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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敬甫刚闭上眼一会,耳朵灵敏的察觉到外面的细微动静。
他侧了侧耳,因为是睡在地上,对外面的动静察觉的更加清晰。
有不速之客。
裴敬甫利落起身抓起身边的衣裳几下穿好,拿住佩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且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声响。
他望了眼床上的女子,悄声走到门边。
确认外面的动静在逐渐远去,裴敬甫轻轻打开门,警觉的环视了一下四周。
府里静寂异常,十分不对劲。
裴敬甫握紧了佩刀,来者不善。
赵元善听到那两声开门关门的声音,翻身警惕的看向门的方向,因为夜里较黑,裴敬甫所在的位置又是背光处,所以她并不知道裴敬甫还在不在,但她刚才听到了门的动静,心里生了几分戒备,试探的唤了两声:“裴敬甫?”
房间里静悄悄的,她又接着唤了一声,没人理她。
难道刚才是裴敬甫出去?
她思索片刻,还是摸下了床,小心翼翼的摸向裴敬甫的被褥。
被褥还有余温,但人却不在。
裴敬甫出去干什么?
她点了一只灯笼,披了件披风,小心的开门走出去,却见裴敬甫站在院中。
看到裴敬甫,原本还戒备着的心松了一半,却是好奇,“裴敬甫,你在干什么?”
裴敬甫回头,见本来熟睡的人突然站在他身后。
没等说什么,已有一道杀气直逼赵元善而来。
赵元善只觉得右边有一阵厉风刮过来,灯笼狠狠晃动,回头便见月下似有一道黑影向自己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裴敬甫已经来到她身边将她拽到自己怀里,与那黑影擦身闪过。
赵元善在裴敬甫怀中惊魂未定,回头就见本来袭向她的黑影已经站在了她刚才站的位置,而灯笼则落在那人脚边。
裴敬甫松开赵元善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凌厉的望着一丈之外的黑影。
那人不慌不忙,动作优雅的拾起赵元善落在地上的灯笼,冷风里一笑:“好久不见,阿裴。”
赵元善躲在裴敬甫身后,借着月光这才看清了那人,是个身形颀长,带着半只银色面具的男人,而且听声音,此人年纪大约不过二十六七。
裴敬甫听到他的声音之后,眸底掠过一道犀利:“祁山?”
“五年不见,没想到再次会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祁山目光越过裴敬甫,转到他身后那个女人身上,“方才惊扰了太师府的嫡千金,是祁某的罪过。”
裴敬甫知道祁山这句话不过是粉饰罢了。祁山为人并不光明到哪里去,且祁山与他本就是宿敌,若是方才没有及时护着赵元善,赵元善也就死在了他的手上。
第三十八章()
赵元善不知道自己方才距离鬼门关不过一步之遥。
“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五年前祁山败在裴敬甫手下;自此再也没有了踪影。如今突然出现;恐怕事情并没有那样简单。
“同为三途门中子弟;难道我就不能找你叙叙旧?”
裴敬甫冷冷说道:“你要叙旧;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来;何须在半夜?如果刚才你真的伤到了赵太师的女儿;你认为自己能被轻易放过吗?师父那里;你又该如何交代?”
“方才我不过与这位赵家的大娘子开个玩笑罢了,更何况,你为赵震做事;他的女儿身陷与为难,你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几年不见,我也想试试你的身手罢了;赵家女儿若是方才死在了我的手上;也只能说明你能力不及。”祁山提起那只灯笼,里面原本已经熄灭的火瞬间凭空点燃。
赵元善瞠目。她这才察觉;裴府上下诡异的寂静。
按理说他们站在这里这么些时候;裴府里的人应当能听到动静了;可这么半天;这里除了他们三个;根本再没有其他人。
就连一向最为机敏的寻芳也不见前来。
裴敬甫看到灯笼里重新燃起的火时;又回想眼下裴府内的情形,眉骨一挑,对当下的情况心中了然几分。
“祁山;几年不见;你狂傲了不少。”
祁山对几年前败在裴敬甫手底下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他在三途门多年,极有威望,到头来却败在了一个十七岁的小毛孩手里,让他不耻。
“师父同赵震之间也不过是利益的牵连,赵震不过区区一个太师,你认为师父真的将他放在眼里?”
