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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容媛脸『色』凝重地颔首。
只有最傻的人才会直接投毒,但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于这件事,她能做的实在是十分有限,甚至都能预见败局。
第21章 其之二十一 祭典()
七月初一,立秋。
仿佛要拽住夏天的尾巴,气温没有因为时序走入秋天而转凉,在烈日的照拂下,午后的洛城反而更加燥热难耐。
今日是秋祭大典,文容媛身为宗室女子亦需前往观礼,就算她一直觉得祭典无趣,还是规规矩矩地起了个大早随母亲及兄长入宫。
进了宫门,秦琛尚有要务须处理,轻声嘱咐了几句后便放文宣楚兄妹俩在一块。
“你看着很紧张的样子。怎么了?”他问。
“不……没什么。”文容媛小声问道,“几位藩王舅舅都回来了么?”
“嗯,每年不是都这样么?”文宣楚困『惑』地反问了句,眼角余光瞄见迎面走来的公子,正要撒腿就跑,却被文容媛拦了下来。
既是如此,他也只能拱手招呼道:“洛公子。”
洛琹瀚并非做近侍打扮,而是和他们一般的正式礼服,今日他是以洛侯府公子的身份前来。
“二位安好。”洛琹瀚回应了一礼,“文侍郎,在下想与文小娘说几句话,如此可好?”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脸『色』很差,还好吧?”文宣楚说着便大方地退开几步。
兄长这么一提醒,文容媛才发现他的容『色』有些泛白,秀雅的五官隐隐拧在一块,忙道:“怎么了?”
“老『毛』病,没事,等会服了『药』便会好多了。”他先是摇首,接着竟是开口要求道,“对了,小娘可有没用过的暗『色』帕子?虽有些唐突……但在下想讨要一条过来。”
“做什么?”
文容媛挑了挑眉,只觉得这要求来得莫名其妙,倒是没什么被冒犯的不适感。她早就很清楚地感觉到,眼前的少年对自己并没有存什么好友之外的心思。
其实文容媛对于洛琹瀚有种古怪的熟悉感,以至于她对他特立独行的某些行为并不感冒,反而觉得……挺好玩的。
这种感觉在初次认识的时候便有一些,她本以为是错觉,直到后来却愈来愈深重。
“曾经应承要送殿下的侍女繁花一方帕子,却是给忘了,现下见到小娘才想起来。”洛琹瀚马上又回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小娘……可否让在下借花献佛一番?”
“……你这不是病着么,怎么尚有心思调戏你朋友的侍女?”文容媛边掏出一方备用的靛『色』素帕,边嘟囔道,“这个行吧?”
“可以可以,不耽误小娘时间,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他只匆匆瞅了一眼,上头的花纹都未看清便转身离开。
……就算只是个侍女,送人东西还有那么随便的啊?
目送着洛琹瀚的背影,她不禁望着他比寻常男人更为纤细的身板叹道:还真是个体弱多病、个『性』又古怪的潇洒公子。
祭祀的地点设在高耸入云的凌云台,所需物品皆已于其上搁置妥当。
下了凌云台的几十个石阶,文武百官于前边偌大的空地聚集一片,个个恭敬地朝东方跪着。整个场子井然有序、鸦雀无声,有的只是衣袂纷飞时的轻微擦响。
帝后相携拾阶而上,一袭宽大的玄『色』礼服却是将卫帝清减的身板与煞白容『色』衬得更加明显。
即使抱恙在身,卫帝并不因此而省略了祭祀,一切照常举行,半个环节都马虎不得。
焚香、念祭词、以酒酹地……
戴着帽子的礼官高声唱喏,他便一个步骤接着一个地进行,动作老练而娴熟。
隔着长长的台阶,文容媛却看得清楚舅父举着酒盏的苍白手腕,还有其『迷』惘的神情。
但他也只有一刻的愣神。
下一秒,卫帝便倒过了酒杯,清澈的褐『色』『液』体倾泻而下。
她望着那些洒落的酒『液』,亦是有些恍惚。
自上一世她饮了与之相似的一樽酒毒发而死之后,文容媛便不敢再碰清酒,每每都是换了最便宜的浊酒过来。
棠梨、兄长,甚至连言暮晓都对此表示过疑问,文容媛却每每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
不管那些记忆沉淀得再深,她到底还是在意的。
*
祭祀仪式结束之后,卫帝按照往例召诸位藩王兄弟入宫一叙,其余闲杂人等便三三两两地散了。
跪了两个时辰,文容媛的膝盖有些酸麻。她在文宣楚的搀扶之下起了身,得知他要回府后便找了个理由与之道别。
文容媛在宫门附近、甚为隐秘的一隅与踏歌会合。
为了潜伏,他早就换下了那一身引人注目的红衣,改着一袭轻便的衣装。
“小娘,属下用银器探过了,御膳房的食物并无异状。”他又道,“直到宫女把盘子端走之前,亦无任何形迹可疑之人。”
“什么都没有吗?”她心里一磕磴。
“嗯……其中有位嬷嬷将几位端盘子的宫女叫过去交代了挺久的话。但内容属下没听清,亦不清楚是哪位娘娘身边之人。”
“好,你回去吧。”
既是没听清,也就是断了线索。
而宫中平素训斥宫女的嬷嬷还会少么?就算拉出来问也是问不到什么。
踏歌回报并无异状,代表她赌错了。
现在的文容媛已没办法阻止憾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
虽然早就有了最糟糕的心理准备,但面着天际残阳,她的心中还是倏忽掠过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她知道庶妹会在兄长的安排『逼』迫下最终为人妾室,母亲会因此郁郁而终,文宣楚会因为和秦琮等十几位公子哥儿交好清谈,而被秦衷加罪免官、终生不得入仕……
文容媛都晓得。
但究竟该如何去做,才能避免这些结局,她却是一片茫然。
她忽然有点想任『性』地放声大哭,却终究没有,只一个人默默红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模糊的人影快速地朝文容媛行了过来,紧接着的是一只温暖的手,极轻地按住她的肩膀。
她抬起头,微红的双目望向他。
“怎么了?”
