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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刺史府前,赵云下马正要叩动门环,朱红的大门忽然咯吱一响,门洞由内而开,迎面对上一个男子,无比熟悉的面容,清冷的眼神,直直撞进赵云眼中。
“阿寒!”
赵云眼底的惊喜一闪而逝——当他看清祁寒苍白的脸色,毫无血色的唇,以及那双黑沉幽暗的眼眸。
赵云慌张地握住了祁寒颤抖的肩膀,“阿寒,这是怎么了?你……”
原本风华绝代的俊容,憔悴不堪,仿佛在一夕之间枯败颓靡了,浑无生机冷气,漠然的神情冷冷看着赵云,然后抬起手来,轻轻拂开了他的掌握。
“祁寒,莫走!为何不告而别——”吕布一脸焦急从内追出,陡然见到了赵云,眼神丕变。
所有人还不及反应,吕布已猛地提起方天画戟,朝着赵云头面狠狠掷来。
赵云脸色发青,提起银枪一挡,噹的一声,将画戟荡开,那戟便斜斜没入了雪地里,足有数寸之深。
“赵子龙,你还敢来,合当该死!”
吕布怒吼一声,连喝带骂,冲上前来,提了戟柄便朝赵云刺去,拔起的雪泥飞溅,直迷人眼。
祁寒虽体力不济,但眼神却极为敏锐,动作也较寻常武者利落干脆。他手掌一翻,已经一把握住了吕布戟杆,阻住他的动作,吕布怕伤了他急忙收势,但仍来之不及,余力震裂了他手掌虎口,登时鲜血迸流。
吕布、赵云同停下了剑拔弩张的动作,担忧地过来看他。
“奉先。”祁寒朝二人抬手,阻止他们过来。
昨夜他一宿未眠,寒疾高热交作,身体早已撑到极限,眼前一阵阵发黑。寻常意志稍弱之人,身上这般难过,恐怕早已无法行走,但祁寒却独自走到了刺史府门口,足见其性情坚韧。
他怕自己下一秒就昏厥过去,咬了一口下唇,打迭精神朝吕布勉力一笑,“奉先,说好了不要相杀,你怎么忘了。”
“本侯忍不下口气!”吕布怒火填膺,不管不顾,拿戟指着赵云怒骂,“匹夫赵子龙,祁寒能饶你,我却饶你不得!今日便取你性命……”
“奉先,这是我的事。”祁寒皱眉,把声音放重了,正色道,“你莫要再闹了。”
吕布怒哼了一声,愤愤难平,将长戟往地上一插,怒火盈然的狭长眸子瞪着赵云,咬牙不语。
“阿寒……”
赵云眼里只有祁寒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眼神阴沉而深邃。一颗心鼓荡起伏,完全无法平静。
祁寒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回过身来,与他面对。
对着吕布,他尚能用力挤出一丝笑容,但对上赵云,他却连伪装的笑也挤不出来半分。袍袖下的手握紧,祁寒抬起眼眸,竭力发出平静的声音,仍无法克制地有些颤抖。他道:“子龙,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起,你与甘楚早有婚约?我还当我俩乃是挚友兄弟,这等婚姻大事,你必不会瞒我。”
赵云望着祁寒灰黯的眼眸,怔在当地。
祁寒从未用这种冰冷的、宛似看待陌生人的眼神看过他,更从没有这般正色严肃的,唤他子龙。
他竟然连阿云也不肯叫了……
赵云心头一阵酸涩,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他平日里不喜言谈,却并非讷于言辞,但此刻却语声艰涩,生怕说错一个字:“阿寒,你听我说,这份婚约乃是早年父母在世时指腹所定……”
祁寒牵起唇角,神情冷然,他不想细听这婚约的由来,直接打断了赵云:“子龙,你曾三番四次救我,这条性命本就是你给的,就算此刻要还给你,也是应该的。我本待要一生追随你左右,为你奔波劳碌,筹谋策划。可如今……”他语声一顿,垂下眼眸,“昨日,甘楚姑娘来找过我。”
“阿寒,你不欠我什么,更不必为了我奔波谋划!云只愿你这一生过得好,一世安康……”话音至此骤停,赵云一怔,“……你说什么?甘楚找你,她对你说了什么?”眼神越发慌乱起来。
