说别的，只得再次退回去给太子守灵。
第二日，双安便得到了消息，一一排查下去，便找到了原本在太子身边服侍的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哆哆嗦嗦的，带着哭腔说道：“爷爷，孩儿胆子小，太子犯了事，孩儿只想躲的远远的，万一能保住这条狗命呢……”
原来这小太监正是双安的一个徒孙。
双安声色俱厉：“你只说，是不是你亲眼所见！”
小太监本来并没有亲见，此刻却硬着头皮说道：“是！是孩儿亲眼所见！孩儿看到长孙殿下偷偷摸摸进了太子殿下的寝殿，去的时候手里似乎还拿着点什么东西，像是香……”对，不是有迷香么，要不然皇长孙那小个子也不能把太子挂起来啊！只要扳倒了皇长孙，自己首告有功，说不定非但死不了，还能有个好前途呢！
打定了主意，先前还有些磕磕巴巴，说到后来，越来越流利：“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孙殿下才出来，脸上带着笑，手指却在发抖。因为太子没有传唤，孩儿也不敢进去，天又冷，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早上本来应该孩儿去请殿下起身的，可是吹了一夜冷风，肚子不好，便耽搁了，等孩儿回来，太子妃已经在里头了，发现……发现太子已经……”
双安沉着脸听着，然后把手一抬：“你且下去。”转脸把人交给禁军看管起来。
他自己却带着人到萧擎房中搜检了一番，并无所获。
但双安人老成精，立刻吩咐人把萧擎贴身的几个小太监房里仔细搜一搜，院子里石头下水缸旁也都不能放过。
最后果真便在一个小太监的床下的地上发现了一块砖浮动了，把砖起开，在底下发现一只陶罐，陶罐里放了许多东西。
双安只看了几眼，神色就冷了下来。
因为萧擎身子不安，所以太子妃将他安置在了自己的寝殿里。
双安问明了，便带着小太监将萧擎“请”了出来。
萧擎一脸的迷茫，问道：“双安公公，这是怎的了？”
太子妃扑过来想要护住萧擎，“双公公，您这是要做什么？太子尸骨未寒，难道您……”
“太子妃娘娘！”双安高声叫道，“老奴也是奉皇命行事。”
电光火石之间，太子妃忽然明白了什么，苍白着脸，颤着嘴唇，难以置信地望着萧擎：“擎儿，难道你……是你……”
萧擎垂着眼睑，唇角却渐渐翘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是我。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会来抓我。”
倒是一派坦然。
太子妃扑过来，伸手揪住了萧擎的衣襟，泪流满面，“为什么？为什么？那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那又如何？”萧擎昂起头，“母妃，虽然父王事先瞒着您，可是事情发生之后您也不会不明白，如果父王成功了，那便是弑父弑君。我是他的儿子，这样的事，也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太子妃心头像是被人捂了一把冰雪，“为什么？你为什么！”
“母妃，”萧擎淡淡地道，“您真的是邢家的人吗？”
太子妃一怔。
萧擎却已经说道：“生在皇家，争位便是命！皇祖父立了父王为太子，却不想把皇位传给他，为什么父王便不能争一争？也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太子妃眼前一黑，直挺挺摔了下去。
萧擎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昂首跟着双安进宫去了。这样软弱无能的母妃不是父王的贤内助，更加不会给自己提供强有力的帮助。别说这一次他们父子失败了，便是成功了，母妃，对他们也还是全无用处！
绥远四年冬十一月十五，太子薨。十一月十六，皇长孙薨。十一月二十九，太子妃薨。
曾经煊赫非常的东宫，数日之间便空了。
第670章 流水（）
太子所出的几位皇孙、郡主都被送进了皇宫安置在不受宠的妃嫔宫苑中教养。
虽然朝臣们知道太子死得不光彩，却无人敢议论，先前御史台有位御史上书说太子谋逆，结果被昭帝在大殿上便枭了首。
民间只知道太子是病死的，因为侍疾也染了病，紧跟着也没了，太子妃接连丧夫丧子，受不住打击所以也跟着去了。
只有最后那一点是真的。
太子的葬礼也极为简薄，并且是以郡王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