那人温声问道。
第22章 其之二十二 陌路()
文容媛先是下意识地退开了两步,直到对上对方那张清隽的脸庞才反应过来,心中一暖。
“多谢,不过我——”
一语未尽,言时已在极短的犹豫后,向前朝文容媛走了几步,用动作打断了她的话。
不知何时,他已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方帕子,轻柔地将她白皙脸庞上两行未干的泪痕拭去。
即使对方此举老实说可算是有些唐突,她亦没有抗拒,只轻轻阖上双眼。
“没事的。”言时温声安抚道,“齐王殿下吉人天相又素来体魄强健,必定不会有大碍。”
他柔柔的语气如涓涓细流,总能成功地稳定下她躁『乱』的心绪,让她将所有烦心的事情暂时抛诸脑后。
不过……
言时怎么知道二舅出事了?宫内消息有传得这么快么?
一串疑问迅速地自她脑海闪过,但文容媛只轻轻回了个“嗯”,没有再多追究。
晓得自己失言的言时几不可见地眨了眨眼,在收到对方毫无异状的回应后,终于是松了口气。
……看来他没猜错,即使卫帝有意压下,齐王出事的消息还是传得飞快。
“莫要想太多了,先回府吧,仔细你兄长及郡主忧心。”
“好。”她漾开浅淡的微笑。
天『色』已暗,眼见再晚侍卫就会来赶他们走,两人连忙怀着各自的一腔心事匆匆离了宫。
踏在青石路面上,路旁的店家都已暗了灯,连月亮都躲了去,一路伴着他俩的只有漫天的星斗。
“过几日一起上街逛逛晚市,可好?权当是放松心情。”他问。
她先是随口应道:“何时?”
“呃……六日后。那日恰好是休沐,在下想着待在府中亦是无趣……”
因着所谓“鬼月”的缘故,本月洛城的所有店家天一黑便会打烊,唯有七月七日及十五会重新开放晚市。
而初七不光是七夕,又恰逢秦珩生辰的圣寿节,场面自然比中元来得更热闹。
方才她没细想,文容媛直到望向他绯红的面颊才会意过来,笑道:“既是无趣,一块逛逛也是挺好的。”
言时没想过,少年时期的他们也能有这么和平温馨的时刻,为什么不光是他的想法变了,她的态度更是南辕北彻。
他只是单纯觉得,这样……
挺好的。
望着她明媚的笑颜,言时不由得跟着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前世文容媛自从接到圣旨后便赌气似地闭门不出,在她有意躲避下,他也根本见不到她。
那时的他对这个小姑娘亦没什么特别感觉,她既是不想看到他,言时也懒得去碰一鼻子灰。这种情况直到他俩结为夫妻,一同度过一段天天冷眼相对的时光后,才渐渐地好转。
言时也是在这个过程逐步对文容媛暗生情愫,直至深植心内矢志不移。
“你发愣什么呢?”
“在下无事,小娘怕是看错了。”言时连忙收起已经飘远的心思,正经道,“唔,怎么了么?”
“言将军府应该是在后边的巷子里吧?你已经多走一个街区了。”
他不由得有些窘迫,连忙拱手道:“多谢小娘提醒,在下告辞——”
“真是个奇怪的人。”目送着言时的背影,文容媛喃喃道,“有时很可靠,有时又有些傻……怎么跟长兄一个样呢?”
