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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晗没有立即应答陆雪琪的问题，而是慎重地想了想，默默垂眸，他的唇边竟好似还挂着往日温和的笑容，淡淡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多么心酸、多么无力的答复人不敢再问下去，也不能再问下去。因为陆雪琪看到他的胸口仿佛又痛了，这病恐怕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吧。不觉间，陆雪琪好像明白了欧阳晗扇面上“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几个大字真正的含义。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仪女子嫁给别人的感觉，恐怕要比那传说中的切肤之痛还要痛上十倍百倍有余。
二更钟鼓恰在此时响起，欧阳晗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凝目看着黑夜中一片寂静的星空，良久之后，他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才慢慢说道：“不知不觉已经到二更了，啊，还真有些困了。反正你师父在这里，看星星的机会多的是。睡觉去吧。”说着，欧阳晗还打了个哈哈，伸了伸懒腰。
见欧阳晗露出笑容，陆雪琪这才暗暗松了口，说出来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欧阳晗不再多说，一转身，大踏步地向外走去，走到门边，突又略停了停脚步，头也不回，只道：“谢谢你，雪儿。”
听到这句话，陆雪琪的眸中突然闪过了一抹复杂的神情，不过瞬间之后就消失了，淡淡答了句：“不客气！”
这句话消化了片刻之后，欧阳晗立即就消失了踪影，只留下陆雪琪仍旧立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回到自己所居的小院，欧阳晗顷刻没了睡意，准备静下心来看看书。
谁知刚翻了没几页，喧闹呼咤之声便在此时传来。
“叫连城过来见我。”
吩咐小仆后，欧阳晗没好气地丢下书，径直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片刻后，连城独自一人进来，脸上表情尽无，默默地站在屋子中央，等着公子吩咐。可是等了好大一会儿子，欧阳晗却一直在出神，只字未提。连城只好自己先开口问道：“公子找属下过来何事？”
欧阳晗站起身，凝望着连城的眼睛，火气也不似刚刚那样大，悠悠一笑，“没什么事，你吩咐一下外边的人他们安静些。”
连城歪着头看了看公子，脸上突然浮起了一丝不明所以的笑容，就为这，公子还特地派人把熟睡的自己叫过来。这理由也未免太牵强了些吧？
欧阳晗喉间发出轻柔的语声，“你先下去吧。”
“诺。”
连城离去后，欧阳晗在室内踱了几圈，最终停下来时，脸上已恢复了宁静。听到的脚步声后他方才抬起头来，神情还算平静，只是眼眸中闪动着含义复杂的光芒，“段大哥。”
话音刚落，段慕尘便从侧廊另一端徐徐而来，边走边调侃道：“晗公子真是耳聪目明，人还未到就知道来者何人了，佩服佩服！”
欧阳晗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并不接他的话，有意问了一句，“不知段大哥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段慕尘目光微动，唇边少见的浮起了一抹淡笑，这“有何贵干”几字从欧阳晗嘴里说出来，再搭配着他现在的表情，段慕尘觉得怎么看怎么都有些欠揍的感觉。
“没事我就不能过来看看你么？”段慕尘将手掌压在欧阳晗的肩上，微微用力，“难不成我来的不是时候，破坏了咱们晗公子的好事？”
欧阳晗唇角挑起一抹笑容，“好了，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不正经了，你来是不是宫里有什么事？”
这句话简直就是说到了段慕尘的心里，他立即高兴地道：“的确是宫里派我来的，不过这次出的是好事，不是坏事。”
段慕尘看了欧阳晗一眼，后者将脸转向一边，他闭上眼睛，似在脑中激烈思考。宫里、好事、孟涟衣、段慕尘这么晚过来？欧阳晗想了想，登时明白了段慕尘的话，
“太后宣你进宫，我想明天一早靖王府就会派人过来请你了！”
欧阳晗呆呆地听了，面颊上肌肉微跳，背脊上冒出些冷汗来，低低回了个“嗯”字。（。）
第113章 深夜来访（）
段慕尘澄澈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微笑，语调仍控制得极稳，“你和孟姑娘见过面了吧？”
“见过了！”
此时的欧阳晗微笑着，尽管他眸中毫无笑意。对他来说，一切都不了。
段慕尘又张了张嘴，似乎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呆了片刻，回头去看院子里的那棵合欢树，“你真的答应过要娶她？”
欧阳晗轻轻抿了抿薄唇，徐徐转身，闲踱了几步，似乎在沉思，半天没有回答。
段慕尘眼睫轻颤，眸色甚是黯淡。那个时候他对芷溪那么痴情，怎么会向别的姑娘许下那样的诺言。