刹那之间,祁山手中的灯笼堪堪化作灰烬,消失在夜风之中。
赵元善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夫人!”寻芳的声音乍然从一边响起。赵元善望过去,就见寻芳惊鹊二人一同赶来。
寻芳的目光移到了祁山身上,不由分说,提剑就朝祁山杀去。
祁山见状,毫无慌乱之色,静静站在原地,等候寻芳杀来。
赵元善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就之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叫做祁山的人高深莫测,寻芳并不是他的对手,贸然出手,必定吃亏。
只是赵元善还没来得及叫住寻芳,寻芳的剑已经欺近祁山,眼看着就要刺中祁山的太阳穴,就在距离仅剩一寸之时,寻芳的剑便突然化作烟尘,从剑尖开始到寻芳,寻芳才刚落地,眼中惊愕还未褪去,便化作了烟尘消散不见。
赵元善愣愣的望着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活生生的人就这样突然消失在自己面前了。
“寻芳姐姐!”惊鹊尖叫一声,也朝祁山扑过去。
“惊鹊,不要!”赵元善从裴敬甫身后冲出去,想制止惊鹊。
裴敬甫听到赵元善这一声喊,虽然是疑惑,但动作先大脑快一步,在她冲出去的那一刹连忙抓住她。
惊鹊还未接近祁山,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胸口莫名就被一把利刃刺穿,然后栽倒在血泊里。
赵元善只觉得脑袋里轰隆一声,不敢相信惊鹊又一次这样死在自己面前,与前世那次皇宫行刺惊鹊为护她而中刀相差无几。
“惊鹊!”赵元善狠狠甩开裴敬甫的手想去惊鹊身边,刚挣脱开,裴敬甫便又重新抓住了她,钳制住她的双手将她拉了回来。
“裴敬甫,你松开!”赵元善心中又悲又愤的踢打裴敬甫,她本以为避开了入宫为妃那条路便能躲去一些是非,惊鹊就能一直好好的,可没想到,惊鹊竟又这样快的离她而去!
裴敬甫忍住被她踢得那几脚,沉声提醒:“那不是真的,这只是幻术!”
三途门被江湖人士视为武林毒瘤,不仅因其门主百里伤行事狠辣残忍,更因门中之人研习歪门邪道而为人不耻。裴敬甫小时候在三途门一直不屑巫术幻术这种蛊惑人心的东西,自入了赵震麾下在锦衣卫任职,也便是五年前,他彻底与三途门断绝了关系,没有再回去过一次。这几年三途门逐渐沉寂,只是今日祁山突然出现,他没有想到他居然研习了这种蛊惑人心的幻术。
只是一开始他并没有明白过来,就入了祁山的道,入了这幻境。而赵元善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和抵抗,从她刚才的反应,八成是开始出现幻觉了。
没有防备心志不坚的人,在这样的幻境里,心底深处的脆弱和恐惧会被扩大,从而变成一张无可逃避的网,直到将自己束缚而死。
惊鹊死了,赵元善根本无心听裴敬甫的话,狠狠一脚朝他下盘踢去。裴敬甫眼疾手快侧身躲闪,手里的力道不经意一送,赵元善趁机挣脱,转身朝惊鹊奔去。
身后传来裴敬甫一声喊:“不要过去!”