“她说了很多,我记不得了。”祁寒语气放软了些,却坚声道,“阿云,我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了。有许多人误会了你我的关系。我再留下去,只会耽误你的名声,还会妨碍你与甘楚的幸福……”他话语一顿,柔声道,“其实,你我二人之间清清白白,彼此最是清楚不过……我对你,哪有什么逾越之情?不过是那些人胡乱臆测罢了。”
祁寒说着违心的话,字字都在暗暗颤抖。心口似有一道被赵云和甘楚联手划开的豁缺,从昨夜到现在,一直血流不止。此刻,他亲手撕开皮肉,将它血淋淋藏匿进身体的最深处,再也不给任何人——爱慕他的、他爱慕的人——观视、窥探的机会。
明明已经做过决定,决意留下最后的尊严,与赵云一刀两断,绝不拖泥带水。可为何心中还会这么痛,那弥漫散开的绝望,又是什么……
赵云忘记了呼吸,就这么定定看着祁寒的眼睛,握紧了拳头,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这一走,不会再回来参加你和甘楚的婚事了……在这里,先祝你们鹣鲽情深,白头……偕老。”
赵云脸色刷白,深深看着祁寒,眼底涌动着复杂而心痛的情绪。
他在说什么?
他说的这些,都是发自真心的?
他这就要走……不,不行。
赵云失魂落魄地望着祁寒,沉声道:“阿寒,我与甘楚虽有婚约,却从没想过娶她。甘楚的父母罹逢战乱早丧,她一个孤女,我无法直接退婚。只有等待有合适的人选出现,再托请兄长做媒,为她重指一门婚事……”
“是么……”祁寒惨淡一笑,耳旁仿佛回响起昨日赵云亲口对甘楚说的那句“喜欢”。
想起赵云对甘楚所说毫不吃惊,一直佯装不懂自己的心意,更觉心疼如绞。
原来,为了顾全一个暗恋者的感受,赵云竟肯撒下这种谎言,是因为昨天对他做过的事吗……
祁寒心里一片冰冷,却状似轻松地笑,“阿云,我还以为,你从不会骗我。你是否同那些人一样,误会了我对你的感情,怕我难过,才来哄我?放心,我对你,从始至终,明明就只有兄弟之义啊。”
他垂下鸦翅般的眼睫,嗤然一笑,“但人言可畏……我当初留下,是为助你,望你走得更好,如今我走,也是望你走得更好。阿云,你珍重了。”
祁寒说完,便立刻背过身去,竭力挺直了腰背。仿佛这样的姿态,就可以保留下他最后的自尊和骄傲。
“阿寒。”赵云沉默了半晌,才在身后低低唤了一声。
那么轻的声音,却令祁寒的眼眶立时滚烫酸胀起来。
他旋即在袍下握紧了拳,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和停顿,一步一步,迈开步子向前走去,一步步远离他所挚爱的赵云。
第一百二十一章()
阻来路温侯动武,忆前尘赵云明心
*
“阿寒,我从不会诓骗于你,不管旁人同你说了什么……”赵云话音未落,霍然一惊,抬头见祁寒已迈步走开,眼中登时闪过一抹焦急,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他不顾街边已隐约站了人影围观,伸手便去抓祁寒的肩膀,沉声道,“阿寒,你别走,与我把话说清楚……昨日照顾我的人是你,对不对?”
祁寒心脏猛然一缩,脸色剧变,险些站立不稳。
他一直避免去想昨天的事,只希望赵云能给他留下一丝尊严,不想他竟亲口问了出来。
呵……原来中药太深,他竟然连是谁也没分清么。
这样也好,也好啊……
祁寒凄然一笑,头也不回,忽然抬袖,吹唇作啸。下一秒,街道拐角处立时蹿出一匹殷红神骏的马儿,欢嘶一声,飞驰到了跟前。
赵云瞳孔遽然一缩,盯着昂首欢嘶的晋江,突然明白过来,祁寒是真的要走了。他脑中嗡的一下,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横起银枪,去阻祁寒的路。
就在这时,一柄寒光凛凛的长戟从斜刺里贯穿而来,强行隔开赵云的缨枪,吕布满脸恨意,怒道:“竖子赵子龙!祁寒已说过了,对你无意,竟还敢口出狂言,纠扯不休!什么昨日今日照顾你的人,他昨日与我一处,岂容你言语污渎?”
