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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让他接受不了的是，半兽人的记忆竟然只有那黑白光点循环运动的那一幕幕。
亏大了！
这是卢修斯看完这段记忆之后的第一反应。
情绪如同滴落如镜湖面的水滴。
啵——
眼前的画面忽然被一种尖锐的力量扯得寸寸崩裂。
左肩传来的剧痛让卢修斯猛得睁开了眼睛，挣脱了那个无穷无尽的空间。
随着意识的清醒，翻倍的疼痛如同翻江倒海。卢修斯感觉自己左半边身子都已经完全疼得失去了动弹的力气。强烈地血腥气息钻进鼻腔，还在勉强运作的触觉告诉卢修斯，血液已经顺着伤口附近的衣服布料沁润蔓延开来。
恐怖的失血量让卢修斯只能耷拉着眼皮，对抗着全身都在传达着的疲倦信号。
右手的魔杖还被他死死地握在手心，但是当他试图作出转动手腕这个动作时，牵动的肌肉引发了一阵强烈的痉挛。体内的魔力仿佛被石化了一样，迟滞起来。
似乎有所感悟，卢修斯腰间的身体重心点突然被收紧，随着环绕着大半边身体的热度更加靠近，卢修斯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谁搂住，扶在怀里。而他却没有足够地精力去完成辨认这个工作。
卢修斯拼尽全力调动起来的微薄魔力对自己的伤口使用了一个止血咒，也没来得及关注魔咒是否生效，就再次力竭失去了意识。
不过很快，身体保护的本能就将卢修斯从昏迷的幽闭当中释放了出来。
缓缓睁眼，首先撞入眼帘的，是瑟兰督伊坐在一旁，手肘撑着桌子，拳头撑着头闭目养神的模样。
微醺的暖光从精灵王的身后铺散开来。
如果不是他眉心紧蹙的起伏破坏的话，这应该是一个很美好的画面。
沉重的钝痛和蚀骨的酥麻感觉已经能够相对准确地定位在左肩的位置，不仅将身体受伤的位置准确地传达给了主人，还打扰了卢修斯难得兴起的审美心情。
缓慢地转动自己的视线，卢修斯半晌才确认自己是身在他十分熟悉的精灵王营帐之中。
营帐外光线大亮，显然已经日上三竿的阳光才能穿透厚厚的密林树冠层。
尽管卢修斯在半兽人的记忆中感觉浮浮沉沉了很长时间，实际从他短暂清醒时的状况看来，读取那个记忆根本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半兽人记忆的简单。
相反，卢修斯觉得自己因为疼痛而昏迷的短暂时间，实际上反而却是从黎明之前持续到了天空大亮。
手指屈伸去够魔杖的这个动作有点迟钝，但它激活了另一个敏锐的神经。
“你醒了吗，卢修斯？”绮丽儿激动的声音从卢修斯的右手边传来。
紧接着，巫师视野里的精灵王迅速睁开了眼睛。
卢修斯因为突然响起的女声而错愕了一瞬。
而当他确认身边只有一个在照顾他的绮丽儿时，跟前坐着且清醒过来的精灵王已经开始散发他的摄人气场了。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卢修斯首先读到了瑟兰督伊的担心。紧接着，是一抹浅显易懂的责备。
担心这个词把卢修斯的大半注意力又拉回到自己的伤势之上。厚厚的绷带阻挡了他的视线，但他可以确定，伤口的情况一定很糟糕。直到这时，卢修斯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巫师世界了。没有高效专业的魔咒护理，只有简单古老的治疗条件下，他以伤换情报的行为其实是愚蠢而鲁莽的。一个不小心，也许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就又要丢了。
