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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已有几个沙门手持长棍,仿佛只等住持一声令下,就会撞破感灵塔那扇木门。毕竟同门师兄惨死,足够能激起这些平日里吃斋念佛的人内心深处的某种血性了。
不过未等住持说话,一道清丽的女声猗悠悠传来:“可笑。”
众人回头,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感灵塔下一站了一名女子。她姣好的容颜在灯烛的照耀下明媚无比,一双眼堪比最亮的星辰,殷红的嘴唇犹如春日开得最好的海棠。
红衣似血,飘摇妩媚,那人正是垂铃。光阴从未在她脸上留下一点痕迹,只是把她雕琢得更加精致如画。世人都会老去,唯有她这样的精魅才会不老不死,始终如一。
那些“诸法空相”的佛理在她身上好似并不能被印证。那些原本愤怒着、惊恐着,或是犹疑着的佛门弟子,竟在看见她的瞬间全部呆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毕竟绝大多数凡人,在见到此间绝色都免不了心神摇曳,即便是修习了佛法的人,也忍不住心想,这般柔美的女子,断做不出杀人这档子恶事吧。
她笑得极美,只是一双眼里的轻蔑毫不遮掩。
空净回过神来,指着她大喊:“妖女!还不快就地伏法,我佛慈悲说不定能饶你一命!”
垂铃定定地看着她,殷红的唇瓣忽然绽开一笑:“奴有一问,若无人解惑实在难以心安,不如这位师父为奴讲解一二?”
“何,何事?”空净咽了下唾沫,竟然接了她的话头。他此时之觉得,岁月还是给她添了痕迹的,毫无疑问,此时的垂铃稚气已脱,完全变成了个娇媚的女子。
她明明站得那么远,可她身上的香气好像随风飘到了他们周围似的。
垂铃缓步走出感灵塔下那小块阴影,朝着空净走来,她的笑中还带着一丝女儿家的娇羞,好像完全不认识眼前之人似的:“大师刚说,此地鲜有人来,除我以外再无他人,既然如此,那这位死掉的空性师父,为何深夜会出现在此处呢?”
她的声音犹如莺啼,几个道行浅薄的小沙弥听来,竟忍不住去想她的歌声该是何等动听。
“这,这我如何得知?或许空性师兄只是难眠,散步到此地也未可知”空净说得犹疑,显然他从没想过这种问题。
第一百零三章山有木兮()
“哦?既然如此,那他又为何要登上感灵塔,以至坠亡?”垂铃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似的,伸出纤纤素手掩住了红唇。那双白玉一般的柔荑半掩在红色的袖中,白得有些刺目。
“这”空净一时无话,他转了转眼珠,忽然低笑道:“师兄死前究竟发生了何事,小僧不得而知。可空性师兄一向性子敦厚,从不轻易与人生怨,他此番不顾一切登塔,谁知道是不是无意中碰见了什么龌龊事,想要及时制止谁知道却命丧于此!”
空净这段似是而非的论调,却总能让人浮想联遍。一旦随着他话里的矛头细想,不难发现空净所说虽没有直接证据,却句句指向垂铃。一定是空性大师见到垂铃在行不轨之事从而被灭的口。
没有证据证明垂铃做了什么,同样也没有证据证明她没做什么。可人心总是难测的,有些深埋在心中的阴暗揣测,只要被人勾起,就很容易被无限放大。
可垂铃能做什么让空性这样好性子的出家人也会难以容忍呢?不少沙门都在偷偷撇住持师父的脸色,因为他们第一时间都只想到一个名字,就是微尘。
垂铃冷笑一声:“是啊,空性大师性子软,没什么主见,最是容易被某些小人利用。比如他亲近的师兄弟们,若是有位亲爱的师弟告诉他,感灵塔中藏有秘宝法器,这秘宝若是被塔中妖女所得,必将为祸苍生。空性师父被那别有居心的人哄骗,说是从塔中拿出秘宝好生收藏便能一劳永逸。于是我们可怜的空性大师便夙夜前来,为的就是确认塔中是否真的有那秘宝,如果有便将东西取出,然后交给他亲爱的师弟,他的师弟答应过他,一定会把秘宝交给住持大师。”
垂铃明亮的眼眸转向空净:“空净师父,你觉得我这般猜测对不对啊?”