****
深夜,嘉福殿,卫帝寝宫。
已是亥时三刻,极需静养的当今天子却正半倚在龙榻上,反复翻阅着手上的两封奏折。
宫女内官已被他撤到外边守着了,偌大的宫室内只有沈如烟一人在旁陪着他,不发一语。
白烟自燃着香的铜质香炉里袅袅升腾,秦珩盯着那封密奏愣神了许久,眼底尽是疲惫。夜风自敞着的窗子透了进来,分明是微凉的和风,却吹得他有些冷,不自觉地拢紧了身上的披肩。
沈如烟连忙起身关上窗,又静静地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了一会。
齐王于宫内中毒而亡,沈如烟心知他肯定心里难受,不敢出言打扰。
御医已经查明,参汤无毒,是齐王所用的那个壶里边掺了些藜芦,两者『药』『性』相冲,误食即死。
“如烟。”
“妾在。陛下何事?”沈如烟终于是忍不住,出言轻声提醒道,“宁王殿下已在外边候着三刻了,始终没有离开。”
秦珩敛眸道:“朕……没有要见他,让他回了吧。”
她叹气。
三刻之前,外边的小内官便已提醒过宁王让他回去了,只他执意在殿外长跪不起。
“陛下,这密奏……”
沈如烟尚未说完,秦珩已是轻轻打断:“如烟,你自己瞧瞧。”
颤抖着手接过,她仔细地从头开始读这两封……由两位皇子分别书写的奏折。
东海王的奏折里边,悲愤地表示齐王殿下平素对他们极好,父皇定然要揪出背后加害之人,千刀万剐方能解恨。
东离王则呈上了一点线索。
负责端宁王与齐王吃食的几位小宫女早已被打入天牢待审。其中一位名为冬青的侍女,正是东离王生母徐贵妃宫里打发出去的。
徐贵妃急着撇清关系,连忙让寺卿率先审了冬青,一审却是得了个出乎意料的结果——
汤壶里那些藜芦,是太子殿下让她放的。
且秦衷本意是要她服侍宁王,是当时齐王见冬青颇有几分姿『色』,招手唤了她过去加点汤,接着便……
太子意在除去宁王。
至于背后原因,帝后心知肚明。
“你以为呢?”
“妾以为,一面之词不可轻信。”沈如烟连忙敛衣跪下。
“朕不是说冬青的供词。”秦珩虚弱地摇摇头,伸出手艰难地搀她起来,“如烟,朕是问你,你觉得衷儿做得出这种事么?”
瞬息间,许多陈年旧事散『乱』地充斥在她脑海里。
沈如烟甚至无法断定,自己当年救下他们,究竟是对是错。
两年前,秦衷意外地得知了自己并非皇上亲子之后,『性』格便愈发地乖戾,甚至可说是有些残暴不仁。
那位告知他真相的嬷嬷在三日后猝死在偏房,接着是许多曾服侍过林夫人的贴身宫女……
林夫人当年本就是获罪而亡,跟随她身边的下人更是命如草芥,悄无声息地死了几个根本不会有人知晓。
即使那些人都懂得分寸,绝不会说出对秦衷有一丁点不利的话,他还是偏执地认为:要守住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唯有让所有知情的人消失。
最后,林夫人先前的陪嫁丫鬟跑来求沈如烟救她一命。
思量再三,她只得将那宫女送往朱贤妃宫中,毫不意外地引得秦衷极大的反弹。
秦裴从此牢牢掌握了他的把柄,并非是想以此要挟,而是因这是秦衷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软肋。
而亲手造成一切的沈如烟,竟有种快意的感觉。
反正他本来就恨她入骨,不差这一条。
他们这对义母子本就不亲,现在更是形同陌路,未来还会势同水火。
第23章 其之二十三 缅怀()
“那如烟觉得朕该怎么做?”
“臣妾觉得……”沈如烟顿时有些踟蹰。
“你可知道,其实朕一直想惩治,”秦珩瞬间凛冽了眸光,却语气轻松地说,“不,一直想杀了他。”
沈如烟内心一磕磴。
果不其然,她的丈夫早就明白一切,他知道秦衷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妾身一介『妇』人,不敢干预前朝之事。”沈如烟深吸了口气,微笑道,“倘若陛下当真有意传位于裴儿,妾自是没有意见。”
“皇后说得轻松,可朕已是无计可施。且不说秦氏宗亲们普遍支持太子,贤妃『性』格跋扈,裴儿也并非表面上看来这么好相与。”
秦珩握住了她的手,道:“朕是怕,待朕去了以后,你——”
“陛下又在说浑话了。”沈如烟打断了他的话。感受着秦珩掌心微弱的力道,她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涩,“不是有个相士对陛下说过,您可以活到八十岁么?”
“朕今年恰好四十呢。那相士所说的八十岁,大约是指八十个昼夜吧?”不甚在意地道出自己已不久于人世的事实,秦珩又道,“朕方才要说的是,朕不在意谁当皇帝,独独怕你未来受了委屈。”
委屈么?
她自嘲地轻哂一声。
沈如烟相信,饶是东林王再怎么表里不一,表面上都会将她这未来的太后好好供着,而秦衷就不一样了。
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她甚至不确定,来日皇帝殡天后,她能过上几天的安生日子。
但最终沈如烟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重而铿锵地道了一句:“妾明白了。”
“你去叫宁王进来,回去安歇吧。”秦珩将密奏塞回她手中,恹恹地挥了挥手,“对外说,齐王薨于宫中。没有下毒,没有阴谋,就只是死在朕这里。”
“陛下,什么都不说的话,定会有不了解内情之人妄加猜测。届时史官对您的评价……”她担忧地问。
“无妨,朕何曾在意过后世评说?”他竟是笑了起来,“反正朕本来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