如果不是他在挣扎间还坚持给自己一个简单的止血魔咒再晕过去，说不定他想醒过来还要很长的时间。而失血过多的他实在是没啥力气再去思考精灵王的责备到底是因为他指挥不当，精灵牺牲太大，还是因为他在战前溜出了营地，被埃弗伦给告了一状。
于是卢修斯很无赖地两眼一翻，准备装晕。
这时，一向胆大心粗、想法单纯、思维直线且不懂得看脸色的绮丽儿突然说了一句一如既往符合她风格的话：“你再不醒来的话，陛下都要担心死了。”
于是，还没把苦肉计施展开来的卢修斯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有点反应不及。
而重新打开的视野之中，精灵王甚至连眼底的情绪，都没有因此产生分毫的变化。
处变不惊的能力高下立辩，卢修斯尴尬地扯出一抹笑容，丢失了最好的逃避时机。
“绮丽儿，去叫治疗师。”一边说着，精灵王的目光在卢修斯的双眼之间缓缓扫过，最后将视线凝固在卢修斯肩膀的那个伤口之上。
“哦哦，对，治疗师！我这就去。”绮丽儿马上应声起立，半点没感应到卢修斯希望她留下来的心声。
仿佛是能够感受到瑟兰督伊的视线，卢修斯只觉得肩膀上刚迟钝了一些的痛觉又一寸一寸地变得滚烫起来。
擂鼓般速度急剧上升的心跳让卢修斯心底的那丝弱势如同添了薪的火堆，猛然暴涨，直直冲破了他心底淡定从容的防御。
明明卢修斯可以列出无数条为自己各种行为开脱的理由，此时此刻却没办法克制住心虚的感觉一缕一缕地缠上他的四肢。瑟兰督伊还没开口问责呢，卢修斯就知道自己已经投降了。
卢修斯抿了抿嘴，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在对视中败下阵来。
毕竟他现在重伤嘛，抗不过瑟兰督伊也是正常的。
卢修斯马上给自己的示弱找了个自我接受的理由。
大概也只有精灵王，才会有这么“不体贴”的权利，面对一个重伤患还能如此严厉。
与此同时，瑟兰督伊的动作又变了。
他的手，伸向了卢修斯的肩膀。
卢修斯别扭的转过脸去，企图让自己的尴尬消除一些。而在他徒劳挣扎的时候，瑟兰督伊的手在他的绷带上方轻轻搭了一下，蹦出一句让卢修斯不知该如何应对的话来：“还疼吗？”
“啊？”在短瞬间对瑟兰督伊德的发难进行了无数次模拟的卢修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问句。
惊讶的卢修斯紧盯着精灵王的侧脸，严重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耳朵进水了。
精灵王不耐烦地收回手，同时再次对上卢修斯的注视，摆出一脸“我在认真的等答案”的表情。
“呃，疼。”卢修斯回答的语气便有点呆。
“我倒是希望你真的知道疼，才不会做出这么冒险和愚蠢的事情来。”瑟兰督伊一声冷哼，“但显然，你并不觉得疼，才会自不量力地在受伤后还想着保护自己以外的事情。”
“呃我”
绮丽儿的高声通报打断了卢修斯根本组织不起来的解释：“陛下，治疗师来了！”
瑟兰督伊又瞪了卢修斯一眼，才施施然起身，把床边的位置让给进门的治疗师。
精灵王在怪他什么？没保护好自己，是指他最后加重伤势的那个攻击？
因为生理性的疲倦眨了眨眼睛，卢修斯心底的错愕才被一种让他心头瘙痒却十分陌生的情绪取代，很微妙。
“你很幸运，这么重的伤，才过了半天，伤口就开始收口了。”治疗师给卢修斯施加了一个治疗的咒语，接续上了卢修斯原本已经后继无力的止血咒效果。温暖的感觉轻抚伤口，如同抚平沙痕一般，“也是幸好，没有中毒。”
“不过你这次伤得真的很重，估计要在床上静养三个月才能恢复基本的行动能力了。”
治疗师的话一说，卢修斯和绮丽儿几乎是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他们都还没作出任何反应，瑟兰督伊的命令就先砸了下来。
