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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倾城发髻上斜斜插了一枝梅花，短短一段枝桠，三五朵梅花，却疏落有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很完美。
她自己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随着峨眉的目光往墙头上看去。
只见墙头上姿态慵懒坐了一个年轻男子，穿着石青色衣衫，面目掩映在梅花之后，只觉得清贵温雅，并不觉得粗俗失礼。
秦洛！
顾倾城眼眸轻轻一眯，抬手把发鬓上的梅花摘了下来，随手丢在地上，目光也是冷冷的。
秦洛微微一愣，实在不知道为何顾倾城会对自己抱着这样大的敌意。
随即又笑了，这样的女子才够特别。自从回京，他见的女子也数不清有多少了，热情奔放的、秀丽雅致的、矜持高傲的各种特色的都有，可是在那些表象下他都看到了她们对自己的渴望，那是对富贵权力的渴求，他见得多了！
只有这位顾大小姐，看着自己的时候，根本不是在看自己的身份地位，而是在看着自己这个人，而且是把自己当做仇人来看的！
有意思。
他刚要说什么，却见顾倾城伸手指了指地上的梅花，比那红梅还要艳丽的红唇间慢慢吐出一个字：“脏！”
秦洛又是一怔，但耳边已经传来了顾烨的脚步声，所以笑了笑，做了个口型，无声地道：“我还会再来的。”双腿一飘，落在了墙外。
顾倾城伸出脚去踏在那枝梅花上，用力一踩又一碾，梅花零落成泥。
这时天空飘落第一片雪花，顾倾城仰起头来，看见半空之中搓棉扯絮一般的雪纷纷扬扬落下来，有一片雪花落在眼睛里，转瞬融化，化作一道清流从面庞滑过。
又一个仇人！
我还没去找你们，你们便一个个找上门来了！
好，很好！
开始吧！
“小姐，”纫针见她脸色十分难看，便试探着问，“这里的东西都已经起出来了，我们还要去香雪居吗？”
本来打算去香雪居那边采一点梅花来的。
“不去了，”顾倾城冷冷地道，“恶客扰人。”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纫针忙把烧得热热的收录递了过来，峨眉不声不响撑开了一把伞。
一行人转身回了水之湄。
当晚，水之湄便迎来了不速之客。
今晚值夜的是莲叶和绿萝，莲叶睡在屏风后的软榻上，绿萝睡在外间。
睡到半夜，忽听屋瓦发出一阵轻微的“喀喀”声，莲叶披衣起来，叮嘱绿萝好生伺候，自己出去查看，谁知这一去便再没回来。
绿萝竖起耳朵，两只眼睛瞪的一般大，却在下一刻软绵绵倒了下去。
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顾倾城床边，抬手便去掀帷帐。
第314章 痛（）
那只手手掌宽大，指节略粗，手指长而有力，一看便知是个男人的手。
那披着黑色披风的人身材颀长，面孔隐在帽兜里，指尖几乎已经碰到了帷帐。
“如果你的手再前进一分，我不介意你永远失去这只手。”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男子背后响起。
影一雪亮的剑尖已经指在了他的后心。
“你觉得你能做到？”男子的声音清朗，辨识度很高，赫然便是秦洛，“没想到，顾大小姐身边有这么多能人。如果我没猜错，都是萧凤梧送来的吧？看来六弟对顾大小姐还挺上心啊！”
“废话少说！”影一冷冷地道，“赶紧出去！”
“若我不呢？”男子非常不合作。
影一剑尖往前一递，代替了自己态度，但随即便脸色一变，身子猛地往后一撤。
男子一声轻笑，从背后摘下一块铁牌，舞动如风，把影一渐渐逼出屋外。
两人短兵相接，一时之间分不出高下，又都不说话，翻翻滚滚越打越远。
顾倾城早就醒了，此刻披衣起来，拉开帷帐，微微有些出神。
房中灯影一闪，一个青衣男子已经出现在眼前。
顾倾城抬起头来，露出一个丝毫不意外的冷笑：“洛王。”
秦洛拉了把椅子，远远坐下，单手托腮，慢慢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顾倾城反问：“我不让你问你便不问了？”
秦洛轻轻一笑：“我越来越觉得你有意思了！”
顾倾城仔细打量了一眼秦洛，发现他容貌其实跟萧凤莲并不十分相像，脸型稍长一些，面部轮廓和萧凤梧有三分相像，剑眉星目，十分俊朗，唇边常常带着温和笑意。
看起来倒是个好相处的人。
但顾倾城知道，秦洛其人城府颇深，手段也非比寻常，那一世自己临死的时候，他已经权倾朝野，是昭帝默认的继位人选。
而且，凡是得罪过他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这说明，他同时是个心胸狭小，心肠狠毒的人。
看见顾倾城的目光中充满了敌意、防备，秦洛越发觉得莫名其妙：“顾大小姐，咱们之前见过吗？我是说除了去年七月初九那一日。”
顾倾城默然，半晌方道：“洛王夤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我只是想知道，”秦洛摸了摸下巴，“你为什么会对我抱有这样大的敌意。”
“敌意？”顾倾城蹙了蹙眉，“有吗？”
秦洛眼中突然光芒大盛：“顾大小姐，你是不是听六弟跟你说过什么？”