“你这分明是胡乱猜测!”空净朝她吼道,一滴汗珠从他额上滚落。
“哦?我说的话就是胡乱猜测,可大师说的话就言之凿凿,佛门说的众生平等,面对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解法,真是令我这久居于佛门中的精魅汗颜呢。“
空净眼中寒光四射:“可空性师兄确实是坠塔而亡的!这点不容置喙!”
“嗯,的确,说到底空性大师为何坠亡,我想住持师父此时应该很明白了吧?”垂铃转头看向住持,明亮的眼睛微垂,不再显得那么咄咄逼人。
众人没想到垂铃会对住持说这么一句话,纷纷看向住持。只见他眸中隐含悲痛之色,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空净,把空性的尸身收了吧。”
“师父!”空净一脸的阴郁,他冷笑道:“到这个时候您还在包庇这个妖女!弟子知道,包庇她其实就是包庇微尘,在师父心中,微尘永远是最重要的。”
“啪”一声脆响,竟是垂铃摇摇地打了空净一个耳光。她还站在原地,没人看清她是如何动作的,但众人都十分肯定,这一掌必定是出自垂铃之手。
她眼中的阴狠之色让人直打哆嗦:“你这般污秽之人,不配提到微尘的名字!”
空净捂着脸,显得被气得狠了:“这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吧!你与微尘不干不净,败坏佛门清誉,如今还残杀我师兄,此等妖孽人人得而诛之!”话音一落,空净就将身前的几个沙弥朝前一推,意思十分明显。
那几个沙门一向都听空净的话,当下便举起长棍朝垂铃攻去。
垂铃身法伶俐,只挡不攻,几个沙门不仅没有伤到她,还总是打到自己人。原本没有参与的沙门见自己的师兄弟受难,便也冲上去围攻垂铃,原本寂静的佛寺瞬间乱做一团。
“快,快去守住微尘,别让他出来!”住持吩咐着身边的小沙弥,他此刻最担心的莫过于微尘听到动静忍不住出来,十年修行就毁于一旦了。
“师父,来不及了。”空净看着住持,露出几分残忍的笑意,“弟子已派人通知微尘师弟,师父你说,我那心地善良的师弟还要多久便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十年未见,我可真有些想他了。”
住持看着空净,仿佛到此刻才真正认识他的弟子,胸腹中一团浊气难以抒发,只觉得眼前一黑,若不是身边的沙弥及时扶住他,只怕会直接栽在地上。
“空净!”垂铃怒喊一声,围在她身边的几个和尚像水花外溅般,被她的劲风扫到地上,纷纷哀嚎出声。
她的红衣炸开,像鬼魅一样漂移到空净眼前。空净下意识抬手去挡,膝盖却被金铃击中,直接半跪在地上。垂铃朝他背心一踢,空净整个人就被她踩在脚下。
“空净,我念你是微尘的师兄,几次维护,想不到你竟如此不知道好歹。你做的那点破事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明明是你谗言哄骗空性来塔中盗取秘宝,好让那秘宝为你所用,却不想感灵塔中的幻境如此凶险,空性在极端恐惧中竟然坠楼了。你师兄为了满足你的私欲命丧于此,你对着他的尸体却生出满脑袋的毒计!”