“很好，那就到你伤好为止，闭门思过吧！”
根本来不及说啥就看到精灵王转身离开的背影，卢修斯傻眼了。
第四十二章 巫师的担忧（）
战斗之后的收拾总是麻烦。不过这和还没回到王国就被隔离起来关禁闭的卢修斯没有一纳特的关系。
为了照顾伤员，精灵的队伍就地扎营，在森林中停留了几天的时间。在军队之后赶来的治疗师让所有伤员得以救治。等到所有伤员的伤势都稳定下来可以转移的时候，精灵王才正式拔营回国。
那已经是距离袭击发生的五天之后了，卢修斯是被抬回来的。
除掉部分轻伤或者伤处不影响行走的精灵，其他伤员都是被其他精灵用担架抬回王国的。其中，自然就包括了伤势被治疗师鉴定为最重的卢修斯。
如果卢修斯可以选择得话，他更宁愿一张飞行平稳而触感柔软舒适的飞毯。
退而求其次，卢修斯也愿意自己用自己的两条没有受伤而健全的腿走回去。
然而，精灵们都没有问他意见的意思。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死境之中抓住的生机。
没有任何疑问，也没有任何阻碍。
卢修斯成了力挽狂澜的英雄。
如果不能独自逃生，还得负担上一群精灵，最后还自己受伤倒下。
这样的代价还不能换来一个英雄的地位，那就太对不起马尔福的生意头脑了。
但如果这样的英雄，得到的奖章就是被担架抬回去的话，这便从头到尾都不是一种享受了。
森林里的行军不可能如履平地。
卢修斯一路回来都强忍着胃部翻滚的感觉闭上眼睛，在心底来回吐槽所谓的“英雄待遇”。
结果吐槽的过程中，也不知道是因为疲劳还是不适，反正卢修斯半路就没了意识，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旁边杵着一个被派来专门照顾他的绮丽儿。
位于王国的高层，仅次于精灵王的住所，莱格拉斯王子殿下的住处隔壁。这就是卢修斯关禁闭的地方了。
一个远远比他自己的房间要好的地方。还是卢修斯以后的新住所。
如果这样子，卢修斯还领会不到精灵王的深意的话，他就不是卢修斯了。
生气，肯定有。但瑟兰督伊让他闭门思过，不允许任何精灵的探视显然是有着别的原因。
因为“伤势严重需要静养”，卢修斯每天足不出户，一日三餐还有疗伤的药剂都有专门负责传送的精灵。
绮丽儿本来还羡慕卢修斯换到的高级套房。结果跟着卢修斯被关了几天禁闭，就闷得全身都不舒服。时间持续了一个月之后，绮丽儿但凡遇到点什么都一惊一乍的。让卢修斯满心无语。
“卢修斯！卢修斯！快醒醒！陶瑞尔和安尼斯来拜访你了，醒醒！”绮丽儿兴奋的声调迅速地由远及近，第无数次打断了卢修斯假寐中的思考。
睁眼，看见的是一个点缀着数个柔和光团的藤蔓，安静地爬在眼前的天花板上。
林地王国之内的静谧气息随着这个简单的装饰就蔓延开来，笼罩住整一片空间。
卢修斯用右手支撑自己半靠着坐起来，绮丽儿很自然地冲过来伸手帮忙。
“卢修斯你好点了吗？”见状，来访的两个精灵露出些忧色。
卢修斯和绮丽儿对视了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句：“还行。”
一个月的时间，卢修斯自己动手的话，更重的伤也能好了。
“你们怎么能来？”绮丽儿不是擅长说谎的人，被卢修斯训练了好几天才把搀扶的动作练得没有破绽。这会儿为了略过自己的不自然，她马上开口转移话题，“禁令取消了？”
话一出口，答案还没得到，绮丽儿自己就先兴奋起来：“我们能出去了？”
“陛下说，如果卢修斯的伤势恢复得差不多的话，明天起就可以解除禁令了。”安尼斯一边说着，一边不无担忧地看向卢修斯的左肩，“那你现在的肩膀”