赵元善还未奔到惊鹊身边,躺在那里的惊鹊突然如寻芳一样,化作碎片消失不见。
四周景象瞬间四分五裂坍塌重合,重合之后,已不是裴府,而是令她极其熟悉再也不愿意回到的绮华殿。
依然是下着雨的立春之夜,她惊愕的重新站在殿门口,回头,宫闱尽头缓缓走来一人,眨眼之间,又来到她跟前。
是中年的杨佑,身着黄袍,提三尺浸了血的长剑,冷漠的看着她。
赵元善不禁退后一步,这突如其来的场景让她茫然之余惶然无措,退后绊到在踏跺之上。
“元善,轮到你了。”
杨佑的剑缓缓举起,赵元善惊恐的坐在地上退后,“你别过来!别过来!”
“你以为重来一回,就能逃脱了吗?元善,之前那样爱朕,怎么说不愿入宫就不愿入宫了?”
“你走开!走开!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是你欠我父亲的!”
裴敬甫错愕的望着独自坐在地上自言自语,模样惊恐的赵元善,听到她的话,眉头狠狠蹙起。
祁山瞥了一眼坠落自己幻象里的赵元善,重新望向裴敬甫:“裴敬甫,能抗下这幻术,你倒是又令我开了眼界。只有足够镇静的人才不会轻易坠落深渊,不过眼下看来,这位太师千金对你来说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裴敬甫眼底覆了一层阴鸷,语气冰冷凌厉:“三途门的事情,与一个女子又有什么关系?祁山,这几年,你居然达到了只能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开刀的地步了吗?!”
祁山对裴敬甫这番话略感惊奇,“呵,裴敬甫,你居然也会说出这等怜香惜玉的话?手无缚鸡之力?在你我二人眼中,不是向来只有强弱之分?蝼蚁一般的弱者,生死存亡,又有何干?况且——我可没有主动对她做什么。”
裴敬甫握紧手中佩刀,蓄势待发。
虽然没有接触过这等歪魔邪道,但在三途门那几年,对这南域之地的幻术还是略有了解。
任何致人产生幻觉的邪术,都有一个介质。而南域幻术最主要依靠的便是一种用霍火草制成的烟香。
关键点,在祁山身上。
“你最好收起你这套歪门邪道。”裴敬甫沉着嗓子警告。
“不然,你要如何?”——出关之后,按照百里伤的命令做完一些事情之后,他第一个想找的便是裴敬甫,想一雪当年旧耻。
话音一落,对面的人便已抽刀而来,身手迅疾如风,祁山脸色一凛,及时取出背后藏在衣袍下的剑相迎。但裴敬甫刀法很快,招招狠厉,他接的有些吃力。
即便过了五年,裴敬甫不管是身手还是刀法,都没有丝毫的退步。相比当初,甚至更多了几分沉稳。
裴敬甫不是一个喜欢费唇舌之人,他更喜欢用行动解决。他不清楚赵元善心底的恐惧和脆弱,但迷失在自己的幻境,最后结果只有死。
他必须要尽快解决祁山,将赵元善拉回来。
几招下来,祁山虽然应对有些吃力,但与裴敬甫相比,不相上下。
裴敬甫明显感到他武功的进步。看来这几年,祁山没少对自己下功夫。
祁山今夜本意只是来试探裴敬甫的底,并不是要与裴敬甫生死搏斗,何况他根本不能轻易的杀死裴敬甫。
而裴敬甫在与祁山交手的过程,注意到了他的那柄剑。
只不过两眼,他就已经认出了那把剑。
裴敬甫的刀法很精准严密,几乎没有什么能让人进攻的空隙,不过祁山还是抓准了一点空隙,与裴敬甫分开。
祁山知道方才裴敬甫错出的那点空隙是因为什么。
“裴敬甫,你对这太师千金也并非是不在乎,不然刚才,也不会不顾念同门之情下死手了。”祁山道,“赵震可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管的太多了!”裴敬甫再一次瞥了眼他手里的剑,“是你杀了右军都尉和都察院的副都御使?”
祁山承认的倒是快:“没错。”他轻嗤,言语中尽是不屑:“不得不说一句实话,你们朝廷的这群人,不管是六扇门还是锦衣卫,不过都是群摆设罢了。师父他老人家担心朝廷办案不尽心,特意又让我为你门送上了一份礼。”
“你是什么意思?”