“我的确说过，”欧阳晗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不过还算平静，“我答应过涟衣。如果有朝一日芷溪嫁给别人的话，我便娶她。”
段慕尘面色微白，仿佛是被欧阳晗的话震慑到了般，将目光闪躲开，好半晌方低声道：“可是你和芷……”段慕尘说了半句，又觉不妥，忙咽了回去。
欧阳晗两条长而黝黑的双眉慢慢向额心攒拢，他身形一顿，默然了片刻，徐徐回身直视着段慕尘。
两人相互凝望着，都不约而同地努力向对方挤出微笑，只不过在彼此略略含笑的表情下，他们看到的却都是对方无法掩盖、无法忽略的忧伤。
“情”之一字，从来都是令人无计回避，欧阳晗表面上一如既往的挂着笑，却掩盖不住他内心的黯然神伤。
“所以，我会娶她！”
随着欧阳晗这句话，段慕尘双眼的瞳仁突然收缩，视线深深地盯在少年的脸上，半晌未有片刻移动。
此言一出，段慕尘感到极度意外，以至于开口之后很久，他都没有回复。
“段大哥，这么晚了，你也别回将军府了，就在这里歇下吧。”欧阳晗轻飘飘地岔开话题。
段慕尘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又沉默了片刻，方道：“我来只是想提前告诉你一声，好让你心里有个对策，既然……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我先回去了！”
欧阳晗颔首，脸上表情渐转轻松，看着段慕尘笑道：“多谢段大哥。”
段慕尘说完，本已转身离去，听欧阳晗这么一说，脚步微凝，眸光幽幽闪了一下，低声问道：“你恨我么？”
欧阳晗心头微震，将这句话细细思量了一遍，清楚他所指何事，唇边浮起一丝清淡的笑容，缓缓说道：“我恨的是真相本身，而不是揭开真相的那只手。我说过，此事就算你不说出来，别的有心人也会大张旗鼓的说出来的，你本不用如此介怀。”
段慕尘拧着眉心，暂时没有说话，他心里很清楚他指的并不是欧阳晗的身世，而是……
又迟疑了一下，段慕尘定了定神，沉声道：“我说的是芷溪和康王……”说到这里，段慕尘突然一定神，把后半话咽了回去。
一听此事，欧阳晗眉宇微蹙，心中隐隐有些不快，忍了忍，道：“不恨。”
听欧阳晗这样说，段慕尘心中安定许多。
待他离去后，欧阳晗在灯下出了一回神，又看了会儿书，不知为什么却总是静不下心来，便到院中舞了半个时辰的剑，直到身体感到倦意，方才回房洗漱休息。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静夜之中满含询问与威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微的回响。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男子转头，瞪了还在发呆的手下一眼。
“回公子，姑娘已经知道欧阳晗的秘密了。”无痕躬身说道。
谭奕枫“嗯”了一声，手指收拢，将玉环握在掌心，“那个刺杀章严的头领是你杀的？”
“是。属下怕他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于是就……”望着谭奕枫看似面色平静的脸，无痕心里着实没谱，后脊直冒冷汗。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只是有点巧合。就在那个杀手首领张口面向欧阳晗时，被无痕看到，他以为那人要对欧阳晗说一些对公子不利的事情，于是就随手丢了一支毒镖。
“你做得很好，”谭奕枫点点头，神色虽然淡淡，不过语气还算平和，看着无痕说的也是赞誉之语，“那些死士虽然不会主动招供，但也保不齐会上了欧阳晗的当，死人才是出卖我们的！”
无痕深深地看着自家公子，倒有几分听出他语中未明言之意，再一听他口中的“我们”，心中微动，只是看一眼他那本应该灿亮如星的双眸满是寒意，不禁打个激灵。一想到公子在这条复仇之路上，只会越走越远，直至回不了头，无痕的心便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一般，无法言喻的疼。想当初，公子曾是北夏国最耀眼的少年，最前途无量的少将军，如今却变成这副样子。将军，您在天之灵看到了么？如果你知道有一天公子会变成这样，当时您还会给他留下这样一个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的包袱么？
“章严都查到那些对我们不利的事？”谭奕枫淡淡问道。
“刺杀康王一事，我们有心嫁祸给太子，当然不会派自己人出手，那些杀手都是江湖死士，就算那个章严查到也未必会有证据指向我们流星帮。”
谭奕枫唇边浮起一抹冷笑，“章严是替皇帝卖命的，南源帝生性多疑，我本想利用此次暗杀挑拨他们兄弟、父子之间的感情，却没有想到那个康王竟然如此精明。”
无痕也有些意外，不由自主心生疑云，皱眉道：“都说太子和康王斗得不可开交，把此事嫁祸给太子，灭灭太子的气焰对他来说不是件好事么？这个康王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谭奕枫目光一沉，没有说话。他心里很清楚，康王这么做并不是在乎他与太子之间那点微弱的兄弟情，而是借此向南源帝表明自己不愿与太子为敌而已。
而南源帝，他虽立了太子，但却又一向爱重康王欧阳晞，以此削弱东宫之势，使其不至于有碍帝位之稳。如此做，果然对得起他生性多疑的性子。
回过神来，谭奕枫淡淡道：“欧阳暄和那个书生的事情，以后你就不要管了，交给我就行了。”
“诺。”