“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不太能受力而已。”卢修斯轻抬起胳膊动了动，“治疗师给的药剂非常有效。其他精灵的伤怎么样了？”
“精灵战士基本都已经痊愈了，他们的伤都比你的轻，也比你结实，前两天最后一个伤员也已经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了。”安尼斯说完看向了陶瑞尔。
“小精灵们轻伤的比较多，基本都好了，之前一直因为毒素未祛除的关系伤势有点反复。不过，伤得比较重的那几个孩子也都还在治疗师的看护中。总的来说，应该都不至于错过今年的成年礼。”陶瑞尔对小精灵的情况最为了解，“陛下已经下令，因为他们在战斗中的杰出表现，今年的成年礼会按照最高规格的来举办。”
这边绮丽儿兴奋地开始表达对最高规格成年礼的羡慕，卢修斯则捕捉到了陶瑞尔话语中的关键：“中毒最后是怎么解的？”
他很清楚自己的伤势，因为伤口大而失血过多，但并没有任何中毒的反应。但治疗师每天送来的药剂却有两份，一份帮助伤口愈合，一份帮助解毒。
两份药剂，卢修斯都没有喝。他也曾经暗示送药的精灵，自己可能不需要这两份药剂。然而对方则表示，这药的配送是精灵王下的命令。
显然，瑟兰督伊把他隔离开来，更主要是为了掩饰卢修斯的恢复速度。
不过，卢修斯想不通的是瑟兰督伊这么做的理由。他掌握治愈魔咒的事情并不能算是个秘密，毕竟五军之战时他也有所表露，只不过最后专攻祛毒而已。
既然卢修斯能够轻而易举地为其他精灵解毒，瑟兰督伊并不在意他的这点特殊也属正常。
但是，卢修斯心里却是比瑟兰督伊还多了一个担忧。
原本他也和绮丽儿一样，觉得半兽人指挥官对他的攻击只是个偶然事件。
然而，当卢修斯某次将那段记忆、伤势、所有精灵都中毒了的因素联系起来的时候，他想起了金加隆最开始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来自半兽人的毒素能够使伤势反复，那么其原理可能不仅仅是药物毒素的关系。
也许对精灵起作用的，更多是因为来自黑暗气息的侵蚀。
那么，什么样的状况下，这种侵蚀会不起作用呢？
反过来说，卢修斯是唯一的幸免者，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他遇袭的地理位置说明，那个半兽人指挥官必然是在精灵冲破包围之后没多久就笔直地往这边来埋伏了。
而从未和卢修斯直接碰面的半兽人也不可能分辨出卢修斯是破坏他们包围计划的罪魁祸首。
那为什么，当一个穿着和后勤精灵没差的卢修斯、一个明显刚冲离战圈的精灵战士还有一个一眼就能分辨出身份的精灵王站在一起时，半兽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击会是这样的选择。
每一个细节之处都在用力地刻画着不合理这个形容词。
显然，那个半兽人有着分辨出卢修斯在哪里的能力。
而从这个结论推导，那个简单记忆中的黑点就有可能不是半兽人，而是卢修斯了。
原本，卢修斯并没有把金加隆说他是亡灵巫师的时候，他并不相信，只是把这个当作是金加隆让他和精灵族离心的险恶用心。但就现在看来，这个指控也许并非空穴来风。
那么，并没有那段记忆作为联系的精灵王，究竟有没有可能注意到这个问题呢？
“小精灵们没有过与黑暗生物对抗的经历，因此对半兽人毒素的抵抗力也弱。而我们又没有针对性的解毒药剂，所以只能对症下药了。”陶瑞尔叹了口气，“以后遇见得多了，也就好了。所以精灵战士痊愈的速度比小精灵要快得多了。”
“你也要快点好起来，大家都在担心你。”安尼斯接茬说道。
“我倒是很直观地感受到了你们对卢修斯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