垂铃边笑边说,尖利的声音好似能刺穿暗夜:“空性之死你无法交代,便想着把这事安在我头上,想着最好能让住持师父动用法力将我擒了,住持虽然法力高深,但身体却已如风中之烛,此番大动作必将耗损他最后的法力。你在微尘即将出关的这个时候发难,让住持师父最终无力为微尘灌顶,而微尘见到此番景象,再由你添油加醋一番乱说,必定恨我入骨,再不会与你争夺这住持之位。这一箭三雕,既让你除去心头刺,得到秘宝,还能让你坐上住持之位。你仅在顷刻间就想出如此‘妙计’,想必你心里还在忙不迭的感激你师兄空性这一死呢吧?”
垂铃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林间忽然寂静无声,只能听见僧人手中的火把在燃烧中“噼啪”作响。
脚下的空净身子动了动,忽然哀求道:“垂铃姑娘,你饶了我吧,我,我鬼迷心窍当年微尘如此伶俐可爱,我也十分喜爱,可是后来师父却喜欢他超过我们任何一个师兄弟,眼中再也没有我们。我从小无父无母,早把师父当成父兄一般,是我嫉妒微尘师弟,夺去了师父仅有的一点关爱”
空净一边说着,一边捂着脸恸哭起来:“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能亲自到师父面前领罚,也算有始有终了。”
垂铃见他如此,一时也怔忪起来,脚下的力就松了。
空净见到空子,飞快从地上爬起来,就朝住持奔去。
空净眼中的阴寒在垂铃面前一扫而过,她心下一凛,还来不及阻止,就见空净一掌打在住持胸前。
住持顿时喷出一口鲜血,看着眼前之人,一双沧桑的眼无悲无喜,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只余一声叹息般的佛号在夜风中摇曳。
垂铃没想到空净一番剖白全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却不想着攻击自己,而是用这唯一的机会去杀住持。
她看着住持平静的脸庞,他最终还是无法完成心愿了。垂铃心中泛起杀意:“空净!”
她大喝一声,衣袂翻飞,空净就像一只残破的人偶一般被她掐着脖子拎在手中。
空净身子忍不住哆嗦,脸上却忽然泛起淡淡的笑意来,好像十分满足。
垂铃还在疑惑他这般笑意是为何,就听他大喊一声:“微尘!师父被这个妖女杀死了!”
垂铃忽然觉得如坠冰窖,周身泛起阵阵寒意,她慢慢转过头,就见微尘正站在自己身后。
快十年了,微尘身上的白袍都成了灰色,一张脸也被长髯覆盖着,眼角也爬上了细纹,微尘也没有逃过时光的眷顾,可他仍旧清贵无双,尘埃不染。
垂铃却只看见他浸染了时间所有温柔的眸子,此刻却满是悲痛无奈的神色。
“微尘”垂铃有很多话想对他说,除了他的名字却半句也说不出口。
这么多年她一直会幻象再见面他们会是在什么情况下,却断断没想到会是这般场景。
垂铃很想笑,眼泪却先流了出来,她手上的劲一松,空净就坠到了地上。
“我没有杀人,”垂铃看着微尘,只想从他眼中再看见一丝温柔,“你不相信我吗?”
微尘很想相信她,可此时的景象却让他无法动弹。
住持倒在地上,面上再没有半点生息,一干师兄弟大多倒在地上,或晕或伤,他也无法细细分辨了。
很快就要到满十年了,可当他听到垂铃在感灵塔杀了空性师兄,如今还要打开杀戒的话时,再也忍不住,重新踏出房门回到了世间。
他首先想到的是要赶来为垂铃说情,无论她犯了多大的错,他也会听她解释,他甚至想过替她承担责罚。
可微尘万万没想到,再见垂铃确实这般场景,他不需要为她解释,不需要为她承担什么了。
因为住持已经死了,谁还能责罚她?
“垂铃,你可知错?”微尘的心在灼烧,连带着嗓子也犹如撕裂一般疼痛,他略微嘶哑的嗓音在垂铃听来,却已经为她宣告了所有罪恶之咒。
第一百零四章心悦君兮()
“你不相信我?”垂铃泪眼婆娑,微尘的身影也支离破碎。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微尘颤抖着嘴唇,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攥着衣摆。
垂铃凄然一笑,慌乱地在人堆里搜寻着尚且清醒的人:“你说!是不是我杀的人!”