话音未落,手中长戟一掀,卷起风雪霰粒,直扑赵云面门砸去。
“闪开!这是我与祁寒的事,你莫插手!”赵云急着去拦祁寒,却被他阻住脚步,不由怒上眉梢,登时将声音放大了数倍。
吕布冷笑一声:“哼,但凡祁寒之事,本侯便就管得!”
话落长戟如风,招招夺命,狠辣至极,赵云无法回避,只得挥枪抵御,二人戟来枪往,立时斗得不可开交。
小晋江颇通灵性,见主人身形摇晃,便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主动趴跪在雪地上等他来骑。
祁寒回过眼眸,淡淡看了赵云最后一眼,跨上马,飞驰而去。
玉雪龙在一旁歪头打量了一阵,仰脖一声咴嘶,小红马便在远处应和,玉雪龙蹶了几下蹄子,围着赵云身边的雪地踢踢踏踏跑了几圈,昂头抻脖,似是十分着急剧斗不止,根本无法脱身,玉雪龙独自往祁寒和红马的方向跑出一段距离,没追上那一人一马,又哒哒跑了回来。
吕布发了狠,眼中阵阵寒光,只想置赵云于死地。
赵云亦被他激出了性子,心中担忧祁寒,更是万分焦急,二人打着打着,皆是起了杀心,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搅弄着漫天风雪,卷起无数雪花绕在身周狂飞四溅。
如此斗了一阵,风雪越发大了,两人身上都挂了彩。
赵云见彤天如晦,浓密的乌云压在头顶,心中越发升起不好的感觉。他蓦地收势,朝吕布厉声道:“吕奉先,祁寒体弱,向有寒疾,你在此苦缠于我,他独自乘马出去,若是不慎失足在了风雪里,你又待如何!”
吕布见赵云骤然收枪,本还想趁势一戟了结他的性命,一听这话,心头登时一个咯噔!
他脸色剧变,心道:“不好!我竟忘了他有病痛在身……”
慌神之下,急忙撮唇长啸,从马厩里唤出赤兔,要待去追。一旁的赵云哪里会慢慢等他,早骑了玉雪龙狂奔出去。
……
阴沉沉的天际,风雪弥漫,渐渐连前路都看不清了。
赵云全身冻得冰冷,一颗心更是冰寒彻骨。
他不信。
不信祁寒就这样丢下他走了,毫无留恋……
可眼前霜雪满路,赵云已追出了城郊十数里,却还是没有见到祁寒和红马的踪迹。可见祁寒离开的决心,有多坚定……
“阿寒,阿寒,你竟真的忍心就这样舍我而去?”