“这几天专心盯着溪园那边，好好保护姑娘。”
“诺。”（。）
第114章（）
第二天一大早，靖王府总管就来接欧阳晗，说是皇太后和皇上在非常殿设宴，为孟总兵接风洗尘晗公子过去赴宴。
欧阳晗一听便凝住了目光，细细地思虑了很久。看来自己和孟涟衣的婚事果然是板上钉钉了，当今圣上生性多疑，他怕自己来路不正先是让自己与靖王爵位无缘，现在又安抚父王和太后非得硬生生塞给自己一个孟姑娘，真是个好皇帝，真是个好伯父啊。
楚总管黑水晶般的眼珠转动了两下，问道：“公子是在这里用早膳还是回府去用早膳？”
欧阳晗本以为如今兄长获封靖王世子，那他就可以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小鸟了，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在溪园这里生活了，就可以偷偷寻找他的生母了。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回府去吧！”
“诺。”
欧阳晗了解陆雪琪的生活习性，知道她就不是个勤快人儿，于是就没有派人跟她知会。本想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去，却没想到此刻她正在前院与曹焘聊天，见欧阳晗出来，身边还多了一个连城以外的护卫，不由问道：“你去哪儿？”
“回城。你回去么？”欧阳晗脸上又挂上无害的笑容，刚刚的阴郁一扫而光。
陆雪琪问：“现在就回去，不吃饭了？”
“太……我父亲找我有事，要我立马回去一趟。”
“那……好吧，我跟你一起走。”
陆雪琪说完，又急急交代曹焘要对莫辛严厉些，对贾小琳也不用太客气。否则他们会蹬鼻子上脸的，尤其是那个贾小琳，昨天半夜也不知跟嚷嚷，害得自己一宿都没有合眼。
当然，陆雪琪睡不着了的原因一大部分主要还是因为别人。
离开溪园后，欧阳晗和陆雪琪乘马车，连城和楚总管也是一个骑着一匹枣红骏马，后面随从着几名便衣护卫。
陆雪琪静静凝视着一上马车就不言不语的欧阳晗，她很想找个话题切入，却又实在不知道说着什么，故而也是沉默不语。
城门刚刚打开没有多久，守门的兵士们远远就见到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在看看为首的竟是刚刚出城去的楚总管，就知道马车中绝不是一般人，所以为首的士兵赶紧招呼手下让开路，躬着腰恭恭敬敬地让这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一行人特地避开熙攘的主街人流，拣安静的偏道回府。在刚刚走出小巷，来到一处十字交叉的大街口时，陆雪琪挥手叫停。
陆雪琪跳下马车。
“就把我送到这里吧，我还要去买些东西。”陆雪琪秋水般澄澈的眸子微微荡了荡。
“这个时间一般的店铺商家都还没有开门，你去买什么？”讨厌鬼要是再不开口说话，陆雪琪还真的以为他哑巴了呢。
“哎呀，反正就是闲逛咯，没事，别担心啦，我走了！”陆雪琪说完朝欧阳晗甜甜一笑，蹦着跳着离开了。
欧阳晗面无表情地放下车帘，马车前进。
陆雪琪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不由感慨欧阳晗说的真对，这个点儿，开门的店铺还真是每几家。
走着走着，陆雪琪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事没有跟欧阳晗说，于是又加度沿着原路往回跑。
不会武功，不会轻功。跑起来还真是实打实的累啊。终于赶上了刻着靖王府标志的马车，陆雪琪却被告知，欧阳晗把东西落在溪园，一个人回去取了。
无奈，陆雪琪只得借了一匹快马，追了过去。
陆雪琪不得不承认，她这马骑得果真不咋地，只要速度稍微快一点，她都会觉得她有生命危险。唉，如今讨厌鬼不再身边，还是骑慢一点来的保险，不然再跟昨天那样，她就直接等同于自杀了。
把速度放得极慢的陆雪琪，终于在欧阳晗出溪园的那一瞬间追上了他。
“你怎么也回来了？”这次欧阳晗是真的有些意外，自己是回来拿东西，那她呢？
陆雪琪笑意微微，摊了摊手，“我回来找你啊。”
“找我？”欧阳晗诧异，“找我做什么？”
“给你这个，”陆雪琪眨眨眼，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香囊，“这个有凝神的作用，我想你肯定比我需要。”
欧阳晗的眼珠转了转，突然之间恍然大悟，明白了陆雪琪的意思，笑道：“我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陆雪琪心中顿时不悦。
“你就是为这个回来找我的？”
“嗯。”
“好吧，那我要了。”
说说笑笑，总比刚刚的气氛要好得多，陆雪琪心中的不悦转瞬即逝，两个人又重新上了路。
欧阳晗的话还是很少，不管陆雪琪问什么他都回答，但也仅限于回答，一个字不愿多说，一句话不愿多问。
“你回来拿什么？”
对于陆雪琪的这个问题，欧阳晗有些意外，他还真没想过她的好奇心已经强烈到这等地步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但问在当面，又不能不答，欧阳晗考虑了一下，道：“是父王喜爱的一块玉珏。”
“哦。”
两个人又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雪儿，你说我们进城会不会太困难呢？”欧阳晗面带微笑地看着陆雪琪，状似无意的问道。
好大的——杀气。
“那