那些小沙弥何曾见过这般情状,从刚刚垂铃将他们打得无力还击,再到此刻呲目欲裂形如厉鬼,他们根本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一个个抖若筛糠。
垂铃周身都散发着怨怒之气,那些原本还气焰嚣张的沙门,此时都瑟缩成一团:“不是不是,都是空净杀的,都是空净”
这原本是事实,可在微尘听来却变了味,颇像是同门师兄弟因为恐惧垂铃而说的违心之言。
“够了!”微尘眼中痛色更深,“阿铃,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的名字了。是我太笨,我原本以为一味的自欺欺人就能得到解脱,十年我想应该足够你忘了我,忘了这一切,可是我没想到,竟让你走到这般地步。”
微尘望着垂铃,心中的郁愤使得他的面孔都有些扭曲:“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对你下手,阿铃,我很多时候都在怀疑,你怕是对我下了咒吧?是不是很可笑,我一个和尚,因为逃不过自己的心魔,就把过错都归咎到你身上。”
“到底是空净作孽,还是你下的手,又怎么样呢?住持已经死了,而我终究难逃谴责。追根究底,他们都是因我而伤,住持也是因我而死,这都是我的过错,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说完,微尘便直接在地上结跏趺坐,阖上双眸,开始默念经文。
淡淡的金色文字随着微尘嘴唇的张合而浮出,一个一个地贴到微尘的身上,就像是有人拿着笔在他身上写字似的。
垂铃腿一软,几乎趴在地上,她明白了,微尘是想自己死,他想用自己的命来赎罪。
赎罪?赎谁的罪?他是出家人,就因为心中有挂碍,想爱而不敢爱就有罪吗?还是因为我,爱而不得,执念深重,那就有罪吗?
“微尘,你真自私,此时此刻你还想抛下我自己去死。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杀人,住持也不是我杀的,或许你说得对,我们都有过错,可真正应该偿还这一切的,难道不是这些该死的教条,还有这些利欲熏心的人吗?”垂铃慢慢地走向空净,一把将他拽起甩到微尘跟前。
空净之前就被垂铃打伤,见到微尘之后就晕过去了,经过这一摔才醒过来。
他一睁眼就看到垂铃惨白的脸上面无表情,眼里的绝望都被染上了血色,他才真正的害怕起来。比起穷凶极恶的面孔,这种无情无欲的萧瑟才是死亡真正的召唤。
“微尘!师弟!是我,是我诬陷她,师父是我杀的!”空净一边感到恐惧,一边却又有种释放的快意,他朝微尘吼道:“我恨他,他让我觉得很失败,他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想杀了他,只有杀了他我才能让他看到我,终结他生命的我才能真正拥有师父的一切!”
空净原本是想通过乞求微尘,让垂铃饶了自己,可说出这一切,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好像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了解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的,是爱。
空净深深地看着住持的脸庞,他曾在这张脸上感觉到爱意,感觉到关怀,感觉到人间的温暖。可是后来,这张脸上的温暖渐渐被失望取代,被厌恶取代,以至于到最后,他在师父的眼中再也看不到自己了。
就像自己从未在这世间存在,从未被爱过。
空净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伴随着彻骨的恨意。他恨微尘,恨垂铃,可最终他的恨都在一个人身上。现在那人已经死了,他再也无爱无恨了,更不会被这些虚妄的情感所扰。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很可笑,他也不奢望会有人懂他。可笑也罢,可恨也罢,他都解脱了。
垂铃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个人,心里只觉得万分苍凉,他们都是在这佛门里渴求爱与恨的人,谁又比谁悲哀呢?
“微尘,佛祖解救不了我。这些人都太脏了,他们不配留在你身边。”垂铃看着微尘的身体渐渐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