祁山没有再多说,“明日你便知道了。”他最后瞥了一眼还沉浸在自己幻境中的赵元善,身形一晃,翻过屋檐踏月离去。
祁山离开之后,周围弥漫起一阵薄雾,少顷,薄雾散去,死寂的裴府恢复了正常。
掉落在地上的灯笼完好无缺,赵元善坐在地上,瞪大的眼,像是看到了一件极其残忍令她痛心的事情一样,微微张着唇,眼泪如断线的珠子顺着煞白的脸滚落。
裴敬甫觉得奇怪,走到她跟前,“赵元善?”
赵元善像是在看着他,又不像。裴敬甫脸上划过一丝疑惑,难道她还没有从幻境里出来?
赵元善浑身颤抖,整张脸哭的煞白。
裴敬甫伸手慢慢碰她的肩,语气缓和了几分,生怕惊扰了什么一样:“赵元善?你”
当他的手碰到她那一刹那,赵元善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他的脸上,只是当她看到他那一眼的时候,突然瞪圆了眼,眸底恐惧逐渐被一股恨意蔓延。
顷刻之间,裴敬甫的佩刀突然被赵元善拔了出来,然后狠狠的朝他砍去:“裴敬甫,我杀了你——!”
第三十九章()
赵元善几乎是失了智一般疯狂朝裴敬甫扑来;但她终归不是习武之人;即便是用尽全力;刀还未彻底落下;手腕就被裴敬甫迅速横空握住;反手擒住她;赵元善的手失了力;刀落在地。
裴敬甫不解她突然如此愤恨自己的举动,攥着她的手,蹙眉沉声问道:“赵元善;你要干什么?!”
而赵元善浑浑噩噩,浑身失了力,一下子瘫软下去。
裴敬甫连忙接住她;单膝屈跪在地;双手顺势从她腋下穿过稳住她。
赵元善整个人的重力倾在他身上,他愣了愣;架着赵元善的双手并没有碰到她。
她身上只着单薄的寝衣和一件披风。裴敬甫向来是个知道规矩的人;与女子会主动保持距离;更何况是衣衫单薄的赵元善。
“赵元善?”他试探的唤了她一声。
赵元善的下巴枕在他的肩上;悠悠重新醒来。
在幻境里看到的情形至今挥之不去;那比曾经发生过的还要残忍。即便后来明白过来那是幻境;但心里的难过并没有丝毫减去半分。
那幻境重新唤起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在这样的黑夜里,她突然就如同飘浮的青萍一样;没有了任何归属和依附。
裴敬甫察觉到她在颤抖;她在害怕什么?
“赵元善,”他松开她,接着月光细细看着她,“你到底怎么了?”
赵元善低低抽泣,垂首流泪,坐在地上抱紧自己的双腿,一句话也不说。
“赵元善?”裴敬甫蹲在她身边,觉得她有些奇怪,“说话。”
赵元善将头埋在手臂间,哭声隐忍。
她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个幻境那样真实,杨佑杀了赵家所有人,接着是裴敬甫,裴敬甫杀死哥哥的场景再一次重复在她眼前,甚至,那手段还要残忍几分。
再一次亲眼目睹亲人离去,陷入那样的境地,让她接近奔溃边缘。
裴敬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赵元善又不说,他就没了耐心,直接一把拉过她的手臂,别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说话,你到底怎么了?!”
赵元善也不反抗,整张脸被泪水浸湿,她的泪眼被月光映出光华,视线之中带着清晰的恐惧。
裴敬甫怔了怔,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错愕的看着她。
心里头没由来的一软。
别的女人哭他会觉得烦,但在赵元善在他这里,却不一样。
他知道赵元善定是看到了什么让她无法接受的事情才会有现在的情绪,也意识到刚才自己没有顾忌她的感受就逼问她。于是沉默了会,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