“六弟？”顾倾城故意装作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洛王指的是赵王殿下？”
秦洛微微冷笑：“顾小姐何必这样遮遮掩掩，我知道你们关系非比寻常。其实早在三年前，在大悲寺中，我受莲儿所托，想要杀了你，却被萧凤梧拦了下来。”
顾倾城心头一颤，不由暗自庆幸，当日若没有萧凤梧相助，自己身边这些人哪里是秦洛的对手！
秦洛悠然笑道：“不过，我可没想到，当年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经过短短两年便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小美人。”
他仔细打量顾倾城，有道是“灯下看美人”，“与一年前相比，你的容色更上层楼了。”
顾倾城的脸冷了下来，这番话也太轻佻了！
秦洛却并不认为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反而继续说道：“你的美丽有人欣赏不是什么坏事吧？我又不是拿你当玩物看待。顾大小姐，坦白告诉你，我对你很有兴趣，做我的王妃怎样？”
你的王妃是跟你一样心肠歹毒的顾倾华！
你害了我一世还不够，还要害我第二世？！
顾倾城怒不可遏，伸手把瓷枕抱了起来，怒声道：“你滚！”
秦洛脸色微微一变，虽然自幼在白云观长大，但是作为观主唯一的弟子，也是在众道士的追捧和讨好恭维中长大的，进了京之后更是成为了众人巴结的对象，何曾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但很快，他的脸色又恢复正常：“顾大小姐，女孩子家，还是不要这样粗俗的好。”
顾倾城右手抱紧了瓷枕，左手指着门外，厉声道：“我叫你滚，你没听见吗？”
秦洛反而站起来，朝着顾倾城走了两步，淡淡地道：“我若偏不走呢？”他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嘲讽，在顾倾城怀里的瓷枕上落了落，“你若敢，只管砸过来。惊动了府里旁人，你便不得不嫁给我了，到时候，恐怕便没有正妃之位了！”
昭帝绝不会允许一个名声受损的女子做自己的儿媳。
“我再喜欢你也没用！”
“谁要你喜欢了？”顾倾城脸色气得发白，“秦洛，你以为你金尊玉贵，只要勾勾手指头，天下女子便会前仆后继往你怀里扑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从来都不是那些女子中的一个！你的喜欢，我不稀罕！”
“我会让你稀罕的，”秦洛笑了笑，又往前走了两步，满脸都是志在必得。
顾倾城退无可退，手腕一翻，掌心已经多了一把锋芒毕露的匕首，用力抿了抿唇，望着秦洛，“你别逼我！”
秦洛忽然叹了口气，停住脚步：“过刚易折，顾大小姐，性子太烈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以为我要自戕？”顾倾城冷笑道，“我没那么傻！”大仇未报，此身还不能有任何闪失。
秦洛愣了愣，然后不可置信的指着她手里的匕首：“你不会想凭着这东西，跟我殊死搏斗吧？”他脸上已经露出了好笑的神色。
“当然不是，”顾倾城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忽然手腕一抬，割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缓缓说道，“白天我们见了一面，我就知道你晚上肯定会来，你的眼神早就出卖了你！所以这屋子里我早就做了布置。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见了你一点吃惊的神色都没有？”
“然后呢？”秦洛生出警惕之心，后退了一步，然而眼神却望着顾倾城鲜血滴落的手指，眼底有不加掩饰的担心，“你割破自己的手指做什么？不痛？”
“痛！当然痛！”顾倾城大声说道。可是没有我前世受过的那些伤害痛！
第315章 交锋（）
“那你……”秦洛满面狐疑之色。
“我？”顾倾城冷笑一声，“我说了，我猜到你会来。所以我在这屋子了做了一点小小的布置。如果你能把我身边的人全部引走，那么我只能用这个办法来对付你。”
秦洛的眼睛依旧盯着顾倾城的手指，心中起了微微的怒气：“你的手还在流血！”
“我知道！”顾倾城冷冷的道，伸手又在手上划出一道血口子，“就是为了对付你，我在房中下了一种药，无色无味，若没有药引子，也不会释放出毒性。”
秦洛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你指的药引子不会就是你的血吧？”
顾倾城抬眸，清凌凌的眼波望过来，一眼看到底，都是不加掩饰的仇恨，“猜对了。我事先已经吃过解药，所以我不怕。但是你，已经吸入了那些无色无味的毒气，三个时辰后，毒性便会攻心，到时候，便是大罗神仙临凡，也救不得你了！”
她一个个字铿锵有力，句句都砸在要害上。
秦洛磨了磨牙，忽然一个闪身已经到了顾倾城身前，探手抓住了顾倾城拿匕首的手腕，微一用力，顾倾城不由自主张开手，匕首掉落，秦洛信手一抄，接在手中，看也不看，一抬手射入房梁，深深嵌进木头里。
顾倾城的脸色变得煞白。
秦洛冷冷的道：“你看到了没有，在绝对的强势面前，所有的花招都不值一提！我若是……你觉得，我若是想杀了你，你还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顾倾城咬紧了唇，一霎的慌乱之后，反而更加平静，目光盈盈如水，也淡然如水：“想杀便杀，机会一纵而逝，洛王可不要后悔。”