赵云的缨盔和银枪上都挂满了冰碴,苍白的唇紧抿着,深锁着一双好看的剑眉,任凭乱风吹起冰雪打在脸上,遮蔽视线,呼吸越发急躁紊乱。
……祁寒就像一个精灵,陡然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打乱了一切。
此刻又消失离开了,就像赵云长久所担心的那样……
赵云还记得在淯水河畔,第一眼见到那个青年。
他静静躺在满地的血污里,一双墨黑有神的眼眸,飞快朝张绣的队伍瞥了一眼。尔后镇定自若地阖上,一动不动,仿似真的死了一般。
赵云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当时竟在心里暗笑了一下,就觉得那人极为坚韧有趣,与寻常的士兵不同。突然动起了救他的心思——前提是,那人能够自行躲过张绣的检查,并撑到自己前去救他。
祁寒那时的伤极重,遍体都是巨大的伤口。赵云从没见过有人能硬生生扛下这种剧痛,而不吭一声,甚至还在剧烈的伤痛之下,泰然自若地装死,避过了士兵们粗暴的尸检。
紧张可怖的气氛下,他竟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做到分毫不动,以假乱真。那种心理素质,远非常人可比。
赵云甚至在心中为他祈祷了一下,希望他能够躲过去。
张绣的队伍离开了,赵云回眸,冷冷看了一眼,那人正好睁眼,登时被赵云这一瞥吓得不轻,兔子般慌乱的眼神一闪而过,随后紧紧合上了眼皮。
赵云却将他颤抖的嘴唇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又自嗤笑了一声:“原来也并不是不怕的啊。”
他阴差阳错救了祁寒,祁寒竟千里迢迢去到幽燕之地,来寻他这位“恩人”——尽管,赵云从未想过要人报答。
从那以后,他们便纠葛在了一起,难解难分。
祁寒与旁人只有点头之交,唯独爱黏赵云。他诸多的习惯迥异常人,平日言行,甚至礼数措辞也十分古怪,浑不似这个世界的人,暗地里被人说为异类。祁寒浑然不察,以为这种人与人之间的疏远是正常的。
他性情旷放冷清,实际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而赵云待人随和礼貌周全,轻易不会折人一点面子,仿佛永远一副温厚沉肃的模样,实则却无人能走进他内心,才是真正的面和心冷。
祁寒并不知晓这一点,还以为赵云就是他心中的男神,是这个无比陌生的异世里,唯一亲近之人,他定要将最好的都奉与赵云。
而赵云,也觉得这人莫名有趣,莫名的亲近,仿佛天生有种默契。两人阴差阳错,竟成了最好的朋友……
赵云催着玉雪龙,飞快奔驰在雪中,搜寻的范围渐渐扩大,也变得更加艰难。他不断思索着祁寒可能去往的方向,却茫茫然摸不著头绪。
他也受了风寒,喉咙里渐渐火热刺痛起来,但却不及内心的仓惶疼痛。
这些霜刀雪剑刺灼在脸上,连他都开始觉得难熬,何况是祁寒?
赵云越找,越追,越是焦急难安……
年少时,赵云早慧,爱笑活泼,乖巧伶俐,家中人人疼爱。长兄赵义心怀鸿志,常带了仆从外出游历,因而结识了许多勋贵名士,总带回一些精巧玩意儿,逗得赵云哈哈大笑。其余几个兄弟姊妹也都友爱恭睦,同他要好。
有人便说,赵云如此年幼便聪明秀出,处事淡然,日后必有出息,能够娶十个妻妾,绿衣捧砚,红袖添香,当一位闻名遐迩的文官。
谁知后来,那一夜之后,竟将一切都变了。
父母兄嫂、乳母仆人、家生玩伴,尽被刀剑搦刺在地,汩汩滚热的鲜血染红了赵家的地面,溅到了赵云幼嫩的小脸上,令他满眼惊惶。
赵云从躲在角落里瑟缩颤抖,到拿起一根木棍,大叫着冲上前去,仅仅只用了一息的时间。
那一刻起,赵云就变了。
软糯如团子般的可爱孩童,变成了一个嚼齿带发的男人。
他被夏侯等人掼入冰冷的井中,头上鲜血迸流,冷冷看着四周逼仄狭窄的冰冷井壁,眼睛被鲜血濡湿,一片红光。赵云从那一刻起,一颗心变得冷硬无比。
后来他得逢奇遇,学得了一身武艺,又因天性聪慧,将武艺练得纯熟精绝,师门之内,无人能出其右。
明月相伴,山崖风高,他独自在一片清冷辉光中,苍苍翠竹下,独舞银枪。
烛光掩映,他长身玉立,矫健英姿,在一点荧火旁废寝忘食,捧册攻书。
他的眉峰悠扬顿挫,双眸慈柔和粲,通晓兵法,使得一手无比漂亮的银枪,人见人夸。
却在旁人无法觉察的地方,赵云的性格渐渐成长为一片冰天雪地的冷。
他心底隐隐藏有极为深刻的恨意。
他恨灭门的仇人;也恨这乱世逐起的枭雄,将更多的人变得跟他一样,家破人亡;他恨这怯懦的人心,和追名逐利的军队。
他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