秦洛伸出另一只手似乎想摸一摸顾倾城的面颊，顾倾城猛地甩头避开，冷声道：“你可以杀我，但不可以辱我，否则，我便是死了，也还能令你身败名裂！”
秦洛的瞳孔缩了缩：“你的意思是，萧凤梧会替你报复我？”他的情绪似乎有点激动，“他凭什么！”
“难道我不借助六爷的力量，便不能替自己报仇了？”顾倾城斜睨着他，又是一声冷笑，“你也把我瞧得忒小了！”
秦洛的情绪缓和了一些，握住顾倾城手腕的手也略微松了松，唇边甚至还浮上了一丝笑意，“哦？我倒不知道，原来顾大小姐还是个善于谋略的人。那么你的倚仗是什么？”
顾倾城不再看他，只是淡淡地道：“要杀便杀，啰嗦什么！你以为我当真会跟你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秦洛抬手替顾倾城抚平了衣衫上的褶皱，浅浅笑了一下。快速而温柔的替顾倾城包扎止血。
“好啊，”顾倾城也轻松自然接住了他的话，“那么，洛王便把你的手段施展出来，对我动一动酷刑，不尝遍了苦头，想必我是不会屈服的。”
秦洛眉头皱了皱，眉间掠过一抹近似无奈的神色，慢慢松开了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往后一退：“我是不会那么做的。我相信，我按我的方式行事，迟早有一日，你是会看到我的真心的。”
顾倾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秦洛侧耳听了听，风声有异，知道被调开的人快回来了，便笑着抬了抬手，顾倾城发髻一沉，抬手摘下一支白玉簪，簪子上精工雕刻着一串梅花，花蕊竟然微微泛出红色，秀雅之中透出几分华艳。
“这个送给你，”秦洛状似随意地道，“我瞧着，顾大小姐的风神与梅花近似，这个与你正好相得益彰。”
顾倾城漠然一笑，随手一丢。
铿然声响中，那白玉簪已经掉落在地，断成两截。
秦洛目光一缩，似乎有恼意一闪，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轻轻笑了笑：“你现在不要也好，以后自然会有更好的来配你。”
顾倾城看他拢起袖子，似乎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道：“等一等！”
秦洛微微挑眉：“顾大小姐舍不得我走？”
顾倾城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我只是不明白洛王明明对六爷知之甚多，为何却一直瞒着皇上皇后等人。”
秦洛眉梢高高挑起：“六爷？洛王？看来亲疏之别在顾大小姐这里泾渭分明啊！”
顾倾城不答。
秦洛想了想，面色一冷：“我亦有我的骄傲！”
转身推开窗户，鹰隼一般飞入窗外的黑暗之中。
下一刻，影一穿窗而入，气息略微有些不稳，惊疑不定地望着顾倾城，“小姐没事吧？”
顾倾城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当时秦洛没有控制力道，手腕已经青紫了一圈，她拉了拉衣袖，掩住，微笑道：“我很好。你没事吧？”
影一闻言神情明显一松，摇了摇头，“属下告退。”转身也消失在窗外。
紧跟着，纫针也回来了，见绿萝僵立在那里，忙替她推宫活血，绿萝“哎哟”一声恢复了自由，嘀嘀咕咕地道：“这人真缺德！”秦洛的手法很高超，暂时闭住了她的六识，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还真的不知道。
纫针瞪了她一眼，然后进内去看顾倾城。
顾倾城已经另行包好手指，重新躺下了，道：“睡吧。”
纫针便是有一肚子的话，也不能再说了，只好闷闷睡下。心里想着，怎么也要再跟六爷说一说，一定要再加派一点人手，看情形，自己被调走，绿萝受制，大概影一也被调开了，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恐怕只有小姐才知道。
这一次小姐平安无事，可不代表着下一次也能这样幸运。
次日起来，顾倾城倒看不出来别的情绪，反倒是水之湄的丫鬟们人人都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顾倾城照例去了一趟凝晖堂，宁老夫人还是老样子，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也没什么意识，起先只能靠参汤吊着，所以很快瘦成了一把骨头，如今已经能勉强吃一点熬得烂烂的薄粥，气色灰败。
凝晖堂的丫鬟婆子都懒散了很多，便是宁老夫人最贴己的张妈妈因为前一段时间日夜不停伺候累倒了，之后便不像以往那般不遗余力。
顾倾城看着丫鬟们给宁老夫人擦洗过身子，又把沾了排泄物的脏被褥撤下，便问：“父亲来过没有？”
第316章 雪人（）
张妈妈擦了擦因为睡眠不足常常打哈欠，而流出来的眼泪，道：“侯爷三天前来过一次，吩咐奴婢们尽心尽力服侍老夫人。”
顾倾城唇边便浮上了一抹冷笑。
果不出她所料，顾烨的孝顺也就那么一点点。
“大小姐，”绮罗走过来，欲言又止，“